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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的仰望角》第23章
9秘密與上古魔王

總是會想起那段歲月,帶著道不出的感傷。

「杜太太,真巧啊!在這遇到你。」

「是、是呀……」

先聽到聲音,而後眼前亮起畫面。兩名婦人在家門口巧遇,看來有些交情,提著採買的食物在路口閒聊起來。

「最近忙什麼啊?」

「沒有啦,不就是一些……」

聲音跟影像的突如其來讓桑提怔住,他拉住幽司而被一同扯入黑霧之中,手中的肌膚觸感在瞬間消失,剛想尋找,卻發現自己出現在這陌生的街道中。應該說,陌生的街道突然出現在眼前。

遮蔽住天空的高樓,放眼看去不見一簇綠色,冷冰冰的建築、沒有生命力的水泥地,這裡不是精靈認識的世界,是隔了一座傳送陣的,所謂非魔法的科技世界。

婦人間的對話繼續著。

「杜太太你搬來我們社區也差不多……兩年了吧?」

「是啊,日子過的真快……兩年啦。」

「說到這個,你們最小的兒子叫……小司對吧?這孩子都沒什麼大呢,我們家的合彥都比他高了。」

「這……這孩子,很會挑食……」

「我知道一帖中藥不錯,吃了孩子大得快,我家合彥原本坐在教室第一排,才吃一個月……」

婦人露出為難的表情。

精靈恍然明白自己闖進不該看的過去。幽司呢?他想尋找應該會出現的身影,半吸血族少年站在門邊棚架的陰影處,默默的看著婦人。

「幽司?」桑提穿過兩名婦人的虛影走向幽司,喚了一聲,少年卻沒有反應。難道他看不到我?

「叮叮!」

開門聲,場景切換。婦人提著採買的食物走進玄關,放下,轉身脫鞋。「拿去廚房放好。」頭也不抬的說。

「好。」在門口等待的男孩提起沉重的袋子,稚嫩的臉上沒有一絲對袋子裡食物的好奇。

「幽司,我們過兩天搬家。」婦人說,依然沒有回頭看他。

男孩低下頭。

「都是你害的——」

一名少女坐在書桌上,轉頭對他們嘶吼,顫抖的肩膀訴說她的怨恨。

「我必須跟我男朋友分手,因為我們又不知道要搬到哪裡!」少女隨手抓起桌上的筆筒朝他們砸來。

桑提沒有閃躲,因為筆筒不會砸中他,站在他身後的男孩退了一步,筆筒摔在他腳邊,裡面的原子筆摔出一地墨水。

光是這麼看著,就覺得痛。

男孩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雅琴,對不起。」一旁的少年蹲下身想幫少女撿起她的筆筒,可虛影穿透他的手,他什麼也夠不著,只能反覆的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幽司……」

桑提的手搭上幽司的肩,少年抬眼看他,「……教授。」幽司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腕。

「我不想再看了,怎麼辦……好幾年,我們必須時常搬家,因為我一直是小孩的樣子……以前,我跟雅琴很好的,我們常玩在一起,但她現在卻很恨我……」

極力想忽視的回憶如今赤裸裸地被掀出,被殘忍撕開傷口的結痂冒出血淋淋的痛。「自從上次發現這個祭壇,回去後,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夢……這些場景,我不想再看了!」

少年脆弱的痛苦令桑提胸口發疼,他得說些安慰的話,不能讓幽司困在這他無能為力的過去中。

「我……我沒資格說什麼,但我們跟他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對他們而言,我們只是小/說中才有的存在。」

無論幽司的親戚虐 待或是冷漠的對待他,肯容納他在同一個屋簷下,肯為了彼此努力忍耐,已能說明他們之間還是有關愛。可惜這份親情正逐漸被消磨,現實會將他們漸漸逼上兩個不同的方向。

