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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色霜青》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再不會

  雖然是被白蘞拉著手臂,可是千色卻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立刻就同他一起走。

  「走?」她站得很直,直得身子都似乎有些僵了,只是捧住手裡那顆囚魂珠,初時的驚愕與感動已是慢慢斂去了,那一聲像是自問又像是喟嘆,帶著極淡的無奈:「即便是走,又能去到哪裡?」

  天下之大,可如今她卻已是真真無路可走。

  聽了這麼一句話,白蘞的心驟然停跳一拍,像是被鋼針倏地扎到了一般,突然轉過身來,眯起眼逼視著她:「千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師兄,此次你前往乾元山搶奪囚魂靈珠,想必定然是一番惡戰,即便傷了浮黎元始天尊派來的侍者也是在所難免——」手臂自他的手中輕輕掙脫,千色凝視著他,瞬息之後又不動聲色地挪開,輕描淡寫的語氣就如同所說的是與己無關的事,只是慢慢地斟酌著言辭:「若是天尊怪罪下來,只怕……」

  她話還沒說完,白蘞便就已經意識到她即將說些說什麼了。「你又想說什麼連累我之類的廢話麼?」他沒好氣地冷哼了一聲,似是嗤之以鼻,突兀地打斷她的言語。

  「那——」千色苦笑一聲,躊躇地往後退了一步,也不知是不是方才恍惚太久的緣故,身子微微搖晃,顯得有些不穩:「既是要逼我換個說法,那麼可否請小師兄以後不要再連累我?」

  「廢話!」不過點點火星在瞬間擴張成了熊熊烈焰,足以燎原,白蘞驟然變了臉色,那一句話幾乎是字字從唇縫間硬生生擠出。他這輩子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怒意難忍過!咬牙切齒地,他狠狠地上前,容不得她拒絕,再度拉住她的手臂:「我要做什麼,從來隨我自己高興,今日我就偏生要連累你!」

  「就是要隨自己高興,那小師兄何不讓我也隨一次自己高興!?」凝視著那緊緊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千色低低地開口,眸子裡有著白蘞琢磨不透的顏色,深深淺淺,複雜地沉淀著,到最後不過極簡單的三個字,便就成了一種毫不妥協的對峙:「我不走。」

  見這情景,白蘞的臉色瞬間一片死白,一言一語說得極緩,眼眶驀地灼熱,一股難以忍受的疼痛直襲他的胸,碎心裂肺地疼,語氣卻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這一次我若是隨了你的高興,你就要萬劫不復了!」

  當初她以一句「自會與夫君商酌」,便將他給推拒到了天邊,說不心寒那自然是假的,只是誰也沒有料到,青玄那小兔崽子,竟然是真的做到了以命相護。唏噓喟嘆之餘,他也只有無奈。爾後得知昊天要將她處決於化妖池,他險些無法自控,卻意外於她在化妖池中毫髮無傷。再後來得知她被囚禁在鎖妖塔中,得知她被送去了紫微垣,他一直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只道她還好好地或者,那便就無所求了。

  可如今既然覓著這機會讓她逃離一切,那麼他便絕不會再這麼不聲不響下去。畢竟誰都知道她的妥協與認命,最終換來的只會是坐以待斃!

  「萬劫不復也好,終歸是我要走的路。」千色緊緊閉上眼,淒淒地,胸膛裡的火和疼互相攀附著,燒灼磨噬,幾欲噴薄而出的火焰無邊無際地在思緒裡繚繞蔓延開來,可最終化作言語,卻是早知瀕死一般的漠然:「兜兜轉轉,也仍舊是逃不過的。」

  「我本以為——」胸口彷彿被壓上了一個巨石,一點一點將胸口擠迫得無法呼吸,每一次的氣息吐納都是無形的牽痛,沉默了良久,白蘞言語遲疑,眼瞼輕輕的一跳,眼底壓抑著靜靜的譏諷,埋藏在那深不可測,無影無形的一脈:「你可知倨楓十世轉世不得善終,世世命短夭折,喻瀾都不曾放棄過,而你現在——千色,你——」

  他不知該要如何指責她。又或者這本就是她自己的選擇,誰又能多作評論?

