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吃頓飯不簡單
賣身葬父
黎育岷多看了對方兩眼,那是個年輕姑娘,十五、六歲的模樣,身形單薄,肌膚瑩白如玉,有幾分麗色,眼楮燦亮,眼珠子四下轉動,她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一個不小心,兩人目光相遇。
她飛快打量黎育岷幾眼,他穿著一件紫色綢衫,足下一雙青緞黑皮靴,服飾雖然貴重卻不甚張揚,長身玉立,朱面丹唇,豐神俊朗,渾身透著股書卷氣,是位名門貴公子。
略略垂頭,淚水在瞬間凝聚,她再度抬頭時,幾顆晶瑩淚珠滑落頰邊,教人心動的小模樣,令駐足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黎育岷並沒有停留的打算,他與人有約,且這等模樣的姑娘自有憐惜之人,不必非要他出手。
可是,當他經過姑娘面前時,對方喚住他,她哽咽的聲音帶著幾分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心軟。
「求公子發發善心,收留小女子。」
黎育岷頓了頓腳步,眼睫微斂,唇角輕扯。他本不想招惹麻煩的,可偏偏就是有人不怕死……笑容略略擴大,在轉身那瞬間,他的笑意微斂,換上滿臉真誠。
向前跨一步,他與姑娘面對面,從容問道︰「姑娘喚在下?」
「是,求公子撥冗听小女子一言。」
「姑娘但說無妨。」
「小女子與爹爹進京投親,可爹爹一路風霜,不幸病逝,小女子在這京城里舉目無親,無處求助,但見公子相貌堂堂、豐神俊朗,必是心慈之人,萬望公子伸出援手,助小女子完成一番孝心。」
話說得楚楚動人,不時一顆淚珠滑落頰邊,仿佛他不襄助、不成全她一番孝心,便是不慈之人。
黎育岷看一眼圍觀百姓,有人滿面動容,他心底卻一聲冷笑,若對方姿色普通,還引不出這等效果,人吶,果然常教雙目誤事。
他忍不住揚起眉梢淡然一笑,半晌開口道︰「姑娘怎知這圍觀百姓當中沒有心善、願伸出援手之人?為何非要喚住在下、認定在下心慈?難道在下與姑娘是舊識?」
姑娘聞言一怔,倉卒間眼珠子滴溜溜轉過,急急回道︰「公子忘記了嗎?小女子與公子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這樣?」
「是。」她眼底的猶豫一閃即過。
「可否請教姑娘,在哪里見過在下?」他從容再問。
「小女子在街上見過公子一面,公子神態清俊,氣度高貴,必是出身不凡,區區十兩銀子公子定不會放在心上,若能因此救人于危厄苦難,小女子願意、願意……」
黎育岷截下她的話道︰「願意屈身為奴,終生服侍在下?」
「是,助葬之恩恩大如天,小女子願以此身還報恩情。」她緊咬下唇用力點頭,臉上已是一片緋紅。
你願意?我還不想要呢!黎育岷輕哂。「在下心底有幾分疑問,還望姑娘為在下解惑。」
「公子請說。」姑娘抬起臉,細眉微蹙,那模樣令人心動。
「姑娘方才說道,與父親進京投親,怎麼未去尋找親人?」
「爹爹進京不久後便染上惡疾,小女子忙著照顧爹爹,沒有時間去尋訪親人。」她低下頭,尋思這番說詞有沒有漏洞。
黎育岷點頭再問︰「既然姑娘忙著照顧父親,之前怎有時間上街?」
「小女子是……」她頓了頓,發現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頷首輕聲道︰「小女子是要上街替父親找大夫。」
「不知姑娘住在哪間客棧?」
「萬福客棧。」急切中她說了個京城里的大客棧,大客棧人來人往,小二必不會記住所有入住的客人。
黎育岷看著她的眼光中帶出三分得意、兩分悲憐,就像貓看著被逼到角落的老鼠,也像老虎盯著被咬斷腿的小綿羊。
他真不想殘忍的,可那萬福客棧恰恰是靜親王經營的地方,也是他們幾個暗地聚會的場所。
「姑娘不是京城人士,必然不知,凡有病弱者投宿,客人要求,萬福客棧的小二便會代客上門尋醫,姑娘大可不必親自跑一趟。」
「小女子並不曉得小二會辦此事,所以才親自出門尋醫。」該死,她住在京城,沒事怎會跑到萬福客棧投宿,該挑個小客棧的。
「既然姑娘人生地不熟,怎會知道哪里有大夫,正常人遇到這等事,第一個詢問的必是住店老板或小二吧?萬福客棧知道此事,必會為姑娘代勞,怎會讓姑娘只身一人上街?」
黎育岷爍亮的目光緊盯那名姑娘,她額頭微微滲出汗水,顯然心慌意亂、無措不安,可惜他沒有憐香惜玉之意,直接把話給接住往下說︰「好吧,就當姑娘不同吾等凡人,但父親既死,是否應該盡快上親戚家求助,而不是跪在大馬路上賣身葬父?
