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可算是來了，小八讓咱們好等。」見著莫綺琉，齊陌含笑說道。

　　莫綺琉淡定的迎視：「繡坊事多，讓兩位表哥久等了。」

　　「小八，咱們這麼久沒見，怎麼還是那般冷淡？表哥可是會難過的。」齊陌裝著一副受傷的模樣，哀怨的看著莫綺琉。

　　「聽說齊家表哥已經指婚了？」忽視齊陌的哀怨，莫綺琉轉移話題。

　　「小八的消息還真靈通。是，指婚了。」齊陌收了玩笑的表情，正色道。

　　「恭喜。」皇家指婚這等事是好是壞莫綺琉不予置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就這兩個字？」齊陌挑起眉，「小八不是該送賀禮的嗎？」

　　莫綺琉掃了齊陌一眼，淡道：「齊家表哥還缺小八這小小的賀禮？」

　　「缺！絕對缺！表哥也不要多的，小八給家母和二姑母準備繡帕時多備上一條就夠了。」齊陌興致頗高，神色嚴肅。

　　「送與表嫂的？好。」年後莫園就會搬去上京，提早打好關係于莫綺琉並無害處。

　　「那就多謝小八了。」齊陌一高興，親自給莫綺琉倒了一杯茶。

　　「太過分了！」看著這兩人一來二去的忽視他，肖易恒憤憤的一拍桌子，差點沒跳起來。

　　「易恒，你幹嘛呢？」齊陌抖抖灑在手中的茶水，不滿的問道。

　　「小八，我也要繡帕！」沒理會齊陌，肖易恒直接轉向莫綺琉。

　　「肖家表哥要送給心上人？」齊陌要賀禮當屬正常，肖易恒即將和四姑娘定親，找她要什麼繡帕？她送與四姑娘是毋庸置疑的。

　　肖易恒面色一紅，呐呐無語。

　　齊陌哈哈大笑：「這小子哪來的心上人啊？這些年二姑母挑來挑去，愣是沒挑到滿意的姑娘。這不，打起你們姐妹的主意了。」

　　被齊陌揭了底，肖易恒洩氣的靠在椅子上：「小八知道肖家要和莫園結親的事？」

　　「知道的。」四姑娘都已經開口找她要賀禮了，她怎會不知？

　　「小八對此有何看法？」肖易恒定定的望著面色冷淡的莫綺琉。小八今年也有十二了吧？

　　「自然當由母親做主。」四姑娘嫁到肖家一事，莫綺琉無甚感觀。黃氏喜歡，四姑娘樂意，至少比三年前的齊家少爺事件好。

　　「我娘讓我自己過來看看。」肖易恒忍了許久，輕聲說道。

　　「啊？」莫綺琉愣住。什麼叫自己過來看看？難不成肖家還未確定定親對象？不是四姑娘嗎？消息傳來時，整個莫園都以為肖家定下的是四姑娘。難道這其中也有玄乎？

　　「對。我這次跟過來明著是陪分家的表弟迎親，實際上是受二姑母所托，陪易恒來莫園看看。」齊陌點點頭。莫園未出嫁的嫡女只有四姑娘和小八。二姑母是偏向小八的，畢竟莫園八姑娘的名聲早已傳至上京。

　　話一說開，莫綺琉當下慌了。齊陌和肖易恒的意思很清楚，肖家並未定下四姑娘，也就是說這門親事會再生變故也不一定。可是，如若肖家看上的不是四姑娘，那就只剩她這個莫園四嫡女了。嫁去肖家？嫁給肖易恒？黃氏會不會殺了她？四姑娘肯定會恨死她的。來不及細想，莫綺琉衝口說道：「那個，四姐姐人很好的。」

