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的歌聲真的……用鬼哭神號來形容太過分,尤其是形容收容自己的大恩人,但是索盡枯腸,他也找不出更合宜的詞彙。
他不想就範,但武則天魄力強大,直到在浴室前方兩步遠處,他再也受不了,手飛快一縮,整個人迅速往上竄,再度來到櫃子上方,縮在窄小的空間裡。
那樣子,非常像蝙蝠。田蜜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多謝姑娘,在下昨日方才洗沐過。」
她把身子斜靠在牆邊,一手權腹,一手托著下巴,手指頭輕輕敲著臉頰,哮聲嗜氣道:「昨天的事兒,現在還提,誰不是一天洗兩次澡,快過來,乖一點,洗香香,才不會被丟出去,噓……」她把噓拖得很長,膀胱不好的人早就忍不住。
「……我們小聲一點,就沒有人知道我們在浴室裡面做什麼哦。」
他更驚恐了。她、她想在浴室裡面對他做什麼?不!他打死不下去。
「你真不想洗?」見到他越縮越小,難不成他還學過縮骨功?再縮下去,搞不好就能塞進老鼠洞裡。她惡意地挑挑眉,拿起他的藥箱,走到窗邊、推開窗,作勢要把藥箱往下拋的動作。「從這裡丟下去,它大概會破成幾百片吧。」
她唬人,窗外是種花的陽台,但他太緊張了,聯想到幾層樓下的車子,心一緊。「不行,那是我師父留給我的。」
他飛身下櫃子,搶回自己的藥箱。
「好,三選一,去洗澡、丟藥箱,或者把你自己丟出去?」
他看她,她望他,目光流轉間,他再三忖度自己的處境,最後不得不歎口氣,向強權低頭,像要被強的小媳婦似的,心不甘、情不願,緩步走到她身側。
「是啦,早晚都要做的,反抗有什麼用。」她調戲地捏捏他的臉,捏得他臉上的紅潮不退。
彝羲皺眉,咬牙對自己道,人在屋簷下……
他跟著她走,心跳速度一分鐘九十八下,被她拉著往浴室走去,他心跳速度飛快竄升,迫近一分鐘一百三十下,長腿也在浴室門前停下來。
見他那副態度,田蜜知道玩笑不能再開下去,否則古人腦中風可沒有健保卡就醫。她端正起態度,從蕩婦變成為烈女。
「快進來,我胃口沒那麼好,不會吃了你。」
他遲疑地看著態度百變的她,猶豫半晌,又磨蹭好一陣子,才勉強進入浴室。
田蜜沒耐性,一把抓過他,將他拉到浴缸前面,認真說道:「看好,水龍頭是這樣開的,和廚房那個不一樣,水龍頭往左移、向上拉是熱水,往右移、向上拉是冷水,不需要水的時候,就往下扣,記住,蓄水時要先拉起這一根,浴缸塞子堵起來之後、再放入冷熱水。」
她明明已經變成貞節烈女了,他卻心猿意馬,看著她裸露在外頭的手臂和後頸,以及修長的兩條腿。
在外頭還好,但進入浴室裡的狹小空間,他們靠得那樣近,他都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突然間,他覺得全身發熱。
田蜜替他把水的溫度調好,轉身卻發現他魂不守舍,一個栗爆打到他額頭,彝羲回神,發現田蜜正在瞪自己。
「對不住。」他低頭,滿懷歉意,她是恩人,自己怎可以出現不恰當想頭。
看著他紅得通透的臉頰,心想,這傢伙臉皮太嫩,需要再教育。她拿起幾個瓶子對他一一解說沐浴乳、洗髮精以及其用法,都講清楚後,她折回房間拿出新的盟洗用具和大睡袍,那睡袍是上次她發神經,送給溫柔當生日禮物的,還說:「我沒辦法送你一個男人,只好送男人睡衣,祝福你,夜夜春夢。」
「洗完澡後,換上這個,你把髒衣服拿出去,我幫你用洗衣機洗一洗、烘一烘,明天就有衣服可以換。」
他點頭。
「我給你一個小時呢,就是你們那裡的半個時辰。到時如果你沒出來,我就當你快溺斃在浴缸裡面,便會破門進來救你,如果不想讓我看到你的精壯裸體,請你動作利落些。」
她說完,發現他的臉又在瞬間爆紅。
田蜜歎氣,再教育、他絕對需要再教育明天要不要去租幾片A片回來,給他增加心臟強度?
