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兩個人Ⅱ

飛機順利地降抵倫敦，程洛第一個電話就是打給一直照顧自己的齊媽媽報平安。

「那邊天氣怎麼樣？」雖然臨別的時候，齊媽媽看似很淡定，但程洛在進安檢通道前無意的回眸，卻看到那個照顧自己多年的媽媽偷偷地用手擦去劃落眼眶的眼淚。

「很好，溫度比R市要低一點。」進入深秋的倫敦，空氣中的味道也同樣帶著淡淡地蕭瑟。

「記得加衣服，別感冒了。」

「我知道，放心吧。」

又簡單地聊了一陣，程洛才見到原本應該來把機的師兄袁錚匆匆忙忙地從門口衝進來，一臉歉意地對站在接機口打電話的程洛招招手。

和齊媽媽說明接他的人來了，程洛掛斷電話，理解地看著這個表面很會耍寶，其實很有學識的師兄。畢竟在倫敦這種城市交通發達的地方，塞車可以謂是一種普遍現象，再加上這個袁錚有一點兒懶床的習慣，所以遲到這種事簡直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袁錚走上前，幫程洛拎過提包。

「沒有，飛機也有些晚點。」程洛好心地幫他找了個「無需愧疚」的理由，天知道他已經在兒足足站了半個小時。

「走，咱們先去宿舍安頓一下，吃完午飯我領你去見導師。」

「好。」

袁錚大程洛一年，也是去年被C大保送英國讀研的。程洛向來人緣很好，所以和袁錚熟識也是理所當然的。袁錚臨來英國的時候還說：「程洛，我可在倫敦等你了。」可沒想到還真讓他給說著了。

學校給研究生提供的宿舍很不錯，面積適中，日常用品齊全，水電瓦斯一樣不少，只是這個網線需要臨時申請。程洛的導師是一位已過中年的中英混血，在正統的英文發音中偶爾插入一兩個字正腔圓的中國詞語，為人很隨和，但對學生的要求很高，有時也會說幾個笑話，但大多以冷場收尾，總之，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紳士。

讀研的生活很忙碌，這並不是說研究的課題有多難，只是一些瑣碎的事讓人分身無術。程洛的留學生活很簡單也很固定，每天上午去上課，下午到教授的辦公室整理一些資料，如果教授要上法庭為當事人辯護，他們幾個師兄弟就會一起去旁聽。晚上吃過飯，程洛通常會上網收齊騫每日一發的郵件，週五晚上和一群師兄師姐去逛酒吧放鬆心情，週末會在固定的時間打電話給齊媽媽聊聊這一週發生的事。

就這樣，時間不知不覺地走過了一年。而這中間程洛想得最多的人就是那個聲稱要做「名醫」的童伊廷。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程洛很少打電話給他，不是因為學習忙，也不是怕打擾他，而是擔心自己會把持不住跑回內告訴那個人「他喜歡他」……

每當他控制不住的想念童伊廷時，都會一次次的對自己說，只要再等一年，一年就可以了……然後不斷地回憶著小時候的趣事，分散注意力。

程洛還記得童伊廷嚴肅地告訴自己和齊騫他喜歡男人時那種糾結的表情。那天是個週末，剛上高二的程洛和齊騫難得能睡個懶覺，卻被一大早闖進門的童伊廷給吵了起來。

「喂，別睡了，我有大事要說。」將齊騫一把扯起來，童伊廷坐到程洛床上，用力的搖著他。

「嗯？小廷兒啊……」被搖醒的程洛皺著眉半睜著眼睛一臉睡意的看著床邊還穿著睡衣就跑來的童伊廷，「有事兒？」

「有話快說，乖啊，哥還困著呢。」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齊騫靠在床頭閉著眼睛，醞釀著無限的睡意。

「我……我喜歡男人！！！」就這聲音不大不小的一句話，將兩個大男孩的睡意全給趕沒了，「昨天同學給了我一張光碟，說是我好東西。我半夜想起來翻出來看，結果是A片，可問題是我看完了竟然沒反應。開始我沒當回事兒，誰知道這AV完了後面接了一小段GV，我……我就……硬了……」

「操！！！」齊騫罵了一聲，跳起來拉開房門，確認門外沒人偷聽，然後白了一眼臉漲得通紅的童伊廷，繼續倒回床上扮「屍體」，「我以為什麼大事兒，哥也喜歡男人，有什麼了不起的，睡覺睡覺。」

「啊？！！」

看著瞪大眼睛盯著齊騫「背影」的童伊廷，程洛笑著將他拖進被窩，食指輕輕按了一下泛紅的臉上那對很不協調的黑眼圈，「睡覺，不就喜歡男人嗎？沒事兒。」說著也翻個身繼續做夢去了。