　　肖易恒就冷了臉，不說話的瞪著莫綺琉。

　　齊陌則是樂不可支的笑了：「小八這是在嫁姐姐嗎？小小年紀想的倒是挺多。」

　　「嗯，小八還小。」莫綺琉明顯的沒抓住重點。

　　肖易恒的神色卻是緩和了少許：「小八已有十二，是時候定親了。」

　　肖易恒這是什麼意思？不會真的看上她了吧？莫綺琉的手緊緊捏成拳，果真是大麻煩啊！

　　「姑娘，時候不早了，老太太還等著您回話呢！」關鍵時刻，江媽媽出了聲。肖家少爺的暗示太過明顯，八姑娘不宜再呆下去。

　　「那小八就先回去了，兩位表哥慢坐。」莫綺琉連忙站起身，落荒而逃。

　　「表哥，小八不樂意。」肖易恒哭喪著臉控訴道。他娘告訴他可以在莫園僅剩的兩位嫡女中挑一位時，他是真的很慶倖的。小八雖然小了點，但很得他的眼。六年前的模糊記憶在今日再度重溫，他是真心想娶小八的。

　　「樂不樂意不是小八說了算。」齊陌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意味深長的說道。

　　頓了一下，肖易恒恍然大悟：「對，小八說了要她娘說了算。」

　　「你該知道怎麼跟二姑母說。」齊陌說的風淡雲輕，哪有剛剛的親近和氣？

　　「嗯，謝謝表哥。」他會跟他娘說，莫園八姑娘的美名絕對能讓肖家震撼上京。

　　步出客棧，莫綺琉心下尚虛。瞥了一眼一直跟在身旁的江媽媽，莫綺琉欲言又止。

　　「姑娘不必多心，今日本就無事發生。」之所以將八姑娘帶出來，正是為了避嫌。既然已經避開，肖家少爺的話就與八姑娘毫無關係。

　　莫綺琉感激的點點頭，上了馬車。這事還是必須得跟趙媽媽好好說道說道。江媽媽這邊，少不得趙媽媽的安撫。

　　一路無話的回到莫園，莫綺琉正準備找趙媽媽過來說話，便看見了等候多時的四姑娘。說不清此刻心中的莫名滋味，莫綺琉走上前疑惑的問道：「四姐姐怎麼來了？」

　　「小八，你教我繡活好不好？」手中的針線總是繡不出她想要的模樣，四姑娘便過來求助莫綺琉。

　　「四姐姐怎麼突然拿起針線了？」一日之內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莫綺琉想不多想都很難。

　　「都是母親啦！母親說禦史夫人找你要繡帕，我也該繡上幾條聊表心意。」四姑娘紅著臉說道。

　　看出四姑娘並無半分不情願，莫綺琉更是發慌。耐著性子看了看四姑娘手中的繡活，沒有說話。

　　「是不是繡的很難看？我就說不要繡了，母親還說什麼心意，肯定會丟人的。」見莫綺琉不說話，四姑娘奪過繡帕就往地上扔。

　　莫綺琉歎了口氣，撿起繡帕收進繡籃：「無關繡活好差，只要是四姐姐的心意，就已足夠。」

　　「可是……可是跟你的一比，我的簡直拿不出手嘛！」很久不曾有過的怨恨剛剛冒出頭就被壓下，四姑娘委屈道。

　　對於這個話題，莫綺琉很不想回答。可是四姑娘一幅萬般委屈的模樣，她也無法視而不見：「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每個人都有擅長的和不擅長的，四姐姐只是恰好不擅長繡活罷了。」