想著,不自覺地拉起嘴角。
她是個好媽媽,彝羲洗完澡後,田蜜帶著他學習操作洗衣機,像個認真負責的好老師,慢慢解釋,而他的表情很精彩,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已經不足以形容。
她帶他回房間,用吹風機幫他吹乾頭髮,他先是嚇一大跳,然後在她的解說中慢慢放鬆,任由她的手在他柔順的發間穿梭。
他很困難的同意,她軟軟的手一面幫他撥頭髮、一面畫過他的頭皮時,他很舒服,舒服到一些不該有的畫面在腦中浮現。她像個專業髮型師,把他每個毛囊都服侍得舒舒坦坦,吹乾頭髮後,她幫他結一條髮辮,左看右看,看得他的帥臉不好意思與她相對。
她給他看電視,教他操縱遙控器,他像三歲小孩,好奇心強烈到讓人難以想像,還跑到電視後面試著尋找機關。
結果是,在他拿出匕首想要解剖時,被田蜜瞪得收回他的企圖。
一個遙控器他可以玩上半個小時,每個鈕他都壓一壓、按一按,一個不小心他把聲音弄得太大,他沒料到這個下場,狠狠受到驚嚇,嚇掉了手中的遙控器。
田蜜微笑接手,沒有半聲責備,只是輕輕地把聲音壓回正常,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像書上寫的一慈祥溫柔的好媽媽。
整個晚上,她用來教他認識屋裡的電器產品,極其有耐心。
看著他開關冰箱幾十次,她沒出聲阻止,他對冰箱裡一打開就會發亮的燈泡很感興趣,對製冰盒裡的冰塊,更愛不釋手。
他也喜歡客廳裡的微電腦燈座,打開第一次,一盞黃色的小燈亮,第二次,亮兩個燈,第三次,四燈全亮。
他就站在燈下、仰著頭,指揮她按開關,自己看著眩目的燈光傻笑。
真可愛,原來生活中一切理所當然的事,對這位古代人是這樣的稀奇珍貴。
賀彝羲的可愛和天真,讓她想起小時候外婆送的肯尼娃娃,如果不是怕他爆腦漿,她真想把他抱在懷裡搖幾下一就像對待肯尼那樣。
他經常提出問題,不管多麼幼稚可笑,她都詳細為他解答。
慢慢地,在問問答答間,他們拉近彼此的距離,陌生自兩人當中消彌,他們像朋友似的說說笑笑。
很晚了,從廚房出來後,她遞給他一杯溫牛奶。
「做什麼?」
「喝一點,晚上會睡得比較好。」
他點頭、喝光,她帶他進浴室,一人一把牙刷,她教他擠牙膏,兩人一起洗臉刷牙,她甚至指導他抽水馬桶的使用方法,她是好老師、他是好學生,兩人搭配得天衣無縫。
直到他發覺,兩人必須同房睡覺時,他的臉又紅了。
「放心,不會睡了一個晚上後,明天清晨,我就會哭鬧著要你負責。」
一句半挑逗的話,讓他心跳速率大增。
田蜜搖頭,又想起「再教育」三個字,她從衣櫃裡拿出另一套棉被,一面跪在地上鋪床,一面說道:「剛才你已經看過電視,我解釋過,不管是親吻、擁抱或者在你們那裡可以當成承諾的東西,在我們這裡所表達的只是禮儀,你不必想太多,我之所以讓你睡在這裡,是因為只有這間房間有冷氣。
「在你們那個時代,人人都穿長袍馬掛,那是因為天氣很好、溫度適宜,再熱有把扇子就可以撐得下去,如果在這個高溫時代還穿成那樣,人們會中暑、會脫水,嚴重的話還會死亡,所以每個人回到家裡,都穿成我這樣,短袖短褲、一身休閒服,我不是刻意挑逗你或耍性感,純粹是貪圖舒服。
「白天的時候,高溫還可以忍受,至少有冰水可以喝,但一到晚上,沒有冷氣根本睡不著覺,所以今晚,請你勉為其難和我擠一擠。」
