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巢穴
雲彬當然沒有忘記上次多管閒事的下場,不僅沒有忘記,他還因此對帝國第一軍醫院和「醫院裡盤踞的惡魔」深惡痛絕,到了進醫院都要繞著那個辦公室走的地步!
——什麼開顱手術啊,隨隨便便就想打開別人的腦子,那傢伙是戀腦癖麼?!
就這樣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找到厲飛和奇爾,正好聽到他們在討論什麼「你不和我一起啊」、「我一定會和你分享見鬼實錄的」之類的話題。
——他就知道其中有鬼!
雲彬惡狠狠地看著厲飛:「都跟你說別惹麻煩了你是聽不懂人話麼?」
厲飛舉高雙手,掃了一眼周圍將目光落在他們身上的病人、護士們,大聲說道:「就算隊長您這麼說,我也已經和萊斯特殿下結婚了!母星見證了我們的婚姻!您是沒有機會的!」
——什麼鬼?你當你在唱舞台劇麼?!
雲彬愣愣地看著厲飛,不明白這傢伙在裝什麼傻!難道厲飛認為自己會被這種程度的蠢話給蒙蔽?
然而很快他就感覺到了周圍的騷動。
一部分護士和女性病人不知為何突然變得十分興奮,那些興奮地發亮、若有所思、滿懷異樣的目光紛紛戳在紅髮少校的背後,讓他有種渾身插滿了箭頭的中槍感!
——哎哎哎哎!!!
——果然是竹馬情深但一直沒有醒悟,等到親王殿下結婚才明白「我的心裡一直只有你」,嗚嗚嗚!
——果然活久見!竹馬發糖了!
——可惜糖裡有玻璃渣……
——不要提醒我!啊嗚一口帶著血吞!
還有一小部分人通過加速的心跳和發光的狼眼找到了組織和對手。
——你也是竹馬黨?
——你也是?
——呵呵,這分明是官配黨的糖!我王夫威武霸氣!
——來戰!
——來戰!
雲彬:……
雲彬:厲!飛!
就算他想要當場將這個見了鬼的沒臉沒皮的傢伙暴揍一頓……他也打不過這傢伙……
紅髮少校順手按開了門,推著厲飛進了奇爾的病房又反手將門鎖上,阻隔了無數目光和失望的歎息。
正在興奮地設想晚上要如何以最完美的姿態和神秘事件進行第二次親密接觸的卡羅•奇爾看著重新走進來的厲飛,剛想尋求一下「同道中人」的建議,就又看見了反手鎖門的紅髮少校,整個人立刻像隻兔子一樣哆嗦著把被子一掀,將自己裹了起來。
厲飛:……
雲彬:……
——這二人完全不想對奇爾小少爺的腦回路發表什麼意見。
「你們到底為什麼一定要進醫院?」
王夫閣下半點想要說實話的意思都沒有,只是歪著頭笑瞇瞇地看向雲彬:「我說了,你就信?」
「對啊對啊,我們才不是為了見鬼才來醫院的!」
「見鬼?」雲彬瞥了一眼表情絲毫未變的厲飛,覺得從卡羅•奇爾那裡進行突破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所以他轉身就粗暴地掀了「病號」的被子,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審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我我我我聽說幽靈出現在軍醫院!所以和厲飛一起來看看看看幽靈!」
「什麼幽——」
雲彬的話說到一半,頸子上受到重擊,眼前一黑,栽倒在病床上。
卡羅•奇爾的房間是豪華病房,這位有錢的小少爺為了方便晚上的行動直接包了個足夠大又足夠自由的房間,還有陪床睡覺的地方,正好可以安置雲彬。
但是——
「你你你你……」
奇爾小少爺雖然頂著一米八的個頭卻還有一副天真懵懂的少女心,他顫抖地伸出手指,指著厲飛,半晌半晌說不出話來。
意思倒是很明顯:你怎麼就這樣敲暈他了?!
「讓他繼續問下去,你今天肯定住不了院。」
厲飛利索地將人往床上一拋,也不管這個姿勢彆扭不彆扭、等雲彬醒來的時候會不會胳膊酸腿痛,就這麼處理完畢。
「反正人是我敲暈的,他也知道你沒這個膽,到時候你只要推給我就可以了。」
比擁有一個豬隊友還可怕的事情是什麼?
