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不是池靜公司的大樓嗎?明明是上班的地方,為何會有陰風陣陣的感覺?好像從第一天跟池靜來這裡她就有這種感覺。但今天森冷的情形更嚴重了。是因為最近她的體質更陰寒了,還是真有其他問題?
池靜就陪在身邊,照理說,陰煞之氣就算無法消弭,也不應該再惡化,但為什麼她的身體始終沒有好轉?莫非……這陰煞之氣非她所能抵擋?她不由得想到劉德化說過的證例。
那位把自己也賠進去的風水師,同樣也是高估了自己嗎?如果……她和那一位一樣……那麼她也沒多少時間嘍?
快別這麼想,不會的!劉苔努力的把這想法踢出腦海。
池靜也感覺到她的臉色越來越差。「劉苔,你身體不舒服嗎?瞧你臉色很不好看呢。」這些日子他們倆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可為什麼她的身體反而越來越虛弱?
不是說他是什麼魁星命格能幫她嗎?
剛開始那幾天還好,但現在每一入夜,她的手腳就涼得像泡過冰水,他總要花好多時間才能讓她暖和起來。看著她氣色越來越不好,他心急卻無計可施!
也許是心裡掛念著她,他常常半夜兩三點就醒來,摸摸劉苔的手腳,若是溫暖的,他才敢放心再睡。有時候他會靜靜的看著她,直到天亮都無法入睡。
「我沒事。」池靜的身子暖呼呼,劉苔習慣靠著他。
兩人進了電梯,門一關,池靜說:「為什麼我覺得你最近特別容易累?」夜裡越來越早睡,連以往她最期待的唸書時間,最近都縮減了。白天跟他到公司,她還是睡!
「我是個盲眼人,不睡能做什麼?」池靜為她做的夠多了,實在不想再讓他擔心。
她也覺得奇怪,為什麼最近一直覺得好累,明明睡眠時間夠長卻像睡不夠?像現在……其實還是很想睡。
她到底怎麼了?
「劉苔……」
「嗯?」
池靜憂心看著她,又怕他的憂心造成她的困擾。不禁在心中一歎,沒說什麼,只是在她仰起臉的額上一吻,額抵著她的。
相處了這段時間,劉苔即使眼不能視物,卻更加瞭解池靜。這個男人不是那種滿口甜言蜜語的人,他做的永遠比說的多。他開口說喜歡她,可就她的感覺,他所做的事卻不僅僅只是喜歡了。
他將她的食衣住行照顧得無微不至,尤其需要走階梯上下樓時,他會背著她走……在戶外呼吸到舒爽的空氣,他會將所見的景致逐一口速成景,藉由他的,描述在她腦中成影。
她不是不知道這些日子他夜半的不安和淺眠。每當她的手腳被輕觸,她就知道他又醒了。她的體溫成為夜半他能否再繼續睡下的關鍵。
現在就連她的情緒好壞他也搶著分擔,默默的承受。
她看不見,當然只能專注在扶持她的人身上,他呢?看得見的他呢?感覺上,他連不在她身邊的時間,還是關注著她。
現在就連擔心也不說出口的煎熬著。
明明是彆扭又自我的人,以往的他是個標準的公子哥兒,凡事他說了算數,彷彿這世上的一切是繞著他大少爺轉。可當他把一個人放在心上時,偏偏又是這樣的、專注、一心三思,眼裡只有一個人,視線就繞著她轉。
他的「喜歡」說得百般不甘願,那她呢?她的心裡又是如何看待池靜的付出?她不是木石人又怎會沒有感覺?只不過……請容許她隔段時日再回應吧?
她也有她的自尊,池靜把她照顧得很好,卻無法防止一些耳語流入她耳中。答應他跟著同進出時,她的條件就是……
就說兩人是朋友。不是未婚妻、女友,更不是妻子。彼此的關係越親密,一些話只會說得更難聽。
池靜當然不高興,可她堅持,未了他也只有讓步。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只是「朋友」都有一些少了「修飾」的話落入她耳中了,不敢想像當她的身份成了女友、未婚妻、甚至妻子時,那些話會變得多難聽?
