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手連彈

西餐的講究被自動忽略，大家隨意的選著自己喜歡的食物，酒杯被一次次倒滿，又一次次飲盡。當然，這種喝法的人肯定不是我。

杯裡的半杯白葡萄酒基本沒動，盤子裡被煎得金黃的魚排引得人十指大動。景維坐在我右手邊，時不時地向介紹合他喜歡的菜色。我發現他就是那種干吃不太長肉的人，所有能吃的基本都讓他嘗了個遍。和席陌燁一樣，他也不是個挑食的人，有些一看就是我不吃的菜也被他倆分攤去了。

服務生細心地將席陌燁喝空的酒杯斟滿，動作專業優雅，抬起時微微轉動瓶口，沒有一滴酒紅落下。席陌燁拿著特製的鉗子幫Colin鉗開法式蝸牛，坐在他左邊的Colin低聲和他說著些什麼，席陌燁點點頭，惹來Colin一陣輕笑。

而坐在景維和席陌燁中間的我則時不時的接收到一些他人投來地探究的目光，開始還覺得不自然，慢慢地也就習慣了，反正他們想什麼我也管不住，別最後自己給吃噎住就行。

喝了一口帶著點兒酸味的酒，左臂被推了一下，我一轉頭，前端插著蝸牛的叉子貼到唇邊，下意識的張嘴咬下，鮮美味道軟嫩的口感佔據味蕾。

「味道不錯吧？」收回手，席陌燁用紙巾擦著手指上沾到的蝸牛殼上的醬汁。

「還行。」雖然是席陌燁鉗的，但卻是Colin的蝸牛，就算好吃也帶上了那麼點兒不舒服。喂喂，誰說我小氣我和誰翻臉！！！要說之前沒吃醋的資格我也就不說什麼了，但經過昨晚，這個姓席的可就是我的人了……咳咳……

「少吃點兒，K說樓下茶餐廳宵夜不錯，晚上哥哥領你去吃。」壓低了聲音，席陌燁稍稍靠近了些。

吃宵夜就吃宵夜唄，至於嘴上還得佔我一點輩分的便宜嗎？！再說，咱能不能別搞得像見不得人似的，還偷偷摸摸的……

「喂，我說你們兩個……」Fred指節在桌面上敲了敲，話中帶著調侃的笑意，「說什麼悄悄話呢？也不看有多少雙眼睛瞪著？」

「嫉妒啊你？」席陌燁抬頭勾著眼角，「現在是『Prince'和『King'的曖昧，而不是『Prince and Cavalier'。」

我說席哥哥，你說你怎麼這麼小心眼兒啊？！雖然我昨天稱Fred為『Cavalier'，你也不用自戀的說自己是『King'吧……

「你太小看我的底線了，我只是好心地整合一下吃飯氛圍而已。」說著鏡片後面精明的眼睛掃過桌前的人，惡趣味十足。

席陌燁沒搭話，垂在椅側的手反扣住我的指節，玩似的夾住、鬆開、再夾住……

待服務生送上甜品和水果，大家開始圍在一起玩遊戲，幾圈下來，做為贏家的Colin可以向搖出點數最小的席陌燁提要求。

Colin笑得漂亮的眼睛向周圍認真的尋了一圈，最後將目光鎖定在水台的鋼琴上，「J，彈首曲子送給我吧。」

嗯？彈鋼琴？我有些疑惑地看向席陌燁。他會彈鋼琴？

景維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頓時收了起來，Fred一臉玩味兒的看著Colin和席陌燁，什麼也不說。

席陌燁微微皺起眉心，然後將手邊的玻璃杯向前滑推出半米，「我罰三杯。」明顯的拒絕了Colin的要求。

Colin的臉上的笑容一僵，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對面拿著杯瓶的男孩幫他倒滿酒，席陌燁拿過杯子。向Colin示意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連續三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Colin，這可怨不得J。咱們認識他這麼久，見他彈過幾次琴？」Fred移開支著下巴的左手，豎起食指，「就一次，還是在K生日的時候，對吧？」

Colin抿緊唇線，不說話。

呵，原來還真會彈琴。要不是Colin提出來，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哪年能發現。

「童。」

「嗯？」帶著酒味的呼吸湊過來，自然地在他叫我的時候應了一聲。

「說句好聽的，哥哥就彈琴給你聽。」喂喂，怎麼像我求你彈給我聽似的。

再說，剛才是誰說不彈的……不過腹誹歸腹誹，好奇心還是略勝一籌，「來，給哥哥彈一曲，哥就娶你回家。」

「呵呵……」席陌燁低笑著站起身，理了一下袖口，在眾目之下走上水台。

純黑色的琴蓋被掀開，柔和的光線在黑白的琴鍵上反射出漂亮的光暈。席陌燁坐在琴凳上，十指落於琴鍵，轉頭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音符便從指尖如行云流水般的流淌出來。動聽的旋律帶著溫柔、神秘、眷戀迴響在整個餐廳裡。

