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那和尚一身杏黃色緇衣，頂著個光溜溜的腦袋，手上拿著一個黑色的木魚，若是蓄起頭髮，看起來就是個十來歲年紀，面目清秀的少年郎。

　　這和尚梅雪先前在人群中有見過，但卻沒發現對方身上有修行者的氣息，只當是一個普通的小和尚。如今這和尚將周身氣勢外放，梅雪才感覺出對方是個舍利期佛修。

　　舍利期佛修尚不能修出法身代替自己在外行走，所以眼前這個和尚應該是真身，他的修為相當於道修金丹期修為。不過佛修的功法頗有些獨到之處，光是斂息這一項，就十分高明。騰遠作為一個小偷，在斂息術上的造詣頗深，梅雪和他學過些斂息的法門，卻不能像這個和尚一樣，一點修為都看不出來。

　　小和尚對梅雪深施一禮，「萬物皆有靈，每一個生命都值得珍惜對待，施主不該妄奪他人性命。」

　　梅雪好笑：「你這和尚講不講道理，明明是這個邪修想害人在先，我不殺他，難道還留著他的性命去姦殺無辜少女？」

　　小和尚宣了一聲佛號，「那也不必非要殺人，施主可以教化他，讓他改過自新。」

　　梅雪道：「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若是那個邪修要害你，你也不殺他？」

　　小和尚道：「不殺。寬恕眾生，原諒眾生，不論他有多壞，甚至是傷害過自己。因為只有放下仇怨，心中才能有大自在，不寬恕，不原諒，最終只能苦了你自己。」

　　梅雪心想這和尚的腦袋就和他手上的木魚一般僵硬，那種邪修，已經習慣了靠採補處子增加功力，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凡人女子的性命。修仙界有明文規定，修仙者不得對凡人出手，違者人人得而誅之，邪修殺害凡人，她遵照規定殺他有什麼錯？

　　梅雪嗤之以鼻：「你既不想我殺他，剛才為何藏在人群中不現身？」

　　小和尚臉色微紅，一臉自責道：「是貧僧不好，若是貧僧早點出手，那位施主也不會慘死。」他一邊說著，一邊敲起手上的木魚，隨著梵音從他口中念出，梅雪發現他的周身泛起一層淡淡的金光，暗自思量這莫非就是傳說中佛修的願力？

　　不過梅雪的關注點不在願力上，而是在那小和尚的腦袋上。隨著金光亮起，那和尚光溜溜的腦袋看起來就像個一百瓦電燈泡！梅雪突發奇想，若是晚上缺少照明物，讓這和尚運起功法，豈不是方便得很？若是成千上萬個和尚齊齊唸經，那一片光頭的場景，肯定比九天銀河還壯觀！

　　金光漸漸脫離小和尚的身體，灑向地上邪修的屍體，受到金光的洗禮，邪修元神上的怨氣被淨化乾淨，化作一團透明白光，重入輪迴。這是梅雪第二次看到別人淨化靈魂，相比之下，還是虛月道君的法術來得更加唯美。

　　梅雪懶得理這和尚，轉身就想走，不想那小和尚再次攔在她身前，「施主，且慢。」

　　「你還想幹嘛？」梅雪不耐煩道。

　　「施主身上戾氣過重，貧僧想請施主隨我回去淨化身上的戾氣。」小和尚彬彬有禮地回道。

　　戾氣過重？梅雪莫名其妙，她雖然殺過人，但算上剛才那個，到目前為止，總共殺了四個，相比其他修仙者，她殺的人實在算少的了，還不至於戾氣過重吧？突然，她想起她曾「吃」過一個金丹期魔修，以及須玉書的元嬰！每個魔修，一身都殺人無數，而她「吃」了他們的同時，也把他們身上的戾氣給「吃」進去了！

　　所以在小和尚看來，梅雪一身戾氣，肯定是個殺人無數的大魔頭，若是能化去這大魔頭身上的戾氣，讓她改過自新重新做人，肯定是一件大大的功德！他剛才就是發現了梅雪這個超級大魔頭，修為還是他能對付的，一時心喜，才慢了一步出手阻止那個邪修害人，導致他被梅雪殺害。

　　梅雪心想所謂跟他回去淨化身上的戾氣，其實就是被他關在佛寺中吧？說不定還得像白素貞一樣被壓個幾百年！梅雪冷哼一聲，祭出飛行法寶，就要離開。

　　不想那個小和尚速度極快，瞬息之間突然靠近，一把抓住梅雪手腕，那隻瘦弱骨節分明的手，如同鐵鉗一般將梅雪緊緊卡住，「施主，請務必跟小僧回去。」

　　梅雪面無表情地回道：「小和尚，男女授受不親，你六根不淨！」

　　小和尚面上神色不變，「出家人四大皆空，貧僧眼中只有良善之人和需要教化之人，並沒有男人和女人。」

　　梅雪嗤笑：「沒有男人和女人，那你是從哪來的？石頭裡蹦出來的嗎？」

　　小和尚面色微紅，並不做辯解。

　　梅雪繼續道：「小和尚，你下山之前，老和尚有沒有交代過你一件事啊？」

　　小和尚不解：「何事？」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見到了千萬要躲開！」

　　梅雪一腳踹向和尚的肚子，從和尚抓她的那一手來看，他必然是練過體的，所以梅雪這一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如此近的距離，梅雪又是突然襲擊，小和尚自然避不開，結結實實挨了她一腳，整個人倒飛出數十米遠，雙腳將石板地面劃出兩道深痕，才勉強停住。

