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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界》第87章
第86章 叛逆的蛻變

我叫席陌燁,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爺爺退休前是建設廳廳長,鑑於這層關係加上精明的頭腦,父親的公司在R市的建材行業發展的很快,沒多久實力就算得上數一數二;母親的家族是一色的政府公務員,母親也在市委宣傳部做事,在別人眼裡,我的家庭可以算得上有錢有勢。

但我的成績一直很好,無論外語、鋼琴、上學以後的各類獎項,包括每一次的升學考,我從不需要借助父母的權勢,父母也很為我自豪。因此,他們給了我很多自由的空間,並儘可能滿足我一切得物質要求。我的優越感很強,我知道自己很聰明,奶奶說,這是繼承了我父母的優點,但毋庸質疑,我是家裡的驕傲。

在我以優異的成績拿到R市最好高中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的優越感又一次急速膨脹,想著以後要做的事不過是再稍稍忍耐便可以踏上預想到的光明未來,高中加重的課業也不能給我帶來任何負擔。一切都過於順利,我以為我會一直這麼順利的走下去,可事實上,之後發生的事,卻讓我變成了家裡唯一的敗類。

事情的開端源自我無意中認識了一個叫做景維的男生,和我的情況很像,他也來自一個有背景的家庭。相似的成長環境,相見恨晚的交流,連思想和不服輸的野心都驚人的相似,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是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我們默契的不需要語言,他注定是我這輩子最不能取代的摯友。

老話常說,生活不能太過完美,太完美,不好的事就會發生。可當時的我絲毫沒有這樣的覺悟,反而還在苛求著最後一絲不完美——我需要一個女朋友,一個配得上我又值得我愛的女朋友。

林綺是入學第一眼就看上的女孩,她優雅而清麗的氣質讓我每每看到她都不能自拔,我默默的喜歡了她很久,卻一直沒有表白,不是怯懦,而是為了一發即中的等待。像獵手面對著獵物不惜長時間的瞄準靠近,我不容許自己失敗,所以我很有耐心。

然而在我還在憧憬著美好愛情的時候,厄運已經毫無徵兆的臨到我的面前。景維,我最好的朋友,在袒露了他的性向並向我告白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竟是我愛戀的女孩子的男朋友。誤會,錯綜的誤會,本來不相交的幾條線突然衝撞在一起,而我,一直自以為聰明的我,竟然像個白痴一樣無知的被人欺瞞、背叛。友情,愛情,我一直以來最看重的情感同時給了我最沉重的打擊。

自那天以後,林綺一直沒有來上課,景維也再沒再找過我,我想我們都需要時間思考。那段時間裡,我一直反反覆覆的思考著我們三個的關係,試著用不同的思維去理解去對待,起初的憤怒也逐漸被理性所取代。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令我感到不安的是,和對林綺關切相比,我竟然更想念景維。隱隱中,我對自己產生了假設性的懷疑,並且為了判斷思索著曾經不以為然的和景維親密相處的細節,結論令我自己驚恐不安,我不斷的否定,又一次次更加確定,最後我不得不借助網路尋找能夠確定自己性向的方法。終於,在一次矛盾至極的思想掙扎後,我想著景維的樣子完成了自 慰,五雷轟頂一般,我想我知道了答案。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堅強的人,面對困難我並不準備逃避,景維是我不願放棄的人,但我也考慮到了家庭,朋友,當然還有林綺,只是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對未來充滿了恐慌和不確定。整日惶惶不安的情緒最終極大的影響到了我的成績,期末前的幾次測驗考試我考的很不理想,老師開始不斷地找我談話,而我卻只想著怎麼樣找景維談談、談些什麼,雙重的精神壓力讓我整個人都感到異常疲憊。

終於,在老師下達了最後通牒之後,我迫使自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學習上,期末考試在即,不過十幾天的時間,我告訴自己問題總要一個一個解決,等堅持幾天應付過期末之後,我和景維有的是時間解決我們的問題。我用全部意志力控制著自己堅持再堅持,像一個絕境中的人僅抱有唯一的希望。

