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這一次魔蟲攻城，讓參戰的三等居民最後所得的魔蟲的份量，比得上外出半個月的收獲。

　雖然有些敏銳的人覺得這種情況不正常，但是無論是城主府還是其他都沒有什麽消息透露，一切平靜自然，那些人自不會多嘴地提出來，以為是自己多心了。

　托爾用一塊灰色的油布將所得的魔蟲兜住，拎著比他的身體還大了幾倍的布包和簡陸一起回家。三等居民的力量顯然很大，拎著那麽大一包的東西，他沒有絲毫的凝滯感，神色輕松，腳步輕快。

　此時天色大亮，街道上人來人往，還有很多人當場就在街上叫賣起來，賣是的今天收獲的魔蟲。他們將魔蟲的蟲核、蟲殼、蟲肉分開來，各有不同的價格，其中蟲核最貴，可以做能源使用，蟲殼次之，可以做武器或者是護遁，蟲肉最便宜，它只不過是一種廉價的食物，也是這個世界的主食。

　以簡陸所見，這片大陸的資源極少，人們的主食變成魔蟲的肉，越是強大的魔蟲，它的肉質越鮮美，蟲核的能源越豐富，蟲殼所做的武器也越精良。不過一只魔蟲進化不容易，低階的魔蟲比較多，這世界的人大多數都以它為食。

　簡陸來了半個多月，富有攻擊性的除了魔蟲外，好像就沒有見到過其他的生物了，例如在奧拉雯大陸中占據半壁江山的魔獸之類的，根本沒見過。他心里忍不住猜測起來，可能魔獸在這片大陸是不存在的，這里的主要生物構造就是人與魔蟲，不像奧拉雯大陸，物種更豐富。

　回到托爾的家，就見昏暗的客廳里，萊婭在那兒等他們，從她等候的姿態中可以看出，從托爾出門伊始，她便一直等在這兒了。

　這是一個母親對外出參戰的兒子的擔心，直到他平安歸來，緊繃的心弦才松懈下來。

　“萊婭，我回來了。”托爾高興地說，“今天的收獲不錯，有這些蟲肉可以讓我們吃半個月了。”

　萊婭先是詢問了他有沒有受傷，得知他沒有受傷後，才為今天的收獲而高興，這證明將有半個月，托爾不用出城到外面狩獵了。

　托爾將那堆蟲屍放到並不寬大的客廳里，打開布包後，一股腥濃的味道撲鼻而來，但萊婭和托爾仿佛已經習慣了這味道，他們趁著魔蟲還算新鮮，先將它們的蟲核挖出來，將蟲肉和蟲殼分離，丟掉不能吃的部位，蟲肉用石鹽和一種粉末腌制起來，可以放上幾個月。

　這就是三等居民的生活方式，粗糙而簡單，只為了生存下去。

　簡陸看了會兒，便進了房間，將門關上。

　托爾暗暗地看了他一眼，他聽說過從那片傳說大陸來的人，聽說他們一般是不吃蟲肉的，所以簡陸的行為在他看來很正常。只是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弗克城居民，他也想象不到，傳說大陸的人類以什麽食物為食，他們的生活方式，他好像從昨天開始就沒吃東西了，難道不餓麽？

　花了半天時間，托爾和萊婭將魔蟲處理好了，萊婭煮了一鍋蟲肉，肉里放了提味的調味料，這是一種從礦物中提取出來的粉末，人類可以食用，沒什麽危害，使得蟲肉腥臊味去了大半，並沒有那麽可怕。

　“托爾，你將這碗肉送去給那位先生。”萊婭將一碗蟲肉遞給托爾。

　托爾不好和萊婭解釋簡陸的身份，應了一聲，便去敲門，得了里面的答應後，推門而入。

　進了門，托爾發現那位人類魔法師並沒有休息，而是盤坐在地上，正在研究角落里堆著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托爾看到那些東西，不禁有些臉紅，忙說道：“這是我自己胡亂摸索制造的武器，都是不成功的半成品。”見他沒有反應，托爾又道：“閣下，該吃午飯了。”

　簡陸看了一眼那碗蟲肉，搖搖頭。

　托爾便端起來大口吃了。

　果然這肉最後還是進入自己的肚子里。

　簡陸沒理他，繼續研究地上那些半成品的武器，還有武器的材料，倒是讓他研究出了一些東西，再看了看托爾，發現這個奇怪的人類倒是有一雙巧手，這些武器做得很不錯。

　托爾吃完肉後，正欲起身離開時，被一直沒出聲的人類魔法師叫住。

　“請稍等，我有話說。”