　　那和尚彎下腰重重咳了兩聲，吐出兩口鮮血後，深深地喘了一口氣，重新直起腰來，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梅雪見他挨了自己一腳，起碼斷了兩根肋骨，目光卻依然平靜，望向她的眼中只有憐憫沒有怨恨，不由感概這和尚果然好涵養，堪稱悲天憫人的東方聖父！

　　「施主，你若不聽勸告，貧僧只好動用武力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身後出現一個金色的虛影，梅雪對佛教不瞭解，若是略懂佛教的人來，就可以看出那個金色的虛影是韋陀菩薩，在佛教中，以降魔護法，破邪顯正聞名。

　　看來那和尚要放大招了。梅雪不敢怠慢，陰水鞭祭出，霎時間，方圓數十丈內陰風陣陣。她自從收了須玉書的元嬰，已經突破瓶頸，一舉進入金丹中期，不過一個元嬰也不是那麼容易消化的，等她全部吸收完，應該就能進階金丹後期。

　　花狸貓輕盈地落在梅雪腳邊，沖對面的和尚呲牙，身上泛起一圈青色靈光。

　　一人一寵嚴陣以待。

　　「快看！聖僧降妖了！」

　　「我還以為女妖精都很騷呢，這個也太普通了吧？」

　　「騷的那是狐狸精！這只明顯不是。」

　　「你怎麼知道不是啊？也許這只道行還低，騷的不夠深。」

　　「我想看很騷很騷的狐狸精啊！」

　　「我也想啊……」

　　梅雪黑線，這些凡人不怕死嗎？居然敢圍觀修仙者鬥法！

　　她卻不知這些佛修為了讓凡人信他們，偶爾會在凡人面前露一手，捉一兩個「妖」給他們看看。出於對聖僧的信任，所有人都覺得那妖女不足為患。

　　花狸貓不爽地回首衝他們「喵」了一聲，那些凡人立刻一哄而散，卻只是躲在更遠的地方觀看。

　　梅雪可不想給這些凡人當妖精圍觀，何況凡人身體脆弱，打起來萬一不小心弄死人就不好了。想罷，她祭出飛行法寶對小和尚說道：「換個地方打！」

　　小和尚點頭同意，一片樹葉形法寶出現在他腳下，周身帶著萬道金光，緊隨梅雪而去。

　　遠遠地，梅雪還聽到有人在喊：「老婆，快來看菩薩！」

　　兩人剛飛到一處無人的山谷中，小和尚身後的金色虛身瞬間漲大，他的手中執一柄金色的寶杵，雙目半闔，神態安詳，似乎感覺到梅雪的注視，那金色虛身慢慢張開雙目，眼中爆射出的金光如電一般射向梅雪，梅雪全身汗毛倒豎，立刻後退了數百米才停下來。

　　她算是知道為什麼黑龍討厭佛修了，根本就是屬性相沖，別說那些尼姑心如止水不受黑龍誘惑，就算受他誘惑，他肯定也不吃，因為這些佛修身上都帶著度化之力，她只要一靠近那片金光，就全身不舒服。梅雪心想這和尚多管閒事，心心唸唸要度化她，她偏不讓他如願！

　　陰水在空中化作無數黑針，如疾風暴雨般朝和尚的虛身上射過去，她自吞了須玉書的元嬰，陰水又提升了數個檔次。幽暗寂滅的陰水從虛身上穿透，兩種力量天生相剋，每一次相交，金色的虛身就黯淡一些，同時陰水針也更細了一些，雙方互有損失。這場比鬥拼到最後，不過是看誰的功力更深厚罷了。不過梅雪有須玉書的元嬰做儲備靈力，自討和同階修士比鬥，是不會輸的。

　　那個小和尚在梅雪的攻擊下，抵擋得越發吃力，梅雪正磨牙霍霍盤算著贏了以後怎麼整整這個小和尚，天空中突然出現一個金色的大手印，對著梅雪當頭按了下來。

　　梅雪瞳孔微縮，來者竟然是金身期佛修！

　　金色期佛修等於元嬰期道修，可不是她能對付的！梅雪瞬間使出陰水遁，千鈞一髮之際從那個大手印下險險逃出！居然二打一，還是以大欺小！梅雪眼中閃過一絲鄙視，連頭也不敢回，和花狸貓一起奪路而逃。