經過了一個多星期的熬夜溫複習,期末考的日子終於到了,我有一種窒息中的人終於呼吸到空氣的感覺。把手機放進書包,打算考完試就給景維打電話,或者乾脆去D校找他,想到這麼久以來終於要見面把話說開,儘管問題嚴重,仍莫名的感到心情放鬆。看了下時間,我從家裡提早出了門,不期遇的,被一個男人叫住,他說他是林綺的表哥。

這個叫夏銳揚的男人告訴我,林綺去了美國,並了轉交給我了一封信。這是一封寫在診斷書上的信,內容很短,但每個字卻都赤紅的烙鐵一樣印在我的心上,讓我這輩子不能忘記。

「抑鬱症」的診斷書上,林綺的字體寫著一行字:『請記住,因為你的自私,一個人放棄過生命。』

我懷疑自己的心臟在看到那行字的時候已經停跳了,「抑鬱症……放棄……生命……」我不斷的在心裡重複著這幾個字,整個人像抽空了一般只有源源不斷的自責和疼痛。

「景維月末去英國。」

景維……也走了……從沒想到景維會離開,這樣的想法哪怕一次都從未出現過。再大的困難我們可以一起承擔,原來都只是我自己一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拿著林綺留給我的「信」,我一個人走在大街,好像一下子什麼都明白了,明白了為什麼景維再沒聯繫過我,明白了林綺的不告而別,明白了作為一個人,自己有多麼的可恥和自私。

路過一個書報亭時,我買了兩盒煙盒和一個打火機,然後蹲在路邊拚命的抽,直到肺裡火辣辣的生疼,壓抑已久的知覺才再次湧動上來。

我,作為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因為我痛苦自殺的時候,竟然只想著怎麼和景維見面聊天;我,作為一個人,口口聲聲說喜歡的女孩,在她承受抑鬱症折磨的時候,竟然還想著她的男朋友自 慰;我,作為一個人,在知道我最愛的女孩自殺之後,竟然還在意景維為什麼不留下而不是遠走英國!像我這樣的人,還他媽是個人麼?!

厭惡、悲傷、自責、愧疚……我猛的抽打起自己的臉,眼淚無法抑制的冒出來,我拚命的用袖口擦掉這些虛假的淚水,最後卻還是自己的手臂間放聲大哭……那天我沒有去考試,沒有回家,在寂靜,喧鬧,又寂靜的大街上走了整整一天……

等我回到家,家裡人顯然已經知道了我缺考的事,我面目表情的聽到父親說,明天他會送我去補考,然後第二天腦袋空白的做完了幾套試卷,我不知道老師為什麼會拿著我的卷子替我說好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答了多少分,我只知道父親的臉從沒那麼難看過,而我從沒讓他在老師面前那麼丟臉過。

以後的日子我過的麻木不仁,我只覺得很累,很累,可到了晚上該睡的時候又睡不著,混混沌沌的生活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景維的短信,

「陌燁,我們這樣的家庭,為了你的名譽和未來,我收回我之前的話,希望你能有個好前途,我走了——景維」

一直游離在崩潰邊緣的神經,終究還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掩飾的情緒,故意忽視的壓力,在看到這條所謂『為我著想』的短信之後徹底爆發出來。

名譽!你他媽的在這個時候給我裝聖人和我談未來!你想沒想過我的感受!口口聲聲說喜歡,遇到事的時候卻自己拍拍屁股逃去英國!景維你他媽混蛋!混蛋!

我狠狠把手機摔在地上,用腳去跺沒有破碎的芯片,發狂一般的摧毀著地上的手機殘骸,帶著爆發的難以抑制的最強烈的恨。

「席陌燁你幹什麼!」教導主任的呵斥讓我恍然想起自己還在學校,周圍的同學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可我卻像個瘋子一樣不能控制自己行為。

「跟我去教導處!」說著,教導處老師伸手過來拉我的校服。

「放手!」我吼道。

「你說什麼!」

「我讓你放手!」我猛的把衣服抽出來。

「太放肆了!你……」教導處老師再次伸手來拽扯我的胳膊。

「你給我放開!」隨手抓起身邊椅子,我使了狠勁砸向身前的人。

『哢』的一聲,木質的椅子只剩下三條腿,教導處老師的腿呈現出一種極不自然的扭曲角度,表情痛苦的倒了下去。

看著眼前的景象,我突然清醒了,周圍的同學也驚呆了。一時間,教室裡的死靜讓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下意識的,猛的推開還在驚愕中的同學,我快步奔出了學校。