燈光下的席陌燁顯得格外溫柔，亞灰色的襯衫泛出柔和的色彩，睫毛遮住深邃的影子，眼神裡微然的閃動，扣人心緒的誘惑——讓我看到了一個感性的席陌燁。曲子由靜似呢喃的空靈，逐漸轉向動情中帶著隱忍地傾訴。純粹得讓人心動，悠揚得滲透喜悅……淡得幾不可聞的哀傷也仿似成了篇章中最浪漫的點綴，酸澀的如同愛情的味道，更讓人覺得溫暖。

揚起唇角，眼睛輕輕地眯起來，我似乎能感覺到席陌燁想傳達給我的東西，一種意境，或者說一種情感。隱隱的，晦澀而曖昧……交織著需要、愛戀、珍惜、迷惑、激情……

恍然領悟，也許席陌燁所需要的比我想像的多得多。而我似乎總在找尋能從他身上得到的，卻自然地忽略了自己到底能給他什麼……

尾音落下，周圍滿是安靜，似乎似有人都和我一樣，還意猶未盡的停留在那曲《柔如彩虹》的音境裡。席陌燁坐在琴凳上，笑意依然地看著我。沒有掌聲，有的時候心裡的震撼要遠遠強過實體的表現形勢。

「一年多沒聽你彈琴，還以為都廢了。」景維略顯慵懶的聲音在安靜中突兀的響起。隨後驚嘆的聲音襲成一片。

「哪能，你當我是你嗎？」席陌燁向後壓了壓修長的手指。

景維笑了一聲，語氣變得認真起來，「要不是因為簡伊，我可能不會再聽到你彈了吧。」說著眼神瞟向我，「既然你來真的，哥們兒也不小氣，陪你彈一首算我送給你們的交往禮物。」

呃……交往禮物……你還真能起個名兒。

「你要送禮好歹也得過五位數吧，一首曲子就想打發我？」雖然嘴上對這份禮物表示「不滿」，但席陌燁還是抬手幫景維打開了旁邊的琴蓋，算是默認。

一首熟悉的《莫扎特雙鋼D大調奏鳴曲》響起。與之前相比，兩個人的四手連彈看上去更像是飆琴。加重了音符的質感，席陌燁和景維一人一部分的合奏，很好地控制著自己和對方的節奏。

靈巧的手指在琴鍵上優雅的跳躍，輕快的音符劃出華麗的樂章。節奏舒緩時流暢寫意，緊湊時活潑靈動。似乎沒有人能進入他們的世界，快速滑動的指尖美妙的不可思議，全身心的溶入就是給對方最好的回應，至於他們想表達的感情，也許只有彼此才最清楚。

「出乎意料吧？」Fred不知什麼時候站到我身後。

「嗯。」沒必要隱藏自己的驚訝，我相信在場與我有同樣感觸的人不在少數。

「J說過，他只會彈琴給自己認為重要的人聽。雖然這個理由在我看來挺狗血。」沒有掩飾自己對席陌燁這種說法的態度，「不過，在某些事上有原則也是對的。」

他就是太有原則了，所以才會顯得欠揍……至於重不重要這種事，我比較希望聽席陌燁自己說，而我現在知道的只是他願意彈琴給我聽，僅此而已。

「你和J正式交往了？」看著水台的方向，Fred問得很肯定。

「嗯，算是吧。」我還是選擇了這種保守性的回答。

「我敢肯定在場嫉妒的和等著看你們分手的人佔到九成。」

「嗯，人都天生愛八卦。」除了我和席陌燁，大概心理沒「扭曲」的就只有景維和Fred了。不過我對這個「公敵」的形象還真是沒什麼快感可言。

接近八分鐘的彈奏，兩個人臉上露出暢快的笑容，偶爾對視一眼，然後將琴鍵敲得更響一些。讓我不得不懷疑這兩架鋼琴的耐「調 教」能力，你說萬一被這兩個人給彈掛了，誰賠？！

樂章被推向最後一個高 潮，隨著兩個重量音的落下，曲子赫然而止。與之前的安靜不同，對於這場飆琴技似的四手連彈，所有人都給予了熱情的呼喚，場面絕對不下於兩個飆舞的時候。

「累死老子了，差點跟不上你。」景維呼了口氣，握了握手指。

「那也沒看你落下。」席陌燁笑著向後將雙後撐到琴凳上。

「那是，讓你佔了上峰不是更傲得沒邊兒了？」

席陌燁沒接話，看向我時挑起一個意思不明的笑容，隨合坐直身體，右手放在鋼琴上，彈出幾個單音節。

我微微一怔，笑出聲。那不是什麼名曲，只是我手機的鬧鐘音樂，但歌曲的名字卻很有意思——《怎麼會喜歡你》。

怎麼會喜歡，問誰呢？我也不知道……

原先單調的音節加上左手的合音附上了感情 色彩，簡短的曲子像是在找尋一個答案。還記得當時告訴他歌名的時候，他還反問道：「你這是在向我告白嗎？」

合上琴蓋，席陌燁走過來，我沒有猶豫的說道：「我請你喝咖啡。」

「呵呵，好。」同樣沒有遲疑的回答。

這個時候，只應該有我們兩個人，即使什麼都不說，也有很多需要回味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