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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的仰望角》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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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課的桑提雅教授超級棒!」——這句話在新生間廣為流傳,而舊生則是用「你們現在才知道」的不屑神態回應。

  桑提在全校學生跟部分的老師眼中的形象是:偶像、夢中情人、吉祥物、看板、X幻想物件……隨便挑一個,可複選。

  這點桑提一直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的精靈匕首跟弓箭從不離身,洗澡時也放在一旁。

  在次數多到連校警也覺得不耐煩的偷襲事件後,很多人認真建議桑提乾脆回森林比較安全。可是,再多朝他流口水的學生或同事,也抵不上他對「傳奇」的狂熱,桑提深信故事一定會在這間學校發生,所以他寧願抱著校長的大腿也不肯走。

  這是誇飾,陸迷在他正要抱的時候就舉雙手投降。

  星期三,桑提沒有課,他躲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看小說,直到信雀通知他新訂的書送到了,要去包裹處領取。

  某些魔法世界的信差是貓頭鷹或紙飛機,在這裡,大家習慣用魔法喚出來的信雀。信雀的速度很快,可以附加咒語,也沒有惱人的情緒問題,唯一的缺點,就是信雀的負重力很低。

  知道少部分狂熱者習慣拆他的包裹,不希望自己的興趣被發現,桑提立刻趕去包裹處,領了新訂的五本書,還有八本暫時缺貨,過兩天才會到。

  靠近奇草園花圃的小路邊,「放」著一大排看起來很兇惡的石像鬼。因為它們有朝路人吐口水的喜好,學生們都不喜歡經過。

  石像鬼對桑提卻很有禮貌,別說是克制它們的喜好了,甚至還主動幫他照顧奇草們。為了避開熱心想幫他提東西的師生——就有人以為他瘦弱得連叉子都拿不起來——桑提選擇走這條路。

  星期三,桑提以為至少還要兩天才能再見到他的半血族小英雄,不過看來命運另有安排。

  命運啊……桑提喜歡這說法。

  不遠處,他的半血族小英雄,杜幽司,手裡捏著濕答答的抹布,正在躲避石像鬼的口水攻擊。

  桑提沒有急著靠近,他身子一閃,躲在兩座石像鬼中間偷看……觀察。石像鬼們很配合的張開翅膀遮住他。

  被吐得滿頭口水,幽司終於放棄反抗,他咬牙撲向正用口水攻擊他的石像鬼,拿抹布擦拭石像鬼的腳。

  石像鬼不能說話,但被幽司擦得很癢,氣鼓鼓的用石制的大翅膀扇他。幽司急忙趴下,免得被石像鬼的翅膀打死。他灰頭土臉的,口中不斷喃喃抱怨。

  這是名為勞動服務的懲罰。

  狼狽的未來英雄氣得將抹布丟到石像鬼臉上,換來一場更兇猛的口水雨。

  看來他的半血族小英雄脾氣不太好啊……桑提覺得自己笑得差不多了,於是從石像鬼之間出來,走到幽司面前。

  口水雨突然停止,幽司正疑惑著,聽到一道溫和好聽的聲音在上頭響起。「你還好吧?」

  沒有任何諷刺或嘲笑意思,單純的關心疑問。幽司仰頭,看見那美麗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臉孔,淡粉色的眸子溫光閃動,陽光撫上他純銀色的頭髮,折射出目眩神迷的光彩……啊,目眩神迷,這句話幽司懂意思了。

  正想開口,幽司意識到自己的狀態,紅了臉,捏著抹布退了好幾步,差點跌倒。

  桑提看著幽司的動作忍不住笑出來,感覺到附近的石像鬼興奮的拍打著翅膀,發出難聽的摩擦聲,桑提又立刻拉平嘴角。

  他問:「勞動服務嗎?」太好了,這完全是初生英雄的模式之一,愛惹麻煩、愛管閒事,把勞動服務跟處罰當成日常活動。

  幽司點頭,呐呐的說:「李文教授……」

  變形學的李文教授,個性怪異的自大狂,敢頂撞他的人不是被變成蜥蜴就是做到死的勞動服務。

  「嗯,李文教授是嚴格了點,不過,你怎麼會被他懲罰呢?」

  被桑提教授漂亮的眼睛看著,幽司覺得從沒那麼的渴過,他舔舔嘴,說:「李文教授要我們學習變形,他示範怎麼讓他自己變成一株仙人掌……然後,捷倫跟我所:『這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不是也會變身?』,又說:『小司,你快變給他看。』