本來,就不是能生活在一起的人們。在收到艾路班學院的入學通知之前,幽司的世界只有這片黑暗。

「那時候,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也不想的,這不是你的錯。」

背後透來光亮,桑提跟幽司一起轉過身,另一條陌生的街道出現在眼前,來往的人群中,大一些的幽司正跟朋友揮手道別。

「奇賽可,開學見了!」少年笑著,毫無顧慮的開心。

「開學見,小司。」奇賽可揮揮手,消失在轉角。

朋友離去後,少年的笑容枯萎,「唉……」他籲了口氣,轉身走回現在的住處。

客廳裡,婦人跟男人看著電視節目大笑,笑聲在幽司進門的瞬間冷卻,兩人的視線避開少年的,刻意的忽略。

「我朋友回去了。」少年低著頭從他們旁邊走過。

這時,中年男子開口:「幽司,你朋友說你還會再繼續長大?」

「好像會,奇賽可說我現在的狀況很不穩定。」少年沒有解釋更多,他跟他的家人已經很難再說些什麼。

「那麼等你夠大了,就搬出去吧……」

低著頭的幽司跟緊抓著桑提手腕的幽司,同時露出快哭的表情,他的家人沒有看到,卻在桑提眼裡呈現出清楚的絕望。

所以才不安的緊靠著他,說著狂妄的話語,霸道的將他扯近。應該是成熟的年齡,總表現的像個男孩、像個少年般笨拙。

原來,他心裡一直有份恐懼,怕被拋棄、怕會失去、怕自己的存在沒有意義。

「別看了!」桑提拉起幽司,轉身就跑,穿越牆壁的幻影,想帶他逃離這場幻境。

「……教授。」

場景在幽司眼角快速掠過,狹小陰暗的房間、在車子上逐漸遙遠的街道、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教室……憤怒哭泣的家人的臉,以及他那些歎息那些落寞那些迷惘,隨著精靈的速度被遠遠甩開。

所有的陰鬱似乎模糊了,只能看見精靈在身前飄動的銀色長髮……

誰都有過落寞低頭的時候,但過去了的,已經過去,他找到屬於自己的世界、朋友們跟牽掛心上的人。

「謝謝……謝謝你。」幽司停下腳步,桑提被他扯得往後一晃,他順勢抱住精靈纖瘦的身子。「教授,我會往前走的!」

「嗯。」桑提拍拍環在他肩膀的手臂,少年溫熱的鼻息在頸邊磨蹭,心跳的節奏快不受控制。「幽司,那個……」

「教授!」

環住他的手臂一緊,面前閃過的銀色反光讓他說不出話來。

白皙的臉龐、尖長的耳朵,液態水銀般的長髮微微飄動,從他們身前走過的年幼精靈,纖細的氣質給人必須呵護的衝動。

幽司指著半透明的虛影,「教授……這是……」

「我幾乎要以為我才是幻影了。」桑提挑眉,精靈男孩與他現在的樣子一模一樣,儼然那就是他學生時期的虛影。

精靈男孩蹲下,從地上拾起一塊裁切整齊的木頭。四周空白的景象逐漸浮出畫面,像是慢慢染上顏色的畫紙,勾畫出一片棗紅色地板的廣大空間。

桑提「唉呀」了一聲,介於呻吟與訝異之間。

「練習場?」雖然畫面不是很清楚,但幽司從地板的顏色認出,虛影所在的地方是學校的魔法練習場,四周設了強化的魔法結界,給學生在裡面練習魔法……每個艾路班的學生都曾在這塊棗紅色地板上流下年輕的汗水……或是血淚。

精靈男孩拿著木塊在一旁坐下,喃喃念起咒語。

「初等魔咒控制?這堂課我也有上過呢!」少年語調興奮,想跟自己的教授分享共有的課堂回憶。

「是啊……」桑提的神情有些苦澀。

一隻手拿走精靈男孩的木塊。「桑提雅,我不是讓你在旁邊休息嗎?」

男孩不解的抬頭,對他的教授說:「教授,我想練習……大家都在練習。」

四周出現男孩的同學,他們都握著木塊喃喃念咒,想用魔法把木塊分成兩半。

「不行,桑提雅,這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可是,上次是意外啊!邱蕾之前受的傷還比我重。教授不是也說,在練習控制魔法的過程中,難免會受點小傷……」

