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所以說，說話也是要講技巧的。黃氏這個奉承算不得高明，卻稱了老太太的心。瞥了一眼黃氏，老太太臉色緩和了下來：「那就八萬兩。二姑娘的嫁妝定在前頭，三姑娘這不能越過去。否則，齊家的意見怕是更大。」

　　果真是成也齊家，敗也齊家。她拿齊家說事，讓老太太增了三姑娘的嫁妝。老太太卻反過來拿齊家壓下三姑娘的嫁妝比不得嫡長女。黃氏心中憤恨，卻再無理由置詞。罷了，大不了她私下再補上兩萬兩給三姑娘。總歸是必須給上十萬兩的，決不能讓三姑娘覺得不如嫡長女嫁的風光。

　　「八萬兩？也不算少了。」莫綺琉的院子，趙媽媽再度送上江媽媽帶回來的小道消息，聽得莫綺琉直點頭。

　　「本來說是六萬兩，太太不樂意，搬出齊家才換來了八萬兩。」姑娘們的嫁妝是下人們津津樂道的事，各個院子總是有意無意的比上一比。三姑娘不如嫡長女倒也在情理之中，倒是接下來的四姑娘，怕也會生出變故。禦史夫人不是好惹的，四姑娘的嫁妝少了，禦史夫人自然不會答應。四姑娘的嫁妝多過嫡長女，禦史夫人的臉色肯定不會好看。

　　「三年前定下六萬兩是沒想到三姐姐會嫁去齊家，如今再說六萬兩，太太那肯定是決計不會答應的。」其實六萬兩也算不得少，只是比起嫡長女的十萬兩，黃氏會不平衡實屬正常。

　　「照這樣一說，四姑娘多半也不會只得六萬。只是姑娘日後的嫁妝恐怕就……」齊家和肖家，八姑娘都是進不了的。太太自然不會上心，八姑娘的嫁妝要想多過六萬確實有些困難。

　　「媽媽不必擔心。六萬抑或八萬其實並不重要，夫家如何才是關鍵。就像二姑娘，雖說嫁的不是嫡長子，可現在分出來過不是更加自在？大宅子就一定比小院子好？吃過苦頭的人方知曉其中滋味。」大宅院的是是非非，她是真的有些倦了。若是能夠嫁到一個關係簡單的小戶人家，就是庶女標準的兩萬兩嫁妝，她也甘之如飴。只可惜她是莫園嫡女，再差也不會偏離官家。等待她的命運究竟是何，她不抱希望，也不願幻想。

　　「姑娘這樣想就對了。咱們不用跟三姑娘和四姑娘比，只需過好咱們的日子就夠了。」跟在八姑娘身邊這麼多年，爭寵鬥勝早已遠離趙媽媽的生活，平淡安定才是生存之道。

　　小半月後，迎親隊伍提前三日抵達嶽城，安置在城裡的客棧。

　　看著意外出現在莫園的齊陌，莫綺琉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不是說來的是肖易恒嗎？怎麼齊陌也跟來了？

　　「小八長大了呢！」見到莫綺琉，齊陌笑如清風，語氣熟稔。

　　感受到三姑娘的灼灼眼神，莫綺琉硬著頭皮扯開笑容：「齊家表哥。」

　　「小八，你怎麼就只看見齊家表哥了？我呢？」肖易恒不滿的湊上前來。

　　眼角餘光掃視到四姑娘的眼神斜了過來，莫綺琉心下暗暗叫苦。微微福身，行了一個禮：「肖家表哥。」

　　「小八真乖。」四隻眼睛盯著莫綺琉臉上的不情願，齊陌和肖易恒齊聲歎道。時隔六年，當年的小女娃已然長大，唯獨不變的是那份疏離和不情願。而這，恰恰正是齊陌和肖易恒記在腦海深處的回憶。憑著那份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兩人志同道合的再次找上了莫綺琉。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莫綺琉不知已被射在她身上的目光殺死了多少回。哀歎麻煩降臨的同時，不免想起那個臭屁的小離怎麼沒有跟來。要說這三人，她更願意接近的無疑是當年不時冷眼瞅她的小屁孩，至少那人不會給她帶來任何麻煩和困擾。

　　「齊家少爺和肖家少爺遠道而來，定然已經勞累。不如就在莫園歇下？」沒想到兩位少爺打完招呼就將注意力放在了八姑娘的身上，黃氏端起莫園主母的架子說道。

　　「這個倒是不必。我們二人此次前來莫園，一是為新郎官傳個口信，迎親隊伍已經抵達嶽城，三日後當可準時出發。二則是特地來找小八敘敘舊。當然，小八的繡活是必須展示一下的。家母和二姑母都盼著借小八的繡帕風光一回呢！」齊陌說著便轉頭看向莫綺琉，順帶的眨眨眼，使了一個眼色。