——就是敵人發現了你有一個豬隊友。
厲飛還要去做些準備工作,沒工夫在這裡和雲彬瞎耗。
雖然不是不可以告訴雲彬關於死火組織的事情,但面對那些擁有強大異能的感染者時,這位紅髮少校的戰鬥力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問題是雲彬如果是隨隨便便哪裡的炮灰路人甲,厲飛還可以讓他就這麼「因公殉職」、「為帝國英勇獻身」了。
可他不是。
雲彬是萊斯特殿下幼年時期唯一的朋友,目前已經朝著二十四孝好老公方向發展的厲飛筒子絕對不希望看到萊斯特殿下為某人的犧牲而難過。
——所以戰五渣就安分地睡一覺吧。
厲飛沒有半點罪惡感地在奇爾小少爺「你是個大好人!」的感激目光中離開。
※※※
夜幕降臨帝都,第一軍醫院也亮起燈火。
在燈火照不到的暗處,厲飛一身黑衣,戴著一副電子眼鏡,往資料中的地點走去。
在帝都正常地圖上,那個地方是個小公園,夜晚十點半準時閉園,連帶園內燈光全部熄滅。厲飛輕輕鬆鬆地翻過鎖起的大門。
「搞定,園裡的監視器全部被我接管,需要我掃瞄入口麼。」黑色的幼貓虛擬影像趴在厲飛的肩頭,聲音通過微型耳機傳達給厲飛。
「藍13號的總部肯定有反掃瞄的裝置。」
「哼哼哼,掃瞄裝置全被破壞……不僅僅是掃瞄裝置,連裡面的一些防衛機關都全部報銷,簡直是大滿貫。」
厲飛的鏡片上立刻初夏一整片的掃瞄圖,藍色的光線構架出基本的地形結構,閃爍著紅光的部分則是被破壞的探頭、反掃瞄裝置和一些防衛武器。
就如喵所說的——大滿貫。
厲飛低聲說道:「調取監視畫面,查找可疑錄像。」
「監視畫面全部被洗掉,只能勉強分析出破壞時間是三天前。」
三天前。
正是奇爾小少爺提起的,有人看到白影的時間。
可是今早皇帝和皇后還在為藍13號的事情而做戲……如果藍13號有異動,為什麼皇帝英格拉姆完全沒有覺察?
厲飛的眼角一跳。
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事情,忽略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你要進去?如果藍13號無異動,他們會把你當成入侵者,予以攻擊。如果藍13號已經被佔領,你就是單槍匹馬進入敵人的老巢。」喵的語調十分平板,一本正經、客觀中立地分析著。
厲飛勉強壓下腦子裡的不安,對肩上的幼貓打趣道:「如果是你,你進不進去?」
「我只是人工智能的分體,不要讓我做這麼難的事情。」喵哼哼兩句。
——既然來了,他當然不會就這麼回去。
厲飛直接走到藍13號秘密總部的入口前,那是一個……公共廁所。
「我不明白為什麼百分之七十的秘密入口不是電話亭就是廁所。」喵似模似樣地抱怨了一聲,甚至用尾巴堵住自己的鼻子。
「你根本沒有嗅覺,而且這裡也沒有味道。」
厲飛無視門上掛著的「維修中」的牌子,一把打開廁所門,讓喵直接接管入口程式,啟動入口。
隨著一聲輕響,他們正在緩緩下落。
「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我雖然沒有嗅覺,但是有思維!古時候有人說想到梅子就會口舌生津而止渴,我想到廁所就覺得臭,難道不行嗎?」喵憤憤不平地在厲飛肩上滾了兩圈。
「……我自己也可以黑入藍13號的線路、接管監控、操縱入口。」
——所以你要不要考慮閉嘴?
黑色的小貓幼崽做出一個用力拍打的動作,雖然單純只是影像的它並不能真的「拍」到厲飛身上。
「如果不是萊斯特擔心你,我才不會和那頭呆獅子互換!」
「你只是無聊而已。」厲飛掀了掀眼皮,並不上當。
虛擬的黑貓幼崽瞇起眼——哼!別以為它拿厲飛沒轍,看來它是時候祭出殺手鑭了!!!
「我有萊斯特從小到大的生活記錄片!」
厲飛:……
厲飛:…………
厲飛:………………
「您說什麼都是對的!秘密入口放在廁所什麼的實在是非常落伍的想法!」
喵:哼,魚(愚)唇(蠢)的人類!看你還敢小瞧本大喵!