跑離了學校很遠之後,我才從驚恐中緩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我知道一切都將無法挽回了。我再不可能回到學校做從前品德優良的三好學生,更不可能得到家人以前絕對的信任和諒解。是我自己選擇了這條『不良』的路,一旦踏入就注定萬劫不復。

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我看到了「Shadow」的店標,混過酒吧的人都知道,Shadow是頹廢墮落的標誌,代表著徹底醉生夢死的絕望。

『墮落』當這個詞闖進我腦海的時候,我好像突然頓悟了一般,是的,墮落,那個以前心氣很高的席陌燁,說到底不還是走上一樣路。

我習慣性的在進酒吧門之前把校服上衣脫了,拿在手裡才猛然想起我馬上要被開除了,這校服或許已經不再需要了,於是我走向最近的垃圾桶,毫無眷戀的把這件曾經讓我引以為豪的衣服扔掉,之後塞給門衛100元錢,第一次走進Shadow。

比傳聞中的更混亂,明目張膽的調 情,明目張膽的做 愛,甚至明目張膽的嗑藥。很奇怪,我並不感到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也帶有這種頹廢的氣息,我反而覺得異常安心,這裡,沒有愛情,沒有責任,也不需要任何情感。毫不在意周圍人的各式的眼光,我坐在吧檯點了最烈的酒。

如果不是和要轟我出去的保安發生了衝突,我想我不會見到藍透——Shadow的老闆,如果沒見到他,也不發生賭氣揚言要要他的事。事情總是在一個個看似巧合又必然的契機裡發生著無法控制的變化,沒有藉口,沒有後悔,只有承受。所以當藍透真的帶我來到房間,並且露出明顯等待看我逃跑的輕蔑態度時,我知道自己真的走到了和過去的一切決斷的時刻,反悔,抑或繼續……

不害怕麼?我感到胃一直因恐懼痙攣著生疼;不在乎麼?我的腦子裡滿是景維的樣子……

景維又是景維!這個時候,他是不是應該坐在候機室裡輕鬆的看著報紙等待著去英國的再一次逍遙!還是也像我一樣抱著對林綺的愧疚而殘喘生活!愛,都是騙人的,口口聲聲的愛和喜歡,帶來的只有傷害,我對林綺,景維之於我,我愛的女人和男人,都不過如此。

「想走的話,現在還來得及。」眼前的男子說著這樣的話。

那麼陌生的人,我甚至還不算認識他,就要發生那樣的事麼?荒唐,真是荒唐可笑,可如果不認識,是不是也就沒有傷害?沒有愛是不是就沒有痛?逐漸刺激大腦的酒精讓我突然對眼前的僵持感到十分煩躁,下一秒,我把眼前的陌生人壓在了牆角……

事情的過程遠沒有我想想的那麼容易,當他的手搭上我的皮帶,看見他的臉在我面前,並和我的舌頭發生著最激烈的摩擦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要吐了。我極力控制住翻騰的厭惡感,拚勁渾身的力氣從身後把他壓在了身下不去看他的臉,我把身下的身體儘可能想成引起過我興趣的任何人,直到最後一刻……

完事之後,我讓他先去洗澡,當浴室響起嘩嘩的水聲的瞬間,我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奔向角落的垃圾桶開始不可抑制的猛烈嘔吐,直到整個胃都空了,直到再也吐不出一點東西。

拉開門,走出陽台,入夜的風讓我感到一絲清醒,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我抬起頭看著漆黑的天,希望能看見飛機飛過夜空的場景,我想說不定景維就在上面,而我還能看他最後一眼,可等了很久很久,直到脖子都酸了,還是沒能等到,這個時候我開始相信,景維真的已經走了。

