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微笑的痛
吐夠了的景維晃悠地站起來,側身靠在樹幹上,呼吸留下的白霧一下一下溶進空氣裡,被混沌到忽略的存在。不知道席陌燁低頭小聲說了些什麼,景維露出笑臉,然後兩個人慢慢走進涅磐,無視了路人的目光,同樣也沒發覺我的存在,此時,我覺得自己更像是路人。
看著兩個人的背景被關合的門擋住,我站在門外有些猶豫。和席陌燁認識半年了,第一次見他喝成這樣,而且已經醉了還要換地方繼續。往常無論一起玩的人怎麼鬧怎麼玩,他都會很好的把持住底線,保持清醒。
淺淺地嘆了口氣,伸手推開涅磐的大門,暖意襲面而來,屋內的熱鬧與門外的冷清形成明顯的對比。DJ打著快節奏的舞曲,台下人潮攢動,讓人很難變別這到底是一种放鬆方式還是一種生活方式。
原本屬於卡座常客的兩個人,今天卻坐到吧檯上。但好像不管坐到哪兒,他們都會成為別人關注的焦點。圍過去的男孩們說笑著帶動氣氛,景維單手支著下巴,似乎在認真聽他們說話,眼睛還不忘四處放電。相反的,席陌燁就安靜得多,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不多話,也沒什麼表情。別人和他搭話,他也最多就是點頭或者搖頭應付過去,看上去沒太多興致。景維倚在席陌燁身上說了會兒話,這才換來一個淺淺和笑容。詭異的氣氛似乎帶得整個酒吧都變了味道。讓我一度覺得自己走進來的決定似乎並不是太明智。
「怎麼過來了?」肩膀被用力一拍,我回過神來,齊騫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的。
「和朋友K完歌打算搭你的順風車回家。」把外套脫下來交給門口的服務生。
「我還以為你和他們一起的。」齊騫揚了揚下巴,看向手肘撐在吧檯上的兩個人。
「純屬巧合。」無奈地聳聳肩,調酒師將裝好杯的酒推到他們面前,隨後加了一份果盤。
「過去坐嗎?」
「不去。」實在想不出自己過去能做什麼,說什麼。把地方留給席陌燁和景維似乎更好一些。
「So……」
雖然說現在離開可能會比較好,但實在放心不下醉薰薰的席陌燁,「給我找個卡座,再弄點兒夜宵來,晚上沒吃飽。」沈子翔為了趕上包時段K歌佔便宜,飯還沒吃完就拉著我和溫寧直奔而去,其實就是一條街的工夫,等我們到達大堂,離包時段開始還有十分鐘。
「行。」齊騫爽快地叫了服務生收拾裡面靠牆角的四人座,然後打電話叫了份Pizza和紅酒炸蝦。
有景維和席陌燁在,我的出現似乎並沒有引起太多注意。不曉得這裡有多少人知道和我席陌燁交往的事,除非這裡有人同時混Deep。也不曉得如杲這件事公開了,我會不會成為眾矢之的。
低調地走到位子上,服務生送來兩杯可樂和一些零食。齊騫坐到我對面,眼神進不時地看看酒吧內的狀況,以防有人鬧事兒,雖然這種可能性還是相當低的。
「J今天怎麼了?」刮分著原本就不算多的薯片,齊騫漫不經心的問著。
「天知道……」伸手搶過薯片,隨後將夾心米果推過去。
「你們不是在交往嗎?」
「有的時候交往也不一定能起作用。」交往也不需要向對方說明所有的事,就像他沒告訴我今天要喝酒,我也沒告訴他自己約了溫寧和沈子翔出來玩兒。即使「交往」是個共動詞,也需要保有相對獨立的個人空間。
「老闆。」服務生拿著外賣盒子走過來,打斷了我們的對話,「您點的Pizza和炸蝦送來了。」
齊騫點了下頭,服務生將包裝拆開擺到桌面上,然後禮貌地微笑向我示意,「慢用。」
「謝謝。」涅磐的服務生,我基本都混了個臉熟,有些待客的禮貌在我這兒還是能省則省。Pizza的外賣店離涅磐不遠,所以送來的食物還保持著剛出爐的新鮮和溫度。
用拇指和食指捏著蝦送進嘴裡,齊騫開口道:「過年回家還是跟我過?」
「你不回家?」嫌棄地看著直接用手抓東西的齊騫,我用消毒濕巾認真地擦著手指。
「你看我回得去嗎?!」齊騫白了我一眼,明顯鄙視我看不清行情。
「那你不會跟我回家嗎?」齊騫要是去我家過年,我媽一定很高興。再順便讓她做做姑姑的思想工作,說不定齊騫的事兒就那麼通過了。
「……晚上涅磐有狂歡,我要坐陣。」齊騫抿了抿唇角,還是拒絕了我的提議。
嘆了口氣,我咬掉Pizza帶著肉丁的前端,「行了,我陪你過年。自己過有什麼意思?!」讓齊騫去我家,他大概會更記掛家裡。所以乾脆我留下來陪他過得了,反正除夕我爸媽也夠嗆會在家待著守歲。
「呵呵,好。」這下總算是有笑臉了。
解決掉半個Pizza,齊騫被服務生叫走,我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沒有人搭訕,也沒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過了今晚的最後一個High點,來玩兒的客人開始逐漸散去。一小部分人空手而歸,大多數還是找到了今晚的床伴,摟抱著離開涅磐。