　　那金身期佛修輕咦了一聲，沒想到梅雪居然能逃脫，喃喃自語道：「有點意思！」說著，金色巨手五指張開，調轉方向朝梅雪捉了過去。

　　還來！梅雪暗暗叫苦不迭，她怎麼這麼衰啊，老是被高階修士追著跑！梅雪抱頭鼠竄。

　　「法印，連個金丹期小輩都欺負，你羞也不羞！」

　　隨著前方紫陽的聲音傳來，一柄紫色巨劍飛出，瞬間將那隻金色大手斬斷。

　　看到紫陽的身影，梅雪第一次覺得這個師父看起來是那麼的和藹可親，一溜煙躲到他身後。

　　「人皆有佛性，老衲度人成佛，不以修為論，又何來欺負之說。」那佛修呵呵笑道。

　　梅雪從紫陽身後探出頭去，看見那個小和尚身邊站了個四十來歲年紀的老和尚，圓頭大耳，滿面紅光，那光溜溜的腦袋，比小和尚還亮了數倍，想必就是紫陽口中的法印了。

　　法印見梅雪偷看他，沖梅雪露齒一笑：「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還是隨老衲回去吧。」

　　梅雪無語，這一大一小兩和尚真是奇怪，看見個人就叫人家跟他回去。

　　法印往前走了幾步，從地上撿起一隻手掌，正是被紫陽削掉的那隻，如今已經恢復正常大小，法印將手掌往斷口處一按，斷口處金光閃爍，手掌瞬間就接好了。

　　居然還能接回去。梅雪一時好奇，往他的手上多看了兩眼。

　　法印見梅雪好奇，對她呵呵笑道：「這法身是可以隨時拆卸的。」說著，兩手抓著自己的腦袋突然向上一拔，身首分離。

　　那顆被舉在空中圓溜溜的腦袋對著梅雪笑道：「你看，好玩吧？」

　　梅雪嘴角微抽：媽媽，有妖僧！

　　法印將腦袋又按回脖子上，對梅雪勸道：「施主，害人性命是不道德的，害人者必受人害，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假如施主能拋棄殺生，隨老衲回去接受佛祖的度化，必能脫離殺業的痛苦深淵，上升天界獲得永生。」

　　梅雪還未回答，法印身邊的小和尚就先插嘴道：「師父，她是我先發現的，應該我來度化！」

　　法印一臉肅穆：「弘揚佛法不分先後，慧心，你著相了。」

　　那叫慧心的小和尚看了梅雪一眼，頗為委屈的說道：「師父你不能總是和徒兒搶，上次那個血手魔修你就搶走了，今天這個，怎麼也該輪到徒兒了吧？」

　　法印輕咳一聲，「上次那個也是師父出力降服的嘛。」

　　慧心更加委屈：「可當時我已經快將他制服了，你卻跑出來打了最後一擊！」

　　法印繼續幹咳：「這事情咱們回去再說，你看這裡還有旁人……」

　　那兩個和尚還在互相扯皮梅雪的歸屬權，梅雪覺得他們的神情好像是在商量豬肉該怎麼分。

　　紫陽扭頭對她解釋道：「這些佛修靠積累功德增加修為，每度化一個殺孽重的人，他們的修為就能上漲一些，他們大概是覺得你，咳，可以讓他們漲很多修為。」

　　梅雪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這些佛修眼中提升修為的香餑餑！

　　紫陽帶著梅雪轉身就走，法印見了連忙喊道：「道君且慢，她身上戾氣太重，這樣下去對她有害無益，你們還是隨老衲回寺裡去吧。」

　　梅雪臉上立刻充滿抗拒之色，那些佛修她一接近就不舒服，讓她去廟裡，那還不要了她的命！梅雪皺眉道：「你說了這麼多，還不就是為了自己提升修為嗎？」

　　法印正色，明心合十：「施主此言差矣。蒼生難渡，老衲曾發下宏願，願盡此生所有，普度一切眾生，使他們獲得無上正覺。苦厄不止，誓不成佛。」

　　其時天地肅穆，日光從他身後照射過來，他逆著光，有那麼一瞬間，梅雪覺得她好像看到佛祖在萬道金光中臨世。

　　媽呀，太閃亮了。梅雪默默捂眼。

　　法印見梅雪不肯，勸道：「施主可是受不了度化之苦？所有痛苦，老衲願意以身相替。」他已看出那些戾氣並非梅雪所造，而是從別處染上的，並非大惡之人，還是可以勸導的。

　　梅雪吐槽：「你們佛修動不動就喜歡以身相替，難道有人被姦淫，你們也以身相替？」

　　慧心小和尚瞬間臉紅。

　　法印老和尚一怔，認真回道：「施主這個問題問的好，只是這個問題太過深奧，容老衲回去想一想再來回答施主。」

　　梅雪默默無語，紫陽轉首對她傳音道：「這老和尚活了上千年，臉皮比城牆還厚，你想用語言擠兌他，是沒有用的。」

　　梅雪反問道：「那是他的臉皮厚，還是師父你的臉皮厚？」

　　紫陽認真考慮了一下，回她：「這個問題師父也不知道。要不師父做點犧牲，讓你摸摸，你自己確定一下？」

　　梅雪白眼：「師父，我確定你的臉皮比他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