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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女愁嫁》第1章
第一章 與玉哥哥的緣分

大齊

 這些年,遷進樂梁城的百姓越來越多,百姓多,生活需求自然跟著多了,城里的鋪面越開越大、越精致,南來北往的新鮮貨物處處可見。

 許多人都說樂梁城風水好,特會養人,可不是,這些年樂梁城確實出了幾個了不起的家族,提起他們,老百姓都覺得與有榮焉。

 這些家族當中最讓人討論的有三個,一個姓黎、一個姓蘇、一個姓童。

 黎家之所以風光,得從黎老太爺那輩說起,年輕時,黎老太爺是皇子太傅,亦師亦父,後來皇子登基為帝,他成為皇帝身邊重臣。但幾個兒子可沒依著他的名聲入朝為官,而是個個憑真本事考上進士,並且在職位上都有不錯的政績,幾次受皇帝下旨褒揚。

 孫輩更不用說了,尋常人家要養個進士多困難,黎家的進士不用一個個算,而是用一把把來算,這當中最厲害的是三元及第的黎育岷,皇帝看重他的才干,讓他一個文人到處跑、到處辦差,幾年歷練,凡在朝堂當幾年官的人心里都有底,他是皇帝要大用的人物。

 黎家除了文狀元之外還有個武狀元呢,武狀元黎育莘在邊關立下戰功無數,年紀輕輕已是珩親王手下得用的小將,他是四房庶出少爺,後來寄于嫡母名下,他還有同母妹妹黎育清嫁給平西大將軍,是個堂堂的將軍夫人。

 這樣的家族自是人人羨慕的,看來黎府定可再撐個百年不衰。

 至于蘇姓一家,與黎府截然不同,但為什麼有那麼多的談資供人說呢?那是因為實在是太傳奇了。

 蘇老爺是個商人,雖稱不上富可敵國,卻也把生意做得風風火火,幾年前身子不好,怕自己死去,身家財產被族人瓜分,獨生女兒被人欺凌,于是在死前將女兒蘇致芬嫁給黎府四老爺。誰知四老爺後來養外室、生兒子……

 說到這位黎四老爺,他缺功名、缺前程,就是不缺兒子,他足足生下四個兒子吶,黎家的武狀元黎育莘和文狀元黎育岷皆出自他膝下。

 照理說不過是個外室,頂多去母留子,問題是,他招惹的外室夫人是皇帝的私生女,普通百姓的私生女上不了台面,但那可是皇帝的私生女吶,再不濟也是個公主,黎四老爺這可是招惹了大麻煩,幸而蘇致芬是個寬容有德的,听聞此事,不哭不鬧,還為丈夫著想,主動求和離。

 然和離的女人只能青燈古佛,孤苦一世嗎?錯!

 後來蘇致芬陸陸續續開廠子、鋪子,全大齊最有名的衣鋪子「天衣吾鳳」和香胰鋪子「沐舍」就是她的,她的生意做得比蘇老爺還大,最後皇帝還親自為她賜婚,她成了靜親王王妃。

 至于童家,童老太爺曾經當過官,可做沒幾年便回到樂梁城本本分分的做生意,後來生意傳到兒子手上,童老爺是個精明能干的,大刀闊斧四處拓展營生,二十幾年下來,糧鋪、米鋪、古玩精瓷、寶石金飾……你能想到的生意,童家都沾上一點邊兒。

 這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童老爺創立大通票號,規模是大齊最大的,近年來,官銀、稅銀全在大通票號進出,每年掙的銀子幾乎可抵國庫一半進帳,要說富可敵國,蘇家不算,童家肯定算是。

 後來童老太爺過世,全家舉遷、搬至京城,听說里頭也有皇帝的意思,約莫是想把這些富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別讓對方給折騰出禍事。

 不過這天底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兒,童家什麼都好,就是子嗣上有些困難。

 童老太爺直到四十歲才生下童老爺,童老爺直到三十幾歲才生了個女兒童心。

 從小童老爺就把女兒當兒子養,教她認字讀書,教她算數營生,十歲那年,更是帶著女扮男妝的女兒到處做生意,看得多、見識廣,童心眼界自然比許多數男人來得寬。

 大伙最津津樂道的是童心在十二歲那年,童老爺便給她一筆銀子開商鋪,本是打算讓女兒練練手,卻沒想到她一出手就把當時京城里最有名的綢緞莊給打趴了,從此童心在商人圈子里嶄露頭角。

 照理說有蘇致芬的例子在前頭,誰會看不起她?