　簡陸起身，走到床上坐下，然後示意托爾坐到房里唯一的一張石椅上。

　他的臉色很蒼白，單薄高瘦的身體，透著一種羸弱的氣息，要不是昨天看到他對付魔蟲的手段，托爾也以為他不堪一擊。可事實上，這位魔法師雖然出手的機會不多，卻讓托爾直覺危險，這也是托爾為什麽沒有想過做些什麽小動作的原因，不然他根本不可能隨便帶個陌生人回家與萊婭接觸。

　“這里是什麽地方？”

　托爾努力地辯認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出他話里的意思，回答道：“失落之地，弗克城。”

　一個魔法時的困難交流後，簡陸終於從托爾這里大概地了解了這塊大陸的存在及一些簡單的信息。

　失落之地，諸神大戰後，被神遺忘的大陸。

　失落之地中生活的人類大多是當年諸神大戰時參戰的種族的後代，後來大陸被神力破壞，失落大陸自成一個空間，被迫遊離於奧拉雯大陸之外，形成一處異空間大陸。幾千年來，因為一些原因，人類進化成為簡陸所見的幾等人類，儼然形成了一種新的族群，甚至在這里繁衍生息。

　當年神戰時，失落大陸是人族與魔族的主戰場，這些魔蟲便是那時候與人類一起被留在這片大陸的生物，經過幾千年的發展，形成了如此規模。

　這其實已經算是一塊自成規則的新大陸了，它發展至今，擁有新的規則及存在方式。

　簡陸又忍不住咳嗽一聲，在托爾驚訝的目光中，咳出一口血。

　被那雙淺色的眼睛冷冷地掃了一眼，托爾打了個寒戰，忙收回視線。就算這個魔法師此時受傷了，他也不是他的對手。

　兩人的力量體系不一樣，相比之下，魔法更神秘而強大。

　將手上的血漬擦幹，簡陸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情況，如果他的身體不是被這片異空間大陸中的有害物質侵蝕到最後死亡，那麽就會被它改造成這塊大的種族。

　了解了失落大陸的大概信息後，簡陸對托爾道：“你在外面行走時，麻煩你打聽一下附近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或者最近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說著，手心翻起，手上多了兩瓶魔藥，“這是酬勞。”

　托爾的目光瞬間落到那兩瓶魔藥上。

　由於失落大陸的環境惡劣，很多草藥無法生長，使得藥劑成為一種稀少而寶貴的存在，就算有藥劑師，也很難制造出純正的魔藥，只有主城那邊才有，不過都是提供給大勢力或有能力的傭兵團，像他們這種三等居民，根本無法擁有。

　托爾很願意做這筆交易，同時道：“閣下有治療眼睛的魔藥麽？萊婭的一只眼睛瞎了，但是另一只眼睛卻還完好，只是因為被毒氣侵蝕，漸漸地看不到了。如果有明目劑，她的眼睛就能恢複光明。”

　簡陸看著他指手劃腳好一會兒後，才明白他的意思，點了下頭。

　明目劑他雖然沒有，但是可以制作。

　托爾激動起來，要不是殘存的理智讓他克制著，他都忍不住跑到外面去告訴萊婭這個好消息了。他心里突然慶幸自己昨天去了石筍那兒，遇到這個人類魔法師，並且將他帶回弗克城，而沒有鬼迷心竅地為了那點賞金，將他的身份向上級揭露。

　時常有傳說大陸的人誤入空間通道來到失落大陸，這些人一旦出現，就會被各個大勢力籠羅起來，甚至送往中央主城，至於他們會發生什麽事情，沒人關註。他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中央主城的人對來自傳說大陸的人都很在意，每有人出現，都會出動大量的人力物力捕捉。

　“謝謝你，閣下。”托爾朝簡陸行了一個禮。

　制造明目劑的過程有些繁索，不過簡陸以前學過，倒也不算難。系統格子里還有很多他以前收集的各種魔藥材料，其中就有明目劑的材料，簡陸花了半天時間，制造出幾瓶明目劑，等托爾晚上給他送晚餐時，他將制好的一瓶明目劑丟給他。

　“一瓶有一年效果，我這里有十瓶。”

　托爾理解他話里的意思後，馬上道：“閣下放心，我明白了。”這位人類魔法師雖然並不了解自己現在所處的情況，但是他行事有條不紊，甚至十分謹慎，留有後手，讓人再多的心思只能按捺下來。

　得到了一瓶明目劑後，托爾也向他傳達自己的善意，“閣下的身份敏感，最好不要隨便出門，就算出門，也不要讓人看到您的模樣。”

