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長夜漫漫

　　關紹看著軟塌塌陷在坐墊裡的史萊姆，內心非常酸爽。他是已經明白這只史萊姆就是皇子變的，但是他真想不到這個變化竟然會如此干脆利落，就像是十二點鍾聲後的灰姑娘。

　　僅僅剎那間的煙霧一散，皇子沒了，史萊姆出現了。

　　「啾啾。」

　　史萊姆眨了眨那雙圓溜溜濕漉漉的大眼睛，又往坐墊深處陷了一些。

　　關紹移動到床沿，和它大眼瞪著小眼。史萊姆在那裡很有彈性地晃了晃，然後關紹心中忽然就冒出了一種沖動，朝著它伸出了手，很想稍微摸一下。

　　「啾——！」結果史萊姆一下子就從坐墊裡鑽了出來，彈到地面上，嗖地躲入了桌子後面，好半晌才顫巍巍地露出一個軟尖和半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過來，「啾啾。」

　　不等關紹鬧明白這是個什麼狀況，門外姆利准時推門而入，一來就看到了這一幕，頓時甩上房門大跨步沖了進來，攔在桌前將史萊姆擋在身後，對關紹橫眉豎目，「你對皇子殿下做了什麼！」

　　關紹無辜，真無辜，「我什麼也沒做。」

　　「你還敢狡辯！」姆利怒道，「欺負皇子殿下沒法馬上揭露你的罪行嗎！」

　　「……啾。」史萊姆弱弱地發聲。

　　姆利頓時回頭，「什麼？」

　　「啾啾。」

　　姆利的神色稍有緩和，「原來是這樣嗎？」

　　「啾。」史萊姆稍微彈了彈身體，像是在點頭。

　　姆利這才再度看向了關紹，「好吧，看來這確實並不是你的錯，我需要為剛才的誤會道歉。」

　　關紹臉上的神色卻還是那麼微妙，愣是半晌都沒有憋出來一句話。相比道歉，他更想知道這個交流究竟是如何完成的，「你……聽得懂皇子殿下在說什麼？」

　　「老僕我從皇子殿下出生起就一直服侍在皇子身邊，至今已經有數十年了……」姆利撫摸著下巴上地小胡須，說得一臉自豪，片刻後才忽然回過神來，頓時將臉上得意地笑容一收，再度對關紹橫眉豎目，「你別妄想打聽些不該打聽的！」

　　史萊姆，「啾。」

　　「什麼？」姆利再度回過了頭，皺起了眉頭，「皇子殿下，你是認真的嗎？」

　　「啾，啾啾！」史萊姆用力彈了彈。

　　姆利深深地歎了口氣，「好吧。」

　　「皇子要我對你好一點。」然後他雖然不情不願，卻還是畢恭畢敬地對關紹道，「那麼關於關紹大人剛才的問題，是的，這麼多年的服侍下來，我雖然不敢說每一次都能將皇子的意思理解到位，但這種簡單的交流還是基本沒問題的。」

　　「謝謝。」關紹點了點頭，面露感激地看向桌角的史萊姆。

　　結果史萊姆嗖的一下，又縮到了桌子後面。

　　關紹：「……」

　　「關紹大人請不要介意。」姆利將史萊姆從桌子後面撈了出來，拍了拍它身上沾到的灰塵，抱在懷裡，邊滿是慈愛地輕輕撫摸著，邊一本正經地表示，「皇子殿下只是比較害羞。」

　　「害……羞？」關紹看著軟塌塌依偎在姆利懷裡的史萊姆，回想著皇子原本的模樣，感覺這個世界十分魔幻。好吧，反正這個世界已經夠魔幻了。

　　「這種時候的皇子殿下，性情會和平常時候有些不一樣。」姆利解釋。

　　被這麼哄小貓般又抱又摸的，皇子殿下的困意已經漸漸上來了，圓溜溜的大眼睛闔上之後就像兩條細縫，整只史萊姆都安靜至極，只剩下一些呼吸般的微微起伏。

　　姆利這才滿意地將它放回到了坐墊上，最後輕輕拍了拍它頂上的軟尖，又抬頭看向關紹，「你也盡早休息吧，不要再打擾皇子殿下。」

　　關紹聽話地縮在被子裡，闔上了眼。

　　片刻之後，姆利替他們關上了燈，輕手輕腳地離去。

　　關紹聽到關門聲，偷偷將雙眼重新睜開。月色從窗外照進來，在桌前椅墊裡正在熟睡的史萊姆身上反射出一種柔和的光，就像是披上了一層絨毛。

　　游戲機就被收到桌子下面的抽屜的，但是如果關紹試著拿回來，很可能會吵醒史萊姆。

　　而且比起拿回游戲機，有另一件事讓他更加心癢難耐。

　　真的好想摸一摸啊……

　　關紹歎了口氣，想著之前史萊姆一看到他伸手過去就受驚般躲去桌子後面的場景，又想起姆利能夠那樣自然而然地將皇子抱在懷裡撫摸著，心中半是羨慕半是惆悵。就像是路邊碰到小貓想要稍微摸一摸，結果小貓馬上就逃開了的惆悵。