  前不久因緣際會之下,他見過喻瀾,除了慨嘆喻瀾如今的慘狀,也總免不了想起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兒,不願她最終也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早前他一直覺得,似乎倔強的而死心眼的女子,經歷總是較他人更加坎坷,他的姐姐含蕊是如此,喻瀾是如此,所以他打從心底不希望千色也如此。

  乍一聽聞這許久不曾聽聞的名諱,千色的思緒被牽往了往昔的歲月。那些日子裡,她一直不曾遺忘的人,還陪在她的身邊,她親見喻瀾與倨楓的遭遇,慶幸之餘,自然也驚惶,可而今她卻不知該要如何評價一切。

  「喻瀾是喻瀾,我是我。」搖搖頭,她接過話去,似乎是有無形的霜雪凝結在唇邊,在眼中一一匯集,難以融解,心裡此刻已是一片蕭瑟。捧著手中的囚魂珠,她淡而蒼涼地輕笑:「小師兄,多謝你讓我母子得以相見,如今我已是再無所求了……」

  「你這死心眼的……」一時之間,白蘞竟然也不知自己該要說什麼。原本他是打定了主意,她若執意不走,打暈了扛也要把她給扛走,可此時他卻不知自己該不該按照計劃中那般違背她的意願。

  那一瞬他憶起早前半夏的話來——

  你以為這樣她便會高興了麼?

  千色呀千色,卻不知她要如何才會高興……

  當初與風錦恩斷情絕,她滿目蒼涼,他只恨自己不能殺了那負心人,為她討一個公道。可而今他卻只恨自己不是那狗皮膏藥般的小兔崽子,明知她心裡在無聲無息地哭泣,卻也不能逗得她破涕為笑。

  白蘞呵白蘞,為何你用情至此,卻偏偏這般失敗!?

  許久以來他只能這樣自嘲,

  說她死心眼,自己又何嘗不是?

  到底是知根知底的人,白蘞的所思所想,千色又怎麼會不知道。「小師兄,蒙你厚愛多年,千色感激不盡,只是——」再次掙脫他的手,她轉過身去背對著,眉頭隱現蕭索之色,言語依舊是那般的波瀾不興,可其間的郁結終是越集越深:「你我終歸是要各行其路的,還是不要再這麼苦苦糾纏下去了。」

  若說這句話是說予白蘞的,倒不如說這句話是她說給平生的。終歸是要各行其路的,眷戀又如何,不捨又如何,他都已經不記得她了……

  她能做的,只是讓自己不忘。

  至死不忘……

  白蘞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面容一肅,頓了頓,露出澀澀的苦笑:「聽你的意思,倒是我們自作多情,多管閒事了?」

  「你們?!」千色頓了一頓,也立刻反應過來了:「莫不是其他的師兄師弟們也都牽涉其中?」

  「不然你真以為這事我能一手遮天,一人全都擔得下來麼?」神色肅然,黝黑的瞳眸由最初的震怒而漸漸趨於平靜的澀然,好半晌他才悠悠嘆息:「此事自是半夏全然策劃,我們一干人等一路上乾元山去,空藍等人藉口送長生帖,支開了那兩名侍者,我便趁機搶奪靈珠,風錦則負責善後,就連廣丹——」

  白蘞有些說不下去了。

  一直以來,廣丹是所有師兄師弟裡最為嚴肅板正的一個,往昔,眾人一同去抓了瞎闖了禍回來,南極長生大帝氣不過,總是會讓千色狠狠拿了藤條打他們的屁股,而廣丹卻永遠是站在一旁冷眼看著他們受罰的那個。他素來謹言慎行,一心修道,絕不會摻和著去做什麼有違規矩的事。而上一次聽說廣丹攔截喻瀾,想要從風錦手中搶奪九轉真魂丹,別說是師兄弟們大吃一驚,就連風錦也都是不敢置信的。