  「我說我不會,我最多只能讓自己長出翅膀,捷倫又說:『總比長出刺好。』……結果被教授聽到,他就生氣了,把捷倫變成一個箭山,罰我幫這群口水鬼洗澡。」

  幽司嘟噥著,「我覺得它們光互吐口水就能把自己洗乾淨。」

  口水鬼……桑提欣賞男孩的幽默。等等……「你說你不會變身?!」這倒讓他有些訝異,血族可以變身成狼、蝙蝠跟老鼠,混血應該也有遺傳這能力。

  幽司聳肩,「兩天前我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時會長出蝙蝠翅膀。」

  好吧,不勉強,男孩才剛開始認識真正的自己。桑提伸手想拍男孩的肩膀安慰他,注意到男孩一身的石像鬼口水,還是決定保持距離。

  「這樣啊……你先洗把臉吧。」桑提說。

  幽司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太乾淨,可以的話,他希望自己在桑提教授面前能保持最完美的樣子。

  但他手上只有一條髒抹布,只好拉起衣服隨便抹了抹臉。

  桑提皺眉,太粗魯了這動作,他看不下去,決定幫男孩一把。「我的魔法不太行,勉強用一下。」他解開身上的短披風,在水桶裡泡濕,幫幽司擦臉。

  幽司傻住了,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好……桑提教授的披風,有葉子的味道……

  「教授你說……魔法不太行?」幽司暈暈然的問。

  「你該不會以為所有的精靈都是大法師吧?」在男孩看不到的角度,桑提輕笑。

  「可是……那個,通譯咒語。」那帥氣的響指令人印象深刻。

  「喔,那是教學的一部分,套好的啦。」他早跟管理教室結界的校警知會過了,否則哪可能不念咒語就施法。

  「好了……」擦乾淨男孩頭上臉上的口水,桑提蹲在水桶旁,把自己的披風泡在水裡揉搓。「所以,你不用太緊張,放輕鬆就好。沒人要你一開始就天下無敵吧,太勉強自己也是不好的。」桑提的目光飄遠,他也曾有一段不知何去何從的歲月。

  「誰都有迷惘的時候,不過,慢慢的,會找到出路的……一定有屬於自己的地方。」桑提偏過頭,看向幽司,這麼說。

  拿下遮掩的披風,桑提纖細的頸子脆弱地暴露在幽司目光中,他咽了口唾液,喉嚨火燒般的乾渴。只有這個角度,美麗的精靈教授比他矮小,仿佛唾手可及……

  「謝謝,教授……」幽司的聲音幹啞。

  桑提拿起濕答答的披風,好像還不是很乾淨……他起身,拍拍男孩的肩膀。「石像鬼不喜歡別人碰它們的腳,還有,它們只願意用自己的口水清理身體。」

  幽司嘴角抽搐。「還真的……被我說中了。」深深覺得這魔法世界自己要學的還很多。

  「你再去試試看,勞動服務沒做完不能吃晚餐是吧?」

  在桑提教授的鼓勵下,幽司戰戰兢兢的接近石像鬼,這次它們沒有對他吐口水——因為桑提在的關係。

  幽司沾了一點石像鬼身上不知道是哪只的口水,幫它擦身體。石像鬼也沒有用翅膀扇他,只是偶爾癢呵呵的扭動身軀。

  桑提走到剛剛躲的地方把他的書拿過來,拆開其中一本,坐在旁邊的草地上看了起來,陪男孩勞動服務。

  幽司不住偷瞄桑提,覺得他不但長得好看,人也溫柔。

  真希望他能永遠陪著自己……成為自己的……

  這野蠻的想法嚇到了他,幽司心裡藏著不為人知、黑暗饑渴的一面。他最近才知道,原來這份饑渴,來自他身上另一半的血族血統。

  「教授……」幽司再度咽了口唾液,他好渴……

  「嗯?」

  「教授,你在看什麼書呢?」

  桑提頭也不抬的說:「教科書。」說謊不眨眼。

  「喔。教授教我們奇草學嘛。」

  「星期五的。」桑提說,「我相信你會喜歡,可以認識很多可愛的植物。」

  「嗯!」幽司大力的點頭,但他對奇草學的興趣可不是因為植物。「教授很喜歡植物?」

  桑提微笑,說:「對啊,它們都很可愛。」

  「我相信是的。」幽司說。

  「……」小說中的一段劇情讓桑提分心,他看著一場規模壯大的戰爭心裡歎息。正邪決戰的場景總是小說中的賣點,描寫的愈是浩大壯烈愈顯出作者寫作功力的深厚。桑提不否認自己很喜歡看戰爭場景……

