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需要與愛

週日中午，天氣有些陰，出門的時候已經下起小雨，空氣帶著犀利的涼意，挑了件羊絨大衣，撐著一把素色的傘，走出了寢區。到達日本料理店時，程洛和郁爍已經坐在那裡等我了。

這家日本料理店光顧的人很少，畢竟讓C大的學生來吃這種又貴又吃不飽的東西，實在不是明智的行為。原以為這家店開不常，沒想到混到今天也有五個年頭了……料理店地方不大，沒有包間。半開放性的廚房外擺著幾張桌子，不會顯得擁擠，環境也十分安靜。

「程洛哥。」將滴著雨水的傘遞給門外的服務生，走向並排坐在窗邊的程洛和郁爍。

今天的郁爍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是今年秋天很流行的款式，當時我也想買一件，可懶得去逛，就算了。

「突然下起雨了，我還想你是不是不帶傘就來了。」幫我的茶杯裡倒滿清茶，「先喝點兒，暖和一下。」

「嗯。」坐在他們對面，我單手捏住發燙的杯口，輕輕地碰了一下從進門開始就一直盯著我看的郁爍面前的杯子，笑道：「我是童伊廷，你好。」

「……你好，郁爍……」看得出，他對我還有一些戒備，心思全部寫在臉上，單純得可愛.。

關於郁爍的事我已經聽程洛說了。我不曉得自己對此應該是一種什麼心情或觀點，只知道不應該傷害他。至於程洛對我一系列的情感轉變，我並沒有太過在意，既然是過去時，既然他現在愛的是郁爍，再糾結以前的事就顯得矯情的有些可惡了。

「你就這麼答應他了？」聽完程洛的講述，我笑問道。這個眼高於頂的程洛竟然就這麼被郁爍擺平了。

「一個非常需要你、離開你活不下去的人和一個你愛的但你並不是他生活的全部的人相比，我會選擇前者。」程洛語氣很平緩，卻滲透著淡淡地溫暖和愉快。

程洛一直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具有一個法學人士的正義感，同時也存在著人道主義精神。他知道怎麼選擇才是正確的，並且也是得到結果最好的。所以對於他選擇郁爍，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同時也認同他的想法。

和暖水瓶旁邊的一瓶礦泉水相比，做沙漠中的一杯水才更有價值。如果換做是我，也會和他的選擇相同。

「雖然是我主動選擇郁爍的，但對於放棄你我還是有些失落。」隔著電話，我看不到程洛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在用心地回憶著那段日子，「我繼續做你的哥哥，其實於你來說是沒差的吧。」

「……嗯……」我也不知道如果當時郁爍不出現，我會不會答應程洛，但直覺上說，我覺得與他做戀人應該不比做兄弟好。

「所以我選擇了郁爍，『唯一』和『存在』相比，還是『唯一』更具吸引力。

「那……哥，你愛郁爍嗎？」他如何選擇我不想管，只關心他是不是幸福。

「當然！！」程洛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也許開始的時候只是心疼，慢慢的會變成習慣。但要知道，人與人相處久了自然會有感情。現在我很愛他，而且非常慶幸當時自己沒有拒絕他，否則我一定會後悔。」

「呵呵。」他一直很果斷，決定放棄後就會全心的將感情和精力投入到選擇方，並會盡力做到最好，「那我就放心了。」

話說到這兒，我好像突然明白了程洛半夜打電話說出些事的意圖。在向我說明事情經過的同時也在提醒我有的事不要當著郁爍的面問，不好的回憶也不需要再被提及。

程洛瞭解我，他知道我會問什麼，想知道什麼。同樣地，他也瞭解郁爍，他知道郁爍不想說什麼，不願意想什麼。

由此，我對郁爍的興趣也更大了，並對見面充滿了期待。

……

「想吃什麼就點，別客氣。」將其中一份菜單遞給我，程洛打斷了我的走神的思緒。又往郁爍的杯裡添了茶，然後將另一份菜單遞給他，語氣溫和地道：「看看有什麼想吃的。」那個樣子像生怕聲音大點兒嚇到郁爍……

