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巴斯卡不是一個合格的飼育者，同樣，傑拉也並不是一個令人省心的被飼育者。這一切令它們的生活充滿了不和諧的小插曲。巴斯卡惡劣地逗弄傑拉，在有些方面有對它要求意外嚴苛；傑拉被欺負的慘兮兮的，背地裏又會用小聰明想方設法找回場子——不得不說，母獅們對它的關注和對巴斯卡在作為一名飼育者這方面的不信任實在幫了它很多忙。

　　“你不要怪他，親愛的。”母獅們在聯合起來幫助傑拉斥責了巴斯卡一頓之後親昵地舔了舔傑拉柔軟的毛髮：“雖然我們都知道，巴斯卡大人在照顧幼獅方面糟透了，但那都是因為他沒有跟小獅子相處過。他愛你，小寶貝兒，否則，即使你是和我們一樣的存在，他也不會隨便收養別人的孩子。”

　　愛？傑拉渾身打了個冷顫。是啊，‘愛’得恨不得把它吃到肚子裏去。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它就讓獅王出了大醜，它讓他在兔子們面前丟盡臉面。是的，這就是他們糟糕的開始。在這之後，獅王為了報復它，沒有選擇一口咬死它，而是把它當作儲備糧養在身邊，讓它隨時隨地都處在可能被吃掉的焦慮之中。

　　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雄獅最近那易怒而不正常的態度，不是嗎？有誰會耐心地對待儲備糧呢？傑拉正胡思亂想著，母獅們又開口了。

　　“你別看巴斯卡大人最近總是發脾氣，但事實上那是因為——因為他緊張。幼獅們實在太脆弱了，幼崽的夭折率極其高……巴斯卡大人他只是擔心你。”

　　腦海中回想起獅王來看自己的那一幕幕，每當自己病情好轉的時候，他就會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用惡劣的言語威脅自己趕快好起來；而當自己病情變得更為糟糕發生惡化的時候，他就會很生氣，時時刻刻用他那雙充滿了威脅的眼睛盯著自己，像是在考慮要不要在自己還沒去見上帝之前先用他那鋒利的爪牙撕裂它的咽喉。

　　這些在母獅們看來都是巴斯卡擔心自己的表現，可只有傑拉明白，巴斯卡是在擔心在他還沒來得及好好教訓它一頓的時候，它就死了。傑拉從不認為自己對那頭雄獅來說有多重要。

　　“嘿，小傑拉，別不高興了，來，笑一笑——看在我們為你趕走了巴斯卡大人的份上。”母獅中唯一有了丈夫的莎拉說道：“噢，我們讓巴斯卡大人不高興了，希恩一定會受到巴斯卡大人的責罰的。”說著，母獅露出一臉憂愁的表情：“可是，小傑拉卻連一個笑臉都不給我們。”

　　在母獅們的溫情攻勢下，傑拉很快就繳械投降了。

　　它翻著小肚皮躺在地上，任由母獅們愛憐地舔著它的臉頰或者是用尾巴尖逗它玩耍。也不知是不是出於天性，傑拉一看到母獅們毛茸茸的尾巴尖在它面前晃蕩，就忍不住想要過去抓一把。

　　看著小獅子一次次的無功而返，露出氣鼓鼓的表情，母獅們愉快地笑了。

　　剛剛把獅群中的雄獅們挨個兒修理了一遍的巴斯卡走進了山洞中，看著母獅們和小獅子玩得不亦樂乎，他本就不好看的臉色黑得更加徹底。

　　在巴斯卡進來的那一刻，傑拉迅速地翻過身，警惕地豎起了身上的毛。

　　母獅們不滿地看了一眼巴斯卡：“巴斯卡大人，您嚇到小傑拉了。要知道，幼崽們是很脆弱的，您應該溫柔點兒。”

　　“脆弱？噢是的，在你們的照料下，它看起來尤為脆弱。我甚至懷疑，這樣下去它能不能成長為一頭合格的雄獅。你們就慣著它吧！”巴斯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

　　小傢伙對他這個飼育者有意見，他一直都知道，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小傢伙從來都是畏懼而疏遠的。巴斯卡本來以為，這就是雄獅與幼獅相處的常態——他在幼生期就是這麼和他的父親相處的。

　　可他沒有料到，在看到小傢伙和母獅們相處得融洽而愉快的時候，他會這麼憤怒和失落。它喜歡她們，需要得到她們的照料，而她們也同樣喜歡它。仿佛只有作為正牌收養者的巴斯卡自己被排斥在外，可憐的，孤零零的……

　　打住！

　　巴斯卡被自己腦海裏突然冒出來的形容詞惡寒了一把。他可從來不是懦弱的不被重視的需要找存在感的雄獅。

　　不過，在這種荒謬的想法在腦海中閃現過後，巴斯卡還是認真地思考起了其中的原因。也許，得到傑拉的親近和信賴——是的，就像傑拉和面前這些母獅一樣——是他心中真正期盼著的。