之前她跟溫柔提過好幾次,別省這點錢,溫柔總說白天在上班、其他房間用不著冷氣,現在田蜜看看滿臉為難的賀彝羲,下定決心,明天去一趟電器行。
「好了,話說完了,你還有其他問題?」
他點頭。
「請問。」
「什麼是冷氣?」
「這是人類史上最偉大也最殘忍的發明,因為它讓溫室效應加邊,也因為它,讓人們的生活過得更舒適。」
她微笑,從牆上取下遙控器,把房門關上,噹一聲,對看站在冷氣口下的彝羲按下鈕,立刻,一陣冰涼冷風從他背後吹來,他迅速轉身,又一次,一臉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樣子。
田蜜躺在床上、關掉電燈,窗外的月亮很圓,頂樓的住戶可以享受到月光的滋潤,透過玻璃窗,兩人都望向月亮,備有各的心事。
「睡不著嗎?」黑暗中,田蜜問。
「嗯。」他輕點頭。
碰到穿越這麼大的事,睡不著理所當然,換成她,她也會三天三夜無法入眠,看來那杯牛奶不夠用,他需要安眠藥。
「你在穿越的時候,心裡想著什麼?」她好奇問。
「沒來得及想什麼,一瞬間,我便失去知覺,清醒後,已經躺在客廳裡面。」
「來到這裡,害怕嗎?」
「怕。」他老實說,畢竟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並且不確定自己回不回得去。
「那裡,有讓你牽掛的人嗎?」
一陣尷尬的沉默橫在兩人中間,她後悔自己多嘴,本想插幾句話,打破這份沉默,沒想到他竟然先一步開口。
「我在七歲那年失去所有的親人。」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在黑夜裡聽著,讓人感覺安心。
「為什麼?他們生病?」
「不,因為一場大水及大水伴隨而來的瘟疫,我的父母、姊姊和弟弟相繼離世。那時,師父行經我住的村落,幫大家解除疫病的威脅,待疫病解除,知府把師父的名字報上去,朝廷裡派欽差大人過來論功行賞,師父不願意入太醫院為官,想要趁夜離開村子,臨行前他問我要不要跟他走。
「失去爹娘姊弟,叔叔一家人也全被水淹了,舅舅家裡本就過得艱難,怎還能多養我一口人?於是我點頭,跟著師父上山。」
「後來呢?」她索性坐起來。
「我在山上住十五年,師父待我很好,將一身醫術及武功盡數傳於我,他說我該下山看看這世道,如果願意的話,就進入太醫院,那裡有許多珍藏的醫書典籍,可以助我增進醫術。」
「你師父自己不樂意進太醫院,怎麼要你去?」
「性子不同,師父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而我熱愛新知新聞。」
「所以你刻意認識愛新覺羅‧胤禟,讓他引薦你?」
「身在皇家之人,豈能容人設計?我與九爺是緣分,我喜歡新奇事兒,他也喜歡,他經常找一堆沒見過的東西來玩,還曾經被皇上斥責玩物喪志。」
田蜜不好意思,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腹,古代人沒現代人那麼現實功利的啦。羞愧之餘,她隨口說了幾句,把話題扯離。「那是康熙老兒不識明珠,你那個九爺朋友可能幹啦,會賺錢、會經商,若不是身為皇子,肯定是康熙年間的胡雪巖。」
「胡雪巖是誰?」
「一個很厲害的商人。」
「我同意。」他翻過身,與田蜜面對面,淡笑續道:「我與九爺感情越來越深厚,成了兄弟,我們曾經徹夜研究西洋傳過來的棋子,也曾經一起拆開西洋鏡,研究它的道理。後來在九爺的舉薦下,我進入太醫院。」