  「……英勇的不是一直戰鬥,而是知道何時該吹起號角、何時必須卸下武裝。」他喃喃念出故事中女主角說的話,她想阻止愛人上戰場,但英雄卻說「要為了更好的明天」。

  「什麼?」幽司一愣,「教授,你在對我說話嗎?」

  桑提終於把眼睛從小說中離開,看向幽司,眨眨眼露出一絲尷尬。「啊?不……沒什麼,就當是吧。」

  幽司不能理解桑提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但他總是牢牢記著精靈的話。

  星期五。桑提相信新生們會喜歡今天的課程,為此,他準備了一個晚上。

  他請校工幫他臨時搭了個溫室——用魔法一眨眼就蓋好——將心愛的喇叭花移植到花圃中,滿意的看著溫室裡扭來扭去的小可愛們。

  午飯過後,新生們興奮的迎接桑提雅正式的第一堂課,一路上,他們不住低語,雀躍不已。

  「奇草跟桑提雅教授……就如綻放的花朵與飛舞的蝴蝶般相稱。」奇賽可的眼鏡底下,透出崇拜的光芒。

  「嘎?」獸族雙胞胎中的女孩,雲,揉揉耳朵,一副沒聽清楚的樣子。「他剛剛說的是哪族語言?通譯咒語又失靈了嗎?」

  幽司失笑。「我是不懂什麼花跟蝴蝶啦,但我很期待這堂課。」

  「超級期待!」雲的雙胞胎弟弟,河對著空氣揮了兩拳,說。

  拜亞族的捷倫撇撇嘴,低聲說:「勸你們不要太期待,高年級的也說了,桑提教授漂亮歸漂亮,他的興趣……有點特別。」

  「怎麼個特別法?」幽司追問,他總抗拒不了捷倫故意吊胃口的說話方式。

  「他對猛獸啊、怪物啊,好像特別有興趣,據說,他的辦公室裡藏著許多法令禁止的魔草跟異獸……」

  桑提可從來沒聽說過法令禁止精靈看奇幻小說……這小拜亞族到底哪裡打聽到的消息啊?!

  遠遠的,桑提就看見幽司、雲河姐弟、奇賽可跟捷倫這五人走在一起,似乎已經組成了一個小團體。幽司是法師……大概吧,獸人雙胞胎是戰士、書呆子奇賽可哥以當智者、捷倫就不用說了。

  他們五人,剛好湊成絕佳的冒險組合,只差……

  「各位同學午安。」桑提向聚在他面前的學生們問好。

  「桑提雅教授午安。」學生們紛紛回道。因為禮拜一已經見過一次,加上這禮拜所見所聞的新鮮事太多,所以這次看呆的人有少一點。

  但幽司必須承認,被植物包圍,身穿精靈胸甲、手持長弓的桑提教授,看起來,又是另一番的美麗。

  「今天,我要讓你們認識的奇草,學術界的名字是:斃糖踏踏花。有沒有人知道它的俗名?」上課前,桑提先丟了個問題出來。

  奇賽可立刻舉手,緊張的臉都紅了。

  「奇賽可同學?」

  「是……是喇叭花?」

  「答對了。」桑提點頭。「這是獎勵。」他遞了個口罩給奇賽可。

  奇賽可愣了愣,雖然不解,還是乖乖把口罩戴上。

  「喇叭花我家後院一堆啦!」學生中響起這句話。

  幽司狠狠的瞪了說話那人一眼,敢笑話桑提教授的人,不可原諒!

  桑提不在意的聳肩。「我也希望我家後院能有一堆這些小可愛。」說著,桑提往旁讓開,順手打開溫室的——鐵門。

  經歷一整個禮拜的新世界轟炸,看到這足以關住十隻雄獅的厚重鐵門,幽司有些……不好的預感。

  其他人的臉色也開始不對勁了,怎樣的「小可愛」要用這麼厚重的鐵門關起來?

