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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強強]》第64章
  第64章 黑暗過往

  他光著腳沖下門廊的臺階時,身後的建築物已經不能稱之為房子了,它熊熊燃燒、熱浪蒸騰,仿佛一團巨大的焰火在黑夜中淒烈地綻放。

  他頭也不回地向前奔跑,汗濕的劉海糊在前額,身上還穿著充當睡衣的舊短袖短褲,狼狽得像只剛從水塘裡掙扎著爬上來的小狗。他不知道方向,也沒有目的地,只是狂奔,直至一頭撞上一個正準備上車的男人,被反彈出去,摔倒在水泥地面。

  「小鬼,沒長眼睛嗎?跑這麼快找死啊!」那人粗魯地罵道。

  「算了,一個孩子而已。」旁邊的另一個男人說。跟塊頭魁梧的同伴比起來,這個亞麻發色、五官剛毅的男人語調要平和得多,甚至上前把他扶起,隨後看見他裸露在外的細瘦的胳膊上,那些新舊交錯的淤青和傷痕。「受傷了?需要送你去醫院嗎?」出於人道主義,男人隨口問。

  他縮回手臂,試圖將它藏在背後,黑眼睛滿懷警惕地盯著對方,「不用。」似乎擔心被人追趕,他有些張惶地回首望瞭望,又轉頭說:「能不能給我一雙鞋?」

  男人將視線移向他髒汙的光腳,上面一些新鮮的劃痕正滲著血:「我沒有多餘的鞋,但可以給你點錢,自己去買。」

  他猶豫一下,接過那張鈔票,發現身上沒有口袋,只好揉在掌心裡。「謝謝。」他低聲說,似乎恥于受人恩惠卻又不得不向現實低頭,「我會還你錢的。」

  男人十分輕微地笑了笑:「行,如果我們還能碰見的話。」

  他點點頭,拔腿就跑。之前被撞到的彪形大漢不快地嘟囔:「古怪的小鬼。是碰瓷嗎?」

  「別計較了,方陣。」淺色頭髮的男人說,「你沒看見他身上棍子和皮帶抽打的傷痕,還有些煙頭燙疤,看起來也就十四五歲,可憐的小東西。」

  被叫做「方陣」的黑人大漢聳聳肩:「那句話怎麼說的,『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老子十二歲時就把螺絲刀捅進我那變態老爹的肚子了,懦弱者活該被踐踏。」

  他們上了車,開了不過幾百米,就看見路邊那棟正在燃燒的房子,它已經快燒成廢墟了,一對中年男女似乎是房子的主人,正站在院門口大呼小叫,激動地咒駡。

  「……我早跟你說過不要收養他!他媽的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男主人沖著披頭散髮的妻子咆哮。

  女人不甘示弱地推了丈夫一把:「現在說這種話有個屁用!你幹嘛不把他鎖好?」

  減速開過的越野車內,亞麻色頭髮的男人朝同伴露出一個戲謔的眼色:「看來我剛剛資助的小傢伙勇氣可嘉,不是嗎。」

  消防車的鳴笛聲遠遠傳來,方陣望著火光裡爭吵不休的夫妻,哼了一聲說:「好吧,我承認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但他依然是個細胳膊細腿瘦的要死的可憐蟲,我在十五歲時足有他兩個那麼大。」

  「你還是沒意識到,對一個男人來說,肌肉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他的同伴說,「我喜歡那孩子的眼神,怎麼說呢……像頭野生的狼崽子。」

  「得了吧隊長,去年你把『快客』收進來時也這麼說過。」方陣不以為然地齜了齜牙,「我們又不是動物救難中心。」

  裡奧從路邊的一棟兩層公寓裡走出來。按照方陣給的地址,他又連夜趕回洛杉磯,找到了這處民宅。

  裡面住著一家五口和兩條狗,男主人是個會計師,女主人是家庭主婦,身家清白,沒有前科,是七年前搬進來的。他們只知道搬來時房子剛蓋好沒多久,至於之前什麼情況一無所知。

  裡奧又接連拜訪了附近的幾戶,最後從一個老婦人口中得知,那棟房子在大概十一二年前被一場大火燒毀,原來住的一對夫妻賣掉地皮搬走,開發商重建了房屋,又賣給新客戶。

  「我還記得他們姓……勞根,沒錯。勞根先生是個員警,為人比較嚴厲,但也不至於難以相處,他們夫婦沒有孩子,就從福利院收養了一個女孩,後來那小姑娘病死了,他們難過了一陣子,又收養了個男孩。」老婦人絮絮叨叨地回憶,「那是個挺漂亮的亞裔男孩,怕生,不愛說話,勞根先生說他有點兒自閉。」

