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聽聞她們前腳離開，嫡長女後腳便帶著丫頭去給老太太請安，黃氏差點咬碎了牙。

　　「太太，老爺明日就要回來了，您可要沉住氣。」見黃氏又似壓不住火，錢媽媽提醒道。

　　「不是忍就是沉住氣，倒不知何時是個頭。」離座的屁股再次坐回椅子上，黃氏不滿的嚷道。

　　「嫡長女今年已有十二，快了。」錢媽媽壓低聲音，安慰黃氏。

　　「快了？不過十二，沒有個三四年，嫡長女出的了莫園？」黃氏越說越不甘心。

　　「總歸是要出去的，不過幾年不是？莫園最終還會由太太做主的。」同一件事，到了錢媽媽的口裡卻換了一個味道。

　　聽到最後一句話，黃氏稍稍冷靜下來。沒錯，老太太早晚會過世，嫡長女早晚會出嫁。莫園，最終還是要她當家。

　　見太太好不容易被錢媽媽安撫下來，王媽媽眼神晃了一下，將嫡長女向八姑娘示好的事憋進了肚裡。

　　莫老爺回府這一日，老太太設了家宴。莫園眾人，除了尚未歸來的嫡長子，餘下眾人盡數出席。

　　老太太坐在主位，右手邊坐著莫老爺，左手邊坐著嫡長女。莫老爺的右手邊依次坐著黃氏、三姑娘、四姑娘和莫綺琉。嫡長女的左手邊則依次坐著五公子、六公子、七姑娘和九姑娘。三位姨娘坐在了最末位。二姨娘和五姨娘坐在了莫綺琉的右手邊，四姨娘則坐在了九姑娘的左手邊。

　　莫園家訓以孝為首，老太太坐在主位自是理所當然。莫老爺和嫡長女分做兩側，足見嫡長女在老太太心中的重要地位。嫡長子不在，嫡長女儼然替代了嫡長子的存在。黃氏身為主母，不可能坐在嫡長女的下首。三姑娘、四姑娘和莫綺琉乃一母所生，又是嫡女，坐在一起無可厚非。庶子比庶女地位高，庶女地位高於姨娘，也就按照排行順了下來。

　　看著眾人的坐席，老太太滿意的點點頭。莫園，最重要的就是規矩。少了規矩，失了體面，這是老太太絕對不允許的事。

　　秉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訓，席上眾人皆不發一語，兀自靜默。說是家宴，老太太破天荒的將下人全部遣了下去。黃氏未置一詞，四姨娘則是急上心頭。

　　席間，老太太間或會為嫡長女夾上一兩筷子菜，次數不多，卻也引得旁人眼紅不已。

　　忽然，「啪」的一聲，六公子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

　　「怎麼回事？」老太太的臉色不甚好看，望向了四姨娘。

　　「回稟老太太，小六年紀尚小……」四姨娘那顆一直懸在半空的心猛地提起，萬般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年紀小？年紀小就拿不得筷子？八姑娘怎麼就拿的很好？」老太太聞言不樂意了，瞥了一眼莫綺琉說道。

　　老太太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視線都聚在了莫綺琉的手上。

　　莫綺琉一臉茫然的抬起頭，無辜的回視老太太。

　　「八姑娘自小獨住，所以……」遲疑了一下，四姨娘將矛頭引向了黃氏。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向來看的嬌貴。哪想到老太太會弄這麼一出，居然將所有的下人都遣了下去。

　　遭遇無妄之災，黃氏怒在心中不得發作，轉過頭正色看向老太太：「兒媳私以為，莫園的眾位公子都應像大公子那般謙遜懂事，莫園的眾位姑娘則應如二姑娘這般貼心乖巧。小八雖比六公子小，卻也不能例外。之所以讓小八獨住，不過是寄望小八能向二姑娘看齊。」

　　黃氏一席話誇得老太太心花怒放，連連點頭，頭一回對著黃氏緩和了臉色：「黃氏說的沒錯。有大公子和二姑娘在前頭表率，下麵這些小的都應該學著點。六公子年紀再小，小的過八姑娘？就是七姑娘，拿的也比六公子穩當。」

