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的早飯又博得滿堂彩，有韭菜包子、雞蛋煎拼、涼拌黃瓜、咸甜兩種口味的豆漿，在沈靜看來只是小試身手，蕭家眾人卻贊聲不斷，尤其是蕭猛那雙眼亮晶晶的，笑得樂呵呵的樣子，說有多滿足就有多滿足。

　沈靜另外給蕭家兄弟準備了午飯，考慮到天氣炎熱的因素，她做了飯團、鹵蛋、鹵蘿卜和麥茶，放到中午應該都不會壞，等他們晚上回來再吃好料的。

　蕭勇背起竹筐，像往常一樣說，「娘，我們出門了。」

　「路上小心，早點回來，中午記得休息。」江雪仍是每天叮嚀，毫不厭倦。

　蕭猛忍不住插嘴。「娘啊，我都會背了，您就省省干，多喝水，少操心。」

　「臭小子！」江雪即使罵人也沒多大威力，三個孩子都了解這個心軟的娘親，從來沒打過他們一根手指，最多就是罰跪，大概一年一、兩次吧，可見她有多疼孩子。

　沈靜每天看到這一幕就會想起母親，如果她沒有被爆炸炸死、沒有莫名其妙的穿越，如今還能听到媽媽的嘮叨聲，老天的安排真讓人費解，婆婆的碎碎念居然也很像她媽媽。

　江雪送兒子們離家後，看沈靜表情怪怪的，不免要問︰「阿靜，你怎麼了？」

　「沒事，我去喂豬了。」沈靜馬上回過神，微笑一下就走向後院，她不能把婆婆當做媽媽，婆婆和媽媽絕對是不一樣的，她必須記住自己的身分，婆婆手上還有她的賣身契呢。

　牛車上，蕭猛打開還有溫度的包巾，從瓦罐里抓了個鹵蛋出來吃，正在駕車的蕭勇聞到食物味道，回頭瞪了弟弟一眼。「你這會兒就吃了午飯，到時別想搶我的分。」

　「大哥你不知道，我長這麼大，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娘煮的像狗食，我煮的像豬食，阿靜煮的才叫人吃的！」

　蕭勇听了忍不住一笑，但很快又板起臉來。「你比她小一歲，要叫她靜姊，不然就叫嫂子。」

　蕭猛跟自家大哥一向沒大沒小。「哥，你真的要姿阿靜做媳婦？你不是喜歡珍姊嗎？」

　「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蕭勇不想再提珍妹，過幾天就要嫁人的女子，提起又能如何？雖然有時想起還會心痛，但他會努力的忘記，總有一天會忘記的。

　「不如這樣，你把阿靜讓給我吧，等娘存夠錢了，再給你買個新媳婦。」

　蕭勇一听就瞪大眼，拉緊牽繩讓牛車停下，不敢置信的回頭問︰「你說什麼？」

　「我看阿靜還不錯，給我做媳婦好了，哥你不是都會讓我的嗎？」蕭猛理所當然的說，他會這麼賴皮還不都是娘和大哥寵出來的？家里第一重要就是顧著好妹，不過別的東西他都能搶先。

　「你小子不想活了，說的什麼混賬話？」蕭勇氣得直想揍人，卻舍不得揍他的寶貝弟弟，他知道阿猛是個天真有余的孩子，那麼就是沈靜有失婦德，才進門幾天就勾搭小叔子，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哪有混賬？我每天都很乖的。」蕭猛可不依了，他雖然愛吃了一點，干活時可沒偷懶過。

　蕭勇懶得跟這個臭小子理論，心念一動，把牛車轉過頭，這事今天就得解決，否則家風不正，如何對得起歷代祖宗？父親去世前曾握著他的手，要他把這個家擔起來，他也認為自己身為長子就得負責，如今家里出了個惹禍精，偏偏還是娘挑中買來的，娘一向心軟好說話，這次必須由他做主！

