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鋼絲上行走
殺青抱著監獄統一發放的個人物品走進1317號囚室。與MCC不同,這裡的牢房門是毫無隱私可言的鐵柵欄,唯一的好處就是被安排在單人囚室,不用再去搶上下鋪了。
狹長走道對面的囚室裡,兩名白人囚犯隔著柵欄死命吹口哨,其中一個留山羊胡的傢伙甚至直接褪下褲頭自慰,一邊朝他污言穢語。
殺青毫不理睬,打量起他的新居。
牢房內空間逼仄,右邊是一架鋪著天藍色床單的單人床,不銹鋼制的盥洗台、馬桶、固定在牆上的長條桌面佔據了剩下的大部分空間。鏡子整個兒嵌在牆壁裡,即使打破也很難摳下碎片來。
成分不明的污漬在牆上到處可見,仿佛屍體皮膚上斑駁的膿瘡。殺青湊近端詳其中一塊最顯眼的暗褐色的污痕,確定那是一團不算陳舊的血漬,也許在幾天前它還是很新鮮的血液。照著這個思路,旁邊那塊灰白泛黃的污漬很有可能就是某個人的腦漿。
他移開視線,開始在牢房裡四處翻找起來。幾乎每個犯人都會有點小小的私藏品,有時走得太急就忘了帶走,當然,他們無論是出獄還是死了都不會再需要它們。他希望能找到一些看似不起眼、關鍵時刻卻能派上用場的小東西。
兩本色情雜誌、幾張郵票、一隻劣質打火機,甚至還有小半包受潮的香煙。但這些都毫無用處,他又找到一支沒有筆帽的鋼筆,悄悄塞進襪子裡。
在床腳與牆壁的夾縫裡,他扒拉出了一些肢體的碎屑——人類的肢體——指頭的一小截末端,以及一小片血肉模糊的頭皮,帶著一撮捲曲毛髮。由於冬天氣溫低,它們還沒來得及徹底腐化。
如果這些是上任房客的遺物,顯然他在通往地獄的班車上度過了一段相當痛苦的旅程,而且負責清理現場的獄警也真夠敷衍的,殺青想著,面不改色地將那些碎屑丟進馬桶沖走。
然後他將床上的被子抖開,鑽進去。
對面那個山羊胡叫得更歡了,精液噴到了過道地板上,立刻有獄警走過去呵斥,把他拖出來逼著弄乾淨地板——用他自己的舌頭。
周圍看到這一幕的囚犯們尖叫怪笑,仿佛群體欣賞一場喜劇表演——監獄生活枯燥乏味,人們總得想方設法給自己找點樂子。
下午放風時,獄警賽門看見瑪律沃的兩個手下溜進了1317號囚室。
他很清楚那個黑胖子的惡習:喜歡折磨新人。不止是毆打與強姦那麼簡單,瑪律沃享受著新人從緊張、憤怒、抵抗到恐懼、崩潰、求饒,直至屈辱麻木地接受的整個過程,最後將他們像玩壞的布偶似的丟進垃圾箱裡。
一般來說,收過好處的獄警們會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他別玩得太高調。但這次賽門猶豫了一下,想著要不要上前給新人解個圍。這才第一天呢,這些急不可耐的混蛋!年輕獄警陰鬱地想。
這時,同事喬的聲音拉住了他即將上前的腳步。
「來幫個手,賽門。」喬說。
「什麼事?」
「一個不知死活的人渣,我們要狠狠收拾他一頓。」喬告訴賽門,一名犯人乘隙襲擊了新來的女護士,雖然沒有得手,但把她嚇得夠嗆,旁邊的獄警立刻沖上前阻止,被他扔了一身糞便。「護士哭哭啼啼地跑啦,真可惜,這裡好容易有個年輕的妞兒……」喬遺憾又惱火地說,「艾力克提議用『袋子』。」
「袋子」指的是獄警們套上挖了兩個洞的袋子遮住頭臉,將某個囚犯圍起來暴打一頓,這樣即使將囚犯打個半死,他們也沒法聯絡律師指認、控告施暴者。
賽門就這麼心不在焉地被同事拉走了。
於是,他沒看到也沒料到的一幕緊接著發生了——那兩個膀大腰圓、常年混街頭的黑幫打手,鼻青臉腫、血沫飛濺地被揍出了1317號囚室。
其中一個在地板上滾了兩圈後,撞上了一雙穿著高檔運動鞋的長腿。對方毫不客氣地一腳踩上他的指骨。他悶哼一聲,目露凶光地將另一隻手上握的鐵釺朝對方狠狠刺去。而下一個瞬間,那根生銹的鐵釺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將他的前臂牢牢釘在地板,仿佛大頭針洞穿了蟲子標本!