「從此晉身為皇上、太后的專用御醫?」
「我年紀輕,進入太醫院時間也不久、經歷不足,根本見不了皇上的面。倒是看過幾個品秩不高的嬪妃。」
「她們見到你俊俏的模樣,有沒有心癢難耐,暗地送手帕香花悄悄勾引?」田蜜咯咯壞笑兩聲,夭很黑,月光照在他的後背,她看不清他的臉,但她猜,他肯定又臉紅一片,他是個很容易臉紅的傢伙。
「不要玩笑,那可是殺頭的大事。」他態度鄭重。
「隨口說說嘛,後來呢,後來怎樣了?」
「我的記性頗佳,在宮中每每見到醫學奇書便將其默記,回家臘錄,每到休沐日便回到山上,將那些書送給師父。
「偷嬪妃是殺頭死罪,偷宮中秘書難道不是?」她兩句話問得他搬頗,半晌不答話,田蜜才微微一笑,「可見得,重點不是殺不殺頭,而是東西你看不看得上眼。」
「姑娘別再笑話我。」
「好、沒事,在這裡除非你殺人,否則沒有人可以殺你。請繼續說吧!
「師父看著我帶回去的書冊,打從心底高興,說他能在晚年識得奇書,實是人生最大幸事,見他開心,我默書默得更認真,直到去年冬,我回山上師父壽命已罄,我陪他度過最後一段時日,葬了師父、回京。」
「所以你已經沒有半個親人?」
「對。]
那麼,如果找不到九爺、再也回不去,也不至於太傷心,對嗎?
這話田蜜沒問出口,今天他已經經歷太多事,若不是他心理還算強健,說不定早就崩潰了。
所以她換上別句,輕聲說道:「會的,你一定會找到回清朝的路。」
在黑暗中,他淺淺一笑。「謝謝。」
田蜜躺回床上,也側身對他,她只能隱約看到他的輪廓,想半天,想擠出幾句安慰人的話,但在這方面她實在很沒有天分。「賀彝羲。」
「嗯?」
「今天,我也很難過,你那把叉子只是導火線,其實我心裡早已經裝滿炸藥,那一嚇,剛好把我儲了滿肚子的淚水給嚇出來。」
「發生什麼事?」
「我從一場婚禮上逃跑……」
接下來,她交代今天的婚禮,提到婚禮就難免提到她老爸,提到她老爸就會講到可憐的老媽和無辜的灰姑娘,她交代完自己的祖宗八代,再談她和溫柔的過命交情。
他聽得很認真,因為他的態度很贊,讓本來想用簡易敘述法的田蜜,後來使用起長篇大論式,然後聊著聊著,兩個被失眠折騰得很凶的男女,在月亮微微偏西時,沉沉入睡……
田蜜醒來的時候,彝羲坐在窗邊,他偏著臉,陽光在他臉上灑下一圈光暈,他很帥氣、很斯文,很符合現代偶像劇男主角的選角標準,而她最喜歡的是他那雙眼睛,幽暗而深邃,充滿智慧。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他熟悉,然而這份熟悉並不合科學根據,因為他來自三百多年前,而她是二十一世紀的新產品,所以她在腦海中翻查一遍所有認識過的男性,試圖找出一個相似的背影。
可是並沒有,她敢高舉兩手發誓保證,如果有碰到這樣的優質男人,別說過目不忘,她打死都要把人給追到手。
由蜜輕吁口氣,趴在床上,真舒服……她想賴床,想一直看著他的背影,在這樣的晨光中。
很久了,她沒辦法一覺到天亮,失眠不是這一兩夭才發生的事,而是自從外公外婆過世,就夭夭上演的情況。
她想過,也許是因為宿舍裡面多人一房,同學夜讀,鬧得她睡眠品質不良,後來她在學校附近租了間套房,但她並沒有因為安靜而一夜好睡,反而因為孤單而感到恐懼,於是她又搬回宿舍,至少在那裡,她不是一個人。
可是昨晚,她睡得很好,一夜無夢。