和程洛吃飯，我根本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麼寫。但看現在這種狀況明顯以他家小朋友為主了，反正我倒無所謂，今天主要是來看郁爍，而不是吃東西，誰點都一樣。

將菜單放到一邊，我一邊吹著燙手的茶水，一邊看著和程洛小心商量著吃什麼的郁爍。眼前的郁爍，看上去很純真、很陽光、很細膩，但感覺上總有一點自卑、敏感、不安……

「你不是說想留在R市嗎？」穿著和服的服務生將做好的料理細緻有序地擺上桌，我和程洛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

「嗯，得看郁爍的交換生能不能申請下來。」將炸至金黃的天羅婦蘸了醬油放到郁爍的小碟子裡，程洛繼續道：「郁爍申請到了我在英國讀的大學，看有沒有可能交換到C大來。」

「哦。」輕輕點著頭，我看向一直低著頭吃東西郁爍，「小爍，你讀什麼專業？」其實這件事並不難，只要和我姑夫，也就是齊騫的爸爸說一聲就行了。他爸爸是R市教育局副局長，和C大的領導層一直保持著不錯的關係。更何況是程洛開口呢，保證是一說百應。

「我想學醫……」郁爍抬頭看著我，黑亮的眼睛堪比我帶的黑色隱形眼鏡。

一聽他說學醫，我就笑起來，「未來的師弟啊，不過C大醫學系的變態程度是R市首屈一指的，你要做好被蹂躪的準備。」

我這絕對是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好心的提醒。報考的時候我沒當回事，等真進來了才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麼寫的。

「嗯……很難嗎？」聽我這麼一說，郁爍的眉毛微微皺起來。

「難倒是不難，就是背的東西多。」就我這種數學極盲，但很會被書的人來說，學醫相對容易些，除了那個解剖學遭了些罪之外。「如果你有興趣的話，醫科是個不錯的選擇。」

「嗯……」

看著彷彿在認識考慮的郁爍，我好心地接著道：「我這的資料有好幾箱，你要是需要儘管來拿……」往常只要考完試，我最大的樂趣就是將書和習題冊一本一本地從窗戶丟出去，以此發洩學習的辛苦。但自從開了專業課以來，我能丟的就只有選修課的書了，我可不想到聯考的時候連書都沒有……

「好，謝謝……」

和郁爍的交流與我想像的不一樣，他總是那樣淡淡的感覺，像杯白開水，不激烈卻能滲入人心。他會很細心的發現你的需要，在你沾到醬油的時候會遞紙巾，茶杯空了會幫你添茶，想要吃的東西會不動聲音的堆到你面前……不必多言，安靜的行動往往更能深入人心。

從料理店出來，外面的雨已經下大了。拒絕了程洛送我回寢室的提意，我撐著傘走進沙漏咖啡廳。

今天的沙漏要比往常的人多，當然，應該不會有多少人會選在這樣一個雨天出門喝咖啡，避雨的人佔了多數。可就在這一群「避雨」的人中，我竟然看到了席陌燁帶著笑意的眼睛，顯然他早就看見我了。

「你怎麼在這兒？」自然地走過去，心裡難免感嘆一下這所謂的「偶遇」。

「想回寢室拿點兒東西，正好趕上下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雨天的關心，席陌燁給人的感覺也沉靜了許多，或者說帶上了那麼點憂鬱的意思。

「哦。」點了一杯摩卡和一塊巧克力蛋糕，我滿意的享用著這飯後甜品。

「吃過午飯了？」席陌燁穿了一件V字領的毛衣，說話的時候身體稍稍前傾，露出漂亮的鎖骨。我從來不覺得男人的鎖骨會有多漂亮，但他絕對是個例外。靠，這明顯是色誘啊色誘！！！！