遠處的路燈逐漸模糊成一條線,眼睛酸脹的生疼,我努力睜著不眨眼睛,我告訴自己我沒哭,對於自己選的路我並不悲傷,只不過是風大迷了眼睛……

等浴室的人圍著毛巾重新出現在床邊的時候,我已經收拾起所有的情緒靜靜的抽煙,他問我叫什麼名字,我告訴他,我叫Janus。

如我預料,沒過幾天學校的處分通知就到了。嚴重記大過處分——沒有什麼可驚訝的,如果要驚訝,也只是驚訝於原來R市最好的A中也會迫於學生背景而減輕處罰,正常的人都知道,我做的事,百分兩百足夠被開除。

但這個消息對於我的家庭,無外乎一枚重磅炸彈,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無一不是痛心疾首,似乎除了我,大家都對我的行為感到無法理解。責備,失望,訓斥,嘆息,我在全家人各式的轟炸下一言不發,我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對於自己的變化,又或者知道解釋之後他們也不能理解,畢竟,在這樣一個家,同性戀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的,我不想給他們多大的刺激和傷害。

「燁燁,告訴媽媽,肯定有原因的對不對,你不是這樣的孩子,媽媽相信你,有什麼你告訴媽媽,媽媽和你一起解決。」

當母親傷心欲絕,流著淚把我摟在懷裡摟進懷裡的時候,我以為鐵了的心還是動搖了,再看著從小最疼我的爺爺奶奶也微紅了眼眶等我解釋的時候,一時間我還是選擇願意相信家庭是我最包容的港灣,我決定向他們解釋。

「一個男生喜歡我,我也喜歡他,他的女朋友為此自殺未遂,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你說什麼!」母親驚恐的看著我,爺爺奶奶也露出了同樣驚愕的表情。

短暫的沉默之後,父親嚴肅的說:「你這個年紀,都容易迷失自我,走錯路不要緊,但別急著給自己扣帽子。那個男孩和女孩是誰,在哪,我去處理。今天你說的話我當沒聽見,這段時間你在家學英語,最晚下個月,我送你出國。」

「他們倆已經出國了。」說實話,聽到父親的話我很感動,他願意收拾我搞出的一切爛攤子,承擔我闖禍後的一切後果,可他唯一不願接受的,正是我最不能釋懷的問題的實質。

「那更簡單,你安心在A校讀完高中,處分的事不用擔心,我去找你們校長,不會給你留下任何記錄。」

「爸,我不是擔心處分,也不是別人的問題,是我有問題,我的性向有問題,一個女孩因為這個自殺了!我不認為我還能和女孩交往,你兒子,是個同性戀。」

「夠了!」壓抑的怒火衝破了父親一貫的冷靜「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你已經瘋了,你在胡言亂語,不要再挑戰我的忍耐極限,是也好不是也好,這個家裡沒有那樣的變態,想在這個家呆下去,就給我改回來,裝也要給我裝下去!」

「我也很痛苦,但有些事沒辦法改變,我也希望我能裝下去,可總有一天要面對的!」

『啪』一聲,一個飽含著怒氣的巴掌響亮的打在我臉上,強大的力道使被打到左眼前片刻發黑。這是父親從小到大第一次打我,但我知道他用了全力。

「我不想騙你們,也騙不了自己。」

「你還敢說!」第二個巴掌甩在剛才被打的地方。

「我是同性戀,你怎麼就是不肯接受現實呢!」我揚起臉,這樣的事,現在妥協,以後也是定時炸彈,既然坦白了,就無法回頭。

「你瘋了!徹底瘋了!你不是我兒子!」接二連三的巴掌、拳頭打在我的臉上,身上,頭上,我沒有擋也沒有躲。突然間我想起來小時候父親常帶著我去健身房健身,向我展示他強健的肌肉,告訴我一個男子漢要有力量,才能去保護家裡人,那時候父親那麼以我為自豪,而我對他也是那樣仰慕。

果然,現在的父親也很有力量啊。這樣想著,我竟然有點想笑,至少父母依舊健康,沒有我也還是能生活的很好吧,有我這樣的兒子,真的,很抱歉,可是我沒辦法。

嘴唇壓迫到牙的強大力度,甜腥的味道在嘴裡擴散。我用手抹一下嘴角,意外的發現鼻子也在不停的流血。

「住手!住手!你想打死兒子麼。」母親的叫聲在身旁響起。

「沒事,媽,我沒事,我活該。」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擋開要過來看我的奶奶,我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這個狼狽的樣子,對家人,我始終是歉疚的。