  其實他們這次之所以這麼大膽,也算是有恃無恐的。不管怎麼說,萬年神魔大戰在即,居北陰酆都大帝所說,昊天如今是表面冷靜,但實際已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即便因為他們蓄意放走了千色,搶奪了靈珠,昊天應該也是不會將他們治以重罪的。至多不過稍稍懲戒罷了……

  應該是這樣吧……總之管不了那麼多了……如果真的連師尊也保不住千色,那麼他們也唯有這般豁出去了……

  千色輕輕嘆了一口氣。

  果不其然,這些犯事兒的事,他們幾時單槍匹馬蠻幹過?可不從來都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就連禍也是要一起闖的呵……

  「本以為只牽連了你,卻不想——」她一動不動,只是垂下頭,翕動的長長睫毛下,黝黑的眼睛裡帶著異樣的光亮,良久,幽幽的聲音自她唇中傾吐而出,言語中充斥著的苦澀的味道:「那就更不必了……」

  「有必要禍事沒必要,我們心裡自然清楚!」似是忍無可忍,白蘞不願再與她這般無休止地說下去,第三次,他伸手去抓她的手臂,凌厲的氣勢全然灌注於掌心裡,已是隱隱不耐,帶有逼迫之意:「我再問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千色盈盈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手。她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白蘞,記憶中所有的聲音,陰陰暗暗,深深淺淺,形形色色,全都混雜在一起,悲涼一湧而出,不可抗拒地糾結,變成她胸膛中沉穩的心跳。最終淡淡的只是一句話,她拒絕了他所有的好意:「我已是無路可走。」

  「你!」白蘞再難隱藏深切的怒意,勃然低喝了一聲,卻也暴露了自己的無措,實在不知該要如何是好。最終他似乎是孤注一擲,照著半夏所教的那般,走了最後那一步棋,說了他最不願說的話:「千色,你倒是想想,青玄若還在,會允你這般麼?!」

  他這最後的一句話像是一句咒語,狠狠侵蝕進她的心裡,層層磨蝕,累積成無藥可救的劇毒,慢慢沉淀入血脈之中,隨著奔騰的血液流動,把毒帶到全身各處,似冰又似火的肆虐著。那巨大的沖擊力太過強悍,似乎一個浪潮,便將那搖搖欲墜的心牆瞬間便推得轟然倒地!

  她的青玄必然是不會允的。

  只可惜她的青玄已經不在了……

  轉過身去,她無聲地咽下了所有想說卻說不出的話語,靜靜地看著手裡捧著的那顆珠子,只是道了極輕的一句話——

  「小師兄,再會。」

  再會,再會,從今往後,再不相會。

……

  不知道白蘞究竟是幾時走的,千色手捧著那顆囚魂珠,只見那紅彤彤的珠子裡,有一縷紫色絮狀的東西在緩緩飄浮著。伏在桌上,她就這麼痴痴看著,捨不得放下,只怕下一眼便就再也看不到了。

  她的孩兒,如今還是這般模樣麼?卻不知他幾時才能像是凡間初生的小娃娃那般揮舞著胖乎乎的手臂,嚶嚶啼哭?

  想來她一直都是這麼一個我行我素得近乎執拗的人,也難怪一直以來總是孑然一身。也不知是雙眼本身就刺痛,還是那搖搖晃晃的燭火灼酸了眼,不知不覺地,她竟然就睡著了。

  辨不清是幻想,是魔障,還是夢境,千色只覺的眼前一陣耀眼的金光,待得她定睛之時,卻見一片爛漫的花海,漫山遍野的轉日蓮全然綻放。那一個又一個花盤迎風輕輕搖曳,堪比一輪又一輪旭日,彩繡輝煌,燦爛到了極致。

  那搖曳的金色花海之中,似乎是有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隱匿在那枝繁葉茂之中,看那身形,竟與青玄有九分相似!

  一時之間,彷彿是凝起了剩餘所有的希望,千色疾步朝向那身影追了過去。

  不能碰觸,只要能再多看一眼也好!