臥室又回到了只有呼吸聲的平靜，童伊廷眨著眼睛盯了一會兒天花板，小聲咕弄著，「喜歡男人沒什麼大不了的……嗯……」慢慢地也睡了過去。

後來在知道程洛和齊騫都是GAY後，童伊廷就騖定的認為是程洛帶壞了齊騫，齊騫帶壞了自己，卻不知道自己卻是帶壞程洛的罪魁禍首。

這天下午，程洛幫教授準備好明天上課用的材料，就著辦分室的電腦查收今天的郵件。郵件箱裡的提示中顯示著「您有兩封未讀郵件」。點擊進去，一封是齊騫寫來的，另一封是個陌生的地址。

打開齊騫的郵件，上面寫著關於童伊廷的事。

……小廷就喜歡沒事找事，你說當年好好的報什麼醫學系，弄得真像那麼回事兒似的。這學期他們開瞭解剖課，你說這孩子反射弧有多長？！上課的時候好得跟沒事人兒一樣，老師還讚揚他學習態度認真，下課了才吐得腿都軟了，還沒良心的讓我背他回寢室……你真應該看看他那個副可憐樣兒，保證你都不想回英國了……

程洛想著那個吐得慘白的小孩兒，不自覺的鎖起眉頭。

關掉齊騫的郵件，打開另一封。上面只有一句話：

程洛哥，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想你了……

根本不用猜，程洛就知道是童伊廷寫的，因為會叫他「程洛哥」的只有那麼一個人。

深深地吸了口氣，程洛拿出手機打了航空公司的電話，「你好，我想訂一張下周飛R市的機票……」有的時候真的不必太多，一句話就夠了……

下周他們的導師要去法國出差，正好放了他們的假，程洛決定趁此機會回去一趟，看看那個喜歡逞強的小孩兒，然後對他說「我喜歡你……」

可就在準備出發的前一天下午，程洛去辦公室和教授道別，無意中對上那個裹著毯子縮在沙發的角落裡瑟瑟發抖的男孩那雙清澈而惶恐的眼睛，心彷彿被狠擊了一下，酸脹得發疼……

「他是……」平復著突如其來的情緒波動，程洛指了指被幾個師姐圍住噓寒問暖的男孩問道。

「很可憐的孩子，受到了嚴重的虐待。這次我是他的律師……」教授捏了捏眉心，翻著手中的資料，「官司不難打，證據也很充公，我只是擔心這個男孩兒以後應該怎麼辦，也許應該找個善良的人家收養他，不過你知道，英國人還是比較傾向於收養年齡較小的孩子。」

程洛點點頭，「他應該已經成年了吧？」

「下個月才滿18，不過洛，你應該看得出來，他沒什麼自理能力，非常需要別人的照顧。」教授非常喜歡中國人的名字，但他自己又叫不全，所以基本都是用一個字代替。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可以照顧他。」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不僅是教授，就連程洛自己都有些驚訝。他不是說好明天要回去看小廷的嗎？怎麼又開始放不下這個像受了驚的小兔子一樣的男孩兒了？

「真的嗎？噢，我善良的洛，這真是太好了。」教授興奮的拍了一下手，「你知道，讓這幾個女孩子照顧他始終不方便，原本錚是個不錯的人選，但他前些天傷了腿，連床都下不了，而我打完官司要直接去法國。幸好你來了，這個孩子遇到你真是太幸運了。」

既然說了要照顧，就沒有反悔的理由，何況程洛也沒打算反悔。

「您放心吧，交給我。」給了教授一個安心的笑容，程洛向男孩走去。

「你餓不？要不要吃飯？」

「冷不冷，要再給你拿條毯子嗎？」

「來，喝點水吧……」

……

其實學法律的女孩子並不太會照顧人，若是說到法條，她們能倒背如流，但若說些貼心安撫的話，翻來覆去也不過那麼幾句。但那些關心著實是源於心底的。

「師姐，交給我吧。」程洛一句話，轉移了女孩們的注意力。

「你不是要回R市嗎？」

「你要照顧這個男孩兒？能行嗎？」

「需要我們幫忙嗎？」

……

程洛在這群女孩中可是頗有人緣，不過他知道自己的性向，所以也不會主動招惹誰，免得以後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沒事，我先帶他回去了。」程洛每靠近一點兒，就能感覺到男孩兒向後縮一分，程洛皺了下眉，強硬地打橫抱起一臉驚恐的男孩直接向外走。他突然發覺自己竟然不喜歡其他人落在男孩身上的目光，也不喜歡男孩對他表現出的退縮。

男孩纖細的指節死死地抓住毛毯的邊緣，眼睛噙著的晶瑩眼看就要劃落眼角，柔軟的聲音怯弱顫抖的呢喃著，「別……別打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