 可童心與蘇致芬不同,一來蘇致芬做的是女人生意,從不與外男打交道,二來若要與男人打交道,蘇致芬的爹爹給她留下不少好幫手,根本用不著她出頭。

 但童老爺一心一意培養童心,以期接下童家的生意,她不能有一絲怯懦,甚至要比多數的男人果敢堅決,才能面對生意場上的詭譎風雲、爾虞我詐,若是一點點小事就要躲起來哭,可成不了將才。

 因此,在第一間綢緞莊成功打響名號後,童老爺慢慢讓童心參與自家的生意,有計劃地培養她,讓她在人前行走,與男人周旋。

 許是輸給一個女人,或者說是輸給一個小丫頭,心里不服氣吧,從那些敗在她手下的男子口中便開始傳出些不好的名聲,有人說她是鐵血娘子,有人封她常勝將軍、巾幗英雄,還說她不讓須眉勝須眉,這些話要是往好听上想倒也沒什麼,問題是一群不服氣的男人聚在一起,哪會有什麼好听話?

 都說女人嘴碎,男人也不遑多讓,漸漸地,京城傳出對童心的謠言,惡毒的說︰童姑娘光憑著裙下功夫便能拿到大筆生意,京城富商誰沒嘗過她的味道。嫉妒的說︰又怎樣,將來童府是要招婿的,能吃好穿好像皇帝一樣被供養起來,哪個男人不前僕後繼。

 若這些話放在普通姑娘身上,約莫就要抹脖子上吊了,可童心豈是一般女子,听見謠言,也不過是淡淡笑道︰「不招人嫉是庸才。」

 不管怎樣,那些謠言里確實有幾分真實性,童老爺的確打算給女兒招個贅婿進門,早在童心十二歲時,便從各處商鋪里挑來幾個年紀相當的少年,讓她挑選。

 宮里是皇帝選妃,童家是姑娘擇婿,幾個樣貌出眾的少年往她跟前一站,一個個都被她那雙精明的大眼給看得害羞低頭。

 她毫無忸怩,開口便道︰「把你們最擅長的事兒說說。」

 一個個說了,有人會算賬、有人會管鋪面、有人擅長挑貨進貨,童老爺挑的人還真有幾分本事,是日後能助女兒一把的,可不是外人所講,一心進門當被人供養的童家皇帝。

 童心接著問︰「如果你當老板,會怎麼讓一間鋪子在最短的時間內擴大五倍?」

 這哪是挑丈夫,簡直就是挑管事,她就差沒學皇帝殿試選狀元,一人發一份紙筆,讓他們寫下對朝廷治理的看法與計劃。

 能夠想象嗎?一個十歲出頭的丫頭坐在上頭,听那些少年談著對事業的規劃,偶爾提提問題,偶爾諷刺幾句,整整花一個下午「面談」過後,她沒有錄取狀元、榜眼或探花,只淡淡地搖搖頭,滿臉失望地看向童老爺。

 童老爺是把女兒給寵上心的,既然沒有看上眼,也不勉強,只是每隔個一年,就會有相同的情景上演,皇帝三年選一次秀,她是年年選,這點她要比皇帝強得多。

 但情況轉變,三年前,童夫人作主給童老爺納進一個八字多子的丫頭,進門一年多,果真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童夫人大喜,不但把兒子寄在自己名下,還帶在身邊養。

 這種時候,童心的存在就顯得有些尷尬了,若是把女兒留著,招婿進府,女兒是個能干的,兒子年紀尚小,若真的鬧到姊弟鬩牆,兒子能得半分好嗎?對童家生意而言也不妥,一輛馬車雙頭馬,拉的方向若是不同,要讓車夫怎麼駕馭?早晚要車散人亡。

 可當初是為著讓女兒繼承家業,童家不曾對外招親,一心一意為女兒挑個上門女婿,如今……哪家的兒子不是十五、六歲便說上親事,而自家女兒蹉跎至今已經十七、八歲,要到哪里尋一門好親?

