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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妻日常》第140章
☆、第141章

 正月裡,京城裡滿目喜慶祥和,到了京城外,能感受到的卻只有冬去春來之際的清寒。

 襲朗、秦明宇、蔣修染到了止步的時候,分別帶住韁繩,下馬與睿王話別。

 三公主只是回眸看向四名男子。

 論樣貌,睿王在皇家幾兄弟之間是最出色的,眉宇流轉風流,容顏精緻昳麗。

 餘下的那三個人自是不必說,各有無雙風華,需得女子各花入各眼。

 這樣的四個人,在朝堂明爭暗鬥的四個人站在一處,氛圍竟很是融洽。連蔣修染也不例外。

 面對著對手或是朋友,他是這樣的,談笑風生。

 四個這樣的人,過了二十歲之後,年紀便已只是個數字,她相信外人若是初見,鮮少有能猜准他們年紀的。

 歲月只能蒼老他們的心,無從消減風華、憔悴容顏。

 三公主命人喚秦明宇到了近前,交代了一件事,之後擺一擺手,再無言語。

 不需贅言。

 這一別,便是天涯陌路,再無瓜葛。

 等這一場別離的日子已久,時間磨滅了預期的眷戀不舍,此時她心頭茫然,充斥著融入骨骼血脈的寂寞。

 到底,她只是故國、家園的一個過客。

 她真正的生涯在別處,前程未蔔。

 襲朗等人原路返回,送親的隊伍啟程。

 三公主始終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不允許自己回頭。

 睿王覺得她未免太安靜了些,忍不住看了看她,見她神色木然,好歹是沒哭,笑了,「沒事就行。」

 「沒事?」三公主看住他,抿出一抹涼薄的笑,「我會沒事,你呢?你到這關頭還在利用我,就不怕遭報應?就不怕事情生變,把自己送上黃泉路?」

 睿王先是驚訝,略略揚眉,隨即輕笑,「自己走上黃泉路,也比別人送去鬼門關要好,你說可是這個理?」

 三公主閉了閉眼,「離我遠點兒,少在我面前晃。」

 **

 襲朗、蔣修染策馬往回返的時候,俱是回眸看了看。

 秦明宇則在琢磨一件事,沒留意這些,先一步走遠了。

 蔣修染問襲朗:「發現沒有?」

 襲朗笑,「高手不少啊。」

 蔣修染頷首,「看起來是把家底都帶上了。」又問道,「你手裡到底拿到了什麼要人命的證據?這一段睿王可是真快被逼瘋了。」

 襲朗笑意更濃,「那可不是只要睿王命的證據,我要扔出去,連你也活不了。」

 「要是這麼說,連你也一樣。既然不是你自產自銷的東西,那就一定是能掀起腥風血雨的東西。」

 襲朗承認,「是這意思。」

 蔣修染打手勢,讓隨從退後一段路,隨即才輕聲道:「要不然,你我聯手造反?」透著戲謔。

 襲朗哈哈大笑,「你孤家寡人,自然豁得出去,我可不行,拉家帶口的,陪不起你。」

 蔣修染也笑起來,「猜你就是這說辭。」

 「起碼你是死不到我手裡,把心放下。」

 兩人正說著話,秦明宇折了回來,策馬到了襲朗身側,「知道三公主找我說的什麼事兒麼?」

 襲朗用鞭子指了指蔣修染,「是不是這廝跟甯三老爺的事兒?」

 秦明宇意外,「你怎麼知道的?」

 「耳力好,沒辦法。」

 「去。」秦明宇撇嘴,「說的跟真的似的。」

 襲朗笑道:「說說吧。」

 「其實這事兒我也快弄清楚了,三公主一說,就明朗了。」秦明宇道,「那時候,蔣大將軍在外面磨磨蹭蹭給將士謀好處,這才有了甯三老爺送軍餉的事兒。三公主知道他用國庫裡的銀子送人情,就開了個玩笑——當然了,她一開玩笑就能鬧出人命。她通過睿王知道了他授業老恩師一樁事——他授業老恩師好幾個,說的這個是南疆總督。那樁事就是糊塗賬,說不上誰對誰錯,可皇上要是氣不順計較起來,老人家就是九死一生。三公主用這事兒作為要脅,讓他劫了甯三老爺護送的軍餉,如此一來,就把寧家得罪苦了,蔣大將軍的美夢算是碎了一半兒。」他看著襲朗,「明白了吧?」

 「明白了。」襲朗點頭。

 蔣修染這個人,有重情義的一面,沙場上的至交就等於他半條命。幾個所謂的授業老恩師,都是在沙場上同生共死過的老將軍,他念著情義,或讓幾個老人家頤養天年,或是盡力為他們謀得一聲戎馬該有的權勢、地位。