  裡奧從口袋裡掏出合成照片,給她看上面七八歲大的亞裔男孩:「請仔細辨認一下,這是那個孩子嗎?」

  老婦人眯眼看了許久:「有點像,但要更年長一點,十三四歲的模樣,氣色也沒這麼好。」

  十三四歲……裡奧沉思片刻,又問:「那場大火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呢,勞根先生說是電路問題。但我明明記得那天晚上他們兩夫妻在院子裡咒駡,說是收養的那個男孩燒了他們的房子。從那以後,我就再沒見過那孩子,勞根先生說他離家出走了,他們找了一陣子,後來也不了了之。」

  「最後再打擾一下,您知道那孩子是他們從哪所福利院收養來的嗎?」

  老婦人搖頭不知。

  裡奧只好謝過她,上車後用衛星地圖調出附近所有的福利院,一共三家,他決定從最近的一家查起。

  方陣說他們就是在這裡遇到十五歲的殺青,如果勞根家收養的亞裔男孩就是年幼的殺青,那他為什麼要縱火燒毀養父母的房子,之前又是怎麼被收容在福利院裡的?裡奧邊開車,邊默默想著。

  為人嚴厲的員警養父、遮遮掩掩的失火原因、火災後莫名失蹤的養子……在看似瑣碎龐雜的信息量裡,隱藏著關鍵性的詞句,如同最重要的那幾塊拼圖,篩選它們,找出之間的聯繫,最終拼湊出事實的真相,正是身為調查局探員的本職工作之一。

  不,去他的本職工作,藉口而已!他這樣不辭辛勞地奔波,根本與工作無關,完全是私心作祟——他只是不滿足於走近殺青,想要更進一步地走進。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探訪他的過去,瞭解他的內心,他想知道那些虛假狡黠的面具是如何一層層地覆蓋對方的真實面孔,硬生生將一個柔軟單純的孩子,扭曲成滿手血腥、殺戮成性的連環殺手。

  之後呢?他不止一次問自己,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麼?為此他迷惘過、矛盾過、憤怒過,也痛苦過,但如今已不再備受煎熬。是的,殺青的過去他無法介入,但未來的生活,他希望能參與其中——他花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才想通這一點,拘留所探監室裡的強暴事件不是決定因素,卻是種種感情累積到臨界點的一次爆發。

  直到如今,他對殺青依然是愛恨交加:身為「裡奧」的那個部分不可遏制地被吸引,沉淪於愛欲;而身為「探員」的那個部分卻從未罔顧職責,始終深懷戒備。

  或許方陣說對了,我他媽就是個神經病。裡奧自嘲地笑了笑,後視鏡裡映出一張略顯陰鬱的英俊面容——陰鬱,卻並不猶豫,他一旦下定決心,就絕不回頭。

  第二次碰到那個亞麻色頭髮的男人時,他正在一家黑酒吧裡,用半根敲破的啤酒瓶脖子,戳傷了一個酒鬼混混的眼睛。後者趁著醉意把他壓在幽暗的包廂沙發上,在拉扯衣褲時中了招,捂著眼睛慘叫起來。