她翻身,他聽見聲響,轉頭,看見她甜甜的笑容,他笑了,既斯文又溫暖,讓她全身暖洋洋的,彷彿要被陽光給融化似的。
「昨天晚上睡得好嗎?」她問。
「不錯。」至少比他想像中好。
他習。噴早起,在他的時代天際翻出一抹魚肚白,便起身下床,先打拳練劍,才到宮中當差,這裡沒有雞嗚,他一覺醒來,竟然發現太陽已經高掛。
傻傻地盯住他的笑臉,田蜜風騷、田蜜無恥、田蜜衝動,她猛地飛快跳下床奔向彝羲,在他不明她的意圖之前,她攀上他背,兩手摟住他的脖子,頭埋在他頸他下意識就想拔開她的手,將田蜜推開,但她聲音中帶著兩分硬咽,阻止了他的動作。
她說:「求求你,一下子就好。」
於是他垂下雙手,任由她的臉貼著自己,他和她靠得那樣近,近到能夠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能夠感受她軟軟的手心、軟軟的臉龐,軟軟的、軟軟的嘴唇。
很溫暖、很寬闊、很舒服的背,在這樣的背上,她應該感覺舒心極意,可是她卻忍不住鼻酸,兩顆淚水落到他頸間,從睡衣領口、滑進他胸口。
吸吸鼻子,她說:「從小我就希望能夠這樣被爸爸背在背上,希望他像其他人的爸爸那樣,背著我在屋裡走來走去,一面輕輕搖靈,一面說故事、唱歌,慢慢地、慢慢哄我入睡,可是……」
她停頓須與後,自嘲地道:「人家都說,女兒是父親前輩子的情人,我常想,既然如此,為什麼我爸那麼不喜歡我?難道是因為我這個情人上輩子背叛他,讓他穿綠衣、戴綠帽?」
一聲長長的歎息後,又有淚水滑下。真是的,她還是比較適合嘲笑、刻薄,不適合溫情暖和。田蜜苦笑,想鬆開手,卻發現他竟然開始輕輕搖晃著身子,低聲時唱歌曲一
莽霞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回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莽霞萎萎,白露未瞬,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回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低。
莽霞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埃。
溯回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址。
田蜜很想大笑,他居然在唱詩經,曲調很不時尚,但他的音質很好,好到讓她沒喝酒卻出現幾分微熏現象,從沒有男生為她唱過歌,他是她人生的第一個,心迅速染上一層淡粉色。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她的自嘲,他感覺沉甸甸的、重重的,好像胸口壓上一塊大石頭,他不懂自己為什麼要為她唱歌,是聲音不由自主流洩出來,那是本能,就像他在路上看見病人,就會重出銀針。
本能地,安慰她,本能地,心疼滑入胸口的水珠子。
歌聲停下,田蜜滿心感動,鬆開手,手指撫過臉龐、拭去幾點濕意,她連忙轉開話題——一個不那麼感性的話題。「謝謝你,餓不餓?」
「有一點。」
「我給你做法國吐司。」
「什麼?」
「法國人吃的吐司,法國在……」
她翻身下床,拉看他走到客廳,指指昨天被高置的地球儀,他不必踱腳尖,就輕易把它拿下來,田蜜接過放在木質地板上。
