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傳奇啟幕

　　信雀是魔法世界中最流行、最普遍的傳訊工具，這些閃閃發光的小東西怎麼看都比會鬧脾氣的禽類或是紙飛機可愛。它們不用餵食——因為根本不是生物——可以附加魔法、運送小型貨物，而且不會生病出意外。

　　最大的缺點大概是負重低跟……防不勝防。

　　只要發信者知道收信者的姓名跟大概位置，信雀就能準確無誤的找到對方，想閃都閃不掉。因為用信雀遞送詛咒的事件層出不窮，政府還特地制訂了「信雀傳送法」，坊間也有不少阻擋垃圾信雀的咒語跟護身符。

　　「信雀傳送法」強迫信雀依信件類別呈現不同的顏色，像是傳單或廣告之類的大宗信雀，通常是咖啡色系；詛咒或是可能有攻擊威脅的危險信雀，則是黑色或紅色。

　　另外也依據功能性分色，急件為亮黃色、咒語信件為橘色花紋……依各個地方的習俗不同，還有其他更複雜的分類。

　　在艾路班學院中，金色花紋的信雀為教職員的公事信件——雖然不一定都作為公事用途——學生之間的信雀通常是綠色、教師的通常是白色，至於紫色的信雀嘛，只有校長能使用……

　　看著在眼前拍翅盤旋的紫色信雀，桑提有股衝動想拿手上的書把它拍扁……不行，這本書可是他費了好大功夫才入手的《龍海傳說》限量精裝版，還是把它抓去餵食人花好了。

　　「啪答啪答……」

　　正常情況下信雀是不會發出聲音，但它在頭頂不斷拍著翅膀的動作實在吵得緊，害桑提沒辦法專心把結局看完。

　　「好啦好啦。」桑提無奈的起身，把書本收入放在一旁的行李包中，好不容易平安度過一個學季沒有缺手缺腳缺腦袋，他整理好行李正等人跟他去度假。學季都已經結束了，校長大人又有什麼重要的事得傳訊給他？

　　陸迷校長的信雀上從來不寫字，說好聽點是怕被人偷看，說難聽點就是他老人家懶，隨手發只信雀來，誰都得乖乖跟過去。披上短披風，桑提跟著紫色信雀穿過無人的走廊，這種時候學生不是在打包行李就是回家了，校園裡比平常安靜許多。

　　穿過校長室的石門之前，桑提揉開緊擰的眉頭，不能讓陸迷校長看出他的警戒跟敵意，至少現在還不能。

　　這兩年並不是平靜無波，阿凡奇的爪牙不斷找機會攻擊幽司跟他的朋友們，黑暗教團——暗影，偷偷在首都建立了據點，並似乎已經與阿凡奇結盟。

　　這學季，幽司跟他的朋友們差點被暗影的人綁架……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引發幽司體內的魔力，好讓阿凡奇能夠衝破魔窟的封印。

　　在這些事件中，敏銳的精靈都或多或少發現到他們偉大校長的影子。之前的不說，光是黑暗教團的臥底怎麼可能混入學校中這點，就讓人不得不懷疑。

　　桑提一直沒有勇氣讓幽司知道，關於他的使命，還有未來可能的犧牲。現實從來不像小說寫的那麼美好。

　　深吸口氣，桑提走進校長室，躬身，語調溫和有禮的說：「校長，我是桑提，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陸迷校長兩手交迭平放在桌上，對他揚起和藹的笑容。「桑提雅，我有件事要派你去做。」

　　桑提努力克制自己別擺出太過明顯的防禦姿態，他只是稍稍退了一小步。「什、什麼事？」

　　「為紀念史上最偉大的魔法師，羅右‧白恩大法師，在大法師的出生地，也就是現在蘭爾的首都白塔，每隔三年舉辦一次的魔法競技賽，將在這個週末開幕……我想你應該知道吧？」

　　桑提點點頭，「知道。」他還知道開幕典禮的門票可不便宜呢，現在黑市裡一張可以賣到五千金幣，相當於他半年的薪水……

　　「今年，本校按例推選了幾位優秀的學生參加，那幾位學生強力拜託我找你帶他們去。」

　　「所以？」那又跟他有什麼關係？三年前、六年前、九年前……被推選參加競賽的學生哪次沒有強力要求校長找他帶隊？甚至還有人威脅，他不去他們也不參加，還不是全都被桑提拒絕。