教授摸摸男孩柔軟的頭髮,愛憐地說:「桑提雅,你不用勉強自己。乖乖在旁邊看好嗎?別讓教授們擔心。」

男孩張了張嘴,最後垂下頭。「……我知道了。」

「這才乖,我可愛的桑提雅……」

「喂喂!」幽司大步跨到那教授身後,氣得抬腳踢對方的虛影,「這個人怎麼回事啊!真噁心!」他差點想喚出血牙砍過去。

桑提哭笑不得的聳肩,「我的教授們幾乎都是這樣……總比假借勞動服務的名義把我騙到地窖去的諾德教授好……啊,他已經被學校開除了。」見到幽司氣憤的表情,桑提趕緊補上這句。

「桑提桑提——」

幾名男孩從桑提跟幽司之間穿過,爭先恐後的將手上的木塊拿給精靈男孩看。

「你看我!」

「我才用一句咒語就把木塊切開了喔!」

「喔……」精靈男孩一點也不高興,他淡淡的應了句,穿過圍在身邊同學們。「教授,我不太舒服,可以去讀書館看書嗎?」

「當然可以,桑提雅,你哪裡受傷了嗎?」教授拉著他左看右看。「還是教授陪你去醫護室?」

男孩淡淡一笑,「沒有啦……」

四周的景象慢慢淡去,只剩下精靈男孩半透明的虛影,他羡慕的回頭看了好一會,「唉……」歎息著。

桑提眨眨眼,掩去眼睛瞬間的迷茫。「……我想,你上次應該沒有看到這些吧?」他說。

「沒有,我只看到了自己的部分。」

「那就是因為我在的關係了?」這個奇怪的空間只有幽司才進得來嗎?他拉著幽司所以被拖進去……可是目的是什麼?

「桑提!」

「桑——提——!」

記憶中的叫喚聲讓桑提忍不住回頭,他們在一間樹屋中,從圓形的樹洞窗戶往下看去,他的朋友們在地上叫喚著他的名字。

佈置乾淨整齊的樹屋,沒有太多不必要的擺飾,大部分的空間都擺滿了書,與他記憶中的一樣。

「教授,這是你的房間?」

桑提點頭。

「桑提——一起玩吧!」

「來了!」回應朋友們的叫喚,坐在床邊看書的精靈少年放下書本,興沖沖的跑到窗邊。

「不能笑。」桑提淡淡的說,精靈少年果然在將頭探出窗戶的瞬間,斂起臉上興奮的笑容。

「好啊,要去哪玩?」他問。

「草原吧?紫垂草開花了喔!」朋友們提議。

「我昨天去過了……還是去老舊祭壇?」

另一個朋友說:「不好吧,老舊祭壇附近有很多野獸,對桑提來說太危險了……我們去玩水吧?」

「去草原啦!」

「為什麼要聽你的,我先邀桑提的耶!」

幾個朋友在底下像是要吵起來了。

「喂,別這樣,大家一起玩吧。」少年在上頭勸道。

但他的朋友們愈吵愈大聲。

「桑提先回答我的!」

「我也有邀他!」

少年的眉間出現皺折,「你們再吵我就不去了……」

景物在精靈少年背對著窗戶,默默坐回床邊看書的畫面中轉淡,只留下少年翻開書本時的一聲歎息。

「唉……」

幽司看向桑提,這聲歎息從他唇瓣間吐出。「教授,你還好吧?」他清楚這些虛影對自己的影響。

「感覺很無聊吧?」桑提苦笑,「跟你比起來,我的哀愁好像玩笑,一點意義都沒有。」誰叫他不是主角呢?排擠、衝突與孤獨,多麼賺人熱淚的過去啊!他的小英雄果然不一樣。

「我……我不覺得,」幽司看著精靈少年的身影,緩緩地說:「就算在別人眼裡是多麼微小的事,但因為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痛苦或開心,只有自己感覺的到。