「我再問你一次,你認不認錯,你以後還說不說這樣的混賬話!」

站起身,我對著憤怒的父親,卻沒敢看他的臉,「我認錯,我知道我做了讓家裡丟臉的事,但我沒辦法改變,如果實在不能容忍,就當沒我這個兒子吧。」

「好啊,翅膀硬了是不是,有本事你出了這個家門就再別回來,我沒你這個兒子!」

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開始不想說實話,或許有一部分原因是怕被趕出門,在這個家,哪怕再被誤會,我終究還有個可以安身的地方,現在,什麼都說了,結果反而更糟。我向口走去,我知道父親不是說說而已,這個家,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恐怕再也不能成為我依賴的靠山了。

「燁燁和你爸認個錯。」

「你爸是氣糊塗了。」

「孩子小不懂事,你也太絕了。」

……

「你們誰都別管他,誰也別替他求情!讓他走!他不是有能耐麼!不出去受受苦,他就不知道在家有多幸福!都是慣出的毛病!」

……

遊蕩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趁家裡沒人,我回去大概收拾了下東西,徹底從家裡搬了出來。一個人呆在出租屋,奇怪世界上那麼多人,卻總感覺只有我一個的孤獨。未來,不能去想,甚至明天都是未知數,不想去考慮錢用完了以後怎麼生活,我只想麻痺掉眼前的精神,醉生夢死,對於現在的我才是解脫。

以後的每個月,我都會收到三筆匯款,不用想也知道是爺爺奶奶媽媽分別背著爸爸偷偷匯給我的,錢的數目不少,更何況是三筆,所以諷刺的是,離開了家我反而比以前過的更寬裕。我把這些錢全砸在了Shadow裡,我不願去想這些錢是出於怎樣的親情而匯出的,更不願意想是不是這些金錢助長了我的墮落,因為想了會內疚,內疚之後我就更渴望麻痺和解脫。我在酒精、煙草裡尋求著精神的沉淪,在不同的身體裡尋求肉體的釋放,我逃避掉所有的情感,沒什麼大不了的,生活對於我不過是一場醉生夢死週而復始的遊戲。

特殊的日子,總會勾起人一些封藏的記憶,當我如往常一樣在臨近下午的時候醒來的時候,手錶上的日期提醒著我今天是我的生日。時間已經過去大半,渾渾噩噩間,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看著從窗簾縫裡透出的刺眼的陽光,我突然想不起來上一次清醒著走在大街上是什麼時候,像個從未接觸過光明的人一樣,我有些貪戀又嚮往的走到窗檯前,猛的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讓我睜不開眼睛,一片耀眼,異常溫暖。

床上的另一個人因為我的舉動而不滿的爬起身來,問我幹嘛突然開窗簾,我不認識他,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然後我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出去」。

上一個生日,我是那麼的幸福,家人的禮物,景維的祝福,我還能記得我當時許下的願望,我在心理默默的祈禱:十八歲,我希望有一個正式的戀人。我還記得當時我心裡想的是林綺,可短短一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我找到了藍透,問他能不能和我交往,我只是突然渴望能有一個人固定的在我身邊,儘管我知道我們之間並無感情可言。但與每天起來叫不上名字的人相比,他似乎是我唯一算得上『認識』的人,至少,名字是真的,身份是真的,人,是真的。我很感謝他沒有拒絕我,正如我感謝他明明知道違法,也還是肯讓我這個未成年人在Shadow裡鬼混一樣。

我搬到Shadow和他一起住,藍透是個好情人,給我足夠的自由也有適當的關心,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而我對他也是如此。但我依舊會付清我所有的賬單,畢竟在這樣的地方,無論什麼關係,賒賬就意味著失掉自由。

時間一天天飛逝,高考在即,不知不覺間,一年時間已經過去,有時看見外面經過的學生我會多少有點震動,想著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去參加高考。或許墮落也有限度,我知道自己不能一輩子這樣。