 比她大的男子,早就有正妻,難不成要委屈女兒當人家的小妾或繼室?比她小的男人,女兒哪里看得上眼?

 可再難,女兒的婚事還是得操辦起來,因此從去年起,童家便積極替女兒物色對象。

 只是童府招親的事才不久,便有傳言道︰童心長年以男裝行走商場,性子失了溫良。而過去那些惡意中傷她的謠言更在此刻四起,這等媳婦……說白了,有幾個男人敢求娶?即使心里想著豐富嫁妝,不過童心那等心性豈是可以隨意拿捏的,要從她手中挖銀錢?自己的命別讓她給挖了才好。

 為此童老爺把女兒送回老家樂梁,不讓她插手家中生意,還聘來教習嬤嬤跟著,讓她好好學規矩。

 果然,大半年的時間足以讓不少謠言消停,前些日子,京里來信要她回去,說是已經替她定下親事,讓她回京備嫁。

 對于這事,童心盤算錯誤,她以為爹爹終究心疼自己,不教她盲婚啞嫁,應會像過去那樣,挑選幾個好男兒,讓她瞧瞧才做決定,卻沒想到她的婚事就這樣塵埃落定,她竟沒有發表意見的機會。

 她想,也許自己過去的惡名讓眾家男子卻步,以至于爹爹能夠為她挑選的對象不多。她有點後悔了,那時不該驕傲地放任謠言散播,她太過自信,以為算無遺漏,殊不知天意是最難算計的。不招人嫉是庸才,可不避人嫉是蠢材吶。

 最後一個箱籠搬上車時,童心對車夫道︰「先繞到桐花巷吧。」

 車夫應聲,鞭子一抽,往桐花巷行去。

 那個地方他熟,小姐回樂梁城半年里,去過七、八趟,也不知道那里有什麼好,就是間破舊屋子,十幾年沒人住了,不過每個月小姐都讓人去打掃,里頭也不怎麼髒亂。

 所謂桐花巷,指的便是家家戶戶屋里門前都栽上幾棵油桐樹,那宅子自然也不例外,院子里就種著一棵油桐樹,長得挺好,每年四月驅車往這里走一趟,白色的花兒落滿地,景致挺賞心悅目。

 馬車里頭,紫衣、紫裳一左一右挨著童心坐著,她們是童心的貼身丫頭,紫裳擅長梳頭描妝,紫衣善廚事。

 童心有八個丫頭,四個對外、四個管內宅,對外的秋樺、秋桐、秋杉、秋棠隨著她四處做生意,會管帳、會經營、會周旋,有她們在身邊,她事半功倍。對內的除紫衣、紫裳外,還有個擅長女紅的紫袖,和懂得醫術、總管內院的紫襄。

 童家產業眾多,她無法事必躬親,信任下人、給予職權是她用人的規則,這些年她能處處順利,這八個丫頭功不可沒。

 先前,爹爹只讓她帶紫衣、紫裳回樂梁,理由是擔心她有充足人手,又在樂梁擺弄出生意來,這對她的名聲有損無益。

 看向紫衣、紫裳,童心莞爾一笑。

 就這樣了嗎?舍棄一片大森林,從此關在狹窄的後院里,困于那片不能不低頭的屋檐下,像只黃鶯似的被豢養起來,以斗婆婆、斗小妾、生兒子為生命重心,直到老死?

 真是不甘心吶。

 只是……天底下女人誰不是這樣過一生?她不過是運氣好,能夠見識花花世界,比起別人,她已是幸運了。

 「小姐為什麼那麼喜歡那間破爛屋子?」

 它破爛嗎?並不,那屋子在她的記憶中鮮明而美麗……

 「妳們記不記得,五歲的時候我逃過家?」

 紫衣比童心大,進童家又早,那件事她有印象,那回童家上上下下鬧過好大一場,幾乎要把樂梁城給翻了過來,紫衣想說話,可車夫的聲音先一步傳來——

 「小姐,已經到了。」車夫在一陣吁聲後,停下車子。

 童心下車,走到那扇木門前,掌心輕輕熨貼著那扇門,感受著門上傳來的絲絲涼意。

 那年,她就是這樣用掌心貼著門,肚子咕嚕咕嚕餓得厲害,還兩腿發軟——

 「妳是誰?」門打開,一個大哥哥走出來,他在笑,笑的時候眼楮彎彎的,看得人舒心極了。

 童心很餓,本來要說︰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饅頭?