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等到抬頭看清對方的臉,慘叫變成了恐懼至極的哀求:「饒了我,『教父』……」
「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這麼稱呼我,孩子。」褐發藍眼的男人語調冷淡地說,帶著一種屬於掌權者的強硬與漫不經心的優雅,「告訴瑪律沃,他得給我個交代。」
瑪律沃的另一名手下連滾帶爬地走了,剩下那個倒楣鬼在地板與鐵釺間哀嚎。熱衷看好戲的囚犯們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連巡邏的獄警也遠遠地溜達開來,似乎根本就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褐發男人的目光沿著地板上的血跡一路延伸進1317號囚室,微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邁步走進去。他走路的姿勢挺拔莊重,像是從小受過良好教育的上流人士,橙紅色囚衣與運動鞋在身上穿出了西裝革履的味道。
殺青果然在第一眼就認出了他:蒂莫西•貝拉爾迪。他的容貌跟阿萊西奧有八九分相似,尤其是陰天海面一般灰藍的瞳色,就像從顏料盤的同一格裡調出來似的。若不是看起來更年長成熟、更具上位者的壓迫氣息,他們倆簡直就是一對雙胞胎兄弟。
蒂莫西在殺青面前站定,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仿佛在品味這個新人的成色。幾秒鐘後他倨傲而不失禮儀地一笑:「身手不錯,但是想在這裡活出個人樣,光憑身手遠遠不夠,你很快就會知道。」
殺青像只被掠食者入侵地盤的幼獸,擺出一副深懷戒備、隨時準備反擊的姿態。落在蒂莫西眼中,正是那種「有些棘手、但費點力氣就能搞定」的難度——不會強大到令他產生威脅感,也不會軟弱到提不起興趣,正中他下懷的那種難度。
「聽著,我不想得罪任何人,只想安靜地待著。」
他聽見新人淩厲而又謹慎地說,笑得意味深長:「那可不容易,尤其是對你而言……在這裡,你得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站隊,以及別站錯隊。」說完,他轉身走出囚室。
瑪律沃的手下還躺在地上呻吟,血水打濕了半身囚衣。蒂莫西眉頭微皺,仿佛在看地板上一塊花紋難看的裝飾,淡淡地說:「我饒你一命。下次來找他麻煩時,別再蹭到我的褲腿。」
圍觀的犯人望向1317號囚室的眼神頓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原以為「教父」是為了彰顯對這小子的保護權才出的手,如今看來,完全只是因為地板上的倒楣鬼沒長眼睛。也就是說,這個新人孤立無援、毫無勢力,更要命的是,生了一副惹人垂涎的模樣——簡直就是一份提前到來的聖誕大餐。
如果瑪律沃因為忌憚「教父」的警告而不敢輕舉妄動,說不定能讓我拔個頭籌……不少人蠢蠢欲動地想。
晚餐的時候,這種暗流湧動的躁欲更是累積到了極限。當殺青端著一盤沒有牛肉的燉土豆和熏魚三明治走向用餐區,一名犯人趁他從身邊經過時,突然伸腳絆了他。
他打了個趔趄,隨即被好幾條胳膊拉住。
「放手!」他喝道,用力掙扎,像被無數藤蔓纏住的徒步者。
「怎麼,剛才扶了你一把,不應該道個謝嗎!」一個金棕色短髮、個子瘦高的犯人得意洋洋地湊過來,一口口水吐進他的餐盤裡,「看來你對我們這兒的歡迎宴不太滿意啊,給你補充點蛋白質怎樣?」
「拜託,羅勒,你的口水裡哪有什麼蛋白質,明明就是HIV,你幹嗎不在舌頭上也戴個套?」另一個犯人裝模做樣地抱怨。
「操!」 羅勒笑駡,「不知道中國佬講究的是什麼嗎,含蓄、含蓄,誰像你,叫床聲連隔壁區都能聽到。」
殺青肘尖搗上身後犯人的肋骨,趁機掙脫拉扯,轉身就走。
「想去哪裡?你的晚餐還沒吃完呢。」 羅勒拽住了他的胳膊,另一隻手在他臀部掐了一把,「乖乖坐好,小婊子。」
殺青安靜地垂著眼瞼。如果有人能看見他纖長睫毛下的一雙黑眼睛,會發現裡面沉靜的目光突然變得像刀刃一樣冰冷鋒利。
他端起餐盤,溫順的樣子讓在場的所有犯人呼吸興奮,然後把不銹鋼盤子——連同裡面的垃圾食物狠狠砸在羅勒的臉上!