  可是那人影卻像是故意同她捉迷藏一般,明明已經剩下很短的距離了,眼看近在咫尺了,卻總是跟不上他那腳步。

  「青玄,來看看我們的孩兒!」越是追得緊迫,她也越發著急,可追到最後才發現,那人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只剩她一個人在那花海之中,仿似迷了路,只能捧著那顆紅彤彤的珠子。終於無法忍受,她蹲下身子蜷縮成了一團,全身像被掏空了一般,滿臉淒然,卻泛起一抹無神的笑。失魂落魄地蜷縮在原地,她將臉埋在手掌間,緊緊挨著那顆珠子。

  似是突然有一片陰影投下,如同一個繭,將蜷縮在地上的她整個包裹住。

  千色抬起頭,卻因著逆光,一時無法看清那人的模樣。她顫抖地伸出手去,渙散的意識在空中飄蕩,她的話音輕得被風一卷就不見了,卻仍舊執著地,近乎喃喃自語地重復著:「青玄,來看看我們的孩兒……」

  眼前的人影慢慢清晰起來了,那軒然卻輕輕蹙起的眉宇,那微微眯著的眼眸,那挺直的鼻梁——

  那不是青玄,那是平生帝君!

  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伸出手去,指尖竟是隱隱已經碰觸到了他的衣袍,千色猶如驚弓之鳥,倏地彈起來,手裡緊緊握著那顆囚魂珠,這才發現自己手心裡全膩著冰涼的汗。「帝、帝君……」

  她有些訥訥地開口,不覺與眼前那明亮如昔不見波瀾的眼眸對視,腦中紛紛亂亂,一時理不清個頭緒。

  窗外的夜風拂了進來,掃過那雙犀利的黑眸,稍稍垂斂於燭火的陰影中,讓人看不清其中閃爍的光芒,可卻帶著再明顯不過的疑惑。

  平生聽得有些模糊,她方才昏睡之時,嘴裡一直喃喃地喚著「青玄,來看看……」,來看什麼他卻是沒有聽清。而之前幽冥閻君白蘞潛入梧居,與她自有一番爭執,他雖是沒有將一切來龍去脈聽得清清楚楚,卻也分明地看出白蘞要帶她走,她卻是不肯。

  青玄……

  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凡人罷,她這般模樣,魂不守舍,心神搖蕩,哪裡還能修什麼仙,饒是他一心想要渡她再登仙籍,只怕也是徒勞……

  只是她卻為何不肯隨同那幽冥閻君白蘞一起離開?

  「你方才為何不肯跟著幽冥閻君一同離開?」看著眼前的她有三分驚惶七分無措的模樣,平生的雙眸深沉如淵,溫柔得近乎冷淡地聲音滿是疑惑,磐石一般沉沉壓向千色的心緒。

  不知該要如何回答,良久之後,千色才囁嚅而遲疑著找了個藉口敷衍搪塞:「帝君之前說過,我若是犯了事,必會一肩承擔,我方才若真的一走了之,豈非連累了帝君?」

  「是麼?」明知她這話是藉口,可平生卻並沒有拆穿她,只是隔著一步之遙,細細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這個女子,他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不,或許從她被送到紫微垣來的那一刻起,他就從未看透過她!

  方才夢裡那一幕情景仍舊回蕩在意識裡,那般絕望與苦澀,甚至還帶著些微想就此放手的疲憊,在平生這樣毫不掩飾的探尋目光下,千色木然地站著,腿僵直得彷彿已經成了木樁子,許久許久之後,才答非所問地開了口:「帝君,若千色有一事相求,您可能允了我?」