強迫自己的眼睛從他大開的領口上移開，我輕咳了一聲，「嗯，剛吃完。」

「想看就看唄，我又不收你錢。」敏銳的發現我眼神落點的席陌燁笑得痞氣十足地靠過來，一臉的得意樣兒，「對我身體感興趣就直說，我向來很大方。」

姓席的，咱能不能別在大庭廣中之下這麼流氓啊這麼流氓！！你生冷不忌也得考慮我消不消化得了吧？！！再說了，難道我想看你就要上演脫衣秀？！！就算你樂意，我還不樂意呢！！

白了他一眼，我狠狠地叉下一塊蛋糕送進嘴裡，「你能不能正經點兒？！」

「能啊。」席陌燁將身體向後靠了靠，「可明明是你先對我有所肖想的。」

「……」簡直懶得和他爭辯，乾脆保持沉默。以往的經驗告訴我，每每爭辯，吃虧的一定是我。

見我不說話，席陌燁不以為意的笑笑，又問：「吃的什麼？」

「日本料理。」

「嗯……」

說到這兒，我突然想到程洛說的「需要與愛」之間的選擇，「喂，我問你……」

「嗯？」他抿了口咖啡，等我提問。

「一個沒有你就活不下去的人，和一個你愛的但是否有你對他來說問題不大的人，你會選擇哪一個？」

「我愛的。」答案几乎脫口而出。

與我和程洛的傾向不同，雖然這個答案並沒有錯，但著實不夠人道，「這樣不是太自私了嗎？畢竟那個人沒你就活不下去了。」

將手置於桌上，手錶與桌子的觸碰發出「哢」的一聲脆響，「如果一個人說沒有我就活不下去，那想必我不會愛這樣的人。因為他自己都不愛他自己，又怎麼能讓我愛他呢？！」

雖然席陌燁的話有幾分道理，但是……「那你就能看著他死掉自己幸福的生活？」

他帶著不可思議語氣說道：「如果他看著我幸福還要用死破壞，說明這個人根本不愛我，而且根本就是惡人。再者，如果我短時間裡都不能阻止這樣軟弱的人有輕生念頭，又怎麼能一輩子讓他不輕生呢？」換了個姿勢，席陌燁的聲音也沉了幾份，「最後，如果我真的對他仁慈，就是對我和我愛的人兩人人的殘忍，那我還是對他一個人殘忍好了，我不介意做壞人。反正不管怎麼樣，我都選我愛的人。」

靠，完全了，太TMD的有理吧。直的都能被他掰成彎的，人的良心啊良心……「你真是不善良……」

「一個人威脅我說分手就自殺，這明顯是他不人道。而且就算勉強在一起，以後每次有事就要自殺，那我怎麼攔也攔不住對不對？為了一個瘋子我要犧牲我和我愛的人兩輩子，不合算。」席陌燁的理由簡單直接，雖然這種做法很殘忍，但道理上卻沒錯。

「但那個愛你愛到不行，不能沒有你的人也很可憐啊。」

席陌燁點點頭，接著道：「我知道他很可憐，但如果他能自尊自愛的獨立努力活下去，我才會更愛他。」

「其實說明瞭，就是你不愛了，他再需要你也沒有用。」話說到這兒，我心理多少有些鬱悶。

「我挺反感什麼需要你沒有你就活不下去的事，需要和愛兩回事。至於愛和被愛，那就是另外一種對比了。」轉了一下手錶的方向，席陌燁看了一眼見底的咖啡杯，「應該說，不會因為對方需要就愛。如果對方需要就愛，那我想我愛的一定是萬千難民。他們才最需要我。」

呃……好吧，席哥哥，我算是徹底被你說服了。您就是「席有理」！！！其實對於這兩者的選擇我開始還是有些糾結的，但現在看來這並不應該用對錯來判斷，而只是個人的意願問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