　蕭猛不明白大哥在緊張什麼，不過他是隨遇而安的個性，反正都要回家了，干脆把午飯拿出來吃了，晚點再叫阿靜做更好吃的。

　一路趕到家，蕭猛抱著瓦罐還沒吃完呢，蕭勇就跳下牛車去找沈靜，繞了一圈才發現她在豬舍打掃。

　沈靜已經花了不少時間，還是沒研究出跟豬溝通的方法，雖說她做慣了清潔工作，畢竟是城市長大的孩子，對這些家禽家畜實在沒轍，大呼小叫的才把豬群趕到一邊，她加快了動作洗刷地面，還得忍著惡臭和濕滑，做個丫頭兼媳婦可真苦呀！

　「沈靜！」

　「勇哥？」沈靜吃驚的轉過身來，一手拎著木捅，一手抓著豬鬃刷，正是自家豬只做出的好東西。

　蕭勇伸手指著她，氣得都有點發抖。「你好大的膽子，給我跪下！」

　「啊？」她一時回不過神來，她自從來到蕭家只跪過公公的牌位，連婆婆都沒要她跪了，準夫君為何要她跪？還有他不去田里，突然跑回來做什麼？

　「還不跪？看我怎麼教訓你！」蕭勇左右張望，看到曬衣用的竹竿，沖過去把衣裳都推落了，抓起竹竿又沖回來。其實他沒打算真的打她，他只跟村里的男孩打過架，從來沒對女人動手，但今天事態嚴重，他有必要做做樣子，才能讓沈靜了解她犯了多大的過錯，竟敢招蜂引蝶、不守婦道，若傳出去可能會被浸豬籠！

　這下沉靜真的被嚇到了，慌忙放下工具走出豬舍，二話不說就跪在泥土地上，雖然她心里委屈又困惑，但聰明人不吃眼前虧呀，要是被打一頓可慘了，跪下只是丟臉不算啥。

　「你說，你力什麼不懷好意，挑撥我們兄弟的感情？」

　沈靜無話可說，她不懂這問題從何而來？她好端端干麼挑撥人家兄弟的感情？這個蕭勇名不符實，根本是有勇無謀、不知所謂！

　蕭勇看她沒半點愧疚的表情，舉高竹竿假裝要打下去，就在這時，江雪被打小龔告的蕭猛帶來現場，見狀立即大喊︰「等等！」

　「娘，您走遠一點！」蕭勇怕不小心傷到娘親，只好先放下竹竿。

　「這是怎麼了？有話好說，別動手動腳的。」江雪一看到蕭勇抽著竹竿要打媳婦，整顆心都快瑞出來了，她把這三個孩子帶大，從來不曾動手，如今媳婦才進門幾天就被打，消息要是傳了出去，親戚鄰居會怎麼說？

　「這個丫頭不知廉取、不守婦道，我要把她休了！還要把她賣了！」蕭勇故意威嚇道，如果沈靜懂得認錯，他可以給她一個機會，但如果她連認錯的勇氣都沒有，他寧可把她轉賣出去，不管她做的菜多好吃，品德才是最重要。

　沈靜被這話嚇著了，這時她才深刻感覺到，自己當真來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時空，沒有法制更沒有人權，尤其她身分卑微，被主人打罵不算什麼，還可能隨時被休掉、賣掉。原本她以為蕭勇既老實又顧家，誰知穩重的男孩也會變成凶猛的男人，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以往有母親無條件的愛她，在外受了委屈她也能回家訴苦，但自從來到這世界，她就成了孤兒，誰都可以欺負她，偏偏她還不能反抗，忽然間她覺得人生無望、前程暗淡，淚水不禁悄悄的滑落……媽媽，我好想你，我好想回到你身邊，……

　江雪看到媳婦掉淚，咬著唇不敢吭聲，不禁心疼起來，她也做過人家媳婦，體會過婆媳間的為難，只是婆婆去世得早，否則她還有得苦頭吃，如今她自己做了婆婆，從沒想過要折磨媳婦。

　「我說阿勇你……」

　江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蕭猛給打斷了。「哥你真的要把阿靜休了？那不如送我吧，我剛才都說了，你怎麼也不應我就跑了？」