  「請,各位同學們,進去參觀吧。」

  溫室裡發出窸窸窣窣,好像一堆蛇纏在一起扭動的摩擦聲,嚇得大家都不敢動。

  「放心啦,喇叭花沒有毒也沒有牙齒,我的花圃還沒有死過學生。」這種說法,無疑只會加深學生們的恐懼。

  幽司跟朋友們不約而同的把疑問的眼光投向奇賽可,奇賽可嗚嗚了幾聲,發現說不出話來,想摘下口罩,可是口罩好像黏在他嘴上,怎麼拉扯都拿不下來。任奇賽可死命掙扎,口罩就是不肯讓他說話。

  「好猛!」河吹了聲口哨。雲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還是不想進去啊……」桑提歎口氣,失望的垂下肩膀。「虧我還準備了一整個晚上。」

  桑提教授失望的神情讓幽司腦子一熱,「教授,我去!」就算裡面關著一百隻雙尾脊鱷,他也會毫不猶豫沖進去。

  幽司都說要進去了,其他人也不好意思沒動作,雲跟河站到幽司身前,後面跟著捷倫和奇賽可,五個人戰戰兢兢的走進溫室。

  忠誠、純粹,不求回報的美好友情,啊!這就是桑提喜愛奇幻小說的原因,看看他們……

  「大家都進來吧。」桑提笑了笑,也跟著他們走進去。

  別說只是個種滿喇叭花的溫室,桑提嘴角的弧度足以讓任何人為他進魔窟,見美麗的精靈教授走進去,其他學生再也沒有猶豫,幾乎是用擠的沖進溫室中。

  ……而下一個畫面立刻讓他們後悔。

  溫室兩側種滿整排不斷扭動、足有成年山怪手臂粗的……植物?

  綠色的莖、心型的綠色大——比山怪的臉還大——葉子,應該是植物沒錯啦。喇叭花正如其名,垂在葉子旁的紫紅色花朵,形狀的確像個喇叭——低音大喇叭。

  它蛇般不住扭動的莖生長到溫室頂端的棚架,又從架子上垂到地面……幽司咽了口唾液,這植物(?)應該是施肥過了頭。不知道桑提教授用哪牌子的肥料?

  答案幽司很快就知道了。

  學生們目瞪口呆的看著滿溫室扭動著的喇叭花,喇叭花們纏繞在一起,植物表皮的摩擦發出一種讓人背脊發毛的窸窣聲,怪噁心的。

  「這種東西一點也不可愛啊!」捷倫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喇叭花的莖部,嘴巴被口罩捂著的奇賽可還來不及阻止,在眾人驚慌的注視下,好奇心永遠比理智還快的小拜亞族,被喇叭花粗大的莖纏上,倒吊在半空中。

  捷倫反射性的抬手射出魔法,一段咒語過後,什麼事也沒發生……「這些喇叭花很脆弱,所以這溫室裡禁止施魔法。」桑提用他那唱歌般清脆好聽的聲音,語調平靜的敘述。

  「救命嘎!」捷倫怪叫。只見喇叭花卷住小拜亞族,將他送進那巨大的花……嘴(?)中。

  「快救他!」幽司急喊,沖了上去。

  獸人雙胞胎的動作比他更快,雲一躍跳到喇叭花的莖上,往捷倫的方向爬。而河不知道是故意還是腦子本身就有問題,竟然張嘴,就往抓住捷倫的那株喇叭花咬下。

  感覺到後腿一緊,雲回頭,驚恐的發現自己被另一株喇叭花纏上……又或許是同一株,實在分不出差別。河也是。

  掙扎不已的雙胞胎同樣被喇叭花吊起,跟捷倫同病相憐被送進它的嘴(?)中。

  這一連串的變化只發生在眨眼間,等學生們反應過來,尖叫著想奪門而出時,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精靈教授正站在門口,關上了鐵門。

  「參觀還沒結束喔。」他用輕快的語調說,眼角泄出笑意。

  天堂跟地獄同時呈現,可憐的新生們完全反應不過來,驚慌的往後退,許多人不小心撞到喇叭花,立刻被纏上。

  「啊啊啊——」

  「不要啊!」

  尖叫聲此起彼落,女學生們差點要哭了,沒人希望被花吃掉吧?!