 蔣修染在京城名聲參差不齊,在軍中口碑卻極好。他最柔軟的一面,恰恰是在最殘酷的沙場。

 為了一個半生辛勞的老人家,蔣修染在受到三公主威脅的時候,選擇了屈從。

 秦明宇接道:「我日子清閒,閑來也琢磨一些事兒。蔣修染為甯三老爺親自出面打點的時候,我就覺著有蹊蹺——他是那種做就做了的性情,要真是他的主意,他不會自打耳光為甯三老爺上下周旋。」頓了頓,他提醒襲朗,「三公主的意思是,你跟寧家說說來龍去脈,別冤死那個混帳。我呢,看誰不順眼是一回事,是非對錯是另外一回事,已經弄清楚了,就說出來,圖個心裡安穩。」

 話裡話外的,好像蔣修染不在場一樣。

 襲朗笑著點頭,「你都這麼說了,我自然要去那邊說清楚。」

 隨後,他心念轉動,想到了之前很多事。

 是在那件事之後,三公主就促成了秦明宇、甯元娘賜婚的事。那只小狐狸,眼光從來放的很長遠。

 「說到底,那是個聰明人。」襲朗由衷地道,「有些事,她要是堅持的話,你們倆都得死去活來的被她折騰幾年。」

 她要是不管不顧地嫁秦明宇,她要是放長線謀害甯元娘,都是結果難以預測的事——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但是她總是在踏出無情一步之前收回了腳步,沒有真正的去拼出一切為難別人、為難自己。正因為這樣無聲的退讓過,才讓人認可她的聰慧之處。

 莽撞行事,便是再不要命,也沒人贊勇氣可嘉。只有適度的隱忍,才會讓人刮目相看。

 那句話一出口,秦明宇和蔣修染不約而同地對襲朗報以冷眼。

 襲朗輕輕一笑,一抖韁繩,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往前疾奔而去,「我還有事,不跟你們囉嗦了,先走一步。」

 又惹得兩個人撇一撇嘴,異口同聲:「不就是急著回家麼?」

 打量誰不知道呢,他只要得空就會在家陪妻子、遛元寶。

 蔣修染與秦明宇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滿身的寂寥,心頭更添三分落寞。隨後同時一拍馬背,加速回往城裡。

 他們沒猜錯,襲朗真就是急著回家。

 到了外院,先召集幕僚,再吩咐趙賀幾件事,隨後才回了清風閣。

 元寶大老遠就迎了出來,跟他起膩了一陣子,這才顛顛兒地跟著他回到房裡。

 香芷旋正在佈置作為產房的西廂房。耳房是不行的,東面耳房是盥洗室,西面耳房是茶水間,犯不上重新調整院裡的格局。

 三公主已經踏上了遠嫁的路,不論交情深淺,總歸是有離愁彌漫在心頭。她又正是容易情緒激動的時候,在負面情緒加重之前,連忙給自己找點兒正事忙碌。

 她從襲朗的庫房裡選了床、屏風、座椅等陳設,小擺件則開了自己的小庫房,細緻到花瓶、高幾、杯盤等物。

 襲朗尋過去,到了門口,示意元寶止步,「你不能進去。」

 元寶跟他哼哼,期期艾艾地坐在門外。

 襲朗喚來紫蘇陪著元寶,自己踱步進去。

 窗明几淨,室內佈置得以暖色為主,讓人感覺很溫馨。

 香芷旋正站在大炕前挑選床帳,拿不准用哪種顏色的好。

 襲朗走過去,從她背後環住她,「怎麼自己打理這些瑣事?」

 香芷旋被他的氣息縈繞,仰頭蹭了蹭他下巴,「我是個閒人了,母親將內宅的事接了過去,要我安心待產。」

 「理當如此。」

 「嗯,我知道。」香芷旋轉身坐到大炕上,「情形怎樣?還好麼?」

 襲朗將經過與她說了說,著重說的是後來秦明宇提起的那件事。

 這件事很讓香芷旋為甯元娘高興,起碼,蔣修染不是出自本心的不擇手段,之後,就是對三公主有些唏噓,「到頭來,她是選擇了成全他。最起碼,幫他把以前那塊最大的絆腳石搬走了。」雖說是親手給人添加的,可要是仍然選擇緘默,蔣修染就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得到寧家的諒解了。

 「是,她都看明白了,你也不要為她擔心、難過。」襲朗刮了刮她鼻尖,「那是個人精,到了何處都能活得風生水起,只看她想不想而已。」

 香芷旋笑著點頭,「你都說她是人精,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襲朗雙手撐在她身側,「我跟你說點兒事情。」