  隱隱知道這不會是什麼好事,可平生卻並沒有拒絕。「什麼事你說吧。」他舒展了眉宇,黝黑的眸中有著熠熠閃爍的光芒,語調聽起來似乎是輕描淡寫的。

  夜晚的寒風從門外侵襲而至,撲面而來,帶著難忍的噬骨寒意,千色只握緊了手中的那顆珠子,頓了好一會兒,才澀澀地答道:「千色希望帝君能去救一個人。」

  「救誰?」平生的眉梢越揚越高,在心裡猜測著。

  低垂著頭,千色並不看他,睫毛細密地覆蓋出了一片淺淡的陰影,勾勒在臉面容的深處。她的容顏,一半映著月光,另一半卻映著燭火,兩重光亮匯合到了一處,反而有了一種異樣的釋然,卻也和著哀戚:「一個故人。」

……

  累累白骨在黃土間若隱若現。

  寒氣森森的亂葬崗上,一個身形瘦弱佝僂的女子正用手緩緩地刨著土坑。她垂著頭,極長的髮顯得很凌亂,垂在頰間,幾乎遮住了整張臉。

  她刨得很慢,也很仔細,那掩藏在黃土間的碎石蹭破了她的指尖,緩緩湧出的鮮血混著泥土,帶著令人觸目驚心的暗紅。可是她卻似乎像是全無感覺,只是機械地一下又一下地刨著。

  而在她身側不過一臂距離之處,躺著一個衣著襤褸,全身血跡斑斑的少年,看模樣他受了極重的傷,氣息奄奄,只吊著最後的一口氣,已是回天乏術了。

  若非親眼所見,千色絕對想不到,當初風華絕代的妖界公主喻瀾,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誰!?」

  察覺到身側似有不速之客出現,喻瀾警覺地仰起頭,一把便是抓過了自己放在一旁的「烏蛟剪」。

  那一瞬千色才看清,喻瀾那遮掩在長髮之下的臉,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風華。那是一張極衰老的面容,帶著憔悴哀戚,卻獨獨沒有失望,即便是眼眶四周烙滿了疤痕,眼睛再也睜不開,可她仍舊滿臉倔強的表情,凜然風骨,不肯輕易妥協。

  「喻瀾……」饒是千色早有心理準備,此時也免不了目瞪口呆。她本以為自己已是夠淒慘的了,卻遠沒有料到,喻瀾比之她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怎麼會弄成這副模樣?」

  「是你——?!」聽到千色的聲音,喻瀾那滿是戒備地姿勢才稍稍鬆弛了下來。「千色你來看我的笑話的麼?」她埋下頭去,繼續挖著土坑,言語中的冷漠像是冰一般,刺骨透心地冷。

  如今六界之中誰不是在看她的笑話?

  想當初妖界赫赫聲威的喻瀾公主,如今哪裡還有半分往昔的風姿?

  若說得難聽些,她倒已是有九分像鬼了。

  當初倨楓魂歸地府,入了輪迴,她遍尋他而不得,最終無奈之下,只能拉下身段乞求北陰酆都大帝。

  北陰酆都大帝倒也爽快,只坦言凡事都需要付出代價。

  第一世,倨楓轉世成人,將在戰場上被人殘殺,她付出絕色容顏做為代價,卻只來得及在倨楓慘死之前見到他最後一眼。爾後便眼睜睜看著他血肉橫飛,身首異處。

  她能做的,僅只是含著淚撿拾他的殘肢碎體,覓了一處所謂的風水寶地,將他給安葬了。

  只是風水寶地卻並沒有給倨楓帶來好運。

  第二世,他依舊躲不掉不得善終的命運。就這樣一世又一世,而為了能在他身死之前找到他,喻瀾幾乎付出了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直到這一世,喻瀾已經沒有東西可以作為交換了,萬般無奈之下,她捨棄了自己的眼珠。

  只是這代價仍舊是徒勞。

  待得她找到倨楓時,倨楓已經只剩下最後的一口氣了。

  她顫抖著手撫觸著那陌生卻也熟悉的身體,只感覺那噴湧的鮮血膩在手上,回憶著當初那溫柔的身體冷卻至於冰涼,那哀戚幾乎攪碎了她的心。

  難道她能做的僅僅是一次又一次以手刨坑,將他的屍首掩埋麼?

  真的爭不過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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