　　那麼，他該怎麼做？像這些母獅一樣天天陪著傑拉玩耍？聽起來不錯。那麼偶爾對傑拉‘和藹’一些？噢，他一向認為，他一直都很‘和藹’，除了在教育傑拉的時候。

　　於是，沒過幾天，名曰陪著養子玩耍，實則用尾巴逗弄養子的某頭雄獅又被母獅們聯手趕了出去，碰了一鼻子灰。

　　好吧，有一個問題是要命的，我們的巴斯卡大人始終沒有弄明白‘陪別人玩兒’和‘把別人當玩具’這兩者之間的區別。

　　……

　　當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傑拉的傷也已經好全了。

　　它最近被好吃好喝地養著，身上的絨毛又多了不少，這讓它不是那麼怕冷。

　　傑拉好奇地看著面前白色的晶體，它本來以為，自己所生活的應該是非洲草原之類的熱帶地區，沒有想到，竟然還有冬天。

　　在傑拉養傷的時候，很多種族都在忙碌地為食物匱乏的冬天做準備。傑拉曾經所在的加納萊恩獅群也不例外。

　　巴斯卡獅群倒是仍然像以往一樣，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並沒有往巢穴中搬過多存糧。

　　用巴斯卡獅群中獅子的話說就是：“我們是一個有格調的族群，我們不吃腐肉。”

　　不吃腐肉，也就意味著巴斯卡獅群的獅子們得在任何需要食物的時候進行捕獵。當然，這是因為巴斯卡獅群中的獅子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這種悠哉遊哉的生活方式落在別人眼中，可就不那麼招人喜歡了。

　　萊恩就曾在巡視領地順便尋找獵物的過程中盯著巴斯卡獅群的邊界，陰沈沈地說：“等領地內找不到獵物的時候，你們這群不可一世的傢伙們就等死吧！”結果當然是被恰好路過的雄獅雷米聽見，被胖揍了一頓。

　　言歸正傳，因為冬季才剛剛開始，不少捕獵者們在這之前都儲存了豐厚的糧食，大大減小了外出的風險。傑拉被允許在巴斯卡獅群領地中走動走動，母獅克莉爾就在離它不遠的地方。一直待在巢穴裏當然安全，可這會讓幼獅失去野性。哪怕母獅們再怎麼寵愛傑拉，她們也不會這樣做。

　　因此，母獅們打算讓她們的一位姐妹帶著傑拉出去見識見識。如果碰到什麼小型獵物，可以讓傑拉練個手。一旦發生什麼狀況，她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攔在傑拉身前，保護小獅子的安全。

　　克莉爾和傑拉漸漸遠離了巢穴的中心。他們並沒有大搖大擺地在草原上亂竄，這會給他們的獵物帶來示警，只有傻子才會這麼做。

　　現在，克莉爾弓著身子小心地走在半人高的草叢中，她的肉墊使得她走起路來毫無聲音。傑拉也有樣學樣，緊緊跟在克莉爾的身後。在隱匿身形方面，它從來都是一個好學生。當加納獅群狩獵的時候，它總是這樣悄無聲息地跟在他們的身後。當然，時間久了，加納獅群的獅子們還是發現了，但他們的獵物卻幾乎從來也沒有發現過傑拉。

　　克莉爾向傑拉投去了一個贊許的眼神，傑拉幾乎可以想像到她用她那甜得膩人的聲音說：“親愛的，你真是太棒了。”這頭年輕的母獅和她的姐妹們一樣，熱情得讓人有些吃不消。

　　他們很快找到了練習捕獵的目標——一窩兔子。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群倒楣的傢伙，明明藏得很隱蔽，卻還是被感官敏銳的克莉爾揪了出來。

　　“傑拉，聽著，撲上去，用你的牙齒咬斷它們的咽喉，相信我，你可以做到這一點。”克莉爾低聲對傑拉說著。

　　被克莉爾和傑拉一大一小兩頭獅子圍在中間的兔子一家呆住了。他們曾經料想過會在覓食的時候被捕獵者們吃掉，但怎麼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被獅子堵上門。還是作為獅子幼崽捕獵練習用的試驗品！噢，他們該感到榮幸嗎？

　　“怎麼又是那個倒楣蛋！我就知道，一碰到它准沒好事兒！”不知道是太過慌亂，還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兔子先生有些風中淩亂了。

　　“你在說什麼？親愛的，我們被獅子困住了，我們完蛋啦！”兔子媽媽無奈地把孩子們藏在懷裏，好像這樣做，兩頭獅子就看不見她的幼崽。

　　“看看那頭獅子幼崽——你還沒有認出它來嗎？”兔子先生的耳朵歪向了傑拉。

　　兔子媽媽疑惑地看著傑拉，然後捂住了嘴：“噢，天呐，是它！就是這頭被加納獅群拋棄的幼崽，一直想方設法用陷阱來捉我們！還記得嗎親愛的，那一天，我們躲過了它的陷阱，一頭威猛的雄獅卻掉了進去……”原來，兔子一家跟傑拉還是老熟人，‘不解之緣’早就結下了。

