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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色霜青》第18章
第十八章 菩提子

  聽到「痴情種」這三個說不清是褒還是貶的字眼時,青玄無意識地看了千色一眼,突然捕捉到千色眼中劃過的一道光亮,爾後,她雖然氣勢依舊,冷傲不減,可是,那眼眸卻是微微斂了。

  青玄心下覺得怪異,當即便細細地對千色一番察言觀色,竟發現她眼眸中隱隱流露出難以言喻的低落。

  低落麼?

  這神情,他還從未在師父的臉上見過。按著白蘞小師叔的說法,師父素來好強,冷面少語,若非觸景傷了心底深藏的情弦,又怎麼會有這般模樣?他猜想,莫不是師父觸景傷情,又回憶起了什麼往昔雞毛蒜皮的倒灶事?

  這麼想著,青玄略略轉頭,看著眼前的塵空,突然也覺得像是受了震撼,彷彿是在三生石上看十世之前的自己。雖然,如今的他已經不可能再追憶當時的心境,也體會不到自己當時對那芍藥花妖究竟有多麼憐惜,才會為了她不顧一切,可是,他卻也懵懵懂懂開始明白情事的箇中奧妙。

  師父,會不會是想起了那負心無情的風錦?

  難道,師父心裡還念著他?

  是了,肯定是了!

  否則,小師叔也不會恨鐵不成鋼地斥責師父不知覺悟!

  那風錦到底是什麼模樣,竟能惹得師父如此念念不忘?!

  不知為什麼,青玄這麼想著,突然從心底湧上來一陣怪異的味道,極快地在他的四肢百骸並著臟器當中輪迴肆虐了一遍,末了,還在喉間留下了個澀溜溜的酸尾子。此時此刻,他已經沒興趣再去奚落那狐妖花無言了。明知在這種氣氛怪異的沉默時刻清嗓子會引起大家的注意,實乃是不智之舉,可他還是這麼做了,為的只是引起師父的注意。

  不為別的,就是心裡有點堵得慌,不樂意師父再去心心念念那負心的風錦!

  青玄這一清嗓子,千色自是抬起頭瞥了他一眼,而塵空也從呆滯之中回過了神來。

  花無言所說的句句都是事實,樣樣都打在點子上,似乎已經由不得他再隱瞞了。身在道門之中,雖有雙行雙修之法,但情字,卻是一個眾所周知的禁忌。莫說是陷入紅鸞劫的修道者成不了仙,就連成了仙的,若是陷入情事之中,也是過不了天劫的。他自小走投無路,入了道門,日日被迫跟著源清道長坐忘修行,可是卻心有旁騖,只一心嚮往著人世間的種種凡俗情事。

  這些年來,他所做的一切也的確全都是為了付秋娘,別說他在趙家做管家的積蓄幾乎都拿去救濟她,就連她的兒子在趙家,也全賴著他處處照管時時留心,才能吃飽穿暖直至今日。說實在一些,他沒想過要與她有什麼曖昧,甚至沒想過要得到她,即便是知道她被人姦污,未婚產子,早已被眾人戳著背脊骨,討論得極為不堪了,可在他的心裡,她仍舊是那個流著眼淚跪在佛寶洞前的少女,那般虔誠,那般澄澈,惟願以一世相守報答她的心上人,從未改變。

  他知道,天意時時弄人,所以,他不敢奢求,只願能在她的附近,有機會看到她,便就覺得滿足了。

  「今日被你們拿住,我無話可說。」沉默了許久,塵空終是從唇縫中擠出這麼一句話來。許是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可能有人會理解,雙眼便就染上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矜傲,大有任人宰割的意味,似乎並沒有將在場身份各異的人們看在眼裡。

  「自古以來,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既是世事之變,還是將你交由官府法辦吧。」千色說得輕描淡寫,垂下眼簾,眼睫輕輕地抖動,似乎是不打算干涉世事的輪迴變遷,便選了個足夠折中的辦法。這麼說著,她上前一步,將那桌案上的十八顆麒麟眼菩提子盡握掌中,杜絕了花無言的覬覦:「這麒麟眼菩提子持珠,我會送上若泉山清風觀,親手交給你師父源清道長。」