  旁邊兩個混混同夥立刻兇狠地向他撲來。他靈活地從對方腋下鑽出去,朝酒吧後門奔逃,在男士洗手間門口,再度撞進方陣懷裡。

  這次黑人大漢沒有開口罵他,兩拳就把追上來的混混揍昏在濕漉漉的地板上。

  方陣拎著他的脖子,像拎只小貓崽一樣,走回到自己的包廂。

  隊長和快客在沙發上玩色子,極光搗鼓了一杯深水炸彈,逼著雪原灌下去。看見方陣帶了個侍應生打扮的俊秀少年進來,一干人頓時露出意外之色。

  倒是隊長一下子就認出了他,微笑著說:「你是來還錢的嗎?」

  眾目睽睽下,他尷尬地蹭了蹭腳尖,從口袋裡摸出一把零鈔,放在茶几上。「我只有這些,剩下的等發了薪水再還你。」

  極光吊兒郎當地攬上他的肩膀,耳環鼻環唇環在螢光燈下閃閃發亮,晃得他有點眼暈,「喲,小傢伙挺漂亮,來陪哥喝幾杯,剩下的錢我替你還。」

  「抱歉,我不陪酒。」

  「那陪睡嗎?」

  他在哄然大笑中變了臉色,揮拳朝對方臉上砸去。對方漫不經心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仿佛捕手輕易兜住一個緩慢飛行的棒球。但這只是聲東擊西,他曲起的膝蓋隨即猛撞向對方胯下,極光用另一隻手擋住了攻勢,嬉笑道:「狡猾的——」話還沒說完,頭臉被一杯酒水潑了個正著。

  原來他在右手攻擊的同時,左手已偷偷握住茶几上的酒杯,一心三用,虛實相間,倒讓極光因為輕敵丟了面子。

  眾人發出了一陣不屑的噓聲。

  極光用袖子擦去臉上酒水,看著神色如常,眼底卻寒光畢露。隊長起身走過來說:「自己掉以輕心,就別遷怒他人。」極光悻悻然地扭頭走開,隊長又問他:「小縱火犯,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是去警局自首,還是報案說你被養父虐待?」

  他抿了抿嘴唇,用一種遠超實際年齡的成熟與冷漠口吻回答:「有用嗎,我的養父就是個員警。至於自首,我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為什麼要自首?點火前沒在他們的飲料裡放安眠藥,我已經很克制了。」

  隊長笑了,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髮:「好傢伙,天生就是個戰士。一顆冷靜、堅定、不為外物所動的心,這比任何力量與技巧更難得,因為後者可以練習,而前者卻是天賦。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來我的團隊?我能給予你所缺少的力量與技巧,只要五年,不,三年,我就能把你打造成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

  他歪著頭想了想——這個動作依稀流露出一點稚氣的影子,但很快消亡在幽黑的眼神中——謹慎地開口問道:「這些力量與技巧,可以幫助我追蹤藏身黑暗的邪惡,殺死我所憎恨的任何人嗎?」

  眾人再一次大笑起來。「當然,我們是職業人士。」快客插嘴。

  「殺人專家。」雪原冷冰冰地補充。

  「出手不凡,身懷絕技,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極光得意洋洋地起R&B來。

  「——我們是『北極狐』。」隊長說。

  在查訪第二家福利院時,裡奧順利地找到了知曉內情的人,那是個五十歲出頭的管理員,思路清晰,口齒伶俐。「就是這個孩子,Roy•Lin,中文名叫林青築,於1997年被送進我院,當時是九歲。我對他印象很深。」他拿著合成照片,跟陳年檔案比對完,肯定地說。

  「九歲?那他有被人收養嗎?」裡奧問。

  「剛來時他的精神狀態不太好,聽說之前因為家人全部遇害,在兒童醫院精神科治療了一年多,待到稍微穩定,就被送來我們這裡。他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孩子,但因為精神問題,令不少領養家庭望而卻步。你看,這裡有具體記錄:十歲時有個家庭領養了他,但不到三個月就送回來,原因是他總是在半夜發狂尖叫,把房間裡的東西全部砸爛在窗臺上……之後的幾年他輾轉於數個領養家庭,卻都待不長久,最後一次是2002年,十四歲,他被勞根夫妻收養,這回待得最久,將近一年。後來聽說勞根家失火,這孩子離家出走了,從此不知所蹤,我們嘗試去尋找過,但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裡奧觸摸著泛黃的檔案紙,指尖神經質地微微抽搐,上面記錄的不過是簡潔的寥寥數語,一股壓抑、灰暗,甚至痛楚絕望的感覺卻從字裡行間撲面而來——一次次被賦予期待,又一次次被傷害與拋棄,這對於一個年幼的孩子而言,是件何其殘忍的事!那些自詡慈善的領養家庭,就沒有人能給他比正常孩子多一點的耐心與愛心嗎?還有那場蹊蹺的火災,如果真如勞根夫妻當夜所說,是他縱的火,那麼他究竟在這個家庭裡經歷了什麼,才憤怒到恨不得將整個世界都付之一炬?