　　他這麼惆悵著惆悵著，也就徹底熟睡了過去，發出又小又輕的呼聲。

　　又是片刻之後，一個小小的身影輕輕爬上了床沿，一點一點挪到了關紹的身邊。

　　「啾……」

　　史萊姆停在關紹的枕頭上，盯著關紹的睡臉看了半晌，又忍不住挪動得更近了一些。半晌之後，史萊姆用身體輕輕蹭了蹭關紹的臉頰。

　　關紹覺得有些癢，朝另外一邊翻了個身。

　　史萊姆連忙跟著繞了過去。

　　結果就在繞過關紹手邊的時候，關紹手腕一翻，忽然就把它給捉住了。

　　「啾？」

　　關紹邊睡得直哼哼，邊用力將史萊姆往懷裡一帶，而後一個翻身，直接將它重重壓在了身下。

　　「啾——！」

　　……

　　長夜漫漫。

　　關紹只覺得自己懷裡多了個極為舒適的抱枕，翻身，壓，翻身，揉，再翻身，再壓，不管怎麼蹂.躪都不覺得膩。

　　直到清晨時分，關紹還是睡得直哼哼。

　　只是他懷中的抱枕不僅忽然變大了，還正在努力掰開被他環在身上的手臂。但興許是因為關紹抱得太過用力，手臂一被掰還擰起了眉頭，整張臉都皺得像個苦瓜……對方最終放棄了。

　　皇子低頭看著深深糾纏在自己身上的八爪魚，又抬頭認真看了看天花板，忍不住再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懷疑：他真的要和這個人一直生活一輩子嗎？真的要嗎？

　　然後他發覺這個煩惱太奢侈了——首先他得確認對方想要和他過一輩子才行。

　　這麼想著，安柏皇子看向關紹的目光又多了些不安。

　　關紹就在這個時候終於睜開了眼，與他四目相對。

　　兩個人同時沉默了數秒。

　　然後關紹低下了頭，觀察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簡而言之，因為昨晚發生的某些他並不知道的事情，他的頭現在正挨著……

　　而他的手也正抱著……

　　更嚴重的是，他的腿還正塞在……

　　媽呀！

　　關紹頓時放開手腳，嗖地彈了起來，結果腦袋一不小心撞到了牆，匡當一聲響極了，於是又抱著後腦勺蹲下來默默輕哼著。

　　「小心些……」安柏皇子無奈地歎了口氣，過去幫他輕揉著後腦勺。

　　「你你你，你怎麼……」關紹想要質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懷裡，卻又忽然一頓，及時想起了昨晚睡夢中那個被自己揉搓得頗為舒服的抱枕，冥冥中終於發覺了什麼，只得默默看了看天。

　　「想起來了？」皇子斜眼看他。

　　關紹面露尷尬。

　　「昨晚……」安柏皇子起了個頭，又欲言又止地停頓了片刻，最後卻還是問道，「你看我變成那樣，有什麼想法？」

　　「呃？」關紹頓了頓，又認真地想了想，最後誠實地回答，「非常驚訝。」

　　皇子皺起了眉，「只是驚訝？那麼你那天在花園裡第一次看到我那副樣子，又是什麼感覺？也只是驚訝嗎？」

　　關紹有些不明白他的反應，卻還是聽話地更加認真地想了想，而後更加誠實地小聲回答道，「還有就是……可愛……」

　　「什麼？」這聲音太小了，皇子沒有聽清。

　　「很可愛！」關紹紅著臉加大了聲音。

　　安柏皇子驚訝得半晌沒吭聲，徑直看著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最後一聲冷靜地嗤笑，「我說過，讓你不要再和我說謊。」

　　關紹表示冤枉，「我這次真沒有說謊。」

　　安柏嘴巴又張了張，沒說出話，就那麼愣愣地看著他。

　　「真的很可愛啊……」關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就是……我本來想要稍微摸一摸，你卻一下子就跑掉了……」

　　安柏驚訝地反問，「你那個時候，竟然是想要摸一摸？」

　　「不然呢？」關紹更加驚訝地反問。

　　安柏咽了一口唾沫，「不會覺得很惡心嗎？」

　　惡心？在第一次見到安柏所變成的史萊姆之前，關紹確實見過別人用這兩個字形容這個物種，但是不管怎麼想，這兩個字都不該被按在夜間的安柏皇子身上。於是關紹堅定地搖了搖頭。

　　結果安柏皇子竟然歎了口氣，「我明白了，你畢竟來自偏遠的地球……審美可能比較奇怪。」

　　關紹憤怒了！質疑他的人格也就算了，竟然還質疑他的審美？這簡直叔可忍嬸也不可忍！「我為什麼一定得覺得惡心才行？不對，應該是你為什麼一定要讓人覺得你惡心？」

　　「因為一般人都會覺得惡心。」安柏擰起了眉頭。

　　「哪來的一般人？」關紹質問道，「有幾個人見過你那副樣子？我見過，一點都不覺得惡心。姆利也見過，他照顧你那麼多年，難道又什麼時候覺得你惡心了？」

　　安柏一時語塞。

　　「歸根結底！」關紹激動得在床上站起了身，「究竟哪個混蛋說過你惡心了！」

　　安柏垂下了目光，「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