平淡無奇的一天,Shadow還沒有正式營業,我正坐在吧檯和幾個新來的MB說話,突然肩部施力,接著下顎結結實實的挨上一拳,整個人從椅子上翻下來。

「你他媽找死!」打架對於我,從來不缺,不知道是哪個來找麻煩的家夥,我沖上去揪住領子就是一拳。

「景維!」看清楚面孔過後,我驚訝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呆呆的打量著他幾乎沒變化的臉,忘了握著拳頭要做什麼。

「我走是為了你能有個好前途,沒想到你這麼自甘墮落!」沒等我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景維的第二拳已經打上了我的臉。

火辣辣的疼痛感讓我從驚訝中清醒過來,憤怒,那些塵封進骨髓的憤怒開始甦醒,一發不可收的爆發。

「我墮落?我是墮落,我再墮落也比不過你拍拍屁股跑去英國逍遙!」

「看見了吧,我就是這個樣子,不折不扣的同性戀!所以你不用和我談前途!我他媽從來就沒有過前途!」我吼道。

看見景維眼神中一絲難堪,我突然感到有一種報復的快感。不顧周圍人目光,我沖上去,再次揪起他的衣領,然後連拖帶拽的把他拖進裡屋的房間丟在床上。我使出狠勁猛的壓在他身上,用手肘卡住他的喉嚨,然後像野獸一樣去啃咬他的皮膚,再沒什麼彼此刻更讓我憤怒,我要讓他疼痛,讓他受傷!

景維很快回應了我的撕咬,他也卯足了全力把我搬倒、按住、啃噬……我們像兩頭勢均力敵的猛獸,誰都不肯服輸的攻擊戰鬥……終於,在我拚勁最後一絲力氣按住他的手腕,看見他只是閉著眼睛喘氣不再反抗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再也做不下去了。他和我之間永遠橫著一道踰越不過的坎,而有些東西,已經變了。

我放開他,倒在旁邊大口的喘氣,過度的體力透支讓我甚至感到陣陣噁心和眩暈,不知過了多久,躺在旁邊的景維先開口道:「陌燁,對你,我做不了那種事。」

哼,白痴,我在心裡罵道,一年改變了很多事,改變不了的是我們這份默契。

「少廢話,輸的是你。」平復了呼吸,知覺慢慢流會身體,全身像散了架似的疼痛。真該死,這家夥下手還是這麼狠。

努力坐起身,我坐在床邊開始抽煙,一支將近,我才問道:「為什麼回來?」

一直躺在原地沒吱聲的景維,語氣平淡的說「現在的你就是英國的我,家裡不讓再呆了。」

「那你還說我。」我掐掉了煙頭。

沉默了一會兒,景維說:「我爸給我弄了個名額,只要高考過了本科線,就去C大上學。」

我沒接他的話,想到之前自己對於未來的設想,就知道景維今天為什麼而來,果然,景維是世界上另一個自己麼?

「陌燁,一起上學吧,我在C大等你。」

其實,從和景維打到精疲力盡開始,對於未來似乎就有了答案,又或許就算景維不來,我也已經做出了決定。

「什麼系?」

「經濟吧,不是經濟就是管理。」

「那你回去好好複習吧。」站起身,我沒去看景維的樣子,想必和我一樣慘不忍睹,「我得去喝點水。」

「你什麼意思?」還在裝屍體的景維追問道。

「意思你的水平現在才學達到本科線有點懸。」

「你!」隨著身後起身的聲音,我聽見一聲非人類的嚎叫。

「你小子下手怎麼還這麼狠。」

突然之間笑出了聲,似乎雨過天晴一般,未來又再一次明亮了。

為了遵守諾言,我去求了父親,求他給我一個上C大的機會,條件是虧欠家裡的,我會用另外的方式補償,混不出個人樣,絕不回來見他。父親並沒有當面答應我,但沒幾天,我接到了母親的電話,接下來的日子,我離開了Shadow,參加補習班沒日沒夜的讀書,終於拿到C大錄取通知書。