  「大家——不要碰到花……」幽司觀察出來了,喇叭花只會攻擊那些碰到它的學生,多虧他的血族血統,他靈巧閃過一個往他撞來的學生。

  很好,他的半血族小英雄觀察力不錯,桑提在心里加分。

  「唔唔唔!」嘴巴被口罩捂住的奇賽可,給混亂的人群撞到喇叭花上,也立刻被纏上。

  幽司正在掙扎要先救哪個朋友,溫室中突然響起媲美報喪女妖的精彩尖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

  幽司的聽力比一般人靈敏,這聲尖叫幾乎要把他的耳膜震破。又是哪個人被抓住了……幽司看向叫聲來源,發現自己也想尖叫了!

  喇叭花纏住桑提教授……當然尖叫的不是他。桑提正一臉平靜的接受喇叭花莖的纏繞,似乎已經非常習慣這種待遇。

  喇叭花將桑提抓入惡魔之口似的花嘴,看著桑提半個身子全被吞進花朵之中,幽司感覺到腦中有什麼「喀嚓」一聲裂開。

  膽敢傷害他,不可原諒!腦子裡發出怒吼,幽司背上長出一對巨大的蝙蝠翅膀,撕破衣袍,撲拍間帶出刮人的風勁。

  幽司咧開嘴,眼睛化成血族特有的金色獸瞳,溫室的結界抑制不住他強大的魔力,他發出無聲的低吼,長出尖爪的手掌中蘊起一團血紅色的光球。就在他想將光球打出,摧毀整座溫室——或半個校園——的同時,他聽見歌聲。

  我們所尋找的,從夕陽穿透葉縫的流光中,

  看見永恆。

  我們所仰望的,從月暈展露在雲層的那瞬間,

  發現奇跡。

  傳唱在樹與葉之間,大地眷族的歌謠……

  悠揚的、輕柔的,陌生語言的美妙歌聲。高高低低的旋律牽扯著人心隨之起伏。幽司忍不住垂下手,心中的憤怒瞬間平息。

  「精靈之歌……」學生們陶醉的輕歎。

  連喇叭花也沉醉在精靈美妙的歌聲中,鬆開莖蔓,停下了動作。學生們狼狽的從半空中摔下或是從花嘴中爬出,一副餘悸未定的表情。

  被雲拉出的捷倫正想咒駡,卻在聽到如此美妙的精靈之歌後,很難得的安靜下來。其他人就別說了,被悠揚的歌聲包圍,他們定在當場,什麼反應都做不出。

  唱著歌,桑提爬出巨大的花朵,除了頭髮有點淩亂外,沒有受傷。

  幽司想跑向他的教授,可背上兩對大翅膀卻不聽使喚,撲騰了幾下,他重心不穩的往前倒,面部著地。

  身邊的同伴想幫他,卻被他不住拍打的大翅膀扇得唉叫不已。

  「別動啊!」差點被打飛的雲氣惱地說。

  「你說的簡單!」幽司也很氣他這對控制不良的翅膀啊!

  桑提挑眉,想笑又不敢笑,他走到幽司身邊。精靈靈敏的閃過翅膀的攻擊,抓住幽司的肩膀,把他拉了起來。

  偏頭想了想,桑提將手貼在幽司翅膀的皮翼上,輕輕一壓一捏,強迫他的翅膀收攏。

  幽司的臉紅透了,覺得丟臉到家。「教授……你沒事吧?」他仰著脖子,擔憂的問。

  桑提搖頭表示沒事,他依然唱著歌。拍拍幽司的肩膀,做了個手勢。

  招手。那是靠過來的意思。

  幽司知意,扭頭跟同學們說:「大家靠近點,只要不碰到喇叭花,它就不會攻擊我們。」

  聽了這話。學生們立刻往桑提靠攏,河拖著癱在地上的奇賽可,把他拉到幽司他們身邊。

  「我撿到的可以吃掉嗎?」河一臉得意的說,好像做了什麼壯舉一樣。

  這人腦子有問題……幽司跟同伴們同時這麼想。

  學生們都聚攏過來後,桑提唱著精靈之歌,走向最近的一株喇叭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他將手探進喇叭花的花嘴中。