其實,郡些人說那些話她是可以理解的。世人對於權勢、地位,總有些崇拜心態和期待。像池靜這樣的男人,即使只是他的「朋友」,也該是和他一樣擁有金字塔頂端相等條件,而不是像她一樣的平凡盲眼人。
當然,池靜的高規格對待才是流量口的最大禍害!
這個池靜,就是不明白,為什麼老給自己和她惹麻煩?!在想這些事時,劉苔沒發覺自己的臉上有著淺淺的笑意。
除了那說來可笑的骨氣外,當然還有其他原因……如果可以,她想看著他說出她喜歡他,不願放棄看到她回應時他臉上的表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在人生重要的時刻,她要親眼記下,老了也好回味……電梯突如其來的冷森氣息將劉苔拉回現實。這種陰冷……不是氣溫陡降的冷。
「池靜,這裡是幾樓?」之前沒怎麼注意,可能這幾天身體更虛更敏感,異樣的感覺令她不舒服。這樣一想,好像每天搭著電梯要上下樓,越接近某個樓層感覺就越陰冷。「十八要往十七樓,怎麼了?」劉苔低垂眼瞼,搖了搖頭。
電梯在十七層停了下來,電梯門打開,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寒風吹入。一群小孩子魚貫的進了電梯,穿著五顏六色的小孩差不多四、五歲的年齡,該是表情最豐富的年紀卻個個面無表情,臉色土灰。
劉苔好奇的看著他們。啊,公司裡有什麼托兒所之類的地方嗎?否則哪來那麼多小孩?
倒數第二個進電梯的孩子原本要站到池靜身邊,忽地一聲「好燙!」忙離他遠了些。
「怎麼回事?沒人要搭電梯卻按了鈕,真是。」池靜皺著眉按了幾下關門鍵,電梯還是敞開。
劉苔疑惑的皺了下眉。沒人?有啊!那麼多個,一、二、三、四、五,進來了五個小孩,怎沒人進來?
「前陣子才保養,這麼快又故障了?」池靜又按了一下關門鍵,這一回門總算關上。
劉苔一時間猜不透哪裡不對,直到一樓到了,池靜扶她出電梯她才想起……
她的眼為煞氣所傷不能視物,何以她「看」得到五個小孩?她看得到池靜卻看不到!而且小孩一接近池靜就喊「好燙」的趕快遠離。池靜命格重,且帶魁星,一般鬼魅敬而逮之。
那些孩子分明……分明是鬼魂!
池靜回頭看她皺得幾乎要打結的眉。「怎麼了?眉皺成這樣?」
「十七樓……是做什麼的?」
池靜失笑。「集團的總部大樓,當然是集團其他的辦公室。」想了下,他說:「我二叔的辦公室在那裡。」接著,他又嘲諷道:「我二叔迷信,他把一個風水師也拉近集團,還給了邱隆秘書的職稱。反正只要不影響公司利益、超出他的職權範圍,我一向尊重。」二叔的職位說穿了是個「閒缺」,能力不重要。
爺爺原本還打算只讓他當個有名無實的掛名董事,每年有紅利可領,再加上以後分給他的遺產,只要不揮霍過度,這輩子錦衣玉食也容易。
只是……他覺得這樣太傷人,勸爺爺還是給他一個職稱。
邱隆?劉苔心尖打了個突。他在這裡「任職」?那麼方纔那五個小孩……啊,他養的小鬼!
她常聽聞一些前輩說,邱隆會些旁門左道,以血養鬼,擅長五鬼搬運法,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只是他養的小鬼為何會出現在池靜的公司?且別說邱隆的道壇就在第十七層。她腦海中略過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有沒有可能,她目前的狀況其實和陰煞並沒有絕對的關聯?而是……人為的?
不!不可能!邱隆要利用旁門左道整她,也得要拿得到她的頭髮、指甲和生辰八字。生辰八字易得,那頭髮和指甲呢?
她想太多了!