　　別開玩笑了，他又不是沒有安排，為什麼要去白塔人擠人。

　　「所以，」陸迷將放在桌面上的識別證推向他，好像非要他收下不可，「這些學生就麻煩你了。放心，學校會全程補助你們的花費，加班費也會算進去的。」

　　這麼慷慨准沒好事！「可是，校長，我這假期已經有安排……」

　　陸迷不讓他把話說完，揮手打斷他。「桑提雅，我知道你已經另有計畫，但是他們這些學生特別會找麻煩，非你帶隊不可。」

　　那為什麼不找摩凱族的巨人帶隊……

　　「比如說幽司跟他那些朋友們，很多教授都覺得頭痛啊。」

　　「咦？！」桑提忍不住發出訝異的驚呼，「抱歉……校長你說幽司……我們學校那個杜幽司？！他也會參加比賽？」

　　「我沒跟你提過嗎？」陸迷笑得一派怡然自得，似乎非常滿意他訝異的表現，「你應該看看參加名單的。」說著，他手指一搓，紫色的信雀在桑提面前躍現，快樂的繞著他轉圈圈。

　　不用那麼懶吧……桑提無言，他攔下信雀，紫色信雀在他手裡展開，化成一張名單。

　　上面列著幾個人名，桑提對他們有點印象，都是優秀的好學生。杜幽司的名字寫在一個被劃掉的名字下頭，從顏色稍有不同的墨水可以看出，他的名字是後來才被加上去的。

　　「這是？」桑提問道，不懂為什麼幽司的名字會突然出現在裡面。他的英雄當然本事高，可在學成績並沒有優異到能上榜的程度。

　　「艾洛瑪同學患上麻疹，只好臨時換人，於是我推薦讓幽司同學參加，我知道他有這個能耐的。」

　　陸迷當然知道，幽司幾乎大部分的事都會跟這德高望重的老人報備……桑提對於「德高望重」的形容詞抱持著保留態度。

　　「至於幽司嘛，他本人也很有意願，所以，」陸迷笑容可掬的望著桑提，「桑提雅教授，不知道你的意願如何呢？……我是可以再找其他教授幫忙啦……」

　　意願如何？他還能如何……

　　桑提懊惱的垂下肩膀，「真的能全程補助？」

　　精靈很久沒有感覺那麼鬱悶了，盯著他的行李，一句話都不想說。幽司在他附近，背靠著牆壁，腳邊同樣放著一袋行李，也同樣低著頭不發一語。

　　桑提發現對方時，他就一直維持這種狀態，喚了幾聲沒有得到回應後，精靈放棄，陪著對方沉默。敢情這孩子在和他鬧彆扭不成？天知道他才想發作呢。

　　這個學季經歷太多事情，桑提為了鼓勵沮喪的半血族，特地邀請對方放假前往他們精靈森林遊覽，順便證實拜亞人對於他不敢回森林的不負責謠言。本來他們都很期待，在幽司準備季末考的時候，桑提還認真的計畫好行程，打算路上特地經過幾個有趣的城市。

　　但他們的計畫卻被陸迷校長打亂。

　　該鬧脾氣的人是他才對吧？他特地寫信回森林，使得全村的精靈們都在準備歡迎他們的到來——雖然大部分的原因是桑提——路上該訂的車票船票，甚至是能在各國間通行的錢幣他都弄好了，他自認自己對這趟旅行很盡心啊。