  「你們進行定期家訪嗎?」

  「是的,我們都按規定辦。」

  「包括他在勞根家的那一年?」黑髮探員臉色嚴峻地問。

  對方遲疑了一下,說:「勞根先生是名市局員警,應該不至於知法犯法,我們也就沒去得那麼勤,而且那孩子難得能在一個家庭待那麼久……」

  裡奧尖利地反問:「也就是說,如果勞根夫妻真有虐待領養兒童之類的行為,你們也不會及時發現,甚至睜隻眼閉隻眼,為甩掉了一個燙手山芋而暗中慶倖?」

  對方嚇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回答:「沒、沒這回事,如果真有這種事,我們肯定是要接回孩子,再怎麼樣,孩子是無辜的!」

  「但願如此。」裡奧語調冰冷地說,「我會繼續調查,那孩子是不是被虐待,以及勞根家之前領養的那個女孩究竟是怎麼死的,希望到時你們也能繼續配合。」

  「當然,我們一定會盡力配合調查!」對方忙不迭地保證。

  黑髮探員並不是說說而已,他再次驅車趕往勞根家所在的社區,挨家挨戶地詢問知情者,從當年的鄰居們口中得到不少零碎的線索,結合起來看,勞根夫妻虐待養子養女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隨後,他又趕往洛杉磯市警局,調查史蒂夫•勞根,但對方已在三年前退休,同妻子一起出了國。

  短期內無法取得當事者的口供,裡奧只好先將注意力轉向福利院那名管理人員所說的,洛意•林被送進來前的家人遇害事件。

  警局的檔案室因曾經管道爆裂泡過水,一部分只有紙質版的陳年檔案全毀了,其中也包括二十年前的刑事案件卷宗。裡奧不得不逐一拜訪當年在崗的員警們——他們有些調離了本市,有些退了休。他花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一名當事員警。

  那名退休員警已頭髮花白、腿腳不便,坐在輪椅上,但回憶起那宗至今沒有告破的惡性案件,仍是一臉的沉痛與悲憤。「兇手早有預謀,且極其殘忍。」他咬牙說道,仿佛暌違了二十年的往事再次逼近眼前,帶著令人作嘔的血淋淋的氣味,「先是有計劃地接近被害者家庭,取得對方信任,私底下做出寄威脅物品、殺害寵物之類的行為恐嚇對方,明面上卻裝作支持保護的姿態,直到當天驟然發難,先用棒球棍重擊男主人林的顱腦致其死亡,接著殺害、肢解了女主人李,並對其做出奸屍行為,最後強暴了他們不滿八歲的兒子。要不是附近街道的一輛車遭竊,車身警報意外響起,使得兇手受驚後匆忙離去,那個孩子也不可能倖免於難。」

  「當時看到那副情景,我發誓要將兇手繩之以法!可是,可是我們卻沒能抓住他……這是我們警方的無能!」老人激動得連兩腮鬆弛的肌肉都抖動起來,「從作案手法上看,我懷疑兇手並不是第一次犯案,大膽、老道、有規律可循,他肯定還幹過類似的事情——他是個連環殺人犯!我把懷疑寫進報告,卻沒有引起上頭的重視……當時正值市長換屆改選,他們不想把事情鬧複雜,不想本市因為『出了連環殺手』這種流言弄得人心惶惶……這個案子一直懸在那裡,沒有苦主來追問進展,最後被掃進陳年檔案堆裡……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這個案子,沒有忘記過倖存者,這麼多年過去,那個孩子當時的眼神始終像根利刺一樣紮在我心底,只要一想到,我就愧疚不已,不止一次地後悔當初沒有堅持自己的立場……」