 可她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哥哥,眼楮那樣圓、那樣亮,嘴巴那麼鮮紅,像園子里頭成熟的櫻桃似的,她仰頭看他,看到發傻。大家都說阿路長得好看,可同大哥哥一比,阿路只能給大哥哥提鞋了。

 見她怔怔地望著自己,大哥哥覺得這丫頭有趣,更加彎了兩道眉,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妳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

 童心回神,吶吶說道︰「大哥哥,我餓了。」

 這話很奇怪,哪有人平白無故跑到人家家門前喊餓的?

 照理說,他應該問︰「妳家在哪里?為什麼跑到這里?妳爹娘呢?」

 可是大哥哥二話不說,牽著她,把她帶進屋里。跨進門,她看見一名女子坐在油桐樹下,輕輕彈著古箏,白色的桐花落在她青色的衣服上,美得像一幅畫。

 童心不懂得琴藝,卻也知道那琴聲好听得緊,何況她哪里見過這樣漂亮的女子,她想,她是仙女吧。

 童心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楮一瞬不瞬地看著,不知道大哥哥何時松開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一碗熱騰騰的面遞到自己跟前。

 那碗面,是她人生中吃過最好吃的面。

 她在這間屋子里住了三天,三天的記憶並不算多,但每一樁、每一件,她都記憶清晰,玉哥哥給她雕陀螺、教她爬樹,還握住她的手教她練字。嬸嬸也疼她,給她彈曲子、教她唱歌,雖然她的歌聲慘不忍睹,卻還是將她摟在懷里說︰童童唱歌兒真好听。

 她記得嬸嬸身上的香氣,記得玉哥哥身上的皂角香,記得他握住自己手掌心時,那個溫暖的味道。

 三天後,玉哥哥牽著她上街,他進鋪子給嬸嬸抓藥,她不愛藥味兒,在鋪子外頭閑晃。

 沒想到自己會被家丁找著,也不知道那個家丁在樂什麼,不理她亂吼亂叫、不管她拳打腳踢,硬是抓著她飛奔,直接把她抱回家,害得她連再見都來不及對玉哥哥和嬸嬸說一聲。

 她回家後被爹狠狠訓斥一頓,娘不忍心,卻不能為她說項,她從未見過爹爹這樣生氣,嚇得她發傻,一語不發。

 然後她被關進祠堂,雖然有吃有睡,可每天要練上三十張大字。

 十天後,爹爹終于放她出祠堂。童心再三央求,想去找玉哥哥,但爹爹鐵了心不允許,他懷疑對方是拐子,否則撿到小丫頭怎麼不報官,直到爹爹出遠門做生意,娘才瞞著爹爹,令人送她去找玉哥哥。

 可她忘記路了,她坐著馬車沒日沒夜地找個不停,固執得連娘都火了,找不到玉哥哥的家,她就拼命哭鬧,捶打自己的腦袋,怨自己笨,為何記不住。

 奶娘哄她︰也許那位嬸嬸和玉哥哥是仙人下凡,特地來助小姐一臂之力,現在小姐安全回家,人家自然要返回天庭。

 哪有這種事?童心不相信,硬是發脾氣,執拗著非找到人不可。

 但她一不記得路、二不記得住址,就只有玉哥哥三個字,要讓人往哪里打听才好?