我和景維一起帶著密封的檔案去C大報到,路上,我們把封條拆開了,第一次翻開自己波瀾萬千的高中檔案,我發現處分記錄一覽竟然是一片空白,與此同時我看到景維抱著他的檔案一臉陰險的衝我賊笑。

我們把開了封的檔案交到C大檔案室,對於解釋為什麼被撕開的時候,一臉無辜的堅持說是公車太擠,不小心在公車上扯開了,老師當然不能相信,可是在看了我們的「空白」記錄以後還是放過了我們。

坐著景維朋友寬敞的寶馬座駕,看著剛拿到駕照的景維一臉得意的開車,我問他,「景維,如果我們的『案底』曝光了怎麼辦。」

「案底?什麼案底?從今天起,我們和檔案一樣清白。」

是的,過去的一切,都已經翻過,我再也不會想起它們,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大學,我拒絕了家裡的資金援助,像對父親承諾的那樣,開始專心搞自己的工作室,有空的時候也和景維出去胡鬧,但生活的重心再也沒偏離過。在一次意外的一夜情中,我認識了童,一個認真又單純的過分的家夥,起初我並不在意,可慢慢的相處讓我被他身上的純粹所吸引。對酒吧裡上演的人肉戲碼,我是當仁不讓的老手,可對於正式的交往、戀愛我卻是第一次。像所有沒經驗的新人一樣,對於關係的維護我常常感到困惑,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該控制說話的輕重,我一點點試著探索,雖然有時候表達的不得其法,但我一直在努力。

我想感情總應該是細水長流,有別於激情和本能的衝動,所以我慢慢計劃著我們的未來,讓一切儘可能保持著生活的常態,我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曾經過於自信而導致不能接受現實變故的潛在陰影有關,總之對於沒把握的事我不願意多說,比如我的家庭。

自從高中被趕出家門之後,我一直和家裡保持著半脫離半聯繫的狀態,儘管大學以後父親的態度有所軟化,但到底能否被重新接納一直沒有定論。而且鑑於我對的父親的保證,就算家人同意,在幹出點事業之前我也不可能回去。

既然短時間內不能回家,相對的,我也就沒有家庭壓力的自由的個體,我和童在這段時間裡將不會受到來自我家庭的任何壓力,至於以後,我想等有了實力,不管能不能被家庭接受我們都可以生活的很好。

至於景維,我並不打算告訴童全部,我想相處久了童自然會認識到景維的人品,而至於我和景維的關係,他也會在生活中的點滴中理解。而我要考慮的,就是畢業後和童一起出國深造,還是申請移民,把開公司的計劃放在國外。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齊騫會把Shadow的那段記憶擺在我面前,不是因為隱藏的好,而是因為對於那段日子,從進入大學的那一刻,我就刻意的把它隔離過濾掉。我從不談起自己的高中,說起也只是輕描淡寫,久而久之,自我催眠一般,那段夢魘就真的如同被一筆勾掉的懲處記錄一樣,消失掉了。

所以當我時隔幾年又被迫坐到Shadow的時候,如同詛咒般逃不掉的記憶再一次席捲了我。我想起了很多,欺騙、背叛、絕望、死亡……原來我什麼都記得,原來發生過的事永遠不可能當做沒發生。當就酒保那時候在Shadow我經常點的酒的時候,我努力保持鎮定的神經再一次被徹底摧毀了。

原來什麼都沒變,那時候的人,事,我不過是如同鴕鳥一般自欺欺人的逃避,而事實上我根本就脫不開曾經的錯誤,注定和消極和黑暗纏繞。只是這一次我又傷害了我在乎的人——童就坐在對面。

我在心理無聲而放肆的嘲笑,嘲笑自己的愚蠢的幼稚,我,席陌燁,Janus,注定和所謂的愛情無緣,其實早就知道的,無論男女,愛我的我愛的,在感情上,我永遠是個殘缺的失敗者,怎麼會天真的以為一切還能重新開始呢?

