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對莫綺琉而言，得到來年春上的新衣乃一大喜事，連帶的黃氏那虛假的嘴臉也漸漸模糊了。心情甚好的看著三姑娘和四姑娘相攜走進來。三姑娘依舊一張冷臉，四姑娘想要撒嬌卻被四姨娘的到來打斷。

　　「聽說二姑娘今日不舒服，待會可要前去探望一下才是。」四姨娘臉上關懷，話裡仍是洩露了少許的幸災樂禍。嫡長女給黃氏臉色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每次都能讓黃氏下不了臺面。

　　「四姨娘是二姑娘的表姨，自是應該前去探望。」黃氏不冷不熱的諷刺道。

　　聽到「表姨」二字，四姨娘臉上訕訕的，隨即很快恢復正常：「小六，待會跟娘去見二姐時，可要乖乖聽話。」

　　六公子點點頭，回道：「小六給二姐送吃的去。」

　　「真乖。」看到黃氏眼中的憤恨，四姨娘狠狠的在六公子的小臉親了一口。

　　「那就一起去吧！」三姑娘冷冷的聲音傳來，打斷四姨娘的炫耀。

　　「三姐？」四姑娘拉拉三姑娘的手，有些莫名。嫡長女向來眼高於頂，看不上她們這些妹妹。別看三姐平時冷冷的，卻極是討厭嫡長女的做派。此刻竟然主動提出去看嫡長女，著實奇怪。

　　「那敢情好，咱們也一起去。」一直保持沉默的五姨娘跟著提議。

　　見大家都要去，二姨娘自然不能落下。點點頭，示意一起去。

　　這樣一來，黃氏就是想不去也不行了。心知不管嫡長女的身子是否真的不適，她都應該有所表示。可她就是不想嫡長女這般得意，才未開口說要前去探望。眼下騎虎難下，身為主母，她不得不率先帶頭，做給所有人看。否則，老太太那邊她是怎麼也無法交待的。

　　於是，黃氏起身走在了最前面，三姑娘和四姑娘走至黃氏兩旁。四姨娘牽著六公子和九姑娘緊隨其後。不敢和五公子爭，五姨娘拉著七姑娘走在了二姨娘和五公子的後面。想了想，莫綺琉還是跟在了最後。有嫡長女在的地方就有好戲看，不看白不看。

　　嫡長女的院子和黃氏的院子比起來只大不小。自大太太齊氏過世後，嫡長女就沒有挪過窩。老太太說了，嫡長女念舊，這個院子只能給嫡長女住。黃氏進門時，嫡長女不過兩歲多。老太太這個「念舊」一出口，嫡長女立刻哭著嚷著喊「娘」，誰知老太太竟也跟著流淚。黃氏剛過門就碰上這種情況，看著面前一對祖孫倆越哭越傷心，著實被這個下馬威給嚇著了。時至今日，那時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這也是黃氏為何一直看嫡長女不順眼的起始緣由。老太太她惹不起，可嫡長女不一樣。明明是小輩，卻老是給她臉色看，讓她情何以堪？

　　眾人走進嫡長女的院子時，早已接到丫頭稟報的嫡長女正合衣斜靠在炕上。見到黃氏，並不起身，只是嬌弱的喊了一聲「太太」後便不再說話。

　　黃氏壓下怒火，關切的問道：「二姑娘身子可還舒爽？可是凍著了？」

　　嫡長女未應答，倒是身旁的大丫頭春琴站了出來：「回稟太太，二姑娘頭兩日便已不適，仍是堅持著早起去給老太太和太太請安。昨日老太太實在心疼了，才特地免了二姑娘的請安。」

　　瞧瞧，嫡長女厲害，身邊的丫頭也不妨多讓。兩個大丫頭春琴和秋棋，連帶兩個小丫頭夏書和冬畫，沒一個是省油的燈。這話說的，明面解釋，實際就將嫡長女沒去請安之事推脫到了老太太身上。黃氏自是不敢去和老太太求證，就算求證老太太也會一味的維護嫡長女。定會落得一個「身為主母，明知二姑娘不適，居然還強硬的要求二姑娘前去請安」的罪名。再引申一下，老太太定會長歎一聲「總歸不是親生的，若是齊氏還在……」

　　老太太經常歎這句話，卻從不歎完。那未盡的語意中飽含對大太太的思念，及對黃氏的不滿。每次黃氏都是有苦說不出，只得強顏歡笑的咽下。想到此處，黃氏繼續說道：「那可一定要好好歇著，請大夫了嗎？」

　　「二姑娘不讓請，說是麻煩。」望了一眼嫡長女，春琴這才回道。

　　「二姑娘是怕惹老太太擔心，你這丫頭怎麼也不懂事？這是麻煩嗎？萬一二姑娘有個好歹，咱們怎麼向老太太交待？還不快去請大夫！」四姨娘終是沒忍住，插嘴道。嫡長子不在家，嫡長女可千萬不能出事。