  眼看那閃爍著棕黃光澤的麒麟眼菩提子落入了千色手裡,花無言卻只來得及發出「哎——」的一聲嘆息,用懊惱結尾。他做這麼多事,佈了不少煙霧幕布,表面上看似乎是為著累積功德,可實際上卻是為了得到這麒麟眼的菩提子,希望能助自己儘快修成仙道。如今,一切都平白落了空,他心裡自然很有些不痛快的,只恨自己方才為什麼不大膽一些先下手爭搶,就算是搶輸了,也不至於像如今這般不戰而敗,既是輸了裡子,又輸了面子。

  一聽說塵空會被交予官府發落,付秋娘頓時才醒悟事態的嚴重性,立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偏偏拖誰的腿不好,剛巧就拖住了花無言的腿。「能不能求求各位,放過他?!」此時此刻,在付秋娘的心思裡,只以為眾人都是良善之輩,想要擒拿謀害人命的凶手,並不知曉背後的來龍去脈,只是兀自苦苦哀求:「說到底,他做的都是因為我,他的那些罪,我會去向官府承擔的!」

  花無言素來有潔癖,連被凡俗之人碰觸一下也覺著渾身不自在,如今被付秋娘抱住一隻腿,掙脫不得,心裡更是氣悶,若非礙於這麼多人在場,他一定會狠狠將其給一腳踹開。「你以為,你替塵空擔了罪責,伏了法,受了刑,就是幫了他麼?」瞪著那愧疚並著哀求的付秋娘,他陰惻惻地嗤笑一聲,明明是語調輕柔的幾個字,卻卻偏偏衍生出足夠讓人畏懼三分的寒意:「你這不是在幫他,是在害他!」

  付秋娘一時沒弄清花無言這嗤笑的意思有什麼實質內涵,扭過頭,把眾人打量了一圈,只覺迷惘不已。

  那一刻,就連青玄也明白了花無言話語中的所指。

  誠然,若只是求一個凶手,那麼,只需有人去伏罪畫押,爾後斬首示眾,自是可以抵了罪責,只不過,生死簿之上卻又白白賠上了一條無辜枉死的人命,這一筆帳,卻還是要記在始作俑者的頭上的。等到那人身死之時,魂魄入了幽冥九重獄,這些生前的罪孽,會在幽冥閻君處一一清算。

  更何況,這塵空不僅僅是謀害了他人性命,還用法器鎮了古蕙娘的魂魄,使得古蕙娘化作羅剎姬,吞噬了十幾個無辜壯男的血肉,這,又是一筆難以清算的罪孽。

  紅塵凡俗一場空,可偏偏,苦海生波,就這麼生生上演了一番又一番冤孽!

……

  最終,青玄同千色一道,將那麒麟眼菩提子給送回了若泉山清風觀。

  鎮觀至寶回歸道觀,這自是可喜可賀之事,但源清道長聽說了塵空的事,臉上卻並沒有半分喜色,只是盯著那泛著棕黃色光澤的十八顆菩提子,老淚縱橫,泣涕淋淋。

  那時,青玄才知道,原來,這源清老道長乃是那塵空的生父,早年因著迷戀修仙而拋妻棄子,不告而別,到若泉山上入了道,誰料得,其妻帶著獨子四處尋找他的下落,卻是身染重病,竟在若泉山下斷了氣。不知是因緣注定,還是事有巧合,塵空被竟然清風觀收養,成了一個小道士。

  塵空這個小道士自小痛恨自己的生父,痛恨道門,痛恨修仙,當得知自己的師父竟然就是自己的生父時,又怎能就此接受事實真相?所以,他偷了清風觀的寶物,悄悄下了山,為的是讓自己的生父永無修成仙道的機會,之後,他所做的一切,也不過都是自然而然。

  那十八顆菩提子,正猶如祥瑞之眼,冷冷地一路凝望著他的孽與劫,情與殤。

  所謂,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一切因緣際會,俱是天意注定,人,不過是凡俗之中碌碌的棋子,世事,總會有它的輪迴玄機。

  塵空自以為為心上之人算盡了一切,卻沒有料到世事難測,事件的落幕並沒有如他預想的那樣發展下去。

  他因著謀害人命,自是到官府投案,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任憑發落。原本,只合著將他斬首示眾,便能了結一切,可正當此時,趙家卻有個通房丫頭來報官,只說那趙富貴曾在床幃間親口承認自己謀害了秀才齊子洳,還在染坊裡將其焚屍滅跡。

  這真相一捅出,可就不得了,雖然齊子洳傷風敗德,誘拐女學生與自己一同私奔在先,可事實上,他仍舊是朝廷授予了功名的秀才,是天子的門生,如今死的不明不白,又怎能不追查清楚?於是,一番周折審察,待得折騰完畢,趙家的萬貫家財並著布莊染坊,竟然全被那審案的糊塗官給沒收一空!