　簡陸辯認清楚他話里的意思後，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默默點頭。

　***

　接下來的日子，弗克城依然每隔幾天就會發生魔蟲攻城的事情，而隨著魔蟲出動的數量越來越多，終於讓人感覺到一種不同尋常，就算城主府里沒有透露什麽消息，但人們也不是傻的，自然從一些規律中發現些什麽。

　傑弗斯一把掩去臉上的蟲血，在晨曦的光線中，望著那些依然源源不斷攻擊的魔蟲，突然道：“托爾，你那朋友的傷還沒好麽？”

　經過一夜的戮戰，托爾的精神有些疲憊，不過並未放松警惕，他一腳踹飛爬到墻沿上的魔蟲，說道：“是啊，他傷得比較嚴重，還需要休息。”

　傑弗斯若有所思，“好像他是半個月前出現的吧？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石筍那邊。”托爾答著，突然看了他一眼，還有些稚嫩的臉龐上露出一個有些憨厚的笑容，“傑弗斯，你怎麽突然問起他來了？我這個朋友是荒漠獵人，常在荒漠中行走，要不是這次受傷太嚴重，也不會和我一起回弗克城了。”

　這狀似解釋的話，讓傑弗克心中的疑惑得到解答，但是還有更多的疑問。

　這時，他們的一個同伴突然叫起來，“哎，你們別聊了，又有魔蟲來了……天，這是雙翼蟲！真nnd倒黴！”

　托爾和傑弗克同時也看到了晨曦的光線中，從天空中飛來的魔蟲，那透明的羽翼在晨曦中折射著彩色的光澤，頓時臉色大變。

　雙翼魔蟲一直在魔林附近活動，極少會出現在荒漠這種惡劣的環境中，可是這會兒，竟然有雙翼魔蟲出現在這里，是什麽意思？

　弗克城的建築主要防禦的是荒漠中的魔蟲，這些魔蟲一般不會飛，就算會跳躍，也跳得不高。可是這會兒，面對這一群能飛的魔蟲，弗克城里的居民慌亂起來，不僅驚動了城中的一二等居民，連城主弗里安都匆匆忙忙地出現了。

　簡陸坐在魔法燈前，正在繪制一張魔法卷軸，突然聽到外面響起了一陣劇烈的拍門聲音，然後是萊婭的聲音響起。

　“誰啊！”

　“萊婭，快點開門，托爾受傷了。”

　一陣淩亂的聲音響起，萊婭將門打開，就看到被傑弗斯等人扛回來的托爾，看到他身上血淋淋的傷口，萊婭的眼淚瞬間便出來了。

　“萊婭，托爾被雙翼魔蟲襲擊了，外面到處都是魔蟲，我們還要出去應戰，先走了。”傑弗斯來不及多說，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等傑弗斯等人離開後，簡陸從內室出來。

　萊婭正在查看兒子的傷勢，發現他的腹胸處那條深可見骨的傷，眼淚又再次掉下來。托爾此時已經昏迷，傷上的傷不過是簡單地敷了藥粉隨便包紮，血仍在慢慢地流著，室內彌散著一股血腥味。

　發現簡陸出來，萊婭擡頭看了他一眼，也沒管他，而是重新給托爾清理身上的傷，然後仔細地包紮起來。她的動作十分熟練，包紮的技術也很好，顯然是以前做過很多次。

　給托爾包紮好後，萊婭便和簡陸一起將他搬到房間里。

　等萊婭去給托爾熬藥時，簡陸將門掩上，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才伸手覆在托爾胸口那道傷上，手上白色的柔光亮起。

　十分鐘左右，托爾終於清醒了。

　他醒來時還有些迷糊，直到看到簡陸站在床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不禁嚇了一跳，當感覺到胸腹處那道原先讓他疼痛不堪的傷竟然只剩下癢意，不禁大吃一驚，扒開繃帶一看，傷口竟然正在結疤了，不禁目瞪口呆。

　簡陸又丟給他一瓶魔藥。

　“謝謝閣下。”托爾感激地說。

　“外面怎麽樣了？”

　“情況很不好。”托爾神色有些憂慮，“我先前聽到那些一等人聊天時，好像說巫者占蔔到了什麽東西，才會導致魔蟲們暴動攻城，具體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簡陸若有所思，這種不同尋常的情況，讓他覺得極不簡單，甚至心里有種直覺，似乎與海因斯有關。