　　「那怎麼辦？」四姑娘期待的看著莫綺琉，寄望莫綺琉能想出好法子。

　　「其實四姐姐想要表達心意並非一定要是繡帕，其他的也可以，比如說畫……」莫綺琉試著轉移四姑娘的心思。若真的送繡帕，兩相比較，四姑娘的臉面真的會蕩然無存。

　　「對，我就送畫。」四姑娘驚喜的尖叫出聲。畫畫是她的拿手絕藝，莫園中無人堪比。

　　「四姐姐可以去找找母親。母親肯定知道送禦史夫人什麼樣的畫才最為妥當。」黃氏說要送繡帕，她卻勸四姑娘送畫，還是提早告知黃氏的好，免得再生變故。

　　「我馬上去找母親。」四姑娘說完就跑，貌似極為滿意。

　　望著四姑娘的背影，莫綺琉松了一口氣。但願四姑娘能順心如意，如願以償。

　　「姑娘找老奴？」聽青芸丫頭說八姑娘叫她，趙媽媽放下手中的活進了屋。

　　多事之秋，莫綺琉還是將今日的事說與趙媽媽聽了。

　　趙媽媽聽完也是一驚：「莫非那肖家看上的不是四姑娘？」

　　這一點只有肖家才知道，莫綺琉搖搖頭：「不知。」

　　「若不是四姑娘可就麻煩了。整個莫園都知道四姑娘即將和肖家少爺定親。突然換人，太太定是第一個不會應許的。」屆時，最難的又將是八姑娘了。

　　「媽媽覺得，如若禦史夫人開口，老太太那會應下嗎？」莫園說是黃氏當家，但也處處受制不管事的老太太。只要老太太開口，黃氏再也情願也不得二話。

　　「這……說不準。」除了已經出嫁的嫡長女，莫園眾姑娘在老太太心中並無特別。就是曾經陪同禮佛得了老太太另眼相待的八姑娘也在嫡長女出嫁後被打回原形。除了去繡坊這個殊榮，再無其他。好在如今的八姑娘爭氣，掙得了美名，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照拂。

　　老太太的心思無人猜得到，莫綺琉只願這事不要鬧到老太太面前。她今年已有十二歲，留在莫園也不過三四年的時間，她不想再出岔子。憑著她如今的名聲，等過兩年定親的時候，夫家應該不會太差。可一旦牽扯上四姑娘的婚事，她以後的日子肯定不會順風順水。

　　「什麼？畫畫？誰告訴你的？」據她所知，禦史夫人未出閣前曾是上京有名的才女，四姑娘的畫若是能入禦史夫人的眼倒也是件好事。

　　「小八說的。反正我的繡帕肯定比不上小八的，與其送出去獻醜，不如送畫來的可靠。」對於自己的畫，四姑娘是絕對有自信的。

　　如若禦史夫人是附庸風雅之人，送上幾幅畫也無甚不妥。這樣想著，黃氏心下一動，笑道：「那小四就把以往得夫子誇獎的畫挑上兩幅送與禦史夫人，再盡心畫上兩幅君子竹贈與肖家少爺。」

　　「還要送給他？」四姑娘扭捏了起來。

　　「不送與他送與誰？」黃氏好笑的看著四姑娘的嬌態，心中很是安慰。三姑娘的親事雖然差點出了差池，隔了三年眼看即將圓滿。四姑娘這也是好事一樁，令人豔羨。

　　被黃氏笑話，四姑娘嬌羞著跑了出去。臨近自己的院子時，忽然又改了方向，折去了三姑娘那。

　　「三姐姐，你……」一進屋就覺得分外的冷寂，四姑娘遲疑著靠近三姑娘。

　　「四妹妹，你說老天怎能這般捉弄人呢？」沉默了好幾個時辰的三姑娘無神的看著屋子裡的已然收拾好的陪嫁物。

　　「三姐姐，齊……」四姑娘有心安慰三姑娘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你說他為何還要出現在我面前？為何一定要在我出嫁前三天出現？為何一定要在我的迎請隊伍中出現？」她最無法忍受的是為何是他來迎親？坐上花轎被他迎去上京，她嫁的人卻不是他。這讓她情何以堪？

　　「三姐姐，新娘子和新郎官在成親前三日不能見面，這才改由他來莫園傳話。你不要想太多，就當他只是齊家的小廝，一個不認識的人而已。」齊陌的出現太過突然，誰也沒有料到。

　　「小廝？他要真的是個小廝也就好了。」齊陌的身份是三姑娘心中最大的痛，如今卻要她將齊陌當成不認識的小廝。三姑娘心中的苦味蔓延至口裡，浮現在臉上。

　　這樣憔悴痛苦的三姑娘是四姑娘未曾見過的，心疼之下就走上前抱住三姑娘不停的說道：「三姐姐，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