　　莫綺琉幾近暈倒。三姑娘，您能把您的冰冷眼神收斂一下嗎？我和齊家少爺真的不熟，一點也不熟。齊家少爺不過是為了繡帕，繡帕而已。

　　「對對。小八，我娘可是說了，你小時候吃了她不少好東西，必須拿繡帕來抵。要是這回沒拿到繡帕，就請你到禦史府小住上一年半載，專門為她繡上十條八條的繡帕以示回報。」肖易恒壞笑著轉達臨行前禦史夫人的交待。

　　莫綺琉很想甩手走人。肖易恒，我跟你沒仇吧？你不是要跟四姑娘定親了嗎？還說什麼接我去你家住？這不擺明瞭讓我的日子難上加難嗎？沒看見四姑娘已經很生氣了？

　　「易恒，我覺得小八可能是不太想見到咱們兩人。你看，她都不搭理人的。」齊陌拍拍肖易恒的肩膀，神情落寞。

　　「是，我也這麼覺得。可能是咱們太不受歡迎了。」肖易恒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一臉的認同。

　　「兩位少爺這是哪的話？八姑娘這是見到兩位少爺太過驚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管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這兩位少爺都是黃氏得罪不起的。

　　「其實我覺得小八不是太過驚喜，而是太過失望。說不定是想小離了，哎！」齊陌飛來一句，竟然戳中了莫綺琉的點點心思。

　　莫綺琉面色一黑，不得不開口辯解：「齊家表哥誤會了，小八並無失望。」

　　「原來是想小公子了啊！沒事，小八不用害羞。三日後跟咱們一起去上京，屆時就可以見到小公子了。」無視莫綺琉的辯解，肖易恒極力唆使莫綺琉一同前往上京。

　　「小八真的沒有這個意思，肖家表哥多想了。」六年沒見，這兩人怎麼愈加的欠揍了呢？莫綺琉穩住心神，不去理會三姑娘和四姑娘的憤怒加怨念，更不去理會黃氏難看至極的臉色。

　　一再被忽視，黃氏的惱火可想而知。只是還不待她發洩，向來以冷靜自持的莫園三姑娘冷不丁就開了口：「小八不是要去繡坊嗎？遲了不會耽誤繡活嗎？」

　　聽出三姑娘的指責，莫綺琉立即告退：「齊家表哥，肖家表哥，小八先行一步。」

　　「小八要出門？那咱們一起走吧！索性話已傳到，我們也不宜久留。」三姑娘的言外之意齊陌又怎會聽不出？沒想到時隔六年，小八還是被莫園的人欺負，真是可惡。

　　肖易恒則是二話不說直接望向黃氏：「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兩位少爺不留下來吃頓便飯嗎？」黃氏站起身留人。

　　「多謝莫夫人美意。只是客棧那邊還等著消息，咱們還是先行回去的好。」齊陌冷淡的回絕，不留任何餘地。

　　嫡長子和嫡長女不在，齊陌和肖易恒不喜呆在莫園也屬正常，黃氏便不再挽留，笑道：「既然如此，此次就不留人了。下回兩位少爺可一定得吃頓便飯方可離去。」

　　「告辭。」齊陌和肖易恒不置可否，淡笑著跟在莫綺琉的身後走了出去。

　　「小八這是什麼意思？」四姑娘憤憤然的瞪著空無一人的門口。為何肖易恒打一進門就沒看過她一眼，反而全副心思放在小八的身上？

　　「什麼意思你沒看出來？」三姑娘冷冷的回了一句，起身走人。沒想到在她出嫁前居然還能再見到齊陌，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三姐姐……」想到剛剛出現的齊陌，四姑娘有些慌亂的準備追上去。

　　「小四，等等。」三姑娘的親事已成定局，齊陌的出現改變不了任何事。反倒是肖家少爺的話有些深意。

　　「母親？」四姑娘頓住，疑惑的看著黃氏。

　　「這三日你抓緊時間準備繡帕，讓八姑娘一併交給肖家少爺帶回給禦史夫人。」禦史夫人居然說要請八姑娘去禦史府住上一年半載？黃氏心下頓生警惕。

　　「可是我的繡活沒有小八的好，送給禦史夫人不是丟人嗎？」小八的繡活三年前就好過其他人，現在更是人人稱道的精湛。她幹嘛要送上去丟人現眼？

　　「八姑娘出自莫氏繡坊，繡活做的好不出為奇。讓你送禦史夫人繡帕不過是聊表你的一片心意，哪來的丟人一說？」肖家這門親事是她為四姑娘定下的，決不能有任何閃失。

　　「好吧，我盡力而為。」明白母親是想要她提前討好禦史夫人，四姑娘應下。

　　「不是盡力而為，是必須為之。」這兩年八姑娘的風頭已經鼎盛，再被她搶去禦史夫人的喜愛，四姑娘嫁進肖家後的日子怎會好過？

　　「那我先回屋了。」繡帕，一提到繡帕她就頭疼，特別還是要和小八一起送繡帕。四姑娘就想起了三年前九姑娘拿小八的繡帕交給夫子時，夫子眼中的震驚和不屑。那次之後，小八就再也沒去夫子那，轉為去了繡坊。這回她的繡帕和小八的繡帕一起送給禦史夫人，又將何種光景？