 「嗯,你說。」香芷旋認真地看著他。

 襲朗語速放得很緩慢,讓她能夠及時消化掉:「是這麼回事:你該清楚,我從來是支持太子,不論是身份還是心智,我都認為他比起別人更適合坐上龍椅。而皇后與睿王的野心卻太大,這也是太后干政導致的一個惡果,經年流轉,那份野心已無法遏制。我在官場上明裡暗裡都已將睿王逼到了一定地步。他在之前一再示弱,為的應該是等到送親離京這段日子再做籌謀,甚至於,會絕地反擊。他已將我視為眼中釘,那麼我身邊的親人,尤其是你,恐怕都會成為他想用來要脅我的把柄。」

 香芷旋一直認真地聽著他的言語,看著他的容顏,輕輕點一點頭,問道:「那麼,我能做些什麼?」

 襲朗笑開來,「哪裡需要你做什麼,只是可能要委屈你。再觀望兩日,情形不好的話,可能要你去西城別院待產。你會怪我麼阿芷?」

 香芷旋卻道:「那麼母親、冬兒呢?三嫂和五弟妹她們呢?」

 「她們由老五照看著去別處。」

 「那就好。」香芷旋抿唇微笑,「有什麼好怪你的?人之常情啊,趕巧了而已。」隨即環顧室內,有些惋惜地歎息,「只是可惜了這裡,我白忙活了,正經佈置的呢。」

 襲朗忍俊不禁,俯首啄了啄她的唇,「你這個小東西,想的總是跟別人不一樣。不管怎樣,你待產的環境都會跟這兒一模一樣。」

 香芷旋不好意思地笑著,「那更好了。去城西別院很好,可以讓元娘陪陪我。」

 「嗯,這也勉強算個好處。」襲朗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盡帶寵溺。

 香芷旋攆他出去,「快去陪陪元寶,我現在也不能帶它出去玩兒了。」

 襲朗笑著吻了吻她,「行,我這就去。」

 他出門後,香芷旋喚來薔薇,吩咐一番。薔薇去了夏家。

 第二日,襲府多了百名護衛。

 隨後,襲府一切如常。

 只是睿王妃頻頻到訪,都被外院的人攔下,不允她入內。

 正月二十一,睿王妃拖著有孕的身體去了宮中面聖,哭訴王府昨夜失竊,損了不少錢財也罷了,最要緊的是,還丟失了幾樣太后、皇上前些年賞給睿王的奇珍異寶。

 仍在稱病的皇上聽了很是惱火,加之睿王妃有孕在身,眼下卻因著這件事一夜之間憔悴下去,這樣下去,失竊的事怕是就會演變到傷及皇家子嗣的地步。

 不知是哪個賊子,居心叵測!

 皇上如是說。

 遂下令命宮中侍衛統領率眾嚴查。失竊的事,絕不是什麼三法司那杆子只會空談的人能查清的。

 當夜,襲刖護送甯氏、錢友梅、蔚氏和兩個孩子去了襲府城南別院,襲朗則親自護送香芷旋到了城西別院。

 翌日,她勸著襲朗該忙什麼忙什麼——沒見過因為妻子生孩子而耽誤正事的,不想他落人話柄,也不想自己被人說成恃寵而驕。

 襲朗要是只為著自己,才不會管那些,但是也與她名譽有關,也就遂了她心思。

 幸好現在是皇上稱病,要是如常上大早朝,襲朗可就要不眠不休地來回奔波了——香芷旋苦中作樂,慶倖著。

 城西別院後園有淩寒紅梅,更有不久之後將盛放的桃花、杏花,氛圍怡人,很是愜意。

 香芷旋看了看待產的房間,果真與在家中佈置得一般無二。與在府中相同的是,元寶哪兒都能去,只不能踏進產房,任它委屈地哼哼唧唧也沒用。關乎孩子的事兒,總要元寶將就一二的。

 元寶越是不高興,香芷旋越是覺得它似個孩子一般,有靈性。產房裡又沒有它愛的吃喝,卻偏想進去,不就是因為好奇、不滿麼。

 正月二十三,天氣陰沉,不是要下一場提早來臨的雨,便是要下一場惱人的已不合時宜的雪。

 幸而室內暖意融融,下午甯元娘也過來了,陪著香芷旋說笑。

 上次淮南王、夏映凡的算計,甯元娘是當事人,知道的卻是還沒香芷旋多——出於戲謔忙了一段日子,到末了便是撒手不管了,一來不想冒險反倒害了自己,二來也是襲朗與蔣修染不准她介入,不想她涉險。所以到後來,就只是留在內宅聽聽消息而已。