「就算親戚勢利不願伸出援手,不過是區區十兩銀子,姑娘大可將自己賣給人牙子,由他們替姑娘謀求生路,盡早將父親下葬才是,怎能跪在這里求路過百姓?
「萬一,十天半個月過去,姑娘都沒有踫到善男信女,你父親的尸身豈不是要在客棧里擺上許久?萬福客棧樂不樂意讓人停尸不好說,就算樂意,萬福客棧收費不低,到時怕這十兩銀錢付了住宿銀子,還不夠讓你父親下葬。」
「可是……」
姑娘還想出聲反駁,但黎育岷已失去耐心,不想同她多說話,決定終結她的謊話。「最重要的是,在下已近三個月不在京城,實在無從與姑娘在街頭邂逅。」
語畢,姑娘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會兒,圍觀路人眼底的憐憫轉為輕鄙,都信了這個俏生生的小丫頭在說謊。
可她不死心,緊咬牙關硬聲道︰「是小女子的錯,錯認了公子,可是……能否請公子……」
好心性、肯忍辱負重,這丫頭不一般吶,如果她挑上的不是自己,黎育岷還能給予幾分欣賞。
「不過是十兩銀子,就如姑娘所言,在下不是付不起,只不過有些事得先說在前頭,這十兩銀子就當施舍,姑娘不必賣身、不必隨我回府,日後也不得有任何牽扯,便是在路上遇見,也請姑娘假裝不認識在下,因為……在下對于美貌丫頭、通房、侍妾都不感興趣。」
听到最後一句話,百姓們頓時心中了然,原來俏丫頭心底存的是這個主意,這哪是賣身葬父,是在釣金龜婿呢。難怪方才有個婦人心善想買下她,她居然想也不想便拒絕人家。
眾人哄堂大笑,立刻有人道︰「姑娘,不如我買下你,本公子也是翩翩風采,而被窩里少了個妙齡女子添暖。」
「在下再添十兩給姑娘湊個二十兩,姑娘足足可以葬父兩回呢。」
「要不是我家婆娘太厲害,我怎麼也得把這樣的解語花給帶回去。」
一人一句,小丫頭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拿起地上賣身葬父的牌子,掉頭就走。
黎育岷看著姑娘的背影,揚眉一笑。
他啊,最痛恨女人的欺騙,真要算計,也只有他算計別人的分。
轉過身,黎育岷繼續朝剛才的方向走去,他約的人就在前方的福滿樓等候。
他並不知道那姑娘在轉進街角後飛快跳上一輛馬車,馬車上有另外一個年紀稍大的丫頭,她瞪了姑娘一眼道︰「早告訴你別做這種事,那人是得皇帝看重的,心眼比你多、城府比你深,你想作弄人家?省省。」
姑娘不滿道︰「一定是我沒弄具尸體過來,才會被看出破綻。」
「尸體?你還想去掘墳?」她掐姑娘一把,便命令車夫往前行。
黎育岷走進福滿樓,剛上二樓,一名濃眉方臉,年約五十歲上下的老先生起身笑臉相迎。
不笑時,老先生雙目不怒自威,但微微拉起嘴角,便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樣貌,他是童老爺,黎育岷未來的岳父大人。
「黎四公子,快快請坐。」他客氣而親切,盛滿笑意的臉讓人無法拒絕他的熱絡。
「多謝童老爺。」
黎育岷躬身拱手,面容平靜,不帶半分倨傲,事實上,他有驕傲的本錢,一官一商,不管到哪里,他可以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他選擇坐在童老爺對面,小二很快上前為他添上茶水,口里介紹,「這是上好的雨前龍井。」
雨前龍井是貢茶,祖父曾得皇帝賞賜,他也不過喝了那麼一回,一兩茶一兩金,是矜貴物兒。