走出了如同五星級飯店般氣派的大廳,空氣間濕潤的味道和沙沙雨聲讓劉苔知道外頭正下著雨。
「早上還出大太陽,這會兒倒下起雨了。」池靜看著外頭的傾盆大雨。
劉苔向雨聲的方向走,他微愕地問她,「去哪裡?」
「接雨水。」她笑了,臉上有著難得一見的淘氣笑容。池靜牽著她的手承接著從天而降的雨水。「小時候我和妹妹常在雨中打水仗,每一衣都玩得全身濕透的被媽媽罵,可一到了下雨,又偷偷的出去玩。可能是因為這樣,我喜歡下雨天。」
池靜想起了登記結婚的那天,劉苔來公司找他,那一天正好也是下雨天,她也、是伸手去承接斜飛而入的雨絲。
那時的他就覺得……劉苔太空靈飄逸,像是不屬於這凡塵俗世,不快點抓緊她就會消逝無蹤似的。是不是因為這點莫名的懼怕,他才迫著她去登記結婚?
陪著劉苔接雨,池靜的手工西服上沾著細細雨珠。
兩人在公司大門口又等了一會兒,他接了通電話。「……這樣?沒關係,時間上可以往後延,請務必把質感做出來。」
結束電話後,劉苔問:「什麼質感?」
「秘密!」前些日子他經過一家手染絲工作坊,裡頭有很多布的花色是手繪荷花,老闆的手繪功力不錯,裡頭的衣服都是獨一無二的,不做量產。他拿了劉苔的衣服去比對大小,向老闆訂了兩套。
因為是獨家設計、手工裁製、手工繪荷,所需的時間約莫要一個月。劉苔的生日要到了,當她的生日禮物,她一定很開心。
「小氣!」劉苔沒放在心上,繼續玩著雨水。
之後接到司機說車子出了點狀況的電話,池靜看著她有些疲憊的樣子。「你來、這邊等我一下,我到停車場把另一部車開過來。」想了想不放心。「我扶你到大廳等好了。」
「不用了,就這裡吧。」在外頭她比較自在,進大廳……感覺上打量她的人很多。外頭下著雨,她喜歌落雨聲,好過一些閒言閒語。
「那……好吧。別再往前了,再兩步是階梯,小心別摔著了。」雖然只有六、七階,真摔了還是會受傷。
「知道了。」
池靜步伐漸遠後,劉苔仰首看天……這種突來的大雨通常不會下太久。
身後大廳的自動門開聲不斷,陸陸續續傳來雜畓的步伐聲。不遠處有人也在等車吧,她聽見一老一少在對話。
「爹地,你說這位邱老師很靈啊?」悅耳的女聲,聲音十分年輕。
「怎麼,答案不滿意啊?我覺得他說的不錯,我家馨培才氣運人,又宜室宜家,誰娶你誰有福氣。」尤董笑呵呵。「這位邱老師是池老爺生前的御用風水師,他在業界十分有名氣。」
「可是,不也聽說老人家的墓地後來是換了風水師?總之,這位邱老師……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那裡有點毛毛的。」
「沒的事,你啊,神經質!」
「我覺得奇怪,池靜不是不信怪力亂神,怎會任由邱老師在他的集團辦公大樓裡,弄一個像道壇一樣的地方?」
尤董一笑。「人會改變的。更何況,邱老師職稱是池總的秘書,池靜不會管太多。」
「是啊……堂堂一個大總裁,這等小事他不會管。」
見女兒一提及池靜又有些閃神。尤董說:「你啊,才見了一面就這麼死心眼,真想當池靜的妻子就要積極點。」
「還不都是爹地老在我面前提他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有能力……池靜啊……是個不錯的對象。只是人家有對象了,我不想瞠渾水。」
「哪來的對象?我向一些和池靜熟識的朋友打聽過,他哪來的妻子?像他這種有身份地位的人,結婚不弄個世紀婚禮,怎可能連朋友、集團內的董事都不曉得?我看他是誕你的。」