  「教授!」幽司差點又要再發動魔法,卻見桑提沒事似的把手縮了回來,走到眾人面前。

  歌聲停下,喇叭花又開始不安分的扭動,學生們像受驚的鵪鶉一樣縮成一團。

  桑提的手上沾著金黃/色的黏液,看起來像是花蜜。他順手撈來一個盤子,把手上的花蜜刮到盤子上。

  「感謝自然之神的恩賜。」他說,「這些小可愛製造全高斯大陸最美味的花蜜。」

  桑提將盤子遞給幽司。「來,你們嘗嘗。」

  幽司接過盤子,指腹抹了點花蜜送進嘴中。芬芳的氣味立馬在口腔中擴散開,溫和高雅的甜味席捲味蕾……與其說這是花蜜,不如說是花的精露。

  不用問,看幽司瞬間放光的眼睛就知道味道了,捷倫一把搶過盤子,舔、下、去。「好好吃!」一臉滿足。

  「惡!」雲皺眉。其他的學生用一副「出了溫室就等著我的詛咒吧!」的兇惡眼神瞪著捷倫。

  「呃……」桑提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很少有種族能忍受得了拜亞族,尤其是視禮儀為第二生命的精靈族。他傻了傻才反應過來,開始講解:「喇叭花不是兇惡的奇草……」

  「這還不算兇惡?!」有人說。

  幽司張開他的大翅膀,「剛好」拍趴那嘴巴不乖的學生。很好……幽司冷笑,他會控制了。

  桑提聳肩,繼續說:「它抓住你們只是想要……授粉,」斟酌著用詞,「在原產地安司山區,幫它授粉的生物是以反應遲鈍出名的大鼻豬,它們……不怎麼聰明,不懂得要爬進喇叭花的花體中。所以喇叭花才進化出這種比較……主動的方式,把接近它們的生物都抓進花體內。而這些美味的花蜜就是給大鼻豬的獎勵。」

  「只要觸碰到花蕊,喇叭花就會把我們吐出來,但為避免被太多的喇叭花當成大鼻豬甩來甩去,采蜜者會用歌聲讓它們冷靜下來。」

  講解完畢,桑提拉來附近的凳子,優雅的坐下。「現在,我繼續唱歌,你們可以試著拿點花蜜來吃吃。每一株喇叭花的花蜜味道都不一樣,」他眨眨眼,「相信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

  「還有,奇賽可同學,你的口罩可以拿下了。」

  口罩被魔法黏在臉上,既然溫室內不能使用魔法,應當就能取下才對。奇賽可立刻把口罩拿下,心裡暗暗後悔自己竟然沒想到這點。

  回答了同學七嘴八舌的幾個問題後,桑提清清喉嚨,又開始唱歌。

  歌聲流過葉間、歌聲穿透雲層。

  我們用我們的歷史寫歌,

  寫在我們的歷史中,

  安詳如母親的歌謠、激昂如戰鼓……

  輕柔悅耳的精靈之歌讓喇叭花冷靜下來,幾個膽子較大的學生——其中包括雲跟食髓知味的捷倫——率先將手伸入喇叭花體中,掏出滿手金黃香甜的花蜜。

  見他們沒有被吊起來,同學們全都放下了恐懼,將手伸進喇叭花中掏花蜜。每株喇叭花花蜜的味道都不一樣,吃吃笑笑的,每個人都玩得很開心。

  「雖然過程有點驚悚,但桑提雅教授真是太棒了!」河搭著幽司的肩膀說。

  幽司點點頭,贊同好友的說法。

  只可惜他「太棒了」的定義跟其他人有點不一樣。

  沾了滿手滿臉的花蜜,幽司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往桑提教授身上飄。溫室天頂透下光線,被銀、白兩種純粹顏色包圍的精靈,全身像散發出淡淡光輝似的。

  桑提閉著眼睛,微啟唇瓣,從喉嚨哼出音調,神態平和。好像也陶醉在自己的歌聲中。

  幽司無法控制內心的悸動,太過美妙的曲調,世上絕對沒有任何生物能抵擋這精靈的魅力。

  雙手迭放在膝蓋上,花蜜從桑提的手指尖端滴到地上……真浪費。白皙的肌色、修長的手指,沾染上金黃的顏色,似乎比任何一株喇叭花花蜜更為香甜。

  幽司舔舔嘴,好想將這人吃進肚子裡……

  吃進肚子裡?這念頭讓幽司瞪大眼睛,他在胡思亂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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