 事情過了,她也懶得追究。不覺得有什麼必要。記住,保有一份警惕最要緊。

 兩女子一面說笑一面做針線,不知不覺天已遲暮。

 甯元娘起身道辭,「明日再來。」

 香芷旋也沒挽留,「離得也不遠,過段日子,你不如搬來同住。」

 「好啊。」甯元娘笑著點頭,見香芷旋取了斗篷要送自己,連忙阻攔,「你可別走動了,好生歇息才是。」

 「哪兒啊,我這時候就該多走動,今日怕冷,偷懶了,都沒出去走動。」香芷旋攜了甯元娘的手,「走吧,我送送你。」

 甯元娘也不懂這些,見兩位媽媽都是笑眯眯的,並不反對,也便說好。

 元寶翹著尾巴跟在香芷旋幾步開外,神采奕奕的。

 剛出別院正房的院門,兩人同時看到一行宮中侍衛護著一頂轎子快步而來。

 「睿王妃。」香芷旋苦笑。這時候,也只有睿王妃才會費盡心思找到這裡滋事。

 該來的躲不過,也沒什麼好怕的。

 香芷旋給了甯元娘一個安撫的笑,隨後後退至院中,止步等待。

 甯元娘昨日聽某個人叮囑她要處處留神,細究之下,知道了一些廟堂中事,明白香芷旋為何來別院待產。

 她握住了香芷旋的手,向前一步,下意識地想將她的四嫂護在身後。

 轎子停在院門口,大腹便便的睿王妃姿態優雅地下了轎子,款步而來。

 香芷旋反手握了握甯元娘的手,向前一步,鬆開手,曲膝行禮。

 甯元娘隨著曲膝行禮。

 睿王妃掛著篤定的笑容到了二人面前,「宮中侍衛統領奉聖命追查王府失竊一案,追蹤竊賊到了此處,我恰好在附近,便跟來一探究竟。」

 撒謊。

 睿王妃的話,連一個字都不能信。

 睿王府失竊就是無中生有,睿王夫婦為的是借著這由頭刁難襲朗,讓他交出握著的睿王及一干朝臣的足以殺頭的罪證。

 皇后故布疑陣,瞭解了襲朗的軟肋為何,此時,睿王妃來到別院,是要扼住襲朗的咽喉,讓他失去對峙的資格。

 不要說沒有夫妻間的情深義重,便是只為著妻子腹中的胎兒、家族嫡出的子嗣,男子也會為此低頭、屈就。

 皇后當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睿王妃又道:「不出一刻鐘,以前御林軍就會抵達此處。」

 香芷旋笑起來,「王妃就不必危言聳聽了。不出一刻鐘,定會有人趕來增援你,只是有沒有五百人、是不是御林軍,就不需說了。誰也不傻,你又何必危言聳聽。」

 要是真到了出動御林軍的地步,豈會只派區區五百?那還不如讓五城兵馬司分派出一兩千人手。但是,會有人來增援睿王妃,這個不會是假。只憑這幾十名侍衛,睿王妃不敢前來。

 侍衛……

 香芷旋視線掃過那些侍衛,又是一笑,「這些侍衛有權杖在身,卻非宮內侍衛。」

 睿王妃竟也不否認,「的確。他們有宮中侍衛的權杖,卻系睿王府侍衛。」又微微挑眉,「事成之後,功勞自會記在宮中侍衛的頭上,這一點,襲夫人就不必多思多慮了。」

 「是啊,」香芷旋笑得雲淡風輕,「若事敗,也與宮中無關,神不知鬼不覺。」

 睿王妃面色一僵,隨即撫了撫腹部,「你伶牙俐齒,我要是跟你空耗唇舌,就上當了。」

 「你上當的可不止這一點。」香芷旋忽然揚聲,「來人!」

 睿王妃下意識地望向院門口。

 香芷旋微笑,「王妃看錯了地方,看看高處。」

 睿王妃抬頭四望,變了臉色。院牆、屋頂之上,是持弓箭在手的勁裝黑衣人。她驚駭之下,倒退幾步,「你……襲少鋒……」

 「這倒不管外子的事,是我多思多慮,覺著不踏實,請我夏叔父撥了些人手給我。」香芷旋揚了揚眉,「王妃看著怎樣?據說箭法百發百中,我倒是還沒親眼瞧見過,你若有意,不妨讓開開眼界。」

 「你!」睿王妃切齒道,「難道你還敢扣押我不成?!我是睿王妃!」

 「我管你是誰。」香芷旋笑得雲淡風輕,「不請自來到了我這一畝三分地的人,都是意圖不軌之人,我要殺要剮,全看我心情如何。」又閑閑問道,「敢問一句,今日有幾個人知道你來襲府的城西別院?」

 睿王妃一哽,「知道的人很多,我沒必要跟你說這些!」

 「哦?」香芷旋意態愈發悠閒,「你告訴了別人,要帶著冒充宮裡侍衛的王府侍衛來我這兒?怎麼可能呢?這是滑天下之大稽。便是我說出去,也無人相信。」又揚聲吩咐夏易辰的手下,「仔細些,哪一個膽敢亂動,殺無赦!」