厲飛一邊努力試圖從小黑貓那裡挖出萊斯特的幼時生活記錄,一邊關注著周圍的動靜。
很快,升降梯發出「卡」的一聲,到了底。
厲飛眼前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喵的眼睛裡閃過數據的藍光,聲音也恢復到一本正經的模式:「照明設施被損壞,開啟夜視模式。」
「等等!」厲飛制止喵的同時對眼鏡的功能做了另一番調整,「進行休眠偽裝。」
「休眠偽裝模式啟動,該模式下我無法為你提供幫助。」喵說完就消失在厲飛的肩頭,連厲飛的個人終端的指示燈都不再閃爍,這片空間陷入沉寂狀態。
一股無形之力以厲飛為中心蔓延開,驚動了黑暗中的某個存在。
厲飛想要抓住此人,但那人卻如指尖流沙……不……還是不太一樣。
沙是有形之物,而厲飛碰觸的卻是無形之物,彷彿不存在的某個存在……讓厲飛想起在黑都時的經歷。
「阿蕾塔。」厲飛在黑暗中開口,「是你麼?」
「呵呵。」
「嘻嘻。」
「他說阿蕾塔呢。」
「誰是阿蕾塔?」
「是你?」
「還是你?」
厲飛皺眉。
他只感覺到一個人,卻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一高一低,唯一的共同點是聽上去都很年幼,像是兩個小姑娘,而且不管哪一個都不像是阿蕾塔原本的調調。
「阿蕾塔是我。」
「我是阿蕾塔。」
「可憐的小姑娘阿蕾塔。」
「復仇的女神阿蕾塔。」
「神眼已經預見了這場戰鬥。」
「這只仇恨之箭該指向何方?」
周圍的燈驟然亮起,因為厲飛調整了眼鏡的功能,並沒有被燈光影響,順利地躲過了急速飛來的蛇形鏢。
讓他驚訝的是面前的「人」。
——那甚至不能被稱為一個人了。
就算不是出於侮辱,也只有「怪物」一詞能夠形容眼前的「東西」。
依然是熟悉的、曾經作為黑暗幽靈號的星航員的相貌,但光著的身上覆蓋著紫紅的晶甲,就像是……就像是被感染死去的人身體裡結晶化的血液。
而阿蕾塔的腿部變成了一條蛇尾。
「他驚訝了。」
「他震驚了。」
「他的表情沒有變。」
「但我們就是知道。」
一高一低的兩個聲音從同一張嘴裡說出來,彷彿那具怪物的身體裡棲息著兩個靈魂。
「你為什麼要來?」
「你來了就必須死在這裡。」
「阿蕾塔不想你看到她這幅樣子。」
「阿蕾塔喜歡你。」
「但你還是看到了。」
「但你還是來了。」
「所以。」
「死在這裡吧。」
一個半人高的蛇尾怪物消失在空氣中。
和最初的隱形不同,那時候阿蕾塔就算隱形,也只是欺騙了機器的偵測和人類的目光,她還是「存在」,只是不能被看見。
但現在……她的存在消失了。
沒有質量的物體無法對其使用重力。
就算厲飛的能力再強大,也無法捕捉到徹底「消失」的傢伙。
可是這種程度的力量增幅……厲飛不由心驚。
「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喵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警戒啊!」
它話音剛落,厲飛就猛地朝前一個翻滾,躲過突然出現的利爪。
「為什麼要逃?」
「不要逃嘛。」
「神眼說了。」
「你必須死在這裡。」
「你不能死在別人的手上。」
「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厲飛迅速跳開,冷冷地看著阿蕾塔:「阿蕾塔,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忘記問了,你的妹妹還好嗎?」
怪物的動作停止了,就在這一瞬間,龐大的重力毫不留情地壓了下來,令怪物的身體重重地貼在地上,連那條蛇尾的尾巴尖也和地面完整貼合不留一絲縫隙。
「啊啊啊啊啊啊啊!!!」
龐大的重力緊緊壓迫著人身蛇尾的怪物,不給她逃離的空隙。厲飛也是感染者,他知道使用力量的是意志,如果她的意志被痛苦分走一部分,就無法實現那麼完美的隱藏。
阿蕾塔之所以會在黑暗幽靈號上成為星航員,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有個妹妹需要負擔起龐大的醫療費。
厲飛剛剛登上黑暗幽靈號的時候,船上確實大部分都是亡命之徒。厲飛當上船長之後,剪除了一部分天生熱愛燒殺掠奪的傢伙,留下的都是像阿蕾塔這種,各自有各自的原因成為宇宙海盜的人。
而在厲飛收到隱星的而命令,處理黑暗幽靈號的時候,遣散眾人的同時也給了每個人非常龐大的一筆錢財,那筆錢足夠阿蕾塔的妹妹進行手術。