  斬首示眾之日,塵空身首異處,血濺刑場,而那付秋娘因著一番愧疚,竟然神思恍惚,在洗衣之時不幸失足落水,遇溺身亡。所以,當千色師徒帶著源清道長來為塵空收斂屍身之時,目睹的就是這麼個令人唏噓不已的結局。

  不得不說,這麼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經歷了這麼匪夷所思之事,青玄的心境早已不是兩個月之前那般模樣了。當時,他只一心逃離自以為是的侮辱,卻不知,這一路上經歷的連串事件,已是令他有了飛速的蛻變。

  一大早,他正在收拾行裝,打算與千色一同回東極鄢山,卻不料,那客棧的店小二有幾分納悶地來敲門,無奈地說是有個自稱故人的來求見,趕也趕不走。

  千色只是自顧自地抄著經,對於青玄的請示也不過是微微點了個頭。待得青玄下了樓,這才發現,那自稱故人趕也趕不走的,竟然是一身惡症,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付雲川。

  不僅如此,那付雲川還牽著一個孩子,儼然竟是那於青玄在夜哭林中便結下了緣分的痴兒。

  一大早便遇見如此「故人」,青玄說不清自己如今心裡泛濫的是什麼滋味,只好靜靜站在付雲川的面前,一言不發。倒是那痴兒一見青玄便就黏上來,熱絡地抱著他的褲腿,口齒不清地咿咿呀呀,這才稍稍緩和了氣氛。

  「青玄,我知自己本該沒臉來求你,可還是厚著臉皮來了。」付雲川披頭散髮,帶著幾分刻意地低垂著頭,不願讓人看到自己臉上的那些潰爛傷口和膿瘡。看著那抱著青玄褲腿的痴兒,他言語之中帶著走投無路的絕望:「秋娘如今去了,我也是時日無多,卻不知,你能否好心代我照管這個痴兒?」

  話雖如此說,可他心裡卻清楚得很,自己這託孤之舉,並不可行。只是,如今他若是不厚著臉皮來求人,那麼,這痴兒在他死後遲早會流落街頭成為乞兒,命運堪憂。青玄跟著的那個女人,甚為神秘,只聽說是個會抓鬼的女道士,卻不知真正的身份與來頭,雖然與青玄是師徒相稱,可聽這客棧的店小二閒磕牙,說那對師徒竟然毫不避諱,同室而居,只怕,青玄也多半是掛著徒弟名義的男寵了。雖感慨青玄沒能逃過玩物的命運,可付雲川到底曾在歡場沉浮了許久,自然能看得出,那女人對青玄是很不錯的,若是青玄有心幫他,讓這痴兒日後也能有粥飯果腹,他也就瞑目了。

  說實話,青玄也覺得自己與這痴兒一見如故,卻未曾料想到他竟是付雲川的兒子。若說托孤照管,他自己是做不了主的,畢竟,鄢山位處東極,乃是仙境,他不過一介凡人,也是沾了師父的恩澤,才能進得去,而今,他又哪敢隨意應承他人的央求?

  見青玄不說話,付雲川以為他是以沉默作婉拒,一時之間無計可施,竟是急得險些要跪下哀求了。

  青玄急急地扶住付雲川,也不去在意那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髒病,臉上顯出了一些為難之色。「這事,我需得要先請示我師父。」低垂著頭,看著那痴兒一派天真的笑顏,青玄訥訥地應了一聲,心裡卻已是在思索該要如何說服師父了。

  「無需請示誰,想做什麼,便就隨心所欲。」

  正當他冥思苦想之時,身後卻突然傳來千色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凝。青玄轉過身去,卻見店小二抱著他早前收拾好的幾匹布,跟在千色的後頭。而千色神色平靜,與付雲川擦肩而過之時漫不經心地開口,不像是解釋倒像是嘲諷,輾轉的眉眼,讓人捉摸不透,聲音卻帶著一絲令人悚然的涼意,腳已經自顧自地往客棧外邁去,留下淡淡的一句提醒:「青玄,該走了。」