尚未開口,已有人將菜一道道送上來,黎育岷雖然不重視吃食,但和靜親王、三皇子、齊靳幾個富貴人混久了,多少知道眼前的每道都是功夫菜,沒有一、二十年經驗的老師傅做不出來,這桌菜必然所費不貲。
「黎四公子,嘗嘗這道脆皮吊燒雞,這是嚴師傅的拿手好菜,得先用豆腐乳、蔥姜蒜和許多名貴香料整整腌漬上一整天,再吊起來風干兩天兩夜,才能送進爐子里烤熟。
「這烤也是一門功夫,得用將熄的炭火慢慢悶熟,火候過與不及都不行,之後再用熱油不斷往上澆淋,將外皮上色後,再炸得金黃酥脆,方能上桌。」
童老爺夾一筷子雞腿往黎育岷碗里送。
不過是一道菜,居然這樣講究,果真是富可敵國的童家,日常吃的用的不知要精致到什麼程度。
這樣的家庭門風……黎府娶得起?
他不贊成祖父為自己定下這門親事,但事已成局,他便是不樂意也得接受。
昨兒個他曾到童府拜訪,本想見童大小姐一面。
听說童小姐聰明慧黠,自主獨立,是個不讓須眉的女子,她長年在商場上與男子拚搏,其見識能力非一般女子可比擬,這樣的女子要將她拘在後院,心底怕是委屈得緊,人,心有委屈……難保不多生事端。
他有足夠的自信能夠說服童小姐拒絕這門親事,卻沒想到童小姐被送回樂梁老家,他連見上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很快他又要離京為皇上辦差,再回府時,怕已是迎娶日。
他不需要一個能干精練的妻子,他要的是溫婉乖巧,能夠安靜待在府里替他生兒育女、孝敬長輩的女子,他很清楚,自己是皇上要大用的人物,日後必定不會經常待在府里,他可不想娶個鎮壓不住的妻子,把黎府大房鬧得天翻地覆,他受夠萱姨娘給的苦頭,怎麼都不希望府里再起風波。
他當然明白祖父的想法,眼下父親和幾位叔叔都在朝堂上佔有一席,自己和五弟弟也很得皇帝看重,再加上幾個已經考上進士、等待官職的堂兄弟,以及嫁給平西大將軍的妹妹、娶了公主的父親……
本是平凡家族,卻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朝堂上一股重要勢力,這樣的黎府要做的不是與人爭鋒,而是低調行事。
皇帝最恨朝臣結黨,以黎家眼下狀況,不知道有多少想拉攏自家的朝臣貴冑想藉由聯親,與黎家建立關系,因此黎府尚未成親的子孫輩全被當成肥肉被人給盯緊,這不是好事,皇帝眼睜睜看著呢。
在這種狀況下,與無人出仕的童府結親,無疑是最聰明的選擇。
一來,可向皇帝表態,黎府無結黨立派心思;二來,可證明黎府的確清廉,雖然有許多子弟出仕為官,卻無分毫貪瀆,因此需要娶一門富貴妻,榮華大房,幫襯二、三房。
事實上,他並不反對與童家結親,如果童家有其他女子的話,他會二話不說點頭答應,偏偏童家就這麼一位聲名狼藉、性格囂張、能力不輸男子半分的大小姐。
「嘗嘗這道蜂巢芋酥蟹肉,它得先將上好的芋頭蒸熟、壓成泥,和上豬油、生粉後裹上蟹鉗肉下鍋油炸,這時候最重要的功夫是控制火候,火太大易焦,太小無法定形,要炸到金黃酥脆、芋泥膨脹成蜂巢狀才算成功,這樣子一口咬下去,才會感到外酥內軟、滿口芋香,而蟹腿的鮮美融合在芋香中,有股無法形容的鮮美余韻。四公子,試試。」
童老爺不斷介紹菜色,不斷往他碗里夾菜,黎育岷懷疑,難不成他今兒個找自己出來只是想顯擺童家的富裕?如果是這樣的話,這道功夫大可省下,童家之富,便是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也清楚。
