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走火入魔
他們一直吻到透不過氣來,才艱難地將彼此從膠著的狀態中分開一點兒。
殺青將下巴擱在裡奧的肩窩裡,喘息道:「理智提醒我該走了,在你職業感回升到正常高度往我脖子上也紮一針之前——你還有一枚注射器藏在袖子裡,對吧?」
聯邦探員抱著連環殺手的後頸,對方重新染回烏黑的髮絲,與光滑漂亮的淺麥色肌膚仿佛有種魔力,令他的手指深陷其間不可自拔。「你怕被我逮住送進監獄裡去嗎,那就徹底收手吧。」
「如果我現在收手,就不會蹲牢子?」
「會,但自首可以換取減刑。」裡奧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溫柔而堅定地說道:「然後,我等你出來。」
殺青的肩膀在他手掌下抖動起來,伴隨著失控的低沉笑聲,隨即變成一陣大笑。他抬起臉,讓對方清晰地看見自己充滿嘲弄的表情,卻將深深的失望隱藏心底,「探員,你該榮獲聯邦政府頒發的傑出執法人員獎章,以表彰你在這種情況下,依然堅持盡忠職守。」
「我知道這對你而言難以接受,但是——」
「——但是我不想作為這枚獎章所代表的戰績之一,為你的履歷增光添彩。」殺青推開裡奧,步步後退,直到大腿頂上敞開的窗戶,「看來我們的合作要到此為止了——順道提醒你一下:剩下的五名會員還沒有離開會所,因為小亞弗爾的瘋癲和多疑已經膨脹到不計後果的地步了,他懷疑除了你之外,那些人中間還有警方臥底。他軟禁並藏匿了他們,我們要不要來場比賽,看看他們是先被你找到,還是先被我宰掉?」
尾音未落,殺青向後一倒,身影瞬間翻下五樓窗戶。
「該死的!」裡奧咒駡了一聲,沖上前抓著窗框向下望去,只見對方摳著外牆的石縫遊移遷躍,如壁虎般靈活地消失在視野中。
黑髮探員立刻脫去外套,掏出一柄小刀,毫不猶豫地劃開右臂內側一處新愈的小傷口,刀尖從中挑出一枚指尖大小沾血的信號發射器——只有藏在體內,才能最大程度上避免被搜身發現的危險。
兩分鐘後,FBI派出的代號為「禁獵區」的特別行動小組,在數百公里外的一座太平洋島嶼上,接收到一段GPS衛星信號,經解密確定來自臥底探員所持有的信號發射器。
「目標南緯8度33分、西經161度10分。突擊隊,行動!」負責後援的探員一聲令下,三架AV-8B鷂式戰鬥機、兩架滿載百余名武裝士兵的CH-47F重型運輸直升機,以及一艘向海軍基地借調來的伯克級驅逐艦旋即向目標地啟航。
殺青翻出會所圍牆,迅速躥進附近的樹叢中時,聽見草木深處傳出「咻、咻」的兩聲招呼。他立刻拔槍相對,看見夏尼爾探出半個腦袋低聲叫:「嗨,是我,是我!」
「你還沒走?」他還以為這個見風使舵的傢伙早就躲到什麼犄角旮旯,或者乾脆藏身在機場或碼頭附近伺機而逃了。
「那也得讓我找到交通工具啊。」夏尼爾左右看了看,暗喜道:「那個條子呢?被抓了?掛了?」
殺青瞪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夏尼爾很識趣地說:「反正就是分開了,對吧。那我們也趕緊撤吧,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這兩座島要倒大黴了。」
殺青下意識地觸摸突起的褲袋,躊躇了一下。
「還在猶豫什麼?」夏尼爾催促,「你看,你也差不多玩過癮了,而我的錢也——呃,錢、錢以後還可以再賺,現在是保命要緊啊兄弟!」
「還有五個人,沒從我的名單上刪除。」
夏尼爾做出了祈禱的手勢,一臉聖潔誠懇地望著他:「請給那五隻迷途的羔羊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看在我們在天上的父的份上!」
殺青一巴掌呼在他後腦勺上,「別做出這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表情,完全不適合你!」他從褲袋裡掏出一隻裝飾奢華的紫色手機(那是小亞弗爾的,之前他用它騙過奧利弗後,就順手放進了口袋裡),露出了遺憾的眼神:「我本來想安排一個跟他們的罪行最相稱的結局……」
