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想跟你睡
四個人從飯店裏出來的時候,外頭早已華頭初上。
封厲和宋臣去取車的時候,向南和翟清站在飯店大門前,難得的二人獨處了一會兒。
向南對翟清的印象挺好,至少這世上能降住宋臣的人不多,而對方還是個看似文弱的書生,讓向南心裏多少有些欽佩,眼前的車水馬龍與路旁的霓虹將這個城市點綴成漂亮的星河,光芒折射回來,將翟清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映襯出幾分別樣的色彩,他在沈默中開了口,聲音依舊是清冷的,“宋臣最初跟我說起你的時候,我其實不大相信。”
“嗯?”
翟清隨手推了一把鼻樑上的眼鏡,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唇薄如劍鋒,徒添一抹冷硬,“我是唯物主義者,所以靈魂轉世這種事對我來說有點刺激。”這話聽著有點像玩笑,但從翟清口中說出來,配上他不苟言笑的表情,看上去就認真無比,向南也無比嚴肅的點點頭,“這種事的確讓人難以接受。”
翟清看著他,繼續道:“宋臣喜歡你。”
這個喜歡讓向南一時有點懵,不知道該怎麼理解才好,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也很喜歡他。”
酒店大堂門前明亮的燈光下,翟清似乎笑了一下,只是嘴角小弧度的往上翹了翹,很快又消失了,“你們的喜歡明顯不太一樣,雖說宋臣對你的感情早已過去,不過想到他在你身邊呆了整整二十年,再加上這為了找你的三年時光,我對你便多少有些不樂意了。”
向南頓時無言以對。
翟清的話讓他靈台瞬間有點迷糊了,在這個當口卻突然想起了沈清瀾,那個前世喜歡他他卻一無所知的沈清瀾。
又想起從前,學校裏每每有女孩子跟他走得近些了,宋臣就總會突然出現,要麼把人女孩子嚇跑,要麼直接將對方攬進了他的女友陣營裏,那時候向南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因為宋臣本來就是萬人迷的那種類型,走到哪裡都是光芒四射的,大概因為一早就知曉自己的太過平凡,所以當隔壁家那個小少爺突然出現的時候,自己才會顯得那麼驚訝和難以置信。
他與宋臣走過的時光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長,所以向南一直都珍惜著這份純粹的友情,現在突然有人告訴他宋臣曾對他抱著別樣的心思,讓向南一瞬間有點不知所措了。
身邊的翟清靜靜的打量著他,自然連他臉上的任何表情亦沒放過,燈光下的這個少年眉目是平和,只在其中找得到絲毫困惑和糾結,低眉順目的模樣像被藏在層層帷帳後的青煙,飄渺而難以捉摸。
空氣一時靜默。
過了許久,向南才慢慢開口,“他對我來說就像家人一樣親近,所以你要珍惜他。”
他們曾經並肩走過無數春秋與冬夏,也曾一起下河摸魚、上樹掏