見底的可樂杯被推到一邊,我斜靠在沙發上,看著吧檯上的席陌燁。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喝了多少,被調酒師換下去的兩個威士忌空瓶讓我額角突跳。那群男孩兒貌似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其中一個被景維拉著卡在自己和吧檯之間,然後整個上身貼在男孩兒身上,從這個位置看,景維的唇會時不時的吻到男孩的脖子上……危險的誘惑。男孩的臉慢慢泛出緋紅,卻沒有推開他的意思。
席陌燁放下酒杯,從果盤了挑了幾塊切好的水果丟進嘴裡,臉上仍舊看不出情緒,旁邊的男孩左手纏上他的胳膊,笑著貼過去,他也沒有伸手摟過,同樣,也沒有甩開。只是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手上的動作,時而伸手喂一塊給景維。真是讓人氣也氣不起來的舉動。
等倒淩晨2:30,涅磐開始清場,喧鬧的環境很快安靜下來。音樂被按停,空氣裡突然空洞的安靜讓人有些不適應。幾個服務生拿著掃把開始清掃,調酒師用乾淨的檯布擦拭著吧檯。齊騫從後面走進來,已經趴在吧檯的上席陌燁和景維,看不出是清醒著還是睡著了。
齊騫皺著眉,像是在考慮如何解決這兩個遺留問題。上前拍拍景維試圖和他說話,但連推幾下都沒反應,看起來已經完全失去意識了。將冷掉的最後一隻紅酒炸蝦吃進嘴裡,我很給面子地走向這桌「問題客人」,主動做好搭把手的準備。
「讓他……在這住……睡一晚上吧……」聲音悶悶的從一旁的席陌燁嘴裡傳出,壓在兩臂間的臉看不見表情,但至少還有意識。
「你今天晚上也住這吧,看你也回不去了。」齊騫對著攤在桌上發聲的生命體發話。
「不用……我打車回去……」醉意朦朧的聲音卻改變不了一貫的固執。
嘆了口氣,齊騫也沒再多說什麼。潮我努努嘴,架起徹底睡死的K,略有些費勁兒的往二樓的房間走去。也是,席陌燁決定的事,至今還沒被改過。
雖然我很喜歡席陌燁,並且正在交往,可對滿身酒氣的人實在是沒有一點好感,特別是處於爛醉如泥狀態的人。要不是擔心他能不能回家,我真想轉身走人。
「喂,你能站起來麼?」我伸出一根食指,儘可能減小接觸面積的戳戳他。
他從臂彎裡緩慢的轉過頭,露出一隻眼睛和小半張臉,看著我,然後笑了,「你怎麼來了?」
「嗯……」在四目相對的瞬間,我恍然地愣在那裡。儘管燈光昏暗,我也非常確信自己在他眼裡看到的是滿滿悲傷——那種心痛至極,無法抑制,看一眼就能被刺到揪心的痛楚。可是他,居然在笑,在我們之間不過半公尺的充斥著絕望氣息的距離裡,對我微笑——落寞、疏離……
這是一種掩藏到怎樣深度的自我折磨和心痛呢?心被狠狠的掐了一下,下意識的伸手撫過這個在頭腦麻痺狀態下還不能卸下堅強的男人倔強好看的臉。
張了張嘴,一時間竟忘了剛才的初衷,氾濫的同情心讓我鬼使神差的坐在他旁邊,然後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想哭的時候就哭吧,別憋著。」
他因酒精作用而有些呆滯的眼神,怔怔地看了我很久,伴著緩緩降下的嘴角,放空陷入沉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我知道自己說到了他的痛楚,也知道自己即將看到一個人脆弱的真實。
席陌燁又把臉埋回肘間,沒有聲音,甚至連呼吸的聲音也沒有,我知道他在忍耐,我只需要等待。再堅強的人也有脆弱的時候,再多的掩飾也需要宣洩的機會,所以並不丟人。
很快的他再次抬起頭,並沒有如預料中濕潤的眼眶,而是煩躁卻冷漠的樣子。疏遠地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變得有些遙遠和陌生。
「別試圖理解我的感受,很煩。」他狠狠的看著我,然後一個人跌跌撞撞的扶著桌子頭也不回的走出大門。
我意外的面對著不合常理的反應,看著他幾次差點摔倒的背影,心裡慢慢開始有了結。當我想走進一步去瞭解他的時候,他漠然地向後退開。以一種自我保護的心態審視著我的存在……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我茫然地看著他離開的門口。
——席陌燁,你到底想我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