　　「四姨娘這話聽著倒是盼我有個好歹？」嫡長女音調微揚，斜睨著四姨娘。

　　四姨娘一愣，連忙道歉：「二姑娘這是哪的話？四姨娘心直口快，說錯話了。二姑娘可別介意才是。」

　　「四姨娘也要表裡如一才是。」學著四姨娘的語氣，嫡長女笑著說道。

　　「是是。」四姨娘咬咬牙，陪起了笑臉。

　　嫡長女便不再說話，收回視線兀自望向手中的繡帕。

　　原本正暗笑四姨娘被嫡長女找茬，轉眼就見嫡長女低下頭忽視所有的人，擺明瞭趕人。黃氏不得不開口道：「二姑娘堅持不看大夫也不是法子，春琴還是打發人去請大夫過府一趟。」

　　太太發話，春琴低下頭，諾諾的應好。

　　很是滿意嫡長女沒有出言反對，黃氏的心情就好了起來：「那二姑娘好好歇著，咱們也別打擾了。」

　　眾人便一一上前和嫡長女告辭，然後魚貫而出。

　　嫡長女難得的耐著性子聽完所有人的關懷，假意也好，做戲也罷，不過敷衍而已。場面誰都會做，只是做的好看抑或不好看而已。

　　莫綺琉是最後一個站在嫡長女面前的。彼時其他人都已走出了屋，小小的人兒穿著半舊的小襖，有些羞澀的露出笑容：「二姐姐好好歇著，小八先回去了。」

　　「小八？」似乎第一次知道莫綺琉的存在一般，嫡長女直起了身子，探究的打量起莫綺琉。

　　莫綺琉抿著嘴，身子微微向後縮了一縮，有些遲疑的點點頭。

　　嫡長女就失去了興趣，不耐的揮揮手：「回去吧！」

　　毫不停留，莫綺琉轉身就跑，一幅受到很大驚嚇的模樣。

　　目送莫綺琉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嫡長女不屑的冷哼一聲：「可笑。」

　　「姑娘，這位八姑娘倒是有趣。明明是嫡女，卻連庶女都比不上。」一旁不曾開口的秋棋有感而發。

　　「自己上不了檯面，就怨不得別人。」嫡長女對莫綺琉無甚好感。想了想，還是交待春琴和秋棋，「以後見著八姑娘，都要有點眼色。若是遇到那仗勢欺人的刁僕，都護著點八姑娘。」

　　「姑娘是想拉攏八姑娘？」春琴不確定的問道。除了嫡女身份，八姑娘並無其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單憑黃氏不待見她，她就有資格成為我拉攏的對象。」嫡長女彈彈手指，臉上不以為然。畢竟是黃氏肚子裡出來的，早晚能派上用場。

　　「奴婢聽說八姑娘每日都會第一個去給太太請安。」秋棋插嘴道。

　　嫡長女眼神一閃，笑道：「看來還不是太蠢。這樣一來，咱們更要拉攏她了。秋棋，讓夏書和冬畫給八姑娘送些吃食和玩意過去。」

　　「是。」明瞭嫡長女的心思，秋棋領命出去。

　　秋琪剛推開門，齊媽媽便走了進來，語氣激動：「姑娘，大公子的家信。」

　　嫡長女驚喜不已，綻放笑顏，動作迅速的自床上跳了下來。

　　見著嫡長女生龍活虎的樣子，春琴和齊媽媽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看完信，嫡長女的心情寬鬆許多，情緒高昂：「哥哥說他五日後便能到家了。」

　　「總算是回來了。」齊媽媽看著嫡長子和嫡長女長大，感情自是比旁人來的深厚。聽聞嫡長子要回來，也很是高興。

　　「走，給老太太請安去。」嫡長女迫不及待的踏出門檻，完全不理會後面兩人的阻攔。

　　春琴想要追上去將嫡長女攔下，卻被齊媽媽拉住了：「罷了。老爺明日就回來，太太那鬧不出什麼花樣來。你儘管跟上去，好生看著姑娘。」

　　齊媽媽這一交待，春琴頓時放下心來，應了一聲後跟了上去。

　　讓青芸、紫芸接過夏書和冬畫手中的東西，莫綺琉受寵若驚：「麻煩代為轉告二姐姐，小八擇日定會登門道謝。」

　　「八姑娘客氣了。」夏書和冬畫沒有多做停留，婉言謝絕趙媽媽的賞銀，笑著告辭了去。

　　「姑娘，二姑娘這是何意？」看著食盒內精緻的甜點，青芸和紫芸摸不著頭腦。嫡長女和八姑娘沒有任何交情，更不像會送東西給其他幾位姑娘的主。莫不是今日八姑娘去見嫡長女的時候做了什麼事得了嫡長女的心？

　　「沒事。」一日之間成為黃氏和嫡長女爭相拉攏的對象，莫綺琉搖搖頭，拿起垂涎已久的點心往嘴裡塞。

　　知道八姑娘性子淡，青芸紫芸也不再多問，各自忙去了。趙媽媽則是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吃著甜點的八姑娘，笑而不語。不管如何，八姑娘能如願吃到甜點，已屬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