羅勒發出了一聲慘叫,他不由自主地半彎下腰,用手捂住了臉,鮮血混著黃油從指縫中湧出來。他痛苦地咳了幾聲,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
犯人們一驚之後躁動起來,有幾個餓虎似的撲向了殺青。他迅速將身子側開,一拳打中了某個攻擊者的鼻樑,頓時鮮血飛濺。
一聲尖銳的警哨劃過。
賽門跟另外兩名獄警同時沖過來:「馬上住手,否則關禁閉!」
這招對犯人們很管用,沒人願意在一間連床帶馬桶只有三平米的小黑屋裡待上十天半個月,沒有放風,沒有任何消遣,沒人說話,孤獨和幽閉會讓人發瘋。
那幾個犯人在警棍砸下來前鬆開手,忿忿地退回到人群中。
賽門看了看惹事小團體的頭領,他的鼻樑骨歪斜了,滿臉是血,疼得齜牙咧嘴。
「狗娘養的,他弄斷了我的鼻子,還有一顆牙!」羅勒含糊不清地叫道。
「你該慶倖斷的不是老二。」賽門誚笑,「這可以給你個教訓,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強上的。」
獄警隊長艾力克看在鈔票的份上,領羅勒前往醫務室,同時吩咐賽門:「這個新來的小子也是個刺兒頭,得磨一磨野性子。」
賽門遲疑了一下,說:「艾維斯,做為打人的懲罰,晚餐後你得把這一層的走道全部拖乾淨,工具到威爾森那裡去領。」
艾力克邊走邊翻了個白眼:這懲罰簡直輕微得離譜。但看在今天賽門幫忙一起「套袋子」的份上,他也就默許了。
殺青沉靜地看了賽門一眼,語調很有禮貌,甚至還帶了點感激:「是,長官。」
他離開的背影在燈光下顯得修長挺拔,從背、臀到雙腿的曲線流暢而完美,走路姿勢優雅協調,卻又散發出禁欲主義般清冷的氣息。
「瞧他媽的那副正經八百的樣子,讓人想操他!」一個犯人低聲說。
立刻有人附和:「幹不幹?」
「幹嗎不,這傢伙欠操。」
「至少今天羅勒別想佔先,他那一下可真有力。」有人壓著嗓子笑起來。
過道裡的燈管散發出慘白的光,映在灰濛濛的地板和油漆剝落的鐵欄上,冰冷而慘惻。
清潔劑與水桶歪在腳邊,殺青被幾個體型壯碩的黑人七手八腳地壓在地板上。一個犯人把他的雙手反剪在背後,另一個壓著他的後頸,還有兩個緊緊抓著他的雙腿好讓它們分得更開些,並堅決制止了任何可能造成威脅的反抗動作,順利地把褲子脫到膝蓋。他們對這一套戲碼已經很熟練了。
「這傢伙真是極品!瞧瞧這屁股!還有腰身的線條!」一個犯人興奮地直喘氣,粗糙的手掌摸上對方渾圓翹起的臀部,迫不及待地把手指捅進去,「見鬼,真他媽的緊!」
另一個往殺青的小腹上踹了一腳,「放鬆點,婊子!」
殺青猛烈地咳起來,光潔的脊背像一葉風浪中的小舟無助地起伏,越發激起施暴者的欲火。
「你是白癡嗎基尼格,你把他弄得更緊了!操,就這麼進去准要脫層皮。」
按著後頸的手因為走神略有鬆懈,殺青猛然掙開鉗制,飛快抓住旁邊的清潔劑,擰開瓶蓋,朝身後男人的臉上潑去。
「我的眼睛——」那人捂著眼睛發出一聲哀號。
「真是匹悍馬!夥計們,給他點厲害瞧瞧!」
幾個人一擁而上,其中一個犯人拎著掃帚柄比畫了一下,「這個怎麼樣?」
「好主意!」
殺青發出了一聲落網野獸似的哀鳴,瘋狂掙扎起來,一條金屬鏈墜從囚衣領口裡滑落出來。
「——等等!」過道的陰暗處忽然傳出男人的聲音,帶著共鳴般渾厚的鼻音,辨識度很高。