「——太麻煩了,把這累人的活計交給上帝怎麼樣?」夏尼爾小聲建議。
「可惜時間不允許。這就像在漂亮的圖紙上落下一個污點,我對工作成績的自評從來沒低過A,如今因為這個失誤,要被拉到B了。」殺手扼腕歎息。
「——及格就行了。」夏尼爾無力地安慰。
「你知道我的行事風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要不是萬不得已,我實在不願意對這五個人渣破例。」
「——現在就是『萬不得已』的時候了!」
殺青無奈地聳肩,用小亞弗爾的手機撥通了與奧利弗的通話。
二十多分鐘後,三架鷂式戰鬥機率先到達月神島上空,北島機場地面指揮中心在雷達掃描到異常飛行物後下了驅逐警告,結果被兩顆小牛導彈直接轟上了天。
劇烈的爆炸聲撼動了整座小島,會所守衛們從建築物內蜂擁而出,驚慌地望向機場方向。
裡奧趁機離開小亞弗爾的臥室,溜進書房聯繫上後援中心——作為俱樂部最高領導人的私人座機,他相信沒有人敢對這部電話進行監控或動手腳。
「嗨,老夥計,你還好嗎?」他的搭檔羅布在電波的另一頭說,「祝賀你順利完成任務!我們還有兩架『支奴幹』的特戰士兵和一艘驅逐艦隨後就到,你只要安全地等到我們看見你就行……等等,有情況,戰鬥機飛行員那邊傳來的,南邊那座島的小機場上,有一架飛行器正在起飛……是逃跑的標的嗎?」
「不,小亞弗爾還在我的控制內。」裡奧看了一眼緊閉的臥室房門,這次任務的終極標的還魂不守舍地躺在床上——那些注射的藥劑要不了他的命,但經歷一段時間的神志不清、眩暈嘔吐等副作用是難免的了。
「那就奇怪了,我派一架鷂過去看看,你等等……是月神俱樂部的直升機!估計是對方的高層人員準備逃離,我讓戰鬥機去迫降——」
羅布話音剛落,從遠處的天空中傳來一聲悶雷似的轟響。裡奧擱下話筒沖到露臺,只見劇烈燃燒的餘光正從東南方向的天際墜落。
——是俱樂部的直升機?裡奧皺起眉,回房操起話筒就問:「你們把它打下來了?」
「不,飛行員根本就沒動手!」羅布急忙解釋,「它自己莫名其妙就爆炸了,還險些波及到我們的飛機!」
裡奧沉默了幾秒鐘,最後說:「仔細查證一下直升機上的人員,我懷疑……」
「什麼?」
「沒什麼,現在下定論還太早。」
「裡奧,你是不是又有什麼事瞞著我?」他的嗅覺敏銳的搭檔狐疑道,「告訴我你的當前位置,我馬上派人去接應你。」
「不急,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風暴的中心眼反而風平浪靜」。我要留在這裡守株待兔,抓住一個最瞭解內情的人證。」裡奧說完,掛斷了通話。
殺青和夏尼爾站在密林邊緣,望向東南方向的天空,那裡剛剛綻放出一朵轟然巨響的白日煙火,倏爾又歸於平靜。
「虧你想得出來……」夏尼爾喃喃道,「模仿娘娘腔公爵的口音,叫他的秘書把那五個會員送上飛機,然後引爆炸藥。我還以為你真打算放過他們……」他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神色淡漠的男人,心底生出一絲寒意,「你從沒想過要手下留情,是嗎?」
「對於認定的目標——是的,」殺青沉聲說,「我不會手下留情。」
夏尼爾像看怪物一樣端詳他,末了認清事實似的聳聳肩,「好吧,我能指望一個連環殺手殺手有多心慈手軟?你唯一遺憾的大概就是沒有按計劃中的死法炮製他們。其實這種事我還是挺樂見的:被一個通緝犯在眼皮子底下,把一群殺人犯兼污點證人弄死,條子們要是知道了准會氣瘋掉。」
殺青想像了一下裡奧得知消息後的表情,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如果,他再得寸進尺,把罪魁禍首也一起幹掉,對方又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
反正這本來就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斬斷爪牙,最後梟首。至於當初答應裡奧的互不干涉,甚至暫時合作——
抱歉,又欺騙了你。他對腦海中的黑髮探員微笑著說,到那時,我想你一定會非常、非常生氣,那麼,盡全力來抓我吧!