「可是……不也聽說近來他和一個視障的女子走得很近?」
尤董笑歎,「哎喲,我的寶貝,你覺得像池靜那樣的男人會去娶一個瞎子嗎?沒有哪個傻瓜會做這種蠢事。真是這樣,那個瞎子也該有自知之明,以她這樣的條件配得上人家嗎?她該聽聽後頭有多少人因為她而連帶的瞧低了池靜。」
「爹地,別瞎子瞎子的這樣說人家!即使眼盲不能視物,池靜真的可撇開她的缺陷而對她另眼相待,想必她必有什麼過人之處。」尤馨培歎了口氣,「我是中意池靜,聽到他對一個眼不能視物的女子大獻慇勤時,我同樣也不以為然。感覺上……輸得不甘心。可爹地,喜歡一個人是沒什麼道理的,哪來那麼多附加條件?我不會因為池靜喜歡上一個條件下如他的女子而瞧低了他,反而會更欣賞。」
「馨培啊,你就是這麼沒企圖心。」
「爹地,這件事別再提了。」
「你這是……我本來要打電話給池靜,約他一塊吃飯。」
「你事先不約,這樣突然打電話給人家很不禮貌。」
「事前怎麼約,說咱們到這裡來是找邱老師算命?池靜知道一定惱怒!」
雨勢漸小,有人趁此機會打算快步離開。幾個急急忙忙的年輕人在經過劉苔時不小心衝撞了一下,她重心一個不穩,身子往外撲跌了出去。
「啊……」她試著穩住身子,可腳一踩空,連滾下好幾階,到了平地時還滾了圈半這才停住,她痛得爬不起來。
痛啊!膝蓋痛、手肘痛……痛到後來像是全身都在痛!全身置身雨中,棉質外套很快的被淋了濕透,模樣狼狽極了,
肇事的年輕人早不知道跑到哪裡去,除了雨聲,她聽到了喧嘩聲,很多人在觀看嗎?多困窘!可她現在連起身、躲開這困窘的能力也沒有!忽然有東西遮去了打在她身上的雨水,一陣馨香撲鼻,她耳際響起了溫柔的聲音,有人扶著她坐起來。
「你沒事吧?」劉苔有些頭昏腦脹,驚魂甫定,她搖了搖頭,「……還好。」這香氣和聲音……腦中靈光乍現。是方才和她家爹地談論著池靜的女子,好像叫「心培」?
這女孩真好、真善良!想必是個美麗又有氣質的大家閨秀吧?
「站得起來嗎?我扶你到旁邊。」尤馨培才這麼說,有人甩上車門快步朝她們走來。
咦?那人不是……池靜?!
「劉苔,你怎麼了?」
「有人撞到了她,她摔下了那個短階。」尤馨培乍見池靜好開心,後來才發現他不是因為她才過來打招呼的,而是因為這一位劉小姐。這位……是他的什麼人嗎?瞧他擔心的。
池靜怔了一下,這才發現幫助劉苔的人,是有過一面之雅的尤馨培,向她一頷首,伸手接過劉苔,語氣透著憂心。「摔傷了沒?」
「還好,我沒事。」
他大致看了下,是有些擦傷,感覺上還好。「身子夠差了,又淋了雨!」
劉苔心思不在自身的傷處,她反而在意起一些平時根本不會在意的事。此時的她狼狽透了,一旁的美麗小姐想必更顯風華。什麼叫雲泥之差?她呀她,第一次這、麼世俗的在意起別人的比較,第一次這麼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池先生,真巧啊,你也在這兒。」尤董過來打招呼,瞧見他扶著方才摔下階梯的女子。「這位是……」
劉苔攀在池靜手臂上的手施了力,輕輕的開口道:「不要再開『這是我妻子』這樣的玩笑了,我很困擾!」
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知道他此刻想必用一種極度不爽的神情瞪視著她,她有些不安的低垂下眼。
「啊,呵呵……這位小姐真幽默。」尤董十分滿意這答案,他哈哈的笑。「之前傳聞你已婚,我還替你到處駁斥!沒道理啊,你結婚,憑咱們池尤兩家生意往來這麼多年,怎沒來張帖子告知,好讓我也沾沾喜氣。」池靜一逕的沉默令劉苔不安。