　正想著，萊婭端著一碗藥進來，看到受傷的已經醒過來、甚至能坐起身時，大吃一驚。

　“萊婭！”托爾叫了一聲，暗暗瞥了簡陸一眼。

　萊婭很快便恢複平常的模樣，朝簡陸微微頷首，便對托爾道：“先喝藥。”

　雖然沒有效果絕佳的魔藥，但是這些藥也是他們三等居民間流通的一種藥，效果並不見得多好，但聊勝於無。三等居民除了有一股子悍氣外，還有強壯的體魄，就算受到再重的傷，只要給他們時間，也能愈合。

　等簡陸離開後，托爾對萊婭道：“萊婭，我的傷好了，是那位閣下治好的。”說著，將衣襟扯開給萊婭查看他的傷勢，邊道：“萊婭，那位閣下的事情，我們最好什麽都不說。”

　萊婭邊查看邊道：“這是當然，我又不是糊塗的，你還不放心我麽？”心里同時也有些吃驚於這種治療速度。

　聽到萊婭的話，托爾不禁摸著腦袋笑起來，笑得有些憨頭憨腦的，讓萊婭忍不住好笑。

　她年輕時，也時常在野外狩獵，是個戰鬥力不俗的荒漠獵人，後來要不是在一次戰鬥中，弄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也受到毒氣侵蝕漸漸地失明，也不會退居幕後。托爾的狩獵本事其實也是她教的，甚至他的為人處事，都有她的影子。

　她從一開始就感覺到被兒子帶回來的人不同尋常，如今露的這一手讓她明白這個人應該是個人類魔法師，而且可能還是光系魔法師，這可是中央主城一直在尋找的光系魔法師，如果被主城的人知道，定會被主城的人捉走。

　對方救了她兒子，如果他不想暴露，萊婭自然不會忘恩負義地揭穿他的身份。

　這次的魔蟲攻城一直持續到午時，使得弗克城的死傷慘重。這也是近幾年來第一次有如此慘重的傷亡，讓城主弗里安十分痛心，同時也隱隱不安，生怕那些王蟲們都從魔林里跑出來，屆時像弗克城這種位於荒漠中的三流城市，只有毀滅一途。

　弗里安為此急得嘴角冒泡，卻無計可施，只能去尋找巫者。

　“我也沒辦法。”巫者嘆氣，“我連魔林里的那位是什麽都無法占蔔出來，更不用說如何應對了。”許是看弗里安太過擔心，他繼續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其實現在最擔心的是中央主城那邊，主城距離魔林比較近，雖強者眾多，可也經不起這樣損耗，他們很快就會有行動的，你只要安心地等著。”

　弗里安皺眉，“只能等著？”那樣傷亡不是繼續？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巫者嘆了口氣。

　那嘆氣的聲音沈甸甸地壓在弗里安心頭，讓他的心中也沈甸甸的。

　接下來，弗里安收到了來自其他幾個距離弗克城最近的城市的消息，同樣也受到了魔蟲的攻擊，那些魔蟲攻城的數量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多，甚至很多不應該出現在那片地域的魔蟲都撈過界了，這種不同尋常的情況，也讓其他幾位城主發愁。

　此時，所有從巫者那里得到警示的人都忍不住關註起那片神秘的魔林，紛紛猜測到底那兒來了個什麽強大的東西，才會將潛伏在魔林中的王蟲們逼出來？如果連魔蟲的蟲王都被它逼出來，人類能應付它麽？

　甚至有些悲觀者心里產生了一種絕望的情緒，覺得這是失落大陸的浩劫。

　神戰後，神拋棄了這塊大陸。

　現在，神再一次拋棄了它。

　*****

　魔林深處，是一片生長著數不清年輪的參天大樹，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這里是失落大陸中央最神秘之地，也是資源最豐富之地，卻是進化後的蟲王們的地盤，人類和撒克托人雖然都對此地虎視耽耽，但是因為生活在其中的王蟲們的強悍力量，使得他們無計可施。

　而這時，這個平靜而神秘的森林深處，突然一股浩瀚強大的威壓從中心處蔓延，所過之處，那些生活在魔林里同樣強大的王蟲們忍不住瑟瑟發抖，匍匐於地，甚至有些生活在外圍外處的弱小的王蟲，驚慌失措地逃離魔林。

　隨著那道強大的威壓蔓延，轟隆聲緊接著響起，密林深處的大樹倒塌，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摧毀，附近的蟲王們驚懼地望著魔林深處，不得不步步後退遠離。

　一會兒後，一道龍吟聲響起。

　嘯徹九霄，天地震動。

　密林深處，綠影之中，一道金色的影子若隱若現，急速掠過，很快又消失在濃密的森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