「別人哪有資格說什麼,『還有誰比你慘』之類的話……教授的……我不覺得無聊,反而很難過……」精靈的身影,有時帶著淡淡的無奈。

「……嗯。」桑提眯起眼睛,想起那段所謂「璀璨的青澀年華」,這般無聊苦澀他從不向別人說起,可幽司竟然懂。

站在人群之外,找不到存在的意義與方向,這份感傷這份沮喪。

被人群包圍著,卻好像置身於事外,這份難解的茫然這份歎息。

——是寂寞。

他們有過一樣的寂寞。

或許因為這樣,幽司才會被精靈的微笑吸引,卸下沉重的保護殼,認真的想守護一個人,想前進。

或許因為這樣,桑提才能一眼在千萬個陌生面孔中找到這個男孩,找到屬於他的英雄,他的信仰。

「總是這樣,教授同學們包圍著我,給我特別的眼光、特別的待遇,我其實一點都不高興。

「我沒有那麼脆弱,我不怕受傷……我可以,我可以的!」桑提緊握腰間的短劍,神情少見的激動。「我想要加入他們,我、我不是……非得被保護著。」

精靈美麗的外表跟脆弱的姿態,總讓人忍不住想憐惜,但從來沒有人,看透他的內心。

澎湃著,渴望挑戰、渴望冒險,渴望一場傳奇、一個能效忠的英雄,不單只是盲目的狂熱而已。

「我知道,教授,我知道。」幽司將手按在他握劍的手上,「你一直很強呢!真的。」

抬首迎視幽司的視線,少年帶著強烈到令人畏懼的眼神注視他、緊抓著他,而他也願意這麼被抓牢。胸中膽顫的不是懼意,原來是心跳。

「……幽司。」桑提想回握幽司的手,對他訴說心中的感謝,如果幽司沒有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他只能一直等待。

桑提張嘴,話語卻沒有說出口,少年的身上冒出熟悉的黑色霧氣,忽聚忽散著要纏繞上兩人。

「怎麼?!」幽司驚懼的放開桑提,往後退了一步。只這麼一小步,少年的身影瞬間被黑暗吞沒。

「幽司!」沒有任何思考,桑提唯一的反應就是朝少年消失的方向追去,他應該再更小心,他們闖進來的可不是什麼彩虹樂園!

跨步的瞬間,黑暗在眼前展開。

桑提自認自己經歷的事不少,他獨身闖過老舊祭壇、看過黑水澗裡的夜行亡魂,可眼前不斷變化的景象仍是令他反應不過來。

星光在黑暗的天幕中散開,四周浮現搖曳的樹影,月光描繪出不遠處的建築輪廓。高低兩層圍牆圈起數座高塔,塔間廊橋縱橫交錯,火光從窗內透出,此時看來竟是清冷而遙遠。

「學校?……」桑提喃喃自語。

我在哪呢?桑提認出自己的樹在不遠處,他想靠近,可無論怎麼走,四周的景物與他的距離都沒有拉近。

走了一會,桑提放棄,他停下腳步。與其埋頭狂奔,不如冷靜的觀察四周。

他抽出三枝箭矢搭在弓弦上,在原地緩緩轉了一圈。

遠方傳來騷動的聲響,桑提側耳仔細聆聽。

「沙沙!」黑影掠過月亮,熟悉的感覺讓桑提心裡一跳。

來了!

一道瘦小的人影沖入視線中,朝著學校的方向狂奔。如記憶中的畫面,黑影凝成的巨大野獸追逐著男孩,他只能埋頭拼命逃跑。

男孩慌亂的喘息仿佛近在耳畔,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恐懼的心跳。桑提拉緊弓弦,焦急的等待自己出現。

這詭異的場景中,傀儡獸的黑色身影脹大了好幾倍,幾乎只要一抬腿就能踩碎男孩瘦小的身軀,它身上冒出的黑霧,隔著這大段距離,仍令桑提感到噁心難受。

為什麼自己還沒有出現……難道這裡不是過往記憶的虛影?