「我有些冷,先送我回去吧。」他皺了皺眉,扶著她轉身要離開。
「池靜,要不要一塊吃個飯?」尤董在他轉身之際開口。
「不了。」他一臉的不高興。
真狠!這大少爺脾氣真大,一不高興還真的什麼情面也不留。這位好歹是有生意往來的長輩吧?劉苔低低的說:「尤小姐方纔這樣幫我,你是該請人吃個飯。」
一兩秒後見他仍沒反應,她只得回頭,憑著印象中尤老聲音所在的位置頷首。
「不好意思,因為我受傷了,池靜改天再與您約時間。還有,心培小姐,方才謝謝你。」
上了車後,池靜涼涼的開口,「不是出自我嘴巴的話,你以為我會遵守?」
「長輩約你吃飯,你這樣太失禮。」他冷笑。
「是你約的,請吃飯也是你一個人的事吧,與我何干?」劉苔沉默著。
「還有,什麼失禮?你聽不出來他約我吃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嗎?」是生意上的朋友,約吃個飯有什麼問題?即使是他請客也請得大方。可如果對方別有目的,他不知道便罷,知道了還欣然答應,安著仟麼心?
「那位尤老先生似乎很喜歡你呢。」
池靜一雙利目瞪著她。「那又怎樣?」
「尤小姐想必是一位美麗的大家閨秀。重要的是,她善良又氣度好。」不同於許多富家干金的驕縱自恃,她對她印象很好呢!如果是在正常的情況,過上那麼強的情敵,她一定甚感榮幸!可現在呢?有點悲哀呢!「她和池靜……很適合吧。」
他鐵青著臉不再言語。一路上飛車回家,似乎是把怒火發洩在速度上。
回到了家她一路慢慢摸索,有好幾次差一點跌倒,池靜冷眼旁觀,就是不伸援手。費了好大氣力總算回房間,她找到了衣服就摸著往浴室走,來到了門口被略高起的門檻絆了一跤,眼見就要拿臉去砸地面了!一隻有力的臂膀及時伸出攬住了她。眼前一片黑,一點都幫不了自己的劉苔惱意連連。不過是衣櫥到浴室的距離,不到十步的距離,為什麼連這樣自己都到不了?
她眼盲不是一兩天的事,一個多月了,她連這樣的距離都會絆倒!
不曉得劉苔的氣苦,感覺臂彎裡的嬌軀驚魂甫定就忙著掙脫,池靜縮緊手臂,將她撈進浴室。
「放開我!」劉苔生氣的掙扎。
「你連進浴室都會絆倒,還敢叫我放開?」池靜的火氣也很大。
他是一路氣回家的,前一波火氣未消,這女人不知安撫就算了,還敢鬧脾氣!
算了,敢對他鬧脾氣的女人,普天下除了她劉苔,還真找不出第二個。
放下她後,他放了洗澡水。
劉苔不同於以往的在一旁等著他幫她更衣沐浴,開始動手脫衣,衣服擦過方才跌傷的傷口,刺痛感讓她皺了眉。脫到裡頭的連身襯衣,她摸索著浴缸,一個不小心又差點撲倒。
池靜看得火大,把她拉了過來,粗魯的用水打濕她,咬著牙說:「明明沒有我你什麼事都做不好,你憑什麼不要我?你哪來的膽子敢這樣對待我?什麼叫別再開「我是你妻子」這樣的玩笑,你很困擾?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在她心裡他是什麼?為什麼他像是隨時可以被撇下?她明知道他喜歡她,難道因為他的喜歡,就能任意擺弄他嗎?
「對!沒有你我什麼都做不好!我沒法子自己出門、沒法子自己穿好衣服,甚至連衣櫥到浴室的距離我都可以跌倒!
「可如果沒有你,沒有安全感的我不會事事依賴,不會任由自己偷懶,我會留心每件事,不會到現在連十幾步的距離都走不好!這能怪我嗎?就只怪我嗎?