　「阿猛你要阿靜做什麼？她是你嫂子！」江雪差點沒暈倒，她的兩個好兒子怎會爭同一個媳婦？

　「做我媳婦啊！」蕭猛回答得毫無猶豫，讓蕭勇又握緊了竹竿，從小友愛的兄弟如今閱牆，只為一個身價五兩的丫頭，再不處置這個家就要毀了！

　沈靜的眼淚掉得更凶了，她誰都不想嫁，拜托讓她回到原來的世界吧，就算變成燒焦的尸體也無所謂！

　現場氣氛凝重，只有蕭猛弟弟笑眯眯的，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阿靜會燒菜，又給我銅板，我看她就是個好媳婦，大哥不要的話就給我吧！」

　什麼？這就是搶媳婦的原因？江雪伸手指著蕭猛問︰「你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媳婦？」

　蕭猛似懂非懂的說︰「跟丫頭差不多吧？買來伺候我們全家的不是嗎？而且阿靜還不用給錢，都已經買下來了，多劃算呀！」

　江雪只覺一陣頭暈，扶住磚牆才說︰「阿靜，你為什麼給阿猛銅板？你說清楚。」

　「回婆婆的話，前兩天猛弟帶我去豬寮，教我怎麼喂食、怎麼打掃，我心中感激，就想給點見面禮，把叔叔給我的十個銅板分給他一半。」沈靜怕自己無意中惹禍，干脆把另一件事也說出來。「還有姑姑給我十條綁頭繩，我拿了四條給好妹當見面禮，我因為阮囊羞澀只得借花獻佛，請婆婆、勇哥和猛弟見諒。」

　原來是這麼回事，江雪听了松口氣。「難為你了，身上也沒半點財物，只能拿長輩的禮物轉送，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事不怪你，快起來吧！」

　「謝謝婆婆，阿靜以後會更謹言慎行。」沈靜慢慢的站起身，其實也沒跪多久，但她就覺得雙腿發軟，差點就被打一頓，她不腿軟才奇怪。

　「阿勇，你听到了沒？阿猛年紀小又傻氣，不知道丫頭和媳婦有什麼差別，阿靜只是一番好意討好小叔子和小姑子，你這樣氣呼呼的要打人，不辨是非、沖動行事，娘對你很失望！」

　蕭勇早就把竹竿丟開了，听到這兒立刻跪下。「孩兒有負娘的教誨，請娘責罰。」

　在這時代孝道大于天，蕭勇惹怒了于親自然愧疚，偏偏他又怪不得別人，沈靜只是借花獻佛，蕭猛只是天真傻氣，罪過最大的居然是他自己！看來他還沒有當家做主的本事，只憑弟弟幾句傻話就認定沈靜有失婦德，也許是珍妹要嫁給章員外的事，讓他最近的心思特別浮躁，是該想辦法沉靜下來了。

　江雪嘆口氣說︰「你爹在世的時候從來沒對我動粗，你也念過幾年學堂，不是那種沒有見識的莽漢，動不動就對妻子拳打腳踢，我們蕭家沒有這樣的子孫。」

　「兒子知錯，請娘原諒！」蕭勇的頭垂得更低了，說到蕭家一整個就是嚴肅，他身為長子怎能敗壞家風？他對不起爹的交代，他真的錯了！

　「你去你爹的靈位前好好反省，跪上一個時辰再說。」

　「是！」

　看大哥垂頭喪氣的走了，蕭猛抓了抓後腦，還是搞不太清楚狀況。「娘，我是不是給大哥惹禍了？那我也去罰跪好了。」

　「用不著，你跟娘進房，娘有話要跟你說。」

　「啊？還要進房說話？我到底怎麼了？」蕭猛最怕挨罵了，娘雖然不會打人，講起道理卻能講個大半天，讓人听得想睡覺又不能睡。

　江雪差點想抓起竹棍，她可從來沒打過孩子的，忍住沖動的她先向沈靜交代。「阿靜，你收拾一下就去顧著好妹，今天晚點吃飯，不要急。」

　「是。」沈靜仍覺得委屈，但蕭夫人已做出處置，她這個媳婦兼丫鬟就該息事寧人，難不成她還能對蕭家兄弟打罵一毒？

　江雪再次嘆氣，把一臉惶恐的蕭猛帶進房里，開始一堂「媳婦與丫頭之差異」的解說，原本她以為孩子長大了自然會懂，誰知就是有這種不開竅的愣頭青，不直接說清楚還真的就不清楚。