　　被點名的七姑娘下意識的望了一眼五姨娘，發覺五姨娘非但未顯得色，反而為難的對她搖了搖頭。心中生疑，仍是乖乖的閉上了嘴巴，認真的坐直了小小的身子。

　　四姨娘的臉色愈加的驚慌，不再意圖辯駁，小聲道：「妾身知錯。」

　　見老太太怒氣難消，莫老爺開了口：「說到年紀，小六也不小了，是時候該跟著夫子學學東西了。」

　　被莫老爺轉移話題，老太太有些不滿卻也沒再彰顯，轉向黃氏：「這事不是該由你這個嫡母安排嗎？」

　　「是是。」怕老太太怪罪，黃氏解釋道，「五公子今年已經開始跟著夫子識字了。六公子尚不足七歲，所以晚了些。」

　　「幾位姑娘呢？」老太太掃視一周後問道。

　　「七姑娘和六公子同歲，年後就應去見夫子。八姑娘和九姑娘小上一歲，怕是要再拖上一年。」黃氏斟酌著回答。七歲見夫子是莫園的慣例，她沒有想要為難誰，抑或針對誰。老太太要從這找她的茬，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不要再拖了，八姑娘和九姑娘年後都一起去見夫子。早一年學些東西也是好的，以免日後再失體面。」看了一眼自筷子掉下就直愣愣的看著四姨娘的六公子，老太太臉色些微不善。

　　「是。」早一年也好，三姑娘和四姑娘雖然倍受夫子的稱讚卻無從比較，顯不出好來。一待有了對比，三姑娘和四姑娘在老太太面前就更站的住腳了。

　　話題到此為止，最終的結果說不上大快人心，卻恰好如了莫綺琉的願。讀書識字，繡花練琴。來到這個世界就要學會適應這個世界，做個知書達禮且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總比整日閑在房裡來的充實。

　　四姑娘將雲緞之事鬧到黃氏那裡的時候，莫綺琉正窩在房裡跟著青芸學針線。聽說嫡長女擅琴，三姑娘喜書，四姑娘愛畫。三位嫡女往這一站，後面的三位姑娘自是必須藏拙。琴棋書畫，唯一剩下的是棋。莫綺琉對棋一竅不通，也不打算去學。索性莫園以繡紡起家，拿出一手好繡活也未嘗不可。既然說了年後就要去見夫子，針線活還是要先打個底的，免得屆時在夫子面前太過愚笨，有失顏面。

　　「姑娘，那些婆子可要哭天搶地了。」打探到消息的趙媽媽站在一旁笑道。

　　「咱們自作不知便是。」莫綺琉頭也不抬，繼續忙活手中的針線。

　　「曉得曉得。」一想到那些平日裡克扣八姑娘東西的老婆子被責罰，趙媽媽就感覺分外的解氣。

　　「怕是要鬧上半日。」將沏好的茶水放在桌上，紫芸跟著笑道。

　　「那些老婆子都不是省油的，肯定會喊屈叫冤。不過也賴不到咱們頭上來。這雲緞都送去四姑娘房裡好幾日了才被發現，在咱們屋裡不過是剛抬進轉身便抬了出去，誰也尋不上咱們的錯。一句不知情，沒打開看過，便了事了。」可以借機吐口惡氣，趙媽媽格外的得意。

　　「不過，姑娘定然還是會被叫去說話的。」紫芸轉了語氣。怎麼說也是在她們屋裡呆過的東西，就是再不可疑也會被叫過去對質。

　　還不待莫綺琉回話，院子裡的吳媽媽輕咳一聲：「姑娘，太太使人過來請您過去說話。」

　　屋內三人齊看向莫綺琉，莫綺琉不動聲色，放下手中的針線，站起身向外走去。

　　一出門便見著黃氏身邊的小丫頭落霞等在院子外面，莫綺琉露出怯色，微微低下頭。

　　「八姑娘，麻煩您快點，太太正等著您在。」落霞說完便走，態度有些高高在上，帶上些許不耐煩。

　　莫綺琉便輕應一聲，跟了上去。

　　「母親，女兒不管，這事您一定要給女兒一個說法。」還未踏進黃氏的院子，四姑娘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說法自是會給你的，但也不能平白冤枉人不是？」對上四姑娘，黃氏永遠是縱容的語氣。

　　「女兒哪有冤枉她們？您總不能說是小八故意將弄髒的雲緞送與女兒的吧？您也不想想小八那膽小怕事的性子，她敢嗎？」四姑娘楊高聲音，說給黃氏聽，也是說給一干跪在地上的老婆子們聽。

　　「冤枉啊！四姑娘，您可不能這般含血噴人啊！太太，老奴們可都是在這莫園幹了好幾十年的老人，哪會惹這一身騷？」老婆子們也都不是好對付的，簡直是聲淚俱下。

　　「你們還敢喊冤？雲緞就只經了你們的手，不是你們還會是誰？」嬌寵慣了的四姑娘怒聲喊道。

　　「太太，您可要為老奴們做主啊！若是不成，咱們可就找老太太去了……」老婆子們是鐵了心不承認，連老太太都搬出來了。

　　「那就馬上去請老太太做主。」黃氏正準備開口安撫這些老婆子，三姑娘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老婆子們一呆，一時間竟忘了繼續哭嚎。她們只是想嚇嚇黃氏，壓壓四姑娘的氣焰，沒真想鬧到老太太去。老太太不比黃氏，一頓板子打下來，沒錯也是有錯，她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