　　三姑娘氣得甩袖而去，四姑娘煩惱著必須趕制的繡帕，莫綺琉則忙著甩開身邊兩個尊貴的麻煩少爺。

　　「小八，繡坊好玩嗎？聽說你三年前就開始去繡坊了？」齊陌頗感興趣的問道。

　　「不好玩。是。」莫綺琉很想不理會這人的聒噪，可身邊還跟著江媽媽和其他下人。保不准她對兩位少爺不敬的事會傳到老太太的耳裡，還是防著點好。

　　「那時小八才九歲吧？小小年紀就能進得繡坊，好厲害！」肖易恒歎道。

　　如若不是為了在莫園謀得一席之地，誰願這般折騰？莫綺琉笑笑，不再搭話。

　　「小八吃了很多苦吧？」雖然小八臉上早笑，齊陌卻感覺她並不開心。沒有親娘的照拂，一個九歲的女孩是如何得到莫老太太的親睞進得繡坊？又是如何得到今日的美名？小八暗中所下的功夫定是他們無法想像，更無法體會的。

　　「還好，小八喜歡刺繡。」這是莫綺琉心中最大的安慰。儘管這三年她下了很多苦功，卻從不曾厭棄過手中的針線。也正是因為這份發自內心的喜歡，莫綺琉可以想見她的日後絕不會太差。即便沒有任何人的照拂，她依舊可以活出她想要的那份精彩。

　　喜歡嗎？齊陌便不再開口，陷入沉思。

　　身旁的肖易恒則是不時的打量著莫綺琉，眼神飄來飄去，越來越亮。

　　三人是在莫園門口分開的，齊陌和肖易恒本想隨著一起去看看莫氏繡坊，卻被莫綺琉給攔了下來。畢竟是繡坊，裡面全是繡娘，兩個富貴少爺一進去還不定鬧出什麼亂子呢！

　　看出小八是真的為難了，齊陌和肖易恒也不堅持，只是提出要求：「小八不讓我們去可以，不過小八出了繡坊要來客棧找我們。」

　　「兩位表哥明鑒。小八並非不讓兩位表哥去，實在是不太方便。繡坊內諸多繡娘，尚未出閣的姑娘家不在少數，這才不得不請兩位表哥止步。」只當這二人是生氣了，莫綺琉解釋道。

　　「既然小八喊我和易恒一聲表哥，表哥請頓飯自是應該。小八不要推辭了，表哥晚點打發人過來接小八。」齊陌說完就走，完全不給莫綺琉再多說的機會。

　　「就是就是。小八，表哥在客棧恭候你的大駕啊！」肖易恒對莫綺琉揮揮手，大笑著跑開。

　　莫綺琉無言的看著兩位不容拒絕的麻煩少爺駕馬離去，轉身上了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車趕往繡坊。有些事躲是躲不開的，何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她也沒什麼東西值得這二人可圖的？除了一手好繡活，她一無是處。

　　想到繡活，不免想到齊陌和肖易恒在莫園說的話。齊陌口中的「家母」可是靜安公主？莫綺琉瞬間不淡定了。她被禦史夫人被引走了心思，卻忘了齊陌口中還有一個天大的尊貴人物。這樣一來，繡帕非但必須要送，而且還必須小心謹慎的送上最好的。好在繡坊的上批繡活已經接近尾聲，她的閒暇時間足夠充裕。

　　這一日，莫綺琉全副心思的撲在了繡活上，直至齊陌派來的人實在等不住了進來通報才停下。

　　三年的繡坊生活，莫綺琉對於熟悉的酸痛早已習以為常。坐上來人駕著的華麗馬車，莫綺琉閉上微微發澀的眼睛，靜靜的養起神來。

　　隨行的江媽媽想要說些什麼，卻在看到八姑娘臉上難掩的疲憊後忍了下來。今日的事老太太那是必須稟報的。八姑娘並無任何逾越禮儀的舉動，兩位少爺也不過是念著小時候的舊情相邀一聚，她沒有理由阻止。老太太那，她多說些好話便是，實在不行就全部推倒兩位元少爺身上。八姑娘是個知禮的好姑娘，可不能為此損了在老太太心中的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