　長子認真卻固執，次子爽朗卻天真，幼女則是病弱不振，江雪生完孩子也傷了身體，也不知自己還能撐幾年？但願沈靜能替她分擔一些，不知為何，她一看這孩子就覺得投緣，一定會是他們家的福星，希望她的預感不會錯。

　沈靜失眠了大半夜，終于調適好自己的心情，她確實受了委屈，但如果她因此鬧脾氣，只會讓蕭夫人和蕭勇為難，說不定惱羞成怒，反過來怪她不知好歹。

　穿越前她只有二十年的人生經驗，但是因為單親和打工的歷練，她對人性的矛盾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在她看來，如果有人冤枉了她，如果對方還算正派，她就要做出更小心討好的樣子，對方就會更愧疚、更想彌補，如此一來她才能得到最大好處，簡單說來就是扮豬吃老虎。

　道理說來簡單，做起來可不容易，然而她現在是寄人籬下，正要站穩腳步的時候，就算有天大的不爽也只能忍下了。那個蕭勇要是不改改他的脾氣，等她哪天賺了大錢就用銀子砸他，看他還有什麼好跩的？竟敢說她不知廉恥、不守婦德，真是個遷腐的少年，愚蠢又固執！

　第二天起床時，沈靜已經恢復冷靜，決定把自己的損失化為收獲，加上利息討回來。

　吃早飯的時候氣氛有點怪，蕭勇假裝沒看到沈靜，江雪的臉色比平常憔悴，蕭猛倒是個心直口快的孩子，一上桌就主動宣布。「我跟娘說了，以後給我找個更賢慧的媳婦，除了燒菜要特別好吃，還要把錢都放我這兒！」

　江雪覺得頭更疼了，蕭勇沉默以對，沈靜則強忍笑意，心想這男孩也算奇葩了，神經粗大無比！

　唯一不清楚內情的蕭好，听了就很友愛的說︰「二哥，等你把二嫂娶進來，我給她做帕子、做鞋襪。」

　「好，我們好妹就是講義氣，以後我也幫妹夫做小弓箭、小竹刀！」蕭猛開心極了，完全沒看到其他人怪異的臉色。

　吃過早飯，蕭家兄弟背起竹筐要出門，沈靜已把午餐放進去，這時又殷勤的說︰「勇哥，這壺綠豆湯在井里冰過了，你帶去喝吧，很解渴的。」

　「嗯。」因為昨天的誤會，蕭勇仍是一臉別扭，卻接過了葫蘆放進竹筐。

　蕭猛在一旁卻不高興了。「怎麼就大哥有，我沒有？」

　沈靜連忙安撫道︰「放心，我裝了很多，你們一起喝。」

　「喔，謝謝大嫂！」蕭猛昨天讓娘教訓過了，以後對沈靜都要叫大嫂，兩人雖然只差一歲，該有的禮節不能少，這樣大哥才不會又突然發狂。

江雪看到沈靜的表現，又安慰又滿意。「阿靜你辛苦了。」

　「哪有什麼辛苦的？都是我該做的。」沈靜含笑回答，一副樂在其中的做作樣。

　蕭猛看娘和大嫂臉上都有笑容，應該不會生氣也不會哭了吧，因此他抓緊機會問︰「大嫂，你晚上要做什麼菜？先透露一下成不成？」

　「嗯，不知道勇哥喜歡吃什麼？」沈靜故意把球踢給罪魁禍首。

　「我、我都可以。」蕭勇簡直沒臉見人了，他昨晚翻來覆去的睡不好，一方面愧對列祖列宗、爹娘和弟妹，另一方面就是對不起沈靜，小姑娘勤快又能干，他卻讓她下跪還掉淚，真不知該怎麼補償才好？