黑色的傀儡獸咧開滿口白森森的利齒,撲向逃跑中的男孩,鋒利的爪子眼看就要撕裂他的後背。

「可惡!」桑提咬牙,再也按捺不住。就算是虛影,他也無法忍受什麼都不做的看著對方受傷,心一橫,不管有沒有用了,他一口氣射出三枝箭。

箭矢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射向傀儡獸,連續三枝箭矢穿過傀儡獸的爪子,強勁的力道震得傀儡獸的動作一滯,男孩乘機往旁滾開閃避,險險閃過另一爪攻擊。

見攻擊有效,桑提又連續射出幾發箭。「幽司,這裡!」他焦急的喊道,如那天一般。

這時男孩才發覺他的出現,瞪大眼睛。「教授——」不顧後頭齜牙咧嘴的黑影,拔腿向他跑來。

像是穿越重重森林,又像只有一眨眼,男孩來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他毫不猶豫的握住對方,抓緊手掌的力道是如此強勁,他絕對不再放開……

「教授快跑!」

男孩超越過他,瞬間變成他所認識的少年,拉著他,在黑暗的樹林中穿梭。

……樹林?!

桑提往後看了一眼,黑壓壓的枝葉在身後快速後退,天上銀紅兩色的月光將黑森林染上妖異的顏色。

「幽司你剛剛……」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就算精靈的心臟很堅強也不用這樣測試吧!

「我也不知道……我在躲後面的東西,突然看到教授出現在面前,瞬間還以為是幻覺。」幽司側頭對他咧出笑臉,他金色的獸眸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教授你在這裡……太好了。」

桑提也笑了,「這也是我要說的。」太好了,能夠相遇、能夠發現你。

過去的苦悶歎息孤獨寂寞,似乎全都是為了這刻,能握住彼此的手。

太好了,多麼值得……

「……你說,你在躲什麼?」桑提沒漏掉這句關鍵字,能讓現在的幽司這麼慌忙逃跑的,肯定是什麼恐怖的記憶。

「其實是……」幽司正想說明,前方幾株傾倒的樹木令他一愣,「不會吧?!」他倒抽口氣,越過傾倒的樹幹,黑森林在此出現一小處缺口。

這麼熟悉的景象,桑提當然不會忘記,他在這裡參與小英雄們的第一場戰鬥,可他不明白幽司的訝異。「阿凡奇?」

幽司點頭,他往後看了一會,戰戰兢兢的走入他的戰場。

原本桑提以為會看到混亂的戰鬥場面,幽司跟他的朋友們在邪惡勢力的威脅下努力抵抗,但……五隻巨大的傀儡獸把男孩團團圍住,包恩的右手化成黑刺,眼看就要刺穿奇賽可的喉嚨……

這場景卻是靜止的,像在看一副繪得生動逼真的畫,黑森林的時間凝結在精靈出現的前一刻。眼前的景象平靜得不祥,幽司平舉起血牙,警戒地盯著籠罩包恩的黑霧。

變化來的又快又急,甚至連桑提都來不及抽出武器,黑霧突然凝成/人形虛影,張口朝幽司噴出魔法。

血牙正好擋住魔法的綠芒。「唔!」幽司被震得往後退了一小步,轉身拉著桑提就跑。「我們快跑!」

「不打嗎?」桑提訝異的問,幽司明明能擋住虛影的攻擊啊?

「沒用的!我試過了,」他拉著桑提鑽入樹林中,霧影緊追在他們身後。「先前我也是一直被阿凡奇的虛影追著打,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擊倒他……而且現在還有這個。」

桑提往幽司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不、不會吧……」他也跟少年的反應一樣,倒抽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如此之爛。

幽司所指的方向,黑暗的樹林之中,一片黑色霧影悠悠飄飄的往他們接近。對這種霧影已經有深刻瞭解的桑提,當然不會以為那是什麼瘴氣或晨霧,那東西擺明就是阿凡奇的化形……另一個。

「兩個阿凡奇?!」現在是怎樣?他們走入奇怪的無限回圈嗎?!