「這是我們住的地球,這裡是大陸,北京紫禁城在這裡,台灣在這裡,很小吧,可是很富庶、很豐饒,這裡有濃濃的人情味,有世界上最好吃的小吃,有最棒的文化……」
她大吹大擂一番後,指了指今天要吃的法國吐司和德國香腸分屬的法國和德國,她告訴他,這裡有多元的飲食文化,有從西方引進的的態度與觀念……她拐了幾個彎,來解釋剛才他們之問的互動,是朋友之間的相互支持,不需要擔心太多。
接下來,她講了許多國家的風俗民情,就這樣,他又上一堂精彩豐富的課,於是彝羲認為,如果她來當師父,準能教出很好的學生。
把地球儀放回原位,田蜜帶彝羲進浴室,刷牙洗臉、做早餐,他換下睡衣後,穿回他的白色長袍,腰間依舊是藍色帶子,簡單卻耐看,他是個讓人感覺舒服的男人。
把早餐端到桌上,她給他一支叉子和一雙筷子,由他自行選擇,彝羲見她拿叉子進食,便捨棄用了幾十年的筷子。
「怎樣?好吃嗎?」
「好吃。」
「在你回去之前的三個月裡,我帶你嘗遍各國美食,好不好?」
「怎麼可能,三個月內不可能遊歷太多國家。」
「遊歷當然不可能,不過不是因為交通問題,而是因為你沒有身份證,哪裡都去不成,但台灣有很多各國料理餐廳,風格特殊,你一定要嘗嘗。」
他聽懂了她的意思,點點頭。
「剛剛我上網google一下,我發現不能查「愛新覺羅‧胤禟」二那會跑出許多歷史資豐七然後我查「時光機」,大部分跑出來的都是沒用的資料,你有沒有別的關鍵字可以給我,比如你和九爺有沒有約定過什麼暗號,如果你們走散要怎麼尋找之類的話,我再試看上網查查。」
說到這個,田蜜就滿肚子火氣,溫柔這裡的網路居然是1M,什麼世界啊,人家都用到光纖、50M了,哦……那個速度簡直是圈圈叉叉。
之前她曾經和溫柔抗議過,溫柔卻說:「那是房東先生送的,反正我又用不看,真的要查資料,進公司查就好了。」溫柔打死不肯替自己的網路升級,她還說,再等等、再等等,等到她成為中華電信的釘子戶,中華電信就會拿大筆錢來求她升級。
「我記得那個駕時光機到古代的男子叫做顧凱勳。」
顧凱勳?這個名字聽起來很耳熟,不過……她還覺得賀彝羲感覺熟悉呢。田蜜問:「哪個凱、哪個勳?」
「我不確定。」
「沒關係,我湊湊看、每個都查。」
她說到做到,端起盤子走到電腦前面,一個個慢慢配對,「凱」這個音有二十個字符,「勳」有二十七個,換算下來,配對成功的機率只有五百四十分之一。
真是件苦差事,不過見到賀彝羲看著電腦董幕時,眼底的無聲讚歎,值得了!
在浪費了大半個早晨之後,他們並沒有查出什麼有用資料,最醒目的一筆就是顧凱勳,是什麼中華文化復興委員會的會長,這種人肯定發明不出時光機,田蜜想想覺得算了,進房間換衣服、拿包包,彝羲趁機上網查了什麼叫做蘇富比,然後他明白,為什麼顧凱勳肯出借時光機。
田蜜進客廳後對彝羲說:「走吧,我們今天得出門去買點東西。」
「買什麼?」
「買衣服啊,我總不能老是靠溫柔的衣服撐場面,你也不能一套衣服穿三個月。還得去買點菜,昨天你的快刀把所有的菜全變成髮菜了。」而她把它們全送進外面花盆當肥料。
他點頭,不多話,跟在田蜜身後出門。
兩人在路上走,不時有人回頭望彝羲,眼神雖然不至於讓人討厭,但總是不自在,田蜜看他,卻發現他一臉的泰然自若,她聳聳肩問:「被旁人這樣盯著看,你不覺得很不舒服?」
「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