一向信奉任務中的交情任務後就散的厲飛從未關注過船員們之後的情況,所以在七虹星再次見到阿蕾塔他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但面前這個「阿蕾塔」的表現讓他心裡有了某種懷疑。
——能利用的就要拿來利用。
厲飛十分冷酷地將這個原則貫徹到底,果然抓住了對方的尾巴。
感覺到被壓制的對象在試圖逃走,厲飛再度開口:「你的妹妹呢,阿蕾塔?我當初給了你那麼多錢,多到能買下一顆小行星——給她做手術的費用綽綽有餘了吧?」
「阿蕾塔沒有妹妹!」
「阿蕾塔的妹妹沒有姐姐!」
厲飛瞇起眼,將重力反轉,阿蕾塔陡然騰空而起。他舉槍射擊,粒子光束準確命中阿蕾塔的心臟,血液從她的身體裡飛濺出來,卻受到依然維持著的重力場的影響,沒有落地,反而飛向空中。
阿蕾塔的蛇尾停止了掙扎,半空中的血燃起黑色的火焰,就這麼在空中緩緩燃燒著。厲飛解除了重力控制,龐大的身軀落在地面,發出巨大的響聲。
喵又回到厲飛的肩頭,自在地在空中跳起翻了個圈,瞥向厲飛的眼睛。
——那雙鈷藍色的眼中沒有一絲的遲疑和傷感。
它忍不住吐槽道:「你真是無恥又殘酷。」
「謝謝誇獎。」厲飛乾巴巴地說。
見狀,喵歎了一口氣:「不過如果你不這麼無恥又殘酷,死的搞不好就是你了。」
厲飛粗粗地喘了幾下,稍微緩解了一些高強度使用能力後的不適,才緩緩靠近死去的人。
蛇尾和紫紅色的晶甲都不是偽裝,而是她真正的變成了這個樣子。
——究竟發生了什麼?
從黑都事件到現在,時間過去還不到三個月。
在這三個月裡,阿蕾塔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怪物?
厲飛突然想到一樣東西。
很早以前,他懷疑影響阿蕾塔精神方面問題的東西。
原液。
聽說是能抑制DF濃度在人體內增長的藥物,但厲飛一直沒有看到過實物。
王夫閣下細細回憶了一番曾經呆了幾天的地下基地,他曾經認為封閉的二區或許就是原液的秘密加工地點,但最後證明二區的裝置是用來在七虹星的水源裡添加DF,實行死火組織所謂的「大計劃」。
從地下基地裡搜出來的試驗資料裡也沒有關於原液的說明,僅僅只提到一個名字而已。它究竟是長什麼樣子,具體有什麼成分,有什麼副作用……資料裡提都沒有提。
厲飛的腦子正轉得歡快,冷不防褲子被一隻手拉住。那隻手實在太過於無力無威脅性,以至於厲飛的警惕心竟然沒有自動報警。
「船……長……?」
厲飛一驚。
——他那一槍絕對沒有射偏,感染者難道被射穿了心臟也還能活著?!
他仔細看了看阿蕾塔,臉上的瘋狂和怪異已經消失,就算依然有蛇的尾巴和紫紅色的晶甲,她看起來也比較像是個人類而不是不怪物。
——這是……清醒了?
但厲飛不明白阿蕾塔為什麼要叫他,事到如今,是敵非友這一點至少已經是非常清楚的了。
所以他只是低著頭傾聽著。
「你……不能在、這裡……」
「快……離開……」
「皇帝……有——」
「乓——!!!」一顆子彈沒入阿蕾塔的額頭,炸開一團血花,厲飛條件反射地退後一步,看著黑色的火焰靜靜地燃燒,然後熄滅,在火焰之後,鮮血結成一小朵一小朵的水晶之花。
厲飛看著那和阿蕾塔身上的晶甲、鱗片一樣顏色的結晶,腦中靈光一閃,想到在地下基地看到的「垃圾場」。
「原液……」他喃喃地說。
——或許那東西根本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複雜。
那些結晶化的血液、那些死人就是原液的來源。
開槍的人站在高處,並沒有聽到厲飛的話語,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一聲:「女人就是廢話多。」
「你不喜歡廢話?」厲飛陰鷙地說。
他的目光還留在阿蕾塔的臉上——即使是一開始的那頭怪物,她的臉上也依然充斥著痛苦和瘋狂。
——皇帝……有什麼?有陰謀?有危險?
她到底想告訴自己什麼?
厲飛不相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斷。
但無論他的判斷是什麼,一句沒有說完的話,是永遠沒辦法得出答案的!
厲飛抬眼看著不知道是那八人中的哪一號人物的傢伙,或許是新人?
但那又怎樣——
「只有死人,才不會廢話。」
厲飛淡淡地說。
鈷藍色的雙眼中陡然升起黑色的火焰,大地因為突然降臨的巨力而發出低鳴。
偷襲的人……不,「那個」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重力彷彿一隻無形的手,壓垮他的骨骼、擠壓的他的血肉,看都沒看一眼「那灘東西」,厲飛走入更深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