 眾人齊聲稱是,聲音不高,聚集在一起,卻如悶雷一般,激得睿王妃打了個激靈。

 她讓自己冷靜下來,咬牙問道:「你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那要看你打得什麼主意。」香芷旋笑看著她,「你想劫持我,用我做人質,要脅外子。可惜了,我打得主意是請君入甕、自食其果。」

 「你好大的膽子,可知……」

 「彼此彼此。」香芷旋打斷了睿王妃的話,「一個王妃,膽敢劫持一品護國公世子的髮妻、皇帝親自冊封的丹陽縣主,亦是膽色過人之舉,你想沒想過我告你私闖朝廷大員府邸劫持朝廷命婦的罪責?!」話到末尾,氣勢淩厲懾人,「除去頭上的王妃頭銜,我請問你,還有什麼?」

 「你住口!」睿王妃抬手指著香芷旋,現出殘酷的笑意,「此刻我也不放跟你交個底,過一會兒,的確是沒有宮中五百名侍衛前來,卻有睿王親自率領五百名王府死士殺入這宅院,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自處!你若是還存著一絲清醒,就該匍匐在我腳下求饒,求我在王爺大開殺戮的時候,饒過你與胎兒兩條性命!」

 「話可不是這麼說。」香芷旋平靜以對,語聲冷靜得出奇,「王妃坦誠相待,我也不遮遮掩掩,實話跟你說,若是我的胎兒因你出了一點差錯——」她凝住睿王妃,目光倏然森冷入骨,「我就要你一屍兩命,若不信,你姑且一試!」

 睿王妃不想如此,絕對不想,可在這一刻,真的被香芷旋震住了。

 香芷旋傲然揚眉,「敢不敢賭這一局?敢不敢陪我親眼看看何為血流成河?幾十人的血,足夠灑滿這庭院。」

 睿王妃掃一眼蓄勢待發的黑衣人,不敢吭聲。

 香芷旋一拂袖,攜了甯元娘的手,轉身走上遊廊,「你自己選,是吩咐他們退出,還是讓他們被射殺在你面前。」又微微一笑,「我聽你的。我只是要留下你,不是要要脅誰,只是想心裡好受些——你一再用孩子敲打我,我厭惡之極。」

 睿王妃身形僵硬,如同石化。

 她已無從選擇。

 至此刻,甯元娘才長舒一口氣。側目看到四嫂在這種時刻依然神采飛揚,一顆心終於落回原處。

 「你已足夠幸運。」香芷旋看著睿王妃,「若非在這院落,若是在別處,襲家護衛早已殺掉這些人。知道他們為何放行麼?為的就是——甕中捉鼈。自己選,你身先士卒一屍兩命,還是看盡殺伐之後再求饒或赴死。」