雖不確定童老爺葫蘆里賣什麼藥,黎育岷卻也沉得住氣,他一語不發將桌上的菜一一吃進肚子里。
不過他嘴上吃著心里卻想笑,從小他就不是過富貴日子的,在被寄到黎府大房名下之前,他只是四房的小庶子,上頭的萱姨娘視他如敵,坑害、構陷的事兒從沒少過,而苛扣三餐更是經常的事,在那種情況下,他對食物的要求只有一個——管飽。
入朝後,他領著皇差到處跑,出門在外,什麼事都講求簡、快,能填飽肚子就行,哪有閑情逸致管入口的菜肴是什麼滋味,把這麼精致的美食擺在他眼前,是把關老爺的青龍偃月刀送給李後主,浪費了。
童老爺一面介紹菜色,一面細細觀察黎育岷。
丈人看女婿,通常是越看越不滿意,偏偏這個黎育岷就是合了他的心意,他不但性子沉穩,模樣斯文,還無半點官家的張揚傲氣,雖然他的親生母親出身差了點兒,可如今他寄名在黎家大房名下,又得聖上看重,日後定然前程似錦。
最讓他滿意的是,他無妾無通房,是個潔身自好的男子,女兒性子傲、不服輸,更不耐煩與那些小妾周旋,若能嫁得這等男子,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前陣子他放出風聲,要將童家一半財產給女兒當嫁妝,本擔心上門的全是貪婪之輩,沒想到能誘得黎府媒人進門。
他並不擔心黎府會霸佔女兒嫁妝,黎家的門風擺在那里,是正是歪,一目了然。
何況他還令人將黎府打探得一清二楚,尤其是生出黎育岷的四房老爺。
當年樂梁富商蘇老爺嫁女兒,那十里紅妝可不是嘴上說說,蘇老爺把全副身家都給女兒當嫁妝了,黎府不但連踫都沒有踫,供吃供住供用度之外,和離時更是二話不說讓蘇姑娘把娘家之物全帶出門。
既然黎府對媳婦的嫁妝無心,為啥紆尊降貴上童府求娶?
這點,童老爺思思慮慮了好幾天,又分析過黎府其他少爺、小姐的嫁娶,終于讓他給捉摸出些許脈絡,想通徹後,他的結論是——黎老太爺聰明!
黎府對皇帝這樣表心,黎家子弟豈能不受皇上重用?高招啊,難怪黎老太爺能成為皇帝身邊的重臣。
飯吃完,黎育岷依然不動聲色,即使心底懷疑這頓飯的用意,也沒開口提問。
撤下席面,淨過手,幾句客套話後他本想起身告辭,沒想到這時候童老爺終于說出本意。
「听內人道,昨兒個四公子來訪,想見小女一面?」
「是。」這種事瞞不住,他並不想找借口推托。
「四公子是前天才回京城的吧?」
「是。」
「四公子回到京城便急急到童府見小女,老夫猜測……四公子怕是不滿意黎老太爺定下的這門親事,對不?」
語出驚人,黎育岷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他怎麼也沒想到,童老爺光憑這點就能猜出自己的心思。
臉色微動,但他在瞬息間便恢復正常,可童老爺在商場上打滾多年,察言觀色是本能,黎育岷的表情怎能逃出童老爺那雙利眼。
童老爺嘆口氣續言道︰「老夫想,四公子定是信了外頭那些傳言,老夫也不說謊,確實,小女不是普通的家宅閨秀,她從十歲便隨著老夫到處行走,十二歲憑自己的本事開了第一間綢緞莊,打下名號,之後為生意上的事曾經同不少男人交手,但手段絕對光彩,無半點陰私,至于外頭傳的那些骯髒事……」
黎育岷接下他的話,「童家富可敵國,而童老爺膝下只有一個千金嬌女,自然是當成眼珠子般疼惜,恐怕比起一般的閨閣千金,要受到更多的嚴密保護,怎會讓她因為幾筆生意有所折損?謠言止于智者,那些話不過是男人輸不起的嫉妒之言,童老爺不必掛心。」