「如果無法擊倒他……你之前怎麼脫離這幻境的?」

「……」幽司猶豫了一會,才說:「我……我昏了過去,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祭壇的魔法陣外……」

很好,毫無參考價值的經歷。

總不能一直這樣跑下去,難道他要拿顆石頭敲昏自己嗎?桑提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不遠處的景物卻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樹木零散的傾倒在地,像是被什麼力量硬生生折斷,黑森林在前方出現一小處缺口……

「!……」

幽司爆了一句粗口,此時桑提已經沒有心思在意小英雄的禮儀。

「我們……繞過去看看?」

桑提話才剛說完,眼中的景物一閃,他們猛然發現自己就在傀儡獸群中,雕像般靜止的包恩身上冒出絲絲黑霧。

幽司這次連舉刀都省了,直接拉著桑提繼續狂奔!

不用回頭看,桑提肯定「又」有一個阿凡奇追來了,難不成他們想組成一隊球隊?這樣世界還有救嗎!

「再、再下去不是辦法!」桑提忍不住說。照這情況看來,他們肯定還會遇到更多的阿凡奇。

「教授有辦法嗎?!」狂奔中的幽司吼道。

桑提皺眉,要聾啦!「現在才三個,我們應該能夠擊退他們。」真讓阿凡奇累積一個球隊的話,到時候壓也能壓得死他們了。

「只好這樣了!」幽司說,否則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兩人的腳步剛停,四周的場景立刻切換到傀儡獸群中,這下連桑提都想罵髒話,玩他們嘛真是!

「一人一半吧。」桑提說,朝其中一個阿凡奇射去幾箭。

阿凡奇周身的黑霧一張一合,箭矢在黑霧中化成細沙……桑提無言,「我看我負責牽制他們好了……」

幽司露出想笑又不敢的表情,他張手召出一團火焰,將烈焰抹在血牙上,揮刀朝身前的兩個阿凡奇砍去。

阿凡奇對血牙及血族之火有所顧忌,兩個同時化成黑霧散開,另一個阿凡奇趁著幽司攻擊的空隙,繞到他後方,張口射出一片綠光。

「後面!」桑提驚喊,幽司翅膀一扇飛到上空閃避。

漂亮啊!桑提在心裡叫好。既然都被牽扯進來了,精靈當然不會容忍自己只能在一旁當啦啦隊,弓箭不能用的話……桑提環視周身,想找些能對阿凡奇造成傷害的東西。

精靈眼睛一亮,他怎麼會忘記這個!

希望能夠使用它。抱著些許的擔心,桑提避開阿凡奇的注意,悄悄繞進傀儡獸群中。他的幼年版小英雄正吃力的舉起血牙,想打退這些沒有知覺的怪物。

在心裡說了聲抱歉,桑提抓住這個幽司手中的血牙,稍微一使力便把男孩的武器搶過來。

沒想到真的能用!精靈頓時體會到救世主得到神器的感覺……雖然他只是個小配角。

血牙的尺寸對他現在的身材來說是難使些,但他一向不怎麼挑剔,將血牙橫垂在身側——因為太重他舉不起來——桑提對著要從背後偷襲幽司的阿凡奇,就是一記由下往上的斜劈。

阿凡奇發出無聲的嘶吼,化作一大片黑霧。

幽司回過頭,看了一眼桑提手中的血牙。「……我不知道怎麼表達心中的讚歎。」這精靈還能讓他更佩服嗎?

桑提有禮的微笑,「那就專心打吧。」又一記斜劈,驅散即將聚攏的黑霧。

兩把血牙暫時壓住了阿凡奇的攻勢,四個阿凡奇只好退到空地邊緣,圍著桑提跟幽司繞圈圈。

繞圈圈、繞圈圈,四個阿凡奇頭連著尾、尾連著頭,將身上不斷湧出的黑霧連成一線……難道他們想合體?

桑提承認自己看太多奇幻小/說了,阿凡奇們並沒有合體,兩個阿凡奇中間的黑霧逐漸凝成一個清晰的形體……很好,不是合體,是分身!