　　突然改變心意也不跟他商量，真的想去白塔的話，他又不是不會答應……

　　學季結束的校園，礙事的學生大多已經回去，幽司跟桑提站在奇草原附近的走廊上，沒有人會突然闖來打破他們之間凝固的氣氛。

　　想突破眼前的僵局，看來只能靠自己。

　　桑提在某本書上看過，像這種情況，先低頭的才是成熟的那個。他眯起眼睛，現在是證明自己比對方年長的時候嗎？

　　「教授……」

　　結果先開口的反而是幽司，雖然他悶悶的喚了一句後就沒有下文。

　　桑提考慮著，他是要立刻回頭還是等對方多喚幾聲？但等了一會身旁都沒有其他動靜，無奈之下他只好先給回應。

　　「嗯？」他抬眼，望向比他高一個頭的幽司。

　　這半血族一定被下了什麼迅速長大的詛咒，成長的速度比他的寶貝植物們還快——當然只是個比喻——才不過三年前，幽司還是個怯懦害羞的小男孩，為什麼眨眼間他就必須仰望？

　　不可否認的，幽司非常吸引視線，這點從他身邊絡繹不絕的信雀情書可以看出。挺拔的身型、穩重的氣勢，發怒時那股讓人屏息的魄力，在在顯示他成熟的一面，可大多的時候，他是個容易害羞、愛撒嬌的大男孩。

　　一頭黑髮永遠弄不整齊，亂糟糟的卻有些瀟灑的味道，笑起來會使人很想跟著笑，抿起嘴角的認真，又讓桑提總忍不住慌亂的移開視線。是霸道任性、是溫柔貼心，無論深邃的黑眸或迫人的金眸，都是對方吸引他的表情。

　　算了，還是氣不起來，誰叫幽司是他的英雄呢。

　　唉——

　　「幽司，你有事情要跟我商量嗎？」桑提用平和的語態說。

　　他這一示弱，幽司也板不住臉，他瞄向桑提，委屈的眨眨眼。「教授沒有事情要跟我說嗎？」

　　耶？怎麼一副他才是壞人的樣子。桑提揚眉，「我以為是你要跟我討論？你真的想去白塔我不可能拒絕，但怎樣也要先跟我說一聲吧……」

　　「要去白塔的是教授吧，我才想說……」一頓，幽司像是突然開竅，亮了雙眼，「等等等等，教授的意思是，我想要去白塔？」他指著自己。

　　「不是你答應校長，願意代替生病的艾洛瑪同學參加競賽？」怎麼感覺哪裡怪怪的？他們的話題好像湊不起來。

　　「是陸迷校長跟我說，你臨時要帶他們去參加競賽，我才只好答應的……不是嗎？」

　　當然不是！

　　「校長說你答應了我才……」桑提垂下肩膀，很好，被騙了！陸迷這頭老狐狸，玩弄他們的手法愈來愈高招！

　　「喔……」拉長音，而後幽司咧開久違的笑臉，「原來啊，我還以為教授不理我了，原來是誤會。」他走過去拉住桑提的手，「嘿嘿，害我好擔心。」

　　傻笑什麼……桑提失笑，「我怎麼會不理你，我才以為你……」等一下！現在是快樂大和解的時候嗎？！

　　桑提掙開幽司的手，拿起背在背上的弓，轉身就走，「先等我一下，我想到有點事要辦。」真是夠了！他絕不允許有人把他的英雄耍著玩。

　　幽司攔住他，雙臂一張從身後把桑提抱個滿懷。「桑提——你要去哪裡啊？」

　　「幹麼突然這麼叫我。」桑提紅了耳根，沒有掙扎的任對方扯進懷中，「我要去找校長問清楚，真是的，你都不會覺得奇怪，為什麼非要你去參加呢？」他這話說的很委婉，現在還不到跟幽司坦白的地步。

　　他的英雄要面對的已經很多，猜疑跟陰謀什麼的，桑提決定先自己擋下。

　　「我覺得沒關係，陸迷校長應該有他的原因吧……還是教授你不想去？」

　　「還好啦，」門票一張五千金幣耶，他寧願把這些錢來拿買《諾亞的異界歷險》套裝版，「我們都已經安排好行程了……」

　　陸迷會千方百計的把幽司拐去白塔，桑提肯定那邊有個大陰謀在等著他們。他希望的是幽司能早日長成能創造奇跡、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而不是要被人利用後拋棄的棋子。