 幸好,她還記得那棵「開滿很多白花的樹」,聰明的阿路聯想到油桐樹、聯想到桐花巷。

 再次看到那間熟悉的屋子,童心忍不住快樂尖叫,她跳下車、沖進屋子,可是……人去樓空。

 嬸嬸和玉哥哥都不在了,她只在牆角處找到玉哥哥用竹子拼接出來的小木馬。

 只是五歲的孩子、五歲的記憶,任誰都會認定,那些事情會隨著她長大而逐漸淡去。也許吧,她的確不太記得嬸嬸和玉哥哥的模樣,但她記得在這里的每一刻及發生過的事。

 看著小姐,紫裳、紫衣微嘆,每一回小姐都要做同樣的動作,彷佛這樣子用掌心貼著門扇,下一刻就會有人為她開門,給她一個大笑臉。

 可是,從來沒有人為她開過門。

 雙手推開大門、走進屋,油桐樹又長高了,童心仰頭望著,風一吹,白色的小花紛紛落在她的衣衫上。

 她買下這個宅子,在她五歲那一年,那是她人生第一筆交易,用自己一顆昂貴的南海珠子換來的。屋主告訴她︰嬸嬸死了、玉哥哥被人帶走,至于帶去哪里,誰也不知道。

 五歲的她,問不出太多情報,她只知道,那三天將成重要的記憶。

 童心進屋,像過去那樣,走一圈、走一圈,再走一圈,屋里屋外、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繞過三遍,然後走回到油桐樹下,她閉上眼楮深吸氣,默默地把那三天發生過的事、講過的話,在腦海中復習一次,確定它們依然鮮明後,離開。

 像是進行一場儀式似的。

 把門鎖好,將串在鏈子上的鑰匙掛回頸間、收納入懷,輕拍兩下胸口,這是她隨身必帶之物,像是……護身符,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樣堅持,也許是期待未滅,她始終期待玉哥哥再次回到她面前,對她微微一笑,把那雙比湖水更清澈的眼楮笑成兩道彎月亮。

 車往京城方向駛去,童心嘆口氣,或許此生,她再也不會回到樂梁城,再也不會進這間小屋了。

 心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誰從里頭掏走什麼,只是……難受。

 「小姐,那時妳為什麼要逃家?誰對妳不好嗎?」

 紫裳一問,紫衣忍不住笑出聲,童心也跟著笑開,看向紫衣道︰「妳說啊,我不怕人笑的。」

 紫衣抿抿嘴道︰「這可是小姐讓奴婢講的。」

 「妳知道?快說給我听听!」有哪家的丫頭運氣這麼好,能當著主子的面拿主子說閑話。

 「那時老爺給小姐換了一個嚴格的新夫子,那位夫子天性嚴謹、態度周正,做事負責得緊,想起日後小姐身上要擔起重擔,便片刻不敢放松。」

 「他把小姐的功課排得很滿,從早到晚念書習字還得撥算盤,沒有片刻休息時間,五歲的孩子哪坐得住?忍耐過幾日,大家都以為小姐咬牙忍下了,偏偏那天廚房換了新廚子,小姐嘴刁,半口都不肯吃。」

 「上課的時候,肚子餓、脾氣差,居然倔強起來,打死不肯撥算盤珠子,夫子問她理由,小姐半句話都不說,夫子面子下不來,便打小姐幾個手板,結果小姐一怒之下就逃家了。」

 五歲的小姐挨打,倔著臉,半聲不吭,六歲丫鬟卻哭成淚人兒,夫人身邊的嬤嬤直到現在還喜歡拿這件事打趣小姐。

 「小姐真可憐。」紫裳滿眼同情。

 「若不是下過苦功,小姐哪有這等本事,上回那筆米糧生意,老爺談不下來,還是小姐給談下的呢。」說起小姐的功績,她們幾個丫頭都與有榮焉。

 童心淺哂。可不是嗎,都說她青出于藍,還有諂媚者道︰若童家交到童姑娘手上,定會發揚光大。

 她著實杰出厲害,厲害得最疼愛她的爹爹都擔心,日後若是姊弟相爭,弟弟會爭不過她這個外姓人。

 外姓人?以後她不再是童心、童小姐而是某夫人,她將成為男人的附屬品,為他生兒育女,直到自己從外到里、從身子到內心……都成為外姓人。

 「後來呢?」紫裳追問。

 「那次的事鬧得太大,把夫子給嚇著了,再不敢把小姐逼得那麼緊,可小姐卻變了,回到家後像脫胎換骨似的,每天追著夫子多教她一些,夫人以為咱們小姐著魔,還為此到廟里燒香求佛。」