  付雲川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而青玄卻已是滿臉笑意地接過店小二手中的東西,牽著痴兒便追著千色的腳步而去。

  沒有骨肉分離的依依不捨,也沒有父子訣別的泣涕漣漣,當付雲川愣愣地攤開右手,發覺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之時,這才忙不迭地追到客棧門外。

  微紅的晨曦之中,他只看到一抹如血的嫣麗並著一抹淡淡的灰色,那般格格不入,卻也那般協調。

……

  東極鄢山之上種滿了梧桐,高而疏朗的樹幹,泛紅的樹葉在秋風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和著飄渺悠揚的琴聲,竟然引來了鳳與凰在樹間的追逐與鳴叫。

  好一幕鳳求凰的旖旎!

  空藍坐在梧桐樹上,微笑著提起酒壇子,大口大口的暢飲美酒,不想,他豪爽暢飲的舉動卻使得那芳香沁人心脾的酒液無心灑落,滴在了樹下撫琴的木斐身上。

  「師兄,你都快把這鄢山之上酒給喝盡了。」木斐素來一副溫良如玉的瀟灑模樣,即便是被人擾了興致,也僅僅是皺了皺眉頭,依舊低頭撫琴,十指如飛,弦韻不斷,嘴裡不著痕跡地帶著點不滿與告誡:「一旦師姐覺察,這事可不好交代呵。」

  「嘿嘿,我把酒喝光了,自然會在壇子裡兌上清水。」在樹上牛飲的空藍渾不在意地呵呵一笑,常年泡在酒香中的兩隻眼雖然朦朧帶著醉意,可腦子卻轉得比誰都快。好吧,他承認自己是有陰謀的,當初,他曾經帶著青玄去偷酒喝,為的就是一旦東窗事發,能在第一時間把青玄這小崽子給推出來抵罪。「日後師妹追究起來,也不會知道是我,只道是青玄給偷喝的,她即便再怎麼生氣,也絕不會隨意拿青玄出氣的!」

  「那倒也對。」木斐應了一聲,表示贊同。

  不知怎麼就把話題給扯到了青玄的身上,空藍又灌了一口酒,開始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了:「師弟,你說,這趟出去,青玄那小崽子會不會被師妹一怒之下給吃了?」他刻意強調著「吃」字,笑得很是詭譎,弦外之音甚濃。

  「這事?」木斐正在撫琴的手不覺頓了頓,爾後隨即又撫開了去,餘韻未落,閒適依舊,只搖著頭似笑非笑:「難說呀難說!當初你慫恿我們一起在青玄跟前胡言亂語,不就是想要這個結果麼?」

  「嘿,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空藍從梧桐樹上一躍而下,在滿是枯葉的地上盤腿就坐,染上了酒意的臉頰帶著一點興奮地緋紅,應景似的拍了拍酒壇子:「我只是在想,再過五年,便是師尊出關之日,師妹若帶著青玄上西崑崙玉虛宮,風錦那小子得知師妹有了個淵源頗深的相好,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臉色不知會難看到何種程度……」

  好吧,他還要承認,那些在六界之中鬧得沸沸揚揚的亂七八糟流言多半也是他一手宣揚出去的。他知道千色素來我行我素,絕不會在意,可是,遠在玉虛宮的風錦,可能心裡就沒那麼舒坦了。

  男人畢竟都是自私的,即便是喜歡自己而自己不喜歡的女人,也是決不願見她移情別戀的。

  之所以這麼做,除了希望千色能忘記風錦,同時也是不願風錦那道貌岸然的家伙過得太過舒爽。

  再怎麼說,他與白蘞的同門情誼堪比手足之情,在情在理,也是該幫著出一口惡氣的。

  正當他眉飛色舞道人長短,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之時,只聽得身後傳來了漠然的言語,冷漠的言語中透著不耐與不悅。

  「空藍師兄已不是第一次上鄢山,也該知道我的破規矩,誰在我跟前提那人的名字,便要立刻要滾下山去。如今,你是要自己滾,還是要抱著那酒壇子一起滾?」

  琴音戛然而止,木斐噤聲不語,空藍則是打了個冷顫,倏地一聲從地上彈起來,扭過頭去。

  「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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