　　桑提無法也沒有立場阻止幽司跟陸迷親近，在半血族眼中，老人的確有值得尊敬信任的地方，他只能盡力避免幽司踏入陸迷安排好的陷阱裡。

　　雖然他一次也沒成功過。

　　「那就拒絕吧，」幽司很乾脆的說，「可以請陸迷校長再找別人，我們照原計畫，一起去精靈森林。」

　　半血族的頭顱在他頸窩間輕輕磨蹭，溫熱的氣息噴上他的臉頰。

　　「這趟旅行，我期待很久。」

　　突然的溫柔讓桑提反應不及，他楞了一楞。「是、是啊，我也是。」他對幽司的影響力果然比陸迷大，無論那還不知底細的校長大人對幽司有什麼計畫，他絕不會讓他的英雄受到傷害！

　　……一點象徵英勇的小傷倒沒關係啦。

　　「我發信雀跟校長說明？」桑提問道，幽司點點頭，喜孜孜的抱著他不放。

　　這麼大個兒了，還像以前一樣愛粘著人，桑提想幽司可能沒有自覺，現在的他一個撲抱就能把自己推倒，為此他常常困擾要不要跟對方明說。

　　事不宜遲，桑提搓手捏出一隻信雀，看著白色的信雀拍拍翅膀飛往校長室的方向，他松了口氣。

　　對抗邪惡勢力的情節上禮拜寫過，現在，該是讓英雄們好好休假放鬆的時候。

　　桑提看看天色，「嗯……行李都整理好的話，我們就出發吧，太晚怕趕不上接駁船。」快點離開免得陸迷又想到什麼辦法攔住他們。

　　幽司沒有意見，能跟桑提在一起，去哪裡都好。

　　他單手扛起自己跟對方的行李，「走吧。」空下來的手朝桑提伸出。

　　桑提笑了笑，手掌剛要搭上幽司的，他尖長的精靈耳朵微微抽動，被電到似的他又將手收回。

　　幽司也垂下手，不悅的擰眉，「我以為大家都回去啦。」嘟噥著抱怨。

　　「阿司——」

　　腳步聲由遠而近，不一會，英雄的朋友們咧著興奮的笑臉，朝他們跑過來。

　　「阿司你真是太棒了！」第一個撲上來往幽司胸口捶一拳的是河，這獸人少年正值成長期，身上的肌肉跟吹氣球似的一個一個鼓出來，塊頭幾乎要比幽司還高大。

　　幽司在好友的「攻擊」下退了一步，獸人族以耐力好力氣大出名，他可禁不起對方全力的一拳。

　　「輕、輕點……你們在興奮什麼啊？」幽司笑著，也在河的肩膀上敲了一記。

　　「就是啊就是啊……」河猛晃著尾巴，「就是啊」個沒停，卻沒說出什麼有意義的話。

　　幽司轉頭看向獸族少年的雙胞胎姐姐，現在再也沒有人分辨不出他們姐弟倆。雲長高了不少，身材也變得凹凸有致，豐滿高挺的胸部跟結實渾圓的臀部，時常引得其他同學對她吹口哨。

　　雲漲紅臉，耳朵的毛膨松松的炸開，顯示她現在的心情也很興奮。

　　「阿司，謝謝你！」

　　雲這麼說道，而幽司依然一頭霧水。

　　「什麼？」他跟桑提對看一眼，兩人都不明白他們在興奮個什麼勁。

　　「門票啦，一張可值不少錢耶，學校這次大手筆了。」捷倫搓搓手，「白塔應該有很多人吧，嘿嘿……」

　　幽司低頭看著小拜亞人，心想無論是什麼原因讓他們這麼興奮，路人們得要小心自己的荷包，捷倫的神情很明顯的——手癢了。

　　從認識到現在，捷倫倒是沒有長高，拜亞族人身材一向矮小，他們的平均身高大約跟十二、三歲的孩童差不多，是剛好方便伸手進別人口袋的高度。

　　「那個……誰可以解釋一下嗎？」幽司困惑的看著眾人，事情好像與他有關，可是他卻完全狀況外。

　　奇賽可喘了幾口氣，剛被雲死命拖著跑，體力有些負荷不來，他推推眼鏡，抹掉額頭上的汗，說：「就、就是……阿司你不是補上艾洛瑪的名額，參加白塔城舉辦的綜合競技賽嗎？所以大會給我們送來幾張門票。