這番話讓童老爺滿意極啦,這等男子、這般見識,果然配得上他的女兒。笑彎眉毛,童老爺成了一尊有求必應的彌勒佛。
他捻捻胡子,笑著續道︰「多數女兒養于女子之手,從小听多、看多後宅爭斗,理所當然認定後宅是陰私手段的交會所,不狠不毒、不出頭天。
「可小女是老夫一手帶大的,她可不像一般女子,活在那麼點方寸地界,眼光短小、心胸狹隘,計計算算那點蠅頭小利,想坑人害人,謀求己益,相反的,她氣度恢宏、聰明磊落,心志堅定、氣節清高,于內宅事只有八個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自然,那些栽贓陷害、毀人名節、投毒……各種骯髒手段,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屑,若非犯到她頭上,小女對這等事是半點不感興趣的,甚至會覺得與那些女子交手短了身分。因此四公子所慮之事,不會發生。
「不是老夫自夸,小女見識廣闊、胸有丘壑,若真有四公子該思慮之處,應該是如何讓她心甘情願為四公子守護那片方寸地,這才是真正考驗四公子的智慧。」
拿起杯子,童老爺輕啜一口茶湯,眼底的笑意不減,他在等待黎育岷回話,但對方沉默無聲,片刻他放下茶盞,正視黎育岷。
「就當老夫嘮叨,再提醒四公子幾句,小女遇事見事不似一般小女子,她的見解看法比許多男子更見精闢,若四公子能善加利用小女才華……所謂妻賢夫禍少,四公子應是受益者。」
黎育岷微蹙雙眉,在童老爺臉上搜尋細微表情,說實話,他有些吃驚,自己不過一趟拜訪,便讓童老爺聯想出這麼多事,甚至猜中自己七、八分心思,這個人,不容小覷。
若童心盡得童老爺真傳,那他還……真是期待。
拱手欠身,黎育岷收斂心思,勾起微笑道︰「童老爺多慮了,在下並無此想法。」
「是嗎?那就好,如果四公子不忙的話,再略坐一會兒,老夫有些事兒想同四公子商量。」童老爺笑著點頭道。
「什麼事?」
「多著呢,要成親家有不少事得說清楚,免得兩方誤會。」
「清楚?難不成童老爺還要簽下契書?」
「今日前來,的確有此想法……」
離開酒樓,黎育岷眉角微揚,他尚未見過童大小姐,但對童老爺這位岳父,心生佩服,他把人心估摸得很準確,不管是他或是童心,難怪能在生意場上翻雲覆雨,若他有心出仕,應是朝廷的一大助力。
于是,他輕言暗示,但童老爺想也不想便婉拒,那是所有人想要卻求不得的機會,沒想到他……
童老爺說︰「天底下的人,均以士為尊、商為賤,殊不知天底下最好使的兩樣東西,一是權力、二是金錢,便是當朝聖上沒有後者,也無法大展手腳。」
童老爺看得清楚、想得透,名聲是給外人看的,金錢是自己享用的,人生短短數十載,何必把旁人的目光看得比自己的快樂更重?
簡短幾句話,把黎育岷的心給戳透。
他長久以來一直把旁人的目光看得比自己的感覺更重,他要出息、他要榮耀、他要證明青樓女子的兒子也能闖出一片錦繡前程。
不管怎樣,這次的談話兩人都相當愉快,童老爺甚至暗示,他極疼愛女兒,愛屋及烏,若自家女婿在朝堂上有需要用錢才能解決的事,身為丈人除挺身相助外,絕無其他考慮。
這是個相當誘人的條件,即使他明白,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