他開始考慮把自己敲昏,可能有助於回到現實。

「教、教授……」幽司求助的望著他,這個半熟英雄很英勇的打過了一場,但現在的情形已經不是他現有的歷練能夠面對的了。

「……我想知道在這裡死了會怎樣。」桑提喃喃自語,握緊手中的血牙。

「這樣嗎……那就繼續打吧。」幽司將視線移回漸漸成形的八個阿凡奇上,如果能與這人並肩,就算結局是死亡,他也會奮戰到底!

「別等他們成形!」桑提還沒把話說完,幽司已經會意,他搶先沖出去。「小心點!」桑提提醒,他想跟上掩護幽司,眼角餘光注意到身側晃過黑影,心想是阿凡奇,他揮動血牙一刀劈了過去。

冰冷的手掌抓住他的手腕,刺痛的麻痹感瞬間蔓延到全身,「可惡!」脫力的身體再也握不住血牙,唯一能抵擋阿凡奇的武器掉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息。精靈訝異的睜著眼,雙腿無力的跪坐在地。

該死的,他怎麼忘記還有這一段!

「桑提……我愛你……」包恩的肌膚如屍體般死白冰冷,他抓著桑提的手腕,著迷地細細撫摸著他的臉龐。

如果不是被施了「衰弱之手」,桑提絕對會一拳打扁對方的臉。都什麼時候了還來搗亂!想多騙一個便當也不是這樣的!

「教授!」身後,幽司著急的喊著,他沒辦法移動身體,不知道對方的狀況,心裡焦急不已。

黑霧也跟著凝聚而來,圍在桑提身邊,低喃著令他噁心的話。

「這世界將是我的,還有你,精靈……」

他寧願死!

「放開他!」

血般的紅光在頭上閃過,他仰望著幽司挺拔的身形,俊逸的臉部線條令桑提失神。

血牙一刀斬斷包恩的頭顱,連帶驅散幾個阿凡奇。「他是我的!」少年兇狠的咧出尖牙。

這麼的兇殘、這麼的霸道,這麼的……威猛無敵。

他的英雄。

他的英雄!

麻痹的感覺退去,「幽司。」桑提呼喚對方的名字。

幽司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緊。「唔……」張口嘔出一灘血色。

一滴滴濺到桑提臉上,他愣住,身體做不出任何反應。

黑霧化成的尖刺從背後刺穿了幽司胸膛,「哼!」又一根尖刺穿過幽司的身體,半血族少年悶哼一聲,硬生生忍住喉間湧上的腥甜味。

「教……授……」

不!不不不不不——

「你不能死!幽司!」桑提嘶吼著,有什麼破碎了,從眼角流出。「你死了我一定會把這本書撕爛!」

對!主角死了這故事還能看嗎!幽司不在了他該怎麼辦?!

「教授……」

顫抖的手撫上他臉頰,幽司貼著他的身體好沉重,他快承受不住……

「幽司,你別說話,教授會想辦法的!」桑提慌亂地翻出隨身的急救包,試圖挽救。

「教授,你、你別擔心,我想到……想到、」幽司靠向他,吃力的喘息,「想到、這……這不對。」

「……什麼?」桑提不能明白幽司的話,他已經無法冷靜思考。幽司維持著護衛他的姿態,擋下所有的攻擊,他只能無用的支撐對方的身體。

不該是這樣的,小/說的定律被破壞了,他的英雄怎麼可以在故事才開始時死去,要犧牲的人應該是他!