　　「有四張耶，我們都能一起去了……這可是一票難求的比賽啊！」奇賽可兩眼放光，神情充滿期待。

　　幽司總算明白，原來當選手還有這種福利啊……關於這場競技賽，他的朋友們曾熱烈討論過，這是他踏入魔法世界以來第一次遇到的大型盛會，只可惜門票在半年前就賣光，更別說是住的地方跟交通工具，早就沒他們的分。

　　加上他已經跟桑提約好，所以對這場活動也沒太過期待，沒想到捷倫他們那麼想去……

　　「可是我……」正要拒絕比賽耶。這話幽司說不出口，如果他不參賽的話，捷倫他們的門票大概會被收回吧。

　　「……教授。」他求助地看向身旁的精靈。

　　桑提眯起眼睛，臉色雖然平靜，但他其實氣得要把自己的牙齒咬碎。陸迷這招夠絕！別說是幽司，就連他也捨不得讓這些孩子失望。

　　紫色的信雀「啪答啪答」的拍著翅膀飛到桑提面前，桑提伸出手，信雀將嘴裡叼的東西放到他手心裡，化作一封簡短的信簽。

　　——他們拜託你了！

　　桑提捏緊陸迷派信雀交給他的識別證，捏碎捏爛了他也不會可惜，很、好，全額補助是嗎！

　　「教授好像不太高興？」幽司蹲在他腳邊，垂著一對狼耳朵、捲曲起狼尾巴，眨巴眨巴的望著他。

　　「少裝可愛。」桑提失笑，這半血族已經習慣變身，並靈活運用在生活上，比如說裝可憐討他開心。「我是不太高興沒錯，原本安排好的行程被打亂就算了，帶隊並不是我的專長……」

　　他最後還是妥協，不能因為個人對陸迷的懷疑，而讓他的英雄們失望。更何況，陸迷既然都能拿出門票利誘，一定也還能再使出其他辦法。至少他能跟著，他會盡力阻止所有不好的事情。

　　「教授……」

　　「沒事啦，能去參觀也好。」畢竟是魔法界的盛事，若沒有可能的陰謀，他會更欣然接受。

　　「喔。」幽司甩甩狼尾巴，往他腳邊蹭了蹭，「所以，教授現在要做什麼呢？」

　　出發前，桑提請大家先給他一些時間，他有點事情要先處理。再怎麼樣，桑提都是高高在上、掌控學分生殺大權的教授，他說要等，沒人敢亂跑，雖然小拜亞人為此頻頻抱怨、而河是立刻沖出去來趟無人校園的探險。

　　幽司甩動狼尾巴，一路跟著桑提來到他的奇草原。精靈轉進一條掛著「內為有毒兇惡奇草區、未經許可入內生死不負責」警告標示的小路中，熟悉的繞過幾株會咬人的陷阱草、打發掉鬼吼個不停的警告標語，在小徑深處上鎖的溫室前挑出鑰匙。