　江雪看長子尷尬，主動解圍道︰「阿勇喜歡吃面條饅頭那些東西，阿靜你可以多做一點。」

　「好啊，今天晚上我就包一大盤餃子，煮一鍋酸辣湯，再弄兩道小菜，勇哥你要多吃點。」沈靜正視著蕭勇說話，硬要逼出他的罪惡感。

　「我……」

　蕭勇才吐出一個字，蕭猛就搶著說︰「大哥吃不完還有我呢，大嫂你別擔心，我保證吃得完！」

　蕭勇本想給個肯定答復，被弟弟弄得啼笑皆非，只能含糊道︰「不早了，我們該出門了。」

　「勇哥路上小心，早點回來。」沈靜繼續她「溫柔賢淑」的計謀，她看得出蕭勇快不行了，果然還是個十五歲的孩子，表面沉穩其實臉皮很薄的。

　一場小風波就此帶過，從那之後，沈靜每天早上起床做飯時，總會發現水缸已倒滿了水，喂豬吃的草料也剁好了放在盆子里，她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蕭勇做的好事。

　哼，算他聰明，懂得用行動表現，她也不期待這家伙能當面道歉，畢竟他是蕭家最年長的男子，在這時代可以說是一家之主了，怎麼能對她一個買來的小媳婦低頭？這次就勉強原諒他，以後要是膽敢再犯，她一定更加委曲求全、楚楚可憐，看他還能用什麼補償？

　不過話說回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蕭勇雖然古板了一點，好歹還像個男人，蕭猛那小子完全就是長不大的吃貨。如果沈靜注定要當蕭家的媳婦，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蕭勇，心理年齡上她比蕭勇大五歲，比蕭猛卻感覺至少大上二十歲，所以她寧可談姊弟戀，總比母子戀強多了啊。

　拿出做服務生的專業能力，沈靜很快適應了蕭家的生活，也吸收了不少訊息，就她所觀察，蕭家有田有房有牛車，在蛇尾村里算是中產階級了，一家子卻過得苦哈哈的，兩、三天才能吃一次肉，衣服鞋襪也是補了又補，原因就在于家里有「一個半」病人。

　「一個」病人是指年幼的蕭好，因為她不足月就誕生了，七年來大病小災不斷，除了請大夫看診要花錢，抓藥的開銷更是如水東流，可說是蕭家最大的支出。

　「半個」病人則是當家主母江雪，她生完幼女後就落下病根，加上丈夫四年前過世，讓她更是身心交瘁，現在只能拿針線做些繡品出售，像是洗衣做飯這些對她都太勞累，只能交給長子和次子，家里難免就亂糟糟的，現在有了沈靜才改善許多。

　沈靜的手藝在蕭家可稱之大廚，但是巧婦難為無未之炊呀，每天都是一樣的食材，就是自家種的蔬菜和雜糧，養豬是為了等著年底賣出，養雞下的蛋有一半要拿去賣，她再能變也變不出新花樣來。

　為了提高自己的營養均衡、生活質量和私房錢數目，沈靜決定要改變現況。

　這天吃過晚飯後，眾人圍坐在一起，男的寫字女的縫衣，共享一盞油燈才能省錢。

　沈靜放下實在沒天分的女紅刺繡，毅然道︰「婆婆，我看好妹的氣喘可以用飲食改善，我記得一些食補的方子，應該能幫上好妹。」

　江雪一听相當詫異，好奇問︰「哦？你怎麼會記得？」

　「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想起來了……如果婆婆覺得可以的話，我想做幾道好妹適合吃的菜色。」沈靜的母親就有先天性氣喘，她對其他疾病可能不熟，對氣喘可是熟得很，如果蕭好的病情能有改善，蕭家的醫藥支出就能減少，大家也就能吃好一點了。