　　任四姑娘抱著，三姑娘的淚水決堤般的落個不停。三年的強忍和自欺欺人在見到他的這一刻轟然倒塌，心傷神傷。

　　四姑娘就默默的抱著三姑娘，無聲的給予微薄的安慰。若是齊陌不出現，三姐姐會高高興興的出嫁，一定會的。

　　接下來的兩日，三姑娘閉門不出，只待出嫁。四姑娘則心懷擔憂的守在一旁，不時的說些笑話活躍氣氛。然而，直到三姑娘上了花轎，四姑娘都沒能在三姑娘的臉上看到一個笑容，更無一絲喜意。

　　黃氏最終還是私下補了兩萬兩銀子，為三姑娘湊足了十萬兩豐厚的嫁妝。儘管三姑娘得知此事後未曾說過一個謝字，黃氏卻並未放在心上。三姑娘對齊陌的那份心思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個得不到的念想。正因為得不到，才會愈加的看重。終有一日，三姑娘會明白，得不到的或許會美好，但不一定是屬於她的幸福。

　　三姑娘的悲傷莫綺琉並不知曉，這兩日，她都是早出晚歸的呆在繡坊趕制繡帕。而齊陌和肖易恒似乎不曾出現過一般的銷聲匿跡了，莫綺琉也就暫且安了心。直到第三日的送嫁，莫綺琉才在迎親隊伍中看到了這兩人。

　　「小八。」齊陌和肖易恒策馬而來，笑的溫和。

　　昂著頭看著馬背上的二人，莫綺琉不得不承認齊陌和肖易恒都是難得的英俊少年郎。尊貴的身份，龐大的家世，再配上這颯爽的英姿，溫和的笑容，怨不得三姑娘和四姑娘為之傾倒。

　　「小八，賀禮呢？」齊陌對著莫綺琉伸出手，語氣自然而寵溺。

　　花轎的簾子微微動了一下，莫綺琉連忙雙手奉上早已準備好的包袱：「小盒中單獨放著的青草蘭花繡帕是贈與表嫂的。」

　　齊陌接過包袱打開一看，內有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小盒中只有一條繡帕，大盒中並排躺著五條折好的繡帕。顏色各異，一目了然。齊陌滿意的笑了：「大盒裡的繡帕都是給家母的？」

　　莫綺琉點點頭，又將青芸手中的包袱遞給另一匹馬上的肖易恒。

　　肖易恒也不多話，直接打開內裡的盒子。同樣是五條繡帕，卻是花色不一。看來小八是費了許多心思的，肖易恒蓋上盒子，居高臨下的不滿道：「小八是怕表哥把你帶回上京，所以才躲了兩日忙著這些繡帕？」

　　「肖家表哥說笑了。還記得六年前二姐姐自上京回來，給小八帶回了許多禮物。二姐姐說禦史夫人、齊家表哥、肖家表哥都有份送的。彼時小八年幼，只得請二姐姐代筆致謝。今日不過是略表謝意，自當盡心。」來到這個世界十二年，有人對她好，有人對她壞。不管是虛情假意也好，真心實意也罷，莫綺琉但求無愧於心。能還的一定要還，不能還的也必須記著。

　　莫綺琉的話無懈可擊，肖易恒也就不好再發難。倒是齊陌壞壞的補了一句：「小八，還有一個人你沒有謝哦！」

　　「齊家表哥這是何意？」當年來莫園的除了他們三人便是小離。若是還有一個，定是小離無疑了。可是，當年嫡長女並未提及小離，莫不是弄錯了？

　　「小八腰間的那塊羊脂玉很是眼熟呢！」齊陌顧左右而言其他。

　　羊脂玉？莫綺琉低頭一看，可不就是當年收到的禮物之一？一眾吃穿用度中，這塊羊脂玉最得她的心。聽趙媽媽說，白玉養人，並掛在了她的脖子上。前些日子，系白玉的繩子不知怎的就斷了，這才掛在了腰間。

　　「這塊白玉正是二姐姐當年帶回莫園給小八的。莫非是齊家表哥送的？」既然被問及了，莫綺琉自然不會藏著掖著。

　　「表哥可沒這麼好的東西送給小八。」齊陌的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只是頗有深意的盯著那塊玉。

　　莫綺琉了然的笑笑：「小八記下了。」齊家少爺都沒有的好東西，除了小離，怕是再無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