看到童的失望的表情,我甚至還是想做最後的掙扎,我想要解釋,哪怕有衝動用暴力阻止齊騫將要張開的嘴。

可是齊騫的話再一次讓我啞口無言,不是因為他口才好,是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我對自己做過的事無力辯駁,沒錯,那就是我——把相處一年的情人,忘得乾乾淨淨,然後換個地方繼續逍遙快活。離開Shadow之後,我甚至一次也沒想過他過的怎麼樣,這樣的人,我也不相信他能守得住另一個人的一生。

每個人都有弱點,Shadow就是我的死穴。看著齊騫帶著童離開,看著那些曾經熟悉的人來到面前,我明白守不住的,總要放手,虧欠的,總要補償,而自己做過什麼事,是要付代價的。

儘管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當聽到童要立刻留學英國的時候,我還是不免被震動。如果說Shadow是我的弱點,那不告而別就是我的致命傷。我自以為愛過的人毫無例外的都選擇了這樣的方式——沒有機會解釋,沒有機會挽留,甚至沒有機會說再見,意外的決絕。而我對於此,沒有藉口抱怨,是我對不起他,應該承受。

從那天從Shadow出來起,我一直沒回「我們」的家,呆在工作室,什麼都不想,沒日沒夜的工作。錯了就改,改不好就刪,重頭再做,這樣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景維來找我,告訴我童已經走了。

「有什麼打算?」沉默了一會,景維問我。

「我們搬出來住吧。」

我和景維去租了新的房子,然後一起回去收拾東西。打開房門這是和童分別後我第一次回家,除了桌子上多了一把鑰匙,一切似乎都沒改變。我不願去看到底少了什麼、沒了什麼,徑直走到書櫃拉開抽屜拿走必要的證件,然後離開、鎖門,去景維的房間幫他收拾東西。

「收拾完了?」景維對我快的過分的速度並不詫異。

「嗯。」我低頭幫景維整理著他的CD。

和我不一樣,景維整理的非常徹底,要不紙簍裡有廢紙,我懷疑他恨不得把垃圾筐也帶走。

「用不用我幫你把地板也撬走?」

景維非常不屑的看了我一眼,「以後的生活起居還不得靠我,連身換洗衣服也不帶,真是。」

以後的每個月,我依然會繳清之前房子的房租,有時候想想,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景維進入了家裡的公司做事,家裡願意重新接受他,我也很為他高興。我勸他搬回家住,上下班也近,更重要的,是和家人修復關係的契機。

我開了自己的公司,啟動資金是父親借給我的,利息比銀行貸款高,可我知道,他還是在幫我,因為以我的信用度,在銀行根本借不到這麼多錢。

每天早上我六點鐘起床,晚上十一二點回家,我每天都在加班應酬,可並不覺得辛苦,景維走了我一直一個人住,回家也沒什麼可做的,工作讓我反而讓我覺得更充實。因為努力,我的公司發展的很快,有人開始叫我工作狂,我並不討厭這個稱呼。

有時,也會有一些人或事讓我想起以前的日子,比如安喬,說他離開了Shadow。我問他用不用幫他找工作,他說他報了個學習班想自己學點本事,我又問他住在哪,他說還在找,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的房子。

我把現在住的房子的鑰匙和地址留給他,然後回到了那個離開了快兩年的地方。猶豫再三我還是決定住在景維的房間,我把一個瓷器罐子扣在那把留在桌上沒動過的鑰匙上,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做這麼幼稚的事。

我並不覺得自己是在改過自新,經過那件事,我只是更懂得了經歷的連貫性。沒有斷層,沒有空白,以前的是我,以後的也是我,比如天生的骨子裡的傲慢,比如看淡肉體關係,比如玩起來可以不要命,現在的我也是一樣的,只是以前不懂得節制,現在發現了更重要的事做罷了,無論好壞,本質都是一樣的,所以我並不恨齊騫,他說的沒錯,而且不是他也會有別人。

我時常想起童,不同的階段想起的方面也不一樣,最近在意最多的是童回憶起這樣的我,會不會對當初同意交往的選擇感到後悔。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意這個問題,又或者知道只是不想承認。

兩年時間,改變很多,兩年時間,發現記住的也很多。隱隱約約對於未來,我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但又太過模糊,似乎等待一個契機。

短信鈴聲毫無徵兆的響起,我拿起手機,一條新信息出現在屏幕『新信息 FOME: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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