　她觀察過好妹的情況，跟她母親一樣是氣喘寒癥，基本癥狀是呼吸急、痰白稀、臉色青白、手腳冰冷，這類病人忌食肥厚、寒涼、燥熱，可多食用蛋、乳、蜂蜜之類，滋養潤燥，還有梨子、杏仁、百合、蓮子、紫蘇、山藥、白蘿卜都有幫助。

　「什麼樣的補品？真的有效嗎？」江雪不太敢相信卻又忍不住期待。

　沈靜正想著該怎麼說服蕭夫人，蕭勇開口幫腔道︰「不如把食補的方子寫下來，拿去鎮上給簡大夫，請他指點一番，如果沒有害處就能用了。」

　依照常理，蕭勇很難相信一個小丫頭會懂得食補之道，因為在天龍朝只有男子能上學堂、能學醫術，女子若認得幾個字就算難得了。不過他對沈靜倒是有幾份信心，每次他在教弟弟認字的時候，她總會看上幾眼還暗自點頭，他也曾發現她私下拿書翻看，加上她在廚房的一手好功夫，說不定以前當真學過，他心想就試試也無妨。

　「嗯，這倒也是。」江雪對長子的意見向來李重。「好妹的藥也沒剩多少了，明天你帶阿靜到鎮上抓藥，再向簡大夫好好討教。」

　「好，一舉兩得。」蕭勇點頭道。

　沈靜沒想到事情這麼簡單就解決了，也很高興蕭勇會助她一臂之力，看來她以退為進的計策是奏效了，本來嘛，她提出這食補方子也是幫助好妹，他這個做大哥的理當支持。

　蕭勇重新磨墨的時候，蕭猛乘機插口說︰「我也要去虎頭鎮，我好久沒走出蛇尾村了！」

　虎頭鎮？蛇尾村？沈靜至今才知道此地大名，她對于天龍朝人的取名哲學原本就很欽佩，現在更有虎頭蛇尾的驚人創舉，讓她只有囧上加囧的感想。

　「你大哥大嫂是去辦正經事，你跟去只會搗蛋，明天你在家砍柴喂豬，事情多得很。」江雪想讓小兩口有機會相處，不允許蕭猛去打擾。

　蕭猛哼哼了兩聲，轉向沈靜說︰「大嫂，你要給我買糖吃，可千萬別忘了！」

　「我只有五個銅錢，如果勇哥說可以就可以。」沈靜的身家財產就這麼點，少得可憐，再不想辦法賺錢她會郁悶死。

　「大哥！除了好妹，你最疼的就是我了，有什麼好東西都會拿給我，是不是啊？」蕭猛露出小狗般垂涎的表情，蕭好都被他逗笑了，家里最受保護的是她，但最受寵的可是蕭猛。

　「行了，我會記得買糖，你跟好妹一人一半。」蕭勇只是表面嚴肅，對這個寶貝弟弟沒啥辦法。

　蕭猛得償所願，立刻狗腿的說︰「好大哥、好勇哥，我這就給你倒茶！」

　蕭猛把茶杯送到大哥面前，蕭勇卻故意低頭磨墨，這一幕看在沈靜眼中格外羨慕，她沒有兄弟姊妹，也不曾有過這樣笑鬧的相處，一家人能在一起，就算窮了點也是福氣。

　「大嫂，謝謝你。」蕭好害羞的向沈靜道謝，不管那食補方子有沒有用，她都心存感激，這段日子以來，家里的環境和伙食都改善許多，都是因為有了這個聰慧的大嫂。

　「不用客氣，對了，我還記得，你這個病也是要下床走走，讓氣血活絡一些。」沈靜很了解氣喘病人該注意的細節，過去她常對母親叮嚀，想忘都忘不了，不過還是等她詢問過簡大夫再說，免得大家不相信。