 睿王妃面色慘然,沒想到,做足了功夫,襲朗夫婦還是沒有絲毫疏忽,全無可乘之機。她,也是為人母的人。她揮一揮手,「退下。」

 退下之後,這些人生死難測。可她此刻想保有的,只有她和腹中胎兒。還有大大小小幾個孩子,在等著回家。她不能在這一刻拼上一切。

 香芷旋滿意地頷首一笑,退離的人不需她管,襲府護衛自會擒拿看押。她只需命專人將睿王妃看管起來。

 之後,她起身。動作極緩慢,微微色變。

 藍媽媽慌忙上前去,「夫人……」

 「我——」香芷旋狠狠吸進一口氣,「我肚子疼,還有……是不是,是不是要生了?」

 「夫人別急,別怕,別怕啊。」藍媽媽如同安撫一個小孩子似的,與侯媽媽一左一右扶住香芷旋,「沒事沒事,有我們呢,千萬別怕。」

 **

 襲朗馬不停蹄趕回別院。

 睿王妃前往別院中途時他就已得到消息,只是消息再靈通,也架不住路途之遙。他想防患於未然,除非整日守在家中。

 就該守在家中。

 空中先是飄起了雨,隨即有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風也更急更猛。

 什麼鬼天氣。

 他面色愈發冷凝。

 趕到別院大門外,他飛身下馬,大步流星入內。

 將至二門,趙賀疾步而來,「睿王帶了約五百人前來,說話間就到門外。」說這話的時候,他都有些不可置信。

 睿王應該在送親途中,此刻卻親自率眾趕來。

 襲朗倒是不意外,籲出一口氣,轉過身形,步調變得不急不緩,「開門。」

 別院朱紅大門敞開。

 片刻後,睿王橫刀立馬出現在襲朗視線。

 睿王正在對別院護衛呼喝:「襲少鋒唆使賊子竊取我府中錢財珍寶,此刻又扣留我妻兒,按律當誅,讓他出來!」

 這自然是欲加之罪,與睿王妃的言辭大同小異。說到底,不過是要找個能進到襲府別院的藉口而已。

 僅此而已。

 沒人應聲。

 襲朗踏著暮雨暮雪緩步走到門口。

 「我在。」他轉身抬手,相邀的姿態,廣袖在風中烈烈作響,「你來!」

 睿王知道襲朗手裡握著的罪證有多重,為了取回,他已拼上一切。

 不拼上一切,失去的便是一切。

 襲朗拼不上一切,他此刻憑藉的唯有信任。這世間他寧可自己身死也要保全的人,是阿芷,還有他和阿芷的孩子。

 他要相信阿芷,無恙,不會被他在外行徑影響。

 睿王下馬來,精緻昳麗的容顏在瀟瀟暮雨暮雪中更顯尊貴雍容。

 趙賀則到了襲朗身側,言簡意賅地訴諸自己方才所聽聞一切。

 襲朗不動聲色,微一頷首,隨後率先去往外院花廳。

 睿王闊步而入。

 在他身後的五百死士也未受到任何阻攔。

 襲朗沒進室內,命小廝在遊廊中設桌椅,悠然落座後問:「喝什麼?酒還是茶?」

 睿王一笑,「自然是酒。」到了襲少鋒的地盤,不論如何,都不會被投毒至死。

 酒是好酒,陳年梨花白,能讓人盡興之後骨頭都酥軟的酒,只是今日不是貪杯的日子。

 睿王喝了一杯就放下酒杯,看著襲朗自斟自飲,「你倒是好興致。」

 「尚可。」襲朗語氣鬆散。

 「睿王妃怎樣了?」

 「總能留條命吧,我夫人不似我,不是嗜殺之人。」襲朗語氣鬆散。

 睿王聽了卻是瞳孔猛然一縮。這話意味著的,是他的王妃生死難測。

 襲朗看向他,笑意斂去,神色清冷如常,「你的王妃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能隨意踐踏麼?誰給了你這種最不要臉的想法?」

 話極難聽,是尋常男子消受不起的。

 可是睿王沉默片刻之後,卻是無所謂地一笑,「她因我才有今時今日,便是死於非命,亦該甘願。得到了怎樣的福氣,就該付出怎樣的辛苦。」他擺一擺手,「不說這些,說眼下。」

 「眼下?」襲朗漠然一笑,「眼下何事也不會發生,即便發生,也無人得知。」他看向睿王,「我的住處,不得允許,誰也不准涉足。你犯了忌諱,今日後,理當置身煉獄。」

 睿王望著空中越來越弱的雨絲,越來越密集的雪花,「那就看看,誰勝誰輸。」

 「是該看看。」襲朗微笑,「賭上一切的人,都想看個究竟,偏生只能是輸家。」

 睿王失笑,「你從不是說大話的人,今日……」

 「我的確從不是說大話的人。」襲朗凝眸望向院外,「今日,你必輸無疑。」

 睿王又有了喝酒的興致,舉杯飲盡,「你敵得過我五百死士在先,兩千人馬在後?」

 襲朗轉頭看住他,「三千驍騎衛說話之間就到。不過你放心,在驍騎衛到達之前,你的死士已是死人,無一生還。」

 驍騎衛是秦明宇統領。而襲朗的意思是,連秦明宇都不需得知今日實情。

 睿王再望向襲朗的目光,有了驚駭。

 「兵者,詭道。你深諳這一點,但是還有一句,叫做謀定而後動。」襲朗對著睿王漾出和煦的微笑。

 謀定而後動……在最應該激烈彈劾的時候,沒有吩咐幕僚彈劾;在不該計較小節的時候不計較,輕描淡寫地化解了周家送女為妾的事;在他明顯示弱的時候,照單全收;在他以為這是他寵愛夫人到了沒有分寸的時候,其實是刻意為之;甚至於,在他以為回程中的順暢是因為沿途官兵衙役疏於防範的時候,是不是都是先一步得了襲朗的吩咐?

 是不是自一開始,襲朗就算計到了每一步?

 睿王看著襲朗,逐漸的,目露驚駭。震驚之餘,他聽到沉悶而又聲響輕微的廝殺聲。

 「來這別院暫住,只有一點好處——在這兒,我犯人,人犯我,無人知曉。」襲朗放下酒杯,蕭然起身。

 睿王也想起身,卻是一陣頭暈目眩。

 襲朗看向他,現出微笑,「兵行詭道。王爺不妨先行安睡。」

 「你……」睿王無力地問道,「要把我怎樣?」

 襲朗趨近他,「把你怎樣?我夫人無事,我興許饒你不死;我夫人若是傷了分毫,你,生不如死。」

 睿王還欲說什麼,眼前卻陷入一片昏黑。

 藍媽媽小跑著過來。

 襲朗回身落座。

 藍媽媽磕磕巴巴地說香芷旋即將臨盆,眼下是陣痛的階段,請襲朗不必擔心,靜候佳音即可。自來夫君就只有等待的份兒。

 襲朗頷首,「隨時命人前來通稟。」

 藍媽媽稱是,戰戰兢兢地瞥一眼陷入昏迷的睿王,低頭回往內宅。她在來府裡之前,在宮裡行走,如何會不識得睿王。

 如何也不能料到,睿王竟有今時今日……

 她垂首退下的時候,聽得趙賀詢問睿王府死士如何處置,隨即,聽得襲朗沉冷之至的語聲:

 「殺!」

 **

 天際線現出一抹銀白。

 襲朗眯了眸子望去,視線要越過紛紛揚揚的雪花,才能看到那初綻的晨晞。

 一整夜了。

 阿芷陣痛一整夜了。

 他蹙了眉。

 那樣嬌氣的一個人,哪裡是能與疼痛二字掛鉤的?又如何能承受這般漫長的苦痛折磨?

 偏偏內宅一再來稟,稱她無事,安好。

 安好?

 安好才真是見了鬼。

 夜雨浸潤了天地,夜雪染白了塵世。阿芷的疼痛已經太久。

 他不認為自己能等下去,更不認為阿芷能撐下去。

 此時藍媽媽親自來稟:「就要生了,就要生了!您再等等,再等等。」

 之所以放著香芷旋那邊沒去照應前來報信,就是怕他耐不住性子做出衝動之舉。

 男子入產房,大不吉。

 雖然並不見得能阻止,可該說的該做的,都要盡責為之。

 **

 自昨日暮光四合,至今日暮光即將降臨……

 多久了,多久了?

 香芷旋正在經歷此生最大的痛苦、磨難。

 這痛苦比之她最為可怖的想像,還要深重百千倍。

 陣痛次次襲來的時候,一次比一次讓她難以承受。

 疼痛化成了深海,將她湮沒。

 自心裡,她不怕疼,她想要一個美滿的家園,有襲朗、孩子、婆婆、妯娌陪伴自己很多年。

 而身體一點也不能被她的意志影響,依然是那樣毫無抵禦疼痛的能力。

 身形不可控制地發抖,力氣在一點一點消減、流逝。

 最為可怖的還在後頭,產子初時,她險些疼昏過去,僅憑著那一點點的心意支撐下去。

 隨著侯媽媽、藍媽媽越來越焦慮的語氣,她知道,自己撐不住了。

 有心無力了。

 生頭一胎,母親要一腳踏進鬼門關,要竭盡全力,孩子要歷經千難萬險才能來到這人世。

 孩子,孩子……

 娘親對不起你,娘親不爭氣。

 她這樣想著,眼眸被淚水浸潤,視線完全模糊。

 她蒼白的手無力地抓住床單又鬆開,失落地梭巡。

 想有一個親近的人來看看自己,給自己一句鼓勵,一點支撐。

 想見見那個最親最親的男子,讓他喚醒自己的意志,給自己勇氣。

 而他此刻身在何處?是何心緒?

 侯媽媽、藍媽媽束手無策,面色逐漸發白。

 羊水就快流盡,母子都有性命之危。

 躊躇間,感覺到身後一股寒意趨近,回頭看去,竟是襲朗。

 男子進產房,大不吉。

 只是沒人敢出言阻止。

 這個昨日才在別院怒殺睿王五百死士的男子,早已被看做了嗜血的魔——正如他此刻進產房,昨日在髮妻臨盆之際浴血成魔,亦是大不吉。

 **

 襲朗趨近床榻期間,看到蒼白虛弱得失去生機的妻子,眸光一黯,心頭似是忽然分裂開來,變成了一個即將把他吞噬的深淵。

 他坐在她身側之前,出於習慣,解下落了雪花的大氅,隨意丟在一旁。

 「阿芷。」他語聲沙啞得厲害,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與他預想的一般,指尖涼冰冰的。

 她是這樣的,疼得厲害了,手腳甚至身形都發涼。

 香芷旋用空閒的一手拭了拭淚,看清了映入眼簾的容顏,「少鋒?」她幾乎懷疑自己已經神志不清,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他勉力勾唇,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是我,我來陪你了。」

 感受到他身上帶著外面的寒氣,讓她頭腦清醒了一些,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隨後,便是深濃的歉疚。

 她比誰都清楚現狀,再加上眼角餘光瞥見的面色發白的產婆,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去,已是未知。

 「對不起……」她語聲哽咽,「我想……可是身體不爭氣……」

 「沒事,沒事。」他輕輕摟住她,「阿芷,答應我,你要撐過去。」

 「……」她又何嘗不想,但是她並不能相信自己有那份勇氣。疼痛是能讓她失去抵禦能力的一種災難,不是她想怎樣、他想怎樣就能克服抵禦的。

 身體不聽她的。一點兒也不肯配合。

 她哀哀地看著他,淚光閃爍,「對不起,對不起……」她想說我不知道自己會這樣,不知道這是身體也就是自己無法跨越的難關。

 在這時刻到來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幾乎無力抗衡那災難一般的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要有多勇敢,才能戰勝那樣的災難?