狼棍鐵塔般黝黑的身軀從幽暗中走出,粗獷剛硬的五官暴露在燈光下,光頭與脖頸上滿是紋身。剛才他一直在暗處觀察與欣賞著暴力行為的發生,要不是那枚意外的鏈墜,他打算等手下把獵物的爪牙磨折得差不多了,再親自出馬。
拿掃帚的那傢伙因為欲血沸騰,停手慢了一拍,被自家老大整個拎起直接甩在牆壁上。狼棍蹲下身,粗大的手指捏住了殺青脖子上的金屬鏈墜,仔細端詳後,沉聲問:「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殺青怒視他,眼神倔強而激烈,「去你媽的!」他說。
狼棍笑了:「在我面前逞強,你擔不起後果,小東西。」他逼近半步,將高高隆起的褲襠在對方臉上磨蹭,隔著厚布料,依然能看出裡面的器官尺寸驚人如同刑具,「我敢保證,你不希望嘗到被『炮管』強上的滋味。」
新人如他所料地白了臉色,嘴角依舊倔強地抿著,睫毛卻微顫著洩露出內心的恐懼。狼棍滿意地用拇指揉搓他的臉:「說實話,我就考慮放過你。」
「……家傳的。」對方最終妥協了似的,低聲回答。
「說謊,你姓李!」狼棍用「炮管」威脅地抽打了一下他的臉。
「那是我母親的姓氏,在我不到兩歲時她就離開我父親了,他姓塞維利亞,」新人強行抑制怒火似的咬緊了牙,「據說這是他留給我的紀念物。」
「塞維利亞……」狼棍眯起了眼睛,「是肖恩•塞維利亞嗎?我記得他只有一個兒子,跟他長得很像。」
殺青立刻回答:「那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他叫夏尼爾。」
「沒想到,肖恩竟把這東西給了私生子。」狼棍思索了一下,起身的同時把殺青也拉了起來,看著他迅速穿上囚褲,「你父親是血幫的人,你也是。在這座監獄裡,我可以罩著你,但是某一天,我需要你拿出這條鏈牌以及相關的所有東西時,如果你敢說半個『不』字,我會讓你生不如死,聽見了嗎?」
殺青別過臉,一半抗拒,一半忌憚。
狼棍下身貼緊他,將他頂在牆上。
「知道了!」殺青不甘不願地說。
「好孩子。」狼棍嗅著他身上的氣味,忍不住伸出舌頭,極為色情地在他臉上舔了一口,「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把你壓在床上狠狠操,但是……我一般不對本幫成員下手,你可得站定立場,別把我惹『火』。」
「好了,」他轉頭對手下們說,「這是你們的新兄弟,如果你們學不會尊重他,我就來教教你們。」
在場的幾個犯人紛紛表示老大的決定英明無比,自己絕對認真執行,順道熱情邀請新出爐的兄弟一同享用私藏的香煙與大麻。
「可我還要拖地板。」殺青一臉無辜地說。
「——放著我們來!」剛才踹過他一腳的基尼格立刻拾起拖把,其他三人趕緊去收拾打翻的水桶和清潔劑。
狼棍攬住殺青的腰身上下撫摩,用性騷擾的方式給了他一個忠告:「小心那個叫瑪律沃的死胖子,他的變態程度和身上的脂肪含量一樣高,別忘了瘸幫可是我們血幫的死對頭。」
「『教父』呢?」殺青問,「他就住我隔壁。」
「他比較低調,但勢力龐大,手段狠辣,尤其痛恨背叛者。你住的那間囚室之前是佩奇的,他曾是蒂莫西的心腹,後來蒂莫西發現他在公司帳目上作假,就……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其中的細節。」
我已經把細節的殘留物沖進馬桶了,殺青默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