　「嗯，我听大嫂的。」蕭好已經把沈靜當親姊姊一樣，自然是滿心信服。

　「阿靜，我們開始吧。」蕭勇磨好了墨，隨時可以下筆。

　「我先說名稱，等一下再說做法……紫蘇粥、百合杏仁粥、山藥蓮子粥、蓮藕某汁、白蘿卜姜湯、米醋蛋清湯、橙子蒸白糖……」

　她才說了一半，忽然發現眾人都睜大眼看著她，蕭勇驚訝又欣喜的問︰「你當真記得這麼多？」

　「還好啦，我有時一想就想很多，過一會兒又忘記了，勇哥你別打岔，快寫下來！」因為餐廳老板的要求，她能背出上百道藥膳食譜，只是怕這個異世界沒有相同的藥材，就先說一些簡單的食補菜譜，至少這些食材她確定找得到，而且不太貴，她才會提出來。

　「好！」蕭勇自然配合，他的記憶力也強，她說一次就能寫下。

　這一晚就在兩人說說寫寫之中度過，江雪越發肯定這個媳婦就是他們家的福星，蕭好一臉崇拜又感激的看著大嫂，蕭猛則想著明天能吃到哪一種糖……直到大哥叫他把食譜抄一遍當練字……

　簡家醫館開得很早，隔壁還有一家簡家藥鋪，蕭勇和沈靜來到虎頭鎮的時候，伙計們已經打掃完也擺出椅子，讓病人和家屬坐在屋廊等候，還有一大壺白水伺候。

　沈靜一看就覺得自己來對了，這位簡大夫的作風頗有創意，想必個性開明，可以接受新觀念和新事物。

　他們前面只排了兩個客人，沒多久就輪到了，沈靜沒想要率先開口，出門在外總是得給男人面子。

　蕭勇先拱手作個揖，恭敬道︰「見過簡大夫，我是蕭勇，這是我媳婦沈靜，要看病的是我妹妹蕭好，她的氣喘病一直都有勞您了。」

　沈靜一听差點沒暈倒，蕭勇居然直接介紹說她是他媳婦，唉，穿越之苦悶，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嗯，是不是藥吃完了？最近你妹子怎麼樣？你給我說說，我改改藥方。」簡明摸了摸保養得宜的胡子，他認得蕭勇這個少年，常會來替妹妹拿藥，有時嚴重些就帶妹妹來看診。

　「簡大夫，我們今天來除了要請您開藥，還想請您指點迷津。」

　「指點什麼迷津？」簡明都已拿起毛筆要寫了，沒想到蕭勇會突然這麼說。

　「是這樣的，我媳婦記得一些食補的方子，說是吃了對我妹有好處，我都寫下來了，請您看看。」

　「哦？」簡明接過去一看，字寫得不錯，內容更有意思。「這些食譜是誰想出來的？」

　沈靜早已準備好說詞，不急不慢的說︰「回簡大夫的話，我之前生病差點死了，很多事都給忘了，但有些事又記得很清楚，這些食譜我也不知道是誰教的，就是怕有問題才來請教您，請您看看能不能用，我先替我們家好妹謝謝您。」

　「原來如此。」簡明對于食物的屬性相當了解，也會叮嚀病人該多吃什麼、少吃什麼，卻不曾想過要列出食譜，這些菜色都不算名貴，普通人家也吃得起，如果能廣為宣傳，對長期氣喘的病人確實有益。

　沈靜看簡大夫沉思不語，只好繼續游說︰「我听人家說是藥三分毒，吃多了畢竟不好，我們家好妹才七歲，我就怕她成了藥罐子，如果能用食補來改善她的氣喘，我們又可以省藥錢，對她的身體也好。」

　「你的見識倒還不少。」簡明又摸了摸胡子，眼前這個小姑娘說話沉穩、態度冷靜，小小年紀居然這麼有本事，不管她到底從何學來，這些食補方子倒是頗有用處。

　「小女子不敢在大師面前說見識，都是一些家常食譜而已。」沈靜對「小女子」一詞非常反感，但是處在這傳統的古代社會，她不小誰小浮？

　「你還記得有哪些方子？」

　「小女子記得的不多，就是一些養生保健之道。」沈靜語帶保留的說。

　「這樣吧，你能記得多少都好，盡量寫來給我，我也不虧待你們，以後你們家妹子看診、抓藥都不收錢了。」簡明的腦子轉得很快，只要多謄寫一些食補方子，多發給一些適用的病人，他的名聲就能傳得更廣，也能吸引更多客人，表面上沒有賺錢，實質上好處多多。