　　說是溫室實在太過委婉，正確來說，那應該是個罩著保溫布的巨大鐵籠，重重的咒語纏繞在臂膀粗的欄杆上，不知道要防止入侵者，這是防止裡頭的東西沖出來入侵別人……

　　桑提從他的鑰匙串中挑出一把竄著紅色電光的菱形匙片，將匙片按在鑰匙洞上，厚重的鐵門「嘎」地緩緩打開。

　　幽司好奇的探頭，「裡面是？……噢！」他被桑提一把按了回去。

　　「裡面的東西很危險。」桑提警告著。

　　連桑提都說危險的植物，幽司當然不敢亂來，他立刻乖乖縮回精靈身後。連會咬人會吃人的兇殘植物都能被桑提形容成「可愛」，那麼「可怕」的定義到底是……

　　「幽司，你要幫忙嗎？」

　　幽司兩手搭在桑提肩上，猛點頭：「要！」

　　「喔，好吧，這個拿去。」他拿出口罩跟手套遞給幽司，自己也穿戴上。

　　口罩貼上臉，立刻化為堅硬的半透明材質，從眼睛處罩到咽喉的部位，將整張臉都包住。

　　幽司記得這種材料，好像是某種稀有的甲蟲殼，雖然戴上後會影響行動，但有很高的耐毒性，也能抵擋大部分野獸的撕咬。

　　關在裡面東西有那麼恐怖嗎……

　　不過幽司似乎沒有機會進去參觀，因為看來連桑提都不太想進去，他站在門邊，往裡面小聲的說：「抱歉，打擾到各位了。」壓低聲音、放輕呼吸，像是怕驚擾到裡面的什麼。

　　溫室內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還有植物摩擦的窸窣聲。幽司忍不住咽了抹唾液，妄想征服世界的黑暗大魔王算什麼，養在精靈溫室裡的東西才是最可怕的！

　　呼嚕聲停止後，桑提從口袋中拿出個拇指大小的陶瓶，將裡頭乳白色的液體倒了一點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蓋上瓶子。

　　「等等我一把門關上，你就用蛛網咒把裡頭出來的東西抓住。」

　　疑問先擱一邊，幽司點頭應好。

　　乳白色的液體發出極其難聞的腥臭味，這味道引起溫室內的一陣騷動，窸窸窣窣的，眨眼間幾道黑影從裡頭竄出。

　　精靈的動作更快，他在黑影竄出的瞬間把鐵門關上，幽司也馬上朝黑影的方向丟出蛛網咒。一片白霧狀的蜘蛛網展開，罩住三隻……還是株？毛茸茸的「東西」，它們伸出佈滿疙瘩的舌頭，正在舔食地上的乳白色液體。

　　「黑絨血暴草，俗稱黑絨草，它們動作非常迅速，舌莖上的疙瘩帶著很恐怖的毒素……弔喪鳥的骨髓是它們最喜歡的食物，我就是用這個將它們引出的。」桑提解釋道。

　　骨髓……幽司眨眨眼。「它們是……植物？」明明就會跑又會跳，植物的定義到底在哪裡啊？

　　桑提從蛛網中抓出一株黑絨草，把它的底部翻給幽司看，「沒錯，它們有根。」一條條很像植物根部的細絲不斷扭動。

　　「呃……好吧。」植物就植物，他都聽桑提的。「教授，還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桑提想了想，說：「你拿一下我的匕首，等等應該還有要你幫忙的地方。」

　　「匕首……」精靈的匕首「破滅」就掛在他腰上，幽司一手抵著桑提的腰側，一手顫抖的將匕首抽出，精靈纖細的腰肢令他心神不寧，感覺喉嚨火辣辣的渴。

　　「好了。」

　　精靈一把捏住黑絨草毛茸茸的身體，黑絨草吃痛，吐出長滿疙瘩的「舌頭」，貼上桑提的臉頰。

　　隔著手套跟面罩的保護，桑提扯下黑絨草的「舌頭」，一手抓著它的身體、一手抓著它長長的「舌頭」。「幫忙把舌莖上的疙瘩刮下來，我要用。」

　　幽司二話不說的，拿匕首刮去舌莖上的疙瘩，黑絨草痛得不斷扭動掙扎。

　　割完這株，桑提把它塞回蛛網咒中，又抓出另一隻，如法炮製的把它們舌莖上有毒的疙瘩全都割掉。

　　幽司覺得有些樂趣，他笑道：「挺好玩的，這些疙瘩能做什麼用？」

　　「可以製作毒箭。」桑提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再度打開鐵門，將剩下的報喪鳥骨髓丟進溫室中，揭開蛛網，被採收完畢的可憐黑絨草們飛也似的沖回溫室。

　　幽司笑不太出來了。「毒箭？做什麼用的？」

　　桑提蹲在地上收集那些割下來的疙瘩，頭也不抬的說：「沒什麼，麻痹敵人的一點小招數。」

　　「敵人？」

　　「不是嗎。」桑提淡淡的說。

　　幽司明白他的意思，這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或許可以稱之為他的宿命，可是他卻一直把周圍的人牽扯進來，前些日子還害得雲他們差點被暗影教團的人綁架……

　　他想保護他的朋友們，卻一直讓別人為他挺身而出。

　　「不過，放心吧。」桑提偏過頭，對他溫笑道：「我會保護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