「好吧,現在也該透露一下你的撤離方案了,你打算怎麼離開?」夏尼爾按捺著迫切的心情問。
殺青不以為意地回答:「擔心這個做什麼?你完全可以回到南島,換上一套橘紅色人獸制服,然後安安心心等著警方的營救——你現在不已經是守法良民了嗎?」
——在我拿臥底員警的情報向小亞弗爾敲詐了一億之後?那些條子非把我重新丟進監獄不可!夏尼爾生出了一股心虛的惱火,急道:「噢,我才不想被拉進局子裡錄口供,從監獄裡出來後我看見員警就反射性頭疼!至於你,不會打算就這麼大大咧咧地對他們說『我是殺青,你們得讓我坐頭等艙』吧?」
殺青嗤地一笑,說:「好吧,既然你堅持的話,我可以帶你離開——但現在還不行。」
「什麼?」夏尼爾難以忍受地叫起來,「上帝啊,月神俱樂部已經被你玩得像個半死不活連衣服都穿不動的妓女了,你他媽還想幹什麼!」他崩潰似的猛撲上來,企圖用手掐住殺青的脖子,擺出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同時怒氣衝衝地叫道:「你媽的這是在耍弄我嗎?聽著,我才不管你像個強迫症患者一樣非要多麼完美地完成什麼見鬼的計畫,反正我要馬上離開這鬼地方!馬上!」
殺青被他扼制著就地滾了兩圈,邊將他青筋畢露的手臂扯離脖頸,邊說:「你只有兩條路走,要麼離開我,自尋出路;要麼跟著我,服從安排。你自己看著辦。」
夏尼爾險些哭出來。他不顧一切地用拳腳攻擊殺青,惡狠狠道:「老子要宰了你這個混蛋!」
殺青幾招輕鬆將他擺平,手指扣著他的咽喉、膝蓋頂著他的小腹,戲謔道:「想反咬一口嗎,我的小狼狗?」
夏尼爾氣喘吁吁地躺在草地上,雙手抱住了殺青的胳膊,用一種幾近哀求的口吻說:「走吧,我主,我王,現在就走……我給你一千萬,綠票子。」
(有些詞彙,一旦翻譯過來就有點跑味兒了,比如夏尼爾這句「My lord.My king」。可是有讀者反映不喜歡夾雜英文,只好直譯了,請自由地體會語境……)
「老子不差錢,」殺青用黑幫口味的俚語回答,「就當用這一千萬買個爽。」
「等離了這鬼地方你想怎麼爽就怎麼爽!」夏尼爾掏出了前所未有的誠意死命往他身上塞,「沒人會嫌錢多,對吧?兩千萬,不,三千萬,只要你帶我安全回到陸地,我把一半兒的靈魂當給你都行!」
「我要那髒兮兮的玩意兒幹嘛?」殺青鬆手起身,腳尖踢了踢對方的屁股,「我要小亞弗爾的命。」
夏尼爾痛苦地把手臂擱在了眼睛上,默默自我安慰:就當殺人滅口吧,省得把我出賣臥底敲詐他的事向條子抖落出來……媽的,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跟這瘋狂殺手搭訕,這哪是豔遇啊,整個一杯具……
殺青彎下腰,揪著他的衣領拎起來,「別浪費時間,如果你還想順利離開的話。聽到之前的兩聲爆炸了嗎,北島機場方向,警方的圍捕已經開始,估計要不了多久,空降兵就要到了。」
「他們肯定首先抓捕頭兒,你打算怎麼從一群全副武裝的軍隊手裡搶食?」夏尼爾絕望地問。
殺青思考片刻,說:「抓個人質,怎麼樣?你覺得除了小亞弗爾,和那十一個死鬼獵手之外,還有誰是這個案子裡最瞭解內幕的重要人證?」
「……貼身小秘書?」夏尼爾說。
殺青打了個響指,「就是他。我們扣住奧利弗,作為向警方提條件的籌碼。然後你出面跟他們交涉,我在暗中找個空隙,解決掉正主。」
夏尼爾垂死掙扎道:「就算你不解決掉小亞弗爾,警方也會這麼幹的。」
「不,出於政治利益的最大化,他們不會判他死刑。」殺青冷冷道,「他們只會製造輿論,大肆鼓吹破案如何英明神速,如何挽救本國公民性命于危難,在刷夠聲望值之後,以不允許判處死刑為條件,將小亞弗爾引渡回國——於是雙方皆大歡喜,又不傷害兩國邦交。」
夏尼爾皺眉道:「不判死刑?連我都覺得說不過去……」
「想想那兩個製造機場爆炸案的伊斯蘭教恐怖分子吧!美國同意將他們引渡回國的條件之一就是不允許判處死刑,對方國家不接受,結果那兩個倒楣鬼到現在還關在聯邦監獄裡,不提審也不宣判,就這麼沒名沒分地用牢飯養到死。還有日本籍的那個食人魔,引渡回國後不但沒有坐牢,還出書宣揚他的食人經歷——」殺青冷笑一聲,「你覺得亞弗爾公爵會讓他的長子一輩子蹲在監獄裡嗎?」
夏尼爾無言以對。
「所以我早說過,法律就是個婊子,儘管從頭到腳裹著嚴嚴實實的長袍——她還是個婊子。」殺青低頭看著雙手掌心,不可見的粘稠的鮮血正在那上面緩緩流動,他握緊手指,仿佛握緊一柄漆黑利刃,任憑它將自己也割得皮開肉綻。
「——我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沒有人能夠阻止。」他用刀鋒一樣冷硬的聲音說。
在這一刻,夏尼爾覺得只要與他一起就無所畏懼。
直到過了好幾秒,他才從這種被蠱惑似的錯覺中掙脫出來,出了身冷汗地罵自己: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