　「真的？簡大夫您是說真的？」蕭勇不敢相信有這種好事，好妹的醫藥費可是三兩起跳，一般普通人家都可以吃喝一個月了。

　「我還會跟你說假的不成？」

　「簡大夫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感激不盡！」蕭勇站起來深深的一作揖，好妹從出生就病到現在，他們的家境也每況愈下，他身為長子和大哥責無旁貸，卻是常常為此發愁，如果真能把這筆錢省下，那可是一大喜訊！

　「不用客氣，大家各取所需，我也是有好處的。」簡明能把醫館和藥鋪經營得有聲有色，除了有醫學天分，也因為想法開明，若是別的大夫說不定會惱羞成怒，認為小姑娘輕視他的本領，反而錯過了良機。

　蕭勇還是再三致謝，說了一連串感恩的話，激動了好一會兒才恍然想起。「簡大夫，我差點忘了，還要請您替我媳婦看診，她這忘事的毛病會不會對身體有影響？」

　「我來看看。」簡明很少遇到這類病患，醫書上稱之為失魂癥，有些病患還會因此染上顛狂癥，但這小姑娘雙眼明亮、神智清楚，完全不像有毛病的人。

　簡明替沈靜仔細把了脈，又叫她吐舌、翻眼、抬頭、低頭，沈靜還以為是在捉弄她呢，最後簡明肯定的說︰「身子瘦弱了點，氣血不通，經脈不調，多補補就好。」

　「太好了，多謝簡大夫！」蕭勇心想今天真是雙喜臨門，一來好妹不用花錢買藥了，二來阿靜的身予也沒大問題，他肩頭的重擔一下減輕許多。

　「行了，今天的診金也免了，盡快把方子寫來給我就成。」簡明對養生之道相當感興趣，雖然不像藥方立刻見效，但民以食為天，能用吃的來補身，這不是更有意思？他只是免了蕭家小妹的醫藥費，卻能做兩全其美的生意，真是太劃算了。

　「是！我們回去以後一定盡快寫好奉上。」

　皆大歡喜的時刻，沈靜又想要詢問簡大夫的意見，她說了自己對氣喘的認知，包括保持通風、環境清潔、適當活動、調整呼吸，還有不可大怒大悲，調心養生都很重要。

　簡明听得再三點頭還做了筆記，笑呵呵的親自把他們送到門口。

　兩人走出醫館，又在藥鋪抓了藥，確定一切都是免費，蕭勇才轉向沈靜問︰「阿靜，今天你立了大功，想要什麼？我們現在就去買。」

　「我想做幾道特別的菜，我們去買食材吧。」

　「我是說你自己想要什麼？」蕭勇完全忘了要給弟弟妹妹買糖，他一心只想報答沈靜。

　沈靜想要很多私房錢，可惜現在還不能開口。「嗯……不如就買三塊布，給婆婆、好妹和我做新衣，這樣會不會太浪費？」

　「不浪費，一點都不浪費。」蕭勇很高興她不只想到自己，還顧著他娘親和他妹子，心底更加肯定這小姑娘就是他的妻了，夫妻倆同心協力一定能撐起這個家。不過她還是太瘦了，要買點肉給她補一補，等她長胖以後他們就能成親了……

　沈靜發現蕭勇臉紅了，訝異問︰「勇哥你是不是著涼啦？看你好像發燒了。」

　「沒事，天氣太熱了。」

　秋風都吹起了，還會熱嗎？既然他不肯實說，她也不想多問，現在她滿腦子都是如何發家致富，有錢說話才能大聲，她在蕭家的地位才能提高，除了丫頭和媳婦，她更想做個有自主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