 童心看看兩人,笑著解釋,「不是著魔,而是那屋子里的玉哥哥對我說過︰小鳥要飛得高、看得遠,得擁有一雙強健的翅膀,如果不想拘在小小的一畝三分地里,當個淺薄的人,就得培養足夠的實力。」

 「不經歷風霜,小樹無法茁壯,被霜打過的果子才會甘甜,短短三天,玉哥哥教會我許多道理,出走一趟,我再不允許自己當嬌慣的富家千金。」

 她的玉哥哥很厲害,會讀書、會寫文章,還練得一筆好字,他能砍柴、收拾屋子,還會做菜、照顧嬸嬸。

 他同她說過很多話,嬸嬸卻笑著摟緊她說︰玉哥哥那些話才不是在對童童說,他是在勉勵自己呢,玉哥哥想念書科考,想當大官、入朝堂,好替嬸嬸爭個誥命。

 于是她對玉哥哥說︰等我回家,我把家里的書全帶來給玉哥哥看,也讓夫子一起教玉哥哥念書好不?可我們家夫子很凶,書默不好,要挨打的。

 玉哥哥愛憐地摸摸她的頭說︰能為這種事挨板子,是多幸福的啊。

 可惜玉哥哥消失了……

 之後,她想飛得高、看得遠,戰戰兢兢、努力學習,她發誓要成為比爹爹更好的商人。

 沒想到到頭來,身為女子的她,終究逃不過成為外姓人的命運。

 「小姐,以後真的不能做生意了嗎?」紫裳忍不住問。

 「傻,小姐以後要當官夫人,怎還能像過去那樣?」紫衣戳上她的額頭。

 「那以後要做什麼呢?小姐又不是做針線的料,縫件衣服也能把手指頭給縫上去。寫詩作畫?別傻了,小姐哪有那個耐心,擺弄那些儒酸東西。至于彈琴嘛……欣賞別人彈琴可以,裝扮成男子,摸摸青樓姑娘、調笑調笑也行,可讓小姐彈琴,那不是在整別人,是整我們這群逃都逃不掉的小奴婢。」紫裳苦著一張臉叨念。

 「合著妳是在消遣主子啊?」紫衣瞪她一眼,這丫頭越發大膽了。

 紫裳沒講錯,可嬤嬤也說過︰眼下狀況,不管老爺作主哪一家,小姐都是要嫁人的,懂這種東西比懂得賬本更能得到丈夫的憐惜,總不能不攏著丈夫的心,卻教那些下賤女子得了便宜。

 唉,千金難買早知道,早知道老爺會老來得子,就該讓小姐早點學會琴棋書畫,別事到臨頭才來逼迫小姐,豈不是擺明欺負人?

 童心不禁調侃自己幾句,「就算不嫁入官家,哪個男人能讓女人拋頭露面?于他們而言,女人是用來生孩子,不是生銀子的。」

 除非爹爹將她嫁入窮戶,窮得對方把銀子看得比名聲重要,否則這輩子她只能抱著那堆嫁妝銀子到老,問題是,爹爹怎麼可能替她尋那樣的親家?

 「不讓小姐生銀子,是浪費小姐的本事,唉,要是小姐能嫁給玉哥哥就好了。」會鼓勵小姐別困守一畝三分地的,定是樂意見小姐展翅高飛的大度男子吧

 紫衣重重掐了紫裳一把。「妳這嘴巴,還真什麼話都能說,要是讓老爺听見,不揭了妳的皮才怪。」

 聞言,童心臉紅,玉哥哥啊……怎麼能?桐花依舊、夕陽幾度,她與玉哥哥的緣分終結于多年以前……

 心微悶,親事定下,爹娘來信要她安分守己,像大家閨秀那樣,如果沒猜錯的話,她的嫁妝里頭會有金有銀、有上好的家具和莊子田產,但絕對不會有鋪子,至于秋樺、秋桐幾個,必定不能跟著她嫁過去。

 早知道無論如何都要走上這條路,這些年就不該讓自己看見那樣多的好風景,就該用籬笆將自己給豢養住,讓她的心小、眼界小,小得只會在乎一座宅院、一個男人。

 唉,還沒嫁呢,她已經開始覺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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