「教授,」幽司的身體往前傾,嘴唇輕輕貼上他嘴角,溫聲說:「那時候,他已經被我趕跑了,所以……」他握住插在身上的尖刺,猛地睜眼,金燦的眼瞳像是擁有能照亮一切的光。

「所以……阿凡奇——你並不存在!」

金眸冷冷的瞪向虛空,幽司用力一捏,堅硬的尖刺在他手中化為粉末。

身上的另一根尖刺、橫倒在腳邊包恩的無頭屍體、圍繞著他們尖嘯的阿凡奇們,甚至是這片黑森林這個空間,都在同時化為細粉。

略帶濕意的冷風吹過,消逝無蹤。

「啊……」桑提一腳踩在魔法陣內,正拉著少年的手想阻止他的莽撞……一愣,桑提瞬間明白适才經歷的都是幻影。被他拉著的少年一臉的得意,反握住他的手晃啊晃的。

「嘿嘿,果然被我猜中了!」

「什麼?」

「——幽司!」

幾道人影朝他們撲來,桑提看了一眼,下個反應就是甩開幽司的手跳得遠遠的,來不及逃跑的幽司,被又氣又急的雲撲個滿懷。

精靈挑起眉頭。

「我——不——是——告——訴——過——你——!」獸族女孩揪著他的領子,用足以把全黑森林的動物都嚇跑的音量吼道:「不要每次看到可疑的都要摸一摸踩一踩,你覺得很好玩嗎!啊?好玩嗎!」

「呼,嚇死我了。」奇賽可捏了把冷汗,鬆口氣的坐倒在地。

「我老姐的怒吼的確很嚇人,」河一臉同情的說,「可憐的傢伙。」

「阿司啊!你到底跑哪去了?害我們找好久。」捷倫埋怨道。

他們為了把幽司跟桑提弄出來,幾乎把這詭異的魔法陣翻了遍,這幾個忠心的好朋友好夥伴還拆開陣眼上方的祭品,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檢查。

黑魔法的祭品會有什麼?不外乎是各種動物的血肉內臟,捷倫這幾個人身上都沾滿過期很久的「祭品溶液」,那股恐怖的味道讓精靈第一時間閃避,而被抱得正著的幽司,只能以一副感動、欣喜,但卻快吐出來的表情面對他的朋友們。

「這有點難說明……」幽司別有深意的看向桑提,咧開笑臉,「但其實還滿有趣的。」

桑提只想翻白眼。

將黑暗祭壇破壞——其實捷倫他們已經毀壞的差不多——清理乾淨後,天空已經浮出魚肚白。

就像所有奇幻小/說的結局,黑暗的夜晚終於過去,黎明到來。

迎接黎明的小英雄們沒有打勝仗的喜悅,「哈——」他們輪流打著哈欠,一副現在要他們去上課等同酷刑的表情。

精靈當然不會那麼殘忍的趕他們去上課,至少也必須要他們把身上的味道清理乾淨,否則對班上同學就太過分了。

……開玩笑的。

「雖然要幫六個人……包括我自己,請假不太容易,但我應該可以辦到。」桑提說,將心比心,他今天也沒辦法教課……倒不是身體的問題,而是他還未完全從幻境的衝擊中回復。想到幽司垂死的那幕,胸口就緊得難以呼吸。

「我就知道教授你最好了。」河拋個飛吻給他,但桑提現在只想離這幾個臭烘烘的學生遠一點。

「對了,幽司……」這位也挺難聞的,但桑提卻覺得還可以忍受,他走到幽司耳邊小聲的問:「你怎麼想到破解幻境的方法?」早點這麼做,他們就不用面對精神迫害了。

「因為太扯了。」幽司聳肩,「怎麼想都不可能。」

「……魔法沒有不可能。」桑提說,不是他要泄對方的氣。

「可是……不知道,」幽司抓抓頭髮,垂眼凝視著桑提的粉色眸子,「我只是,突然想到教授說過的話,你對我說過的話我永遠都記得。」

「嗯?」桑提別開視線,臉頰發燙。

幽司偷偷圈住桑提纖長的手指,溫聲說:「教授你說,英勇的不是一直戰鬥,而是知道何時該吹起號角、何時必須卸下武裝,我想我有點明白了。」

「喔?」他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

「……唉呀。」桑提突然停下腳步。面對學生們疑問的視線,他不舒服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我開始恢復原狀了!」難怪他老覺得胸口緊得難受,原來是衣服不合身。小/說中寫的果然沒錯,天亮後什麼詛咒魔法、整人魔藥都會自動失效。

「然後,我好像把衣服放在你們寢室裡……」

這下可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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