「沒有你在我身邊,一開始我也許會過得不順手,可我相信假以時日,我可以一個人過得很好。」她輕輕的開口,防止洩露太多的情緒。「沒有你,我也可以過得很好。」她希望他離開她!這應該是她目前能為他做的事。
在聽到尤老說的話之前,她雖然也沉迷在池靜的溫柔和付出中,可她卻不是沒有不安過。
一個風水師能嫁入豪門的緣份已夠讓人無法理解?!之後又逢變故,一個瞎了的風水師嫁入豪門?在以往她活得瀟灑自在,別人怎麼看她半點影響不了她。可如今的她形同廢人一般,她無法不在意。
每天去他公司,聽到的一些流書蜚語已令她不安。現在她的忐忑不安在方才聽聞尤家父女的對話後,達到最高點。
尤老的話不時的出現在她耳邊——
你覺得像池靜那樣的男人會去娶一個瞎子嗎?沒有哪個傻瓜會做這種蠢事。真是這樣,那個瞎子也該有自知之明,以她這樣的條件配得上人家嗎?她該聽聽後頭有多少人因為她而連帶的瞧低了池靜。
「你的意思是,你對生活的無能是我造成的?」
劉苔坐在浴缸,手抱著小腿,身子蜷縮著,點了點頭。
浴室裡除了池靜替她沐浴偶爾發出的輕響外,陷入了沉靜。她等著池靜的發怒,然後拂袖而去。等著等著,他手上的動作沒停。太過安靜,安靜到她無法從一些蛛絲馬跡知道他的想法。池靜似乎也不怎麼生氣,只是這種話他怎會不生氣?之後他走了出去,帶上了門。
因為猜不透池靜在想什麼,劉苔有些焦慮。「池靜?池靜?」她在水中撈了條毛巾遮住,起身。
一會兒池靜走了進來,攤開手中的大洛巾包裹住她,將她抱出浴缸。「想脫離對我的依賴,首先得戒掉喚我名字的習慣。」
「我喚了沒人回應,久了我就不會再喚了。」她低低的說。
也就是說,他還是她心中的第一選擇,遇到事情時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他,她叫著他的名字,直到有一天他不再回應?劉苔的回答讓池靜的心裡好過些。只不過,說到底,還是他壞了她「獨立計劃」是吧?
彼此間又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池靜才開口,但已轉移了話題。
「你猜猜,你給我的最初印象如何?」他冷不防的問。
方纔該會令他火冒三丈的話題就此輕易打住?劉苔暗自尋思。
「不會太好吧?」互看不順眼的兩人,印象不會落差太大。
「豈只不會太好!被你陰過之後,就覺得你這女人是扮豬吃老虎、狡猾、貪心……如果有人在當初附和我,說你一臉尖嘴猴腮,獐頭鼠目得令人生厭,我大概也會感覺頗有慼慼焉吧。那時的你在我眼裡跟詐騙集團沒兩樣,醜化你是理所當然的事。」
真狠!虧她當初還很持平公正的認為他只是個性醜男呢!原來當初在他眼裡,她被醜化得真徹底。「真是抱歉吶,還騙了婚呢!」
還記恨!池靜仔細看著她。「可後來,卻發現你很美。五官清麗,柔柔弱弱的別有一股特殊的古典味道。」不是艷冠群芳,在他的心裡卻是獨一無二。「當你的相貌在我心中變得有所不同時,表示我對你這個人改觀了。」
吹風機吹乾了她的長髮,他將它梳順,也在自己心中整理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思。
「曾幾何時,我發現你這個人生性淡薄,性子冷情淡漠,也不知道是所處的環境關係,一副靈氣逼人,正有幾分仙風道骨,像是什麼也不在意,誰也不在乎……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需要,當然也不認為會需要誰,非誰不可!」當他在意起這個,他想,即使沒察覺到自己的心意,那時的他已然動心。
「劉苔,你信不信,我很怕你的不在乎?」放下梳子,他和她一塊坐在床緣。「你說的對,你眼盲後對生活的無能是我寵出來的。我不假人手的將你的生活瑣事承擔下,只想疼你、憐你,仔細一想,又何嘗沒有讓你往後就只能依賴我的想法?