　　“這群兔子還真有意思。”克莉爾看著在獅子面前自顧自聊起來的兔子們，也不知道該說它們‘勇敢’，還是該說它們神經太粗。

　　“趁著這個機會上吧，親愛的。”克莉爾趁此機會教育小獅子：“記住，永遠也不要在你的敵人面前懈怠。”

　　“你說得對，可惜，你明白這一點，巴斯卡卻不明白呢。”一陣低沉的歎息聲傳來，一隻渾身漆黑的豹子從密林中優雅地走出，它的姿態使他看起來不像是一隻大貓，倒像是一名貴族。

　　按照常理來說，獅子是絕對不會懼怕一隻豹子的，可克莉爾卻本能地從那只黑豹身上感覺到了威脅。

　　如果不是眼前這頭豹子突然出聲，她根本不會意識到它的存在；如果他原先打算偷襲，那麼很可能他現在已經得手了。想到這裏，克莉爾渾身上下無可抑制地升起了一股涼意。

　　在草原上眾多生物的面前出現了很奇怪的一幕：站在獵食者頂端的獅子如臨大敵地盯著一隻豹子，而本該轉身就逃的豹子卻懶洋洋地昂了昂腦袋，用一種睥睨的姿態面對著眼前的母獅，絲毫沒把她放在眼裏。

　　一陣驚呼聲打破了兩人沈默的對視。

　　傑拉腳下的泥土在瞬間躁動了起來，本應平實的泥地中間凹陷了一塊，變得如同沼澤一般，傑拉還沒來得及對此作出反應，小小的身子就已經陷了下去，卡在了傑拉的腰部。

　　“噢，不！”克莉爾飛奔過來一口叼住傑拉，避免它繼續下沉——幸好這並不是真正的沼澤，否則她非但救不了傑拉，反而會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高階元素師……你是城主……”

　　克莉爾也是土系元素師，她試著讓卡著傑拉的土落下去一些，好把傑拉給拉上來。可惜在傑拉陷下去之後，這塊土就變得堅硬無比，即便克莉爾對著土使用異能，也無法撼動它分毫。

　　——能夠讓克莉爾這名土系元素師的力量完全不起作用的，只有比她更高階的土系元素師。

　　一旁僥倖逃過一劫的兔子一家見克莉爾和新來的黑豹沒空管他們，小心地貼著地走了。如果現在克莉爾或者那名新來的黑豹先生回頭看看它們，一定會驚詫地問，這到底是兔子，還是螞蟻。

　　儘管兔子們為了不驚動獵食者，離開的姿態十分滑稽，但現在已經沒有人關注它們了，它們也因此而幸運地撿回一條命。

　　還被埋在土裏的傑拉就沒它們那麼好運了。像是在逗著它玩似的，包圍著它的土一點點上升，直到沒過它纖細的脖頸，壓在了它小小的鼻頭，然後停止不動。黑豹明明有能力直接把傑拉活埋，卻選擇了一種讓它最為難受的方式。

　　傑拉因為呼吸不暢而拼命地試圖將腦袋仰起來，像一頭困獸——不，它就是一頭困獸。可惜，它無法給禁錮它的存在造成任何威脅。

　　克莉爾見沒有辦法解開傑拉的禁錮，呲著牙閃電般地朝黑豹撲了過去。一根根土刺從她的周圍突兀地冒出。黑豹靈巧地躲過了她的撲擊，面對那些升騰的土刺，只是輕輕地用爪子往土地上拍了一下，那些土刺就如同被揉碎了一般，在半空中散落為鬆軟的土粒。

　　“看看吧，除了物種上的優勢之外，你們這些雜碎還有什麼地方比得上我呢？你們的存在，簡直就是造物主的恥辱。”黑豹冷冷地盯著精神力被它瓦解而狼狽地伏在一邊的克莉爾。

　　“你是在嫉妒我們獸型是獅子吧！沒辦法，誰讓我們身上流淌著最為純正的布拉曼德尼血統。”儘管知道現在挑釁對方並不是一個好主意，但克莉爾就是忍不住要刺刺對方：“你對我們下手，是為了對付帕斯卡大人吧？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只是巴斯卡大人的一名下屬，巴斯卡大人是不會因為我而落入你的圈套的。”

　　“你的確不行，但這個小崽子呢？”黑豹充滿厭棄地瞥過傑拉：“我可是聽說了，巴斯卡收留了這個小崽子。一個下屬的分量不夠，那麼再加上他的養子怎麼樣？”

　　話音剛落，傑拉和克莉爾就如同遭到了一記當頭棒喝，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與此同時，母獅首領瓦納抖了抖耳朵，嚴肅地從獵物身上抬起了頭：“我剛才聽到了克莉爾的求救聲！看起來，是克莉爾和傑拉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