 她有心無力。

 「到底是我害了你。我這樣殺戮太重的人,不該娶妻,不該與你生情。」襲朗目光黯然,將她攬入懷中,語聲低啞,「我殺戮太重,我在你懷胎時依然雙手染血,昨日尤甚。是我錯。不許自責。不准自責。」

 「不是,不是……」她又落了淚,「不關你的事,襲朗,不准你這麼說……」她抬起手,撫上他的唇。

 她太難過,無以復加。

 「我好恨……好恨我自己……」她在他臂彎裡抽泣起來,「不是你的錯,不關你的事……」

 「你答應我,撐過去。」他說。與她拉開距離。

 「我答應。」香芷旋拭淚,點頭,「我答應。」

 他艱難地扯出一抹笑,「說定了?」

 「說定了。」她誠摯地點頭,隨後又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處境,又自心底傷心起來。而到了此刻,反倒無淚,她清了清喉嚨,「少鋒,我答應你,可你也要答應我,要是我萬一……」

 襲朗打斷了她的話,「我不答應。你瞭解,之於我,人是如何處境都不能一了百了。」

 香芷旋驚訝地看著他。

 「你若不能再陪我,你放在心裡的親友,我不會善待。不需善待,我自認一直善待於你,可你若還是要離開,徒留我一世離殤,那便不如與這塵世為敵,免卻無數創痛。」

 「不,不……」香芷旋費力地思索著,覺得他這樣的邏輯不對。

 「你也一樣。」襲朗定定地凝視著她,「你若敢與我訣別,便是我永世輪回的仇人,你殺了我的阿芷,我會生生世世詛咒你,不得超生,永在十八層地獄裡陪我。」

 「襲朗……」她用口型喚著他的名字——在這一刻,他的名字,是她無法喚出的。

 太重。

 「阿芷,我這一生,或許已做錯太多,我認。只是——」他再度俯身,輕輕地抱住她,「什麼錯我都認,喜歡你這件事,我永不言悔,永不言錯。」

 他和她拉開距離,「你要是不在了,等於殺了我。你要這麼傷我麼?」目光淒迷如即將消逝的璀璨煙火。

 香芷旋用力咬住唇,不允許自己落淚、哭泣。

 「若不捨,證明給我看,證明給你自己看。」他附耳過來,語聲更為低啞,「阿芷,我愛你。我求你熬過這一關。不是說好了,要賴著我一輩子麼?」

 香芷旋的淚再也忍不住,顆顆掉落。

 「活著,你給我好好兒活著。只要你活著,我用餘生補償你今日的苦。」

 「嗯!」她鼻音濃重地應聲,用力點頭,淚眼婆娑地許下承諾諾,「我不要你補償,我只要活著,陪著你。」

 他握住她的手。

 她抿出個微笑,隨即便掙脫:「你出去……你別在這兒,我會更不自在,快出去。」

 他擰眉。

 她堅持,「我說真的呢,快出去!」之後綻放出明媚的笑容,」去別處等著我。「

 幾番推舉,襲朗離開。

 至室外,侯媽媽跪倒在他面前:「若是萬一……保大保小?」

 襲朗冷眼看住她。

 侯媽媽打了個激靈。

 「我要母子平安。」

 「奴婢……奴婢會盡力,只是若有萬一……」

 「沒有萬一!」襲朗冷聲道,「真有萬一,保夫人無虞。她若出差錯,你們不需活,更不需死。」

 侯媽媽暫態面如土色,卻也知道到底何為重,諾諾稱是,膽戰心驚地回了產房。

 襲朗踱步至廊間,靜看黑暗將一切吞噬,看著昨日的雪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將天地映照出清冷的白芒。

 他心焦如焚,卻不能有隻言片語。

 這是他不能陪伴她的時刻,是她不要他陪伴的時刻。

 可是,那該有多難,該有多艱辛?

 他永世無從體會,只能隱約想像,他只能以她在意的人的安危作為要脅,要她活下去。

 她活下去,他才有明日,別人才有明日。

 她若不在……

 那麼,一切都無關緊要了。

 他咬牙等著、忍耐著。

 天色陷入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段,他聽到了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前來報喜的依然是侯媽媽:「恭喜世子爺!新添了……」

 襲朗卻打斷她的話,冷聲問道:「夫人怎樣?」

 「夫人……」侯媽媽剛說出兩個字,便發現面前人已然走開,去了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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