「你越是依賴就表示越需要我、越離不開我,那大大的減弱你天性淡薄帶給我的不安。
「劉苔,我就是要你只能習慣我、只能緊抓著我,我不想被任何人取代,也沒有人可以再讓我這麼費心費神的。」現在想想,他反而希望她如他第一印象一樣,是貪心、狡猾的!一個會貪的人會緊抓住她想要!「劉苔,喜歡是可以被取代的,不想被取代就不只是喜歡了。」
聽完他的告白怔了一下,她的臉抹上了一層紅。
「劉苔,我愛你。」
輕輕三個字說得她又是心喜,又是心酸,她喉頭一緊。「這句話你可以不說的。」
「不說,你又要忙著推銷我?」他嘴角勾揚起一抹苦笑。
劉苔歎了口氣,「池靜,我……能不能躲過這一劫真的沒把握。」
池靜皺眉,她的話直打中他的擔憂,他靜默了一下,開口,「我不是一直陪在你身邊嗎?」
「我也不知到底哪裡出了錯……也許是我……我師父能力不足,誤判了吧?」
他她歎息。「池靜,那位心培小姐是個好人,她——」
他蠻橫的截斷她的話。「我以為這件事情我們說得夠清楚了。」
「你做這樣的決定,有一天一定會後悔!」她再次歎息。「有時候,你能不能別這麼固執?」
「我以為這是我想對你說的話。還有,你忘了我說過,我從不做後悔的事。」將她安置在床上,他攤開書本,打算終結這無聊的話題,時間寧可拿來念一則文章給她聽。
劉苔坐臥了起來,摸索著池靜的所在,他側過頭看她,而她將頭輕靠在他的肩上。
對於她主動的親近,他心底欣喜,卻不會笨得去問原因。
好一會她才開口,「我在想……也許你是對的,人生真的夠短了,短到沒時間浪費在後悔上。」
大掌撫著她的秀髮。「開竅啦!」
接近她、照顧她,這些對他來說,也許正是做著不讓自己將來後悔的事。那麼她呢?想把他推離自己身邊,希壟他找一個配得上他的女子,又何嘗不是不希望他、將來後悔。
同一個目的不同人處理起來,做法真的是南轅北轍。
想一想,她也不是每次都得堅持自己認為好的、對的,這些也許對方根本不需要。
她的手摸索著他的臉,轉向他跪坐了起來,捧著他的臉,低頭吻上。
她的吻太小心翼翼,淺嘗輒止,才要撤離池靜就接手主導,小小的火苗差點燒成漫天大火!
「池靜……」她氣喘吁吁的喚著他。「你說你不做後侮的事,這句話我聽進去了,所以努力不讓自己後侮。」看不見他,卻清楚他的目光一直是放在她身上。「現在我要說了,池靜,我喜歡你。」
為什麼是不讓自己後悔才告白?她明知道他愛她,斷不可能有二心,為什麼這樣說?答案只有一個,她怕!怕自己不說,也許會沒機會出口而成遺憾。池靜心裡一陣慌,他抱住她,用力的親吻,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劉苔的存在,她會一直在他身邊。
任由池靜在她身上尋求安全感和保證,一點一滴給予……也許他不只是在尋求,也同時在付出。她同樣也收下了他給的一切,承諾、幸福。
他的吻像火,手也像火,在她身上點燃一簇簇的愛火,劉苔臉紅心跳的喘息,池靜的手緊扣著她的,他俯視著身下嬌美柔弱的妻。「劉苔,你告白的話,等到你看得見我再說一次吧。」
「……為什麼?」她有些不解。
「你不想看看我熱淚盈眶的蠢樣嗎?」
「這畫面是挺讓人期待的。」
「所以……這句話我讓你欠著,等到你看得見再跟我說一次。」
「好。」他還是相信她會好起來?這話是為她打氣,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吧?他的吻再度落下,動作越來越親密,終至讓人羞於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