  老員警的懺悔並沒有傳入黑髮探員耳中。

  此刻裡奧的大腦已被披露出的案情細節轟然佔據了。他赫然發現這些細節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他一定是在哪裡見過它們!在哪裡?在哪裡……

  他驀然起身,沖出了住宅,全速奔向街道。書店,書店!這附近哪裡有書店?他抓住路過的行人,發瘋似的追問,直到有人指向街道盡頭的拐角。他氣喘吁吁地沖進那家書店,在暢銷書的區域找到那本由Roy•Lee所著、精裝再版的《床前的低語聲》,匆匆丟下一張鈔票,跑出書店。

  在街角樹下,他急切地扯開塑膠包裝膜,嘩啦啦地翻到其中某一頁:「……她哭泣著,尖叫著,被浸泡在疼痛與恐懼的毒液中,而疼痛與恐懼永無止境。

  她的側臉因為手掌與檯面擠壓變了形,只有一雙驚恐而茫然的眼睛藏在亂髮的縫隙裡,因為不停地晃動而焦距渙散。

  眼前瘋狂跳躍著光影的碎片,黝黑草坪從窗外鋪展開來,延伸向遠處怪物似的樹叢,最後一同溶入更加幽深的黑暗之中。

  母親的頭顱在草坪上盯著她,披散著蛛網般的長黑髮,睜著渾圓的直勾勾的眼睛,仿佛一朵新出土的蘑菇。

  她盯著她。所有的獰笑、惡欲與暴行,所有的哀求、哭喊與痛苦,她都死死盯著。只是盯著。

  別這麼看我!不要看……她求她、罵她,呼喚她,但沒有任何回應。

  母親猩紅的嘴唇扭曲地大張著。

  她聽到她的哀嚎。無論過去多少年,她總能聽見她的哀嚎,整日整夜地在這個庭院裡、在這棟房子上空回蕩……」

  裡奧終於明白了一切。

  在這個懸疑故事中,被害家庭有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兒;而在現實案件中,被害家庭有個同樣天真可愛的小兒子。

  這個孩子在一個人類所能盡到的一切殘忍與惡毒中倖存下來,沒有人伸張正義,沒有人為惡行負責,沒有任何人或事可以寬慰死去的靈魂。這個孩子孤零零地生存著,一次次被虛情假意地接受與拋棄,直至徹底絕望,直至從絕望中掙出一條渴求強大的道路,直至在這條血腥扭曲的道路上決絕前行、百折不回。

  最後他成為了連環殺手殺手,代號「殺青」。

  他也跟自己一樣分裂著,一部分是個偏激固執的復仇者,殺人不眨眼;另一部分卻與人無害地寄居在文字中。

  他將人生的噩夢藏在所著的書裡,在潛意識中隱秘的期待著有人能發現它,擒捕並摧毀它。但他失望了。

  他的傷痛全世界都能看見,但沒有人理睬,沒有人當真。他擺在亮處的那一面聲名顯赫,黑暗中的靈魂卻比任何人都要孤獨。

  這就是殺青的過去——你滿意了嗎,裡奧?他惘然地問自己,書本從指間跌落。

  殺青從噩夢中驚醒,像只遇襲的野獸般一躍而起。

  汗水濕透了他的後背,他心神未定地喘著氣……為什麼會夢到那些刻意遺忘的過往?他熟知心理學的那一套把戲,催眠也好,暗示也罷,只要能將黑暗回憶封存在腦海最深處。

  但如今,它又像頭猙獰醜陋、死心不改的怪物,在他的大腦中爬行,他能聽見那些惡毒的撕扯與咀嚼聲,試圖毀滅他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人類的東西。

  他用手掌緊緊壓住前額,似乎這樣就能將那頭怪物打回封印裡去。

  許久以後,他長長地吐了口氣。

  彎腰從枕下摸出三枚金屬鑰匙,這是他在熄燈前,從值班護士的抽屜裡偷來的,可以用來打開自己囚室的門、病區走道的一扇鐵門,以及拉法爾•斯托克所在的牢房的門。

  淩晨四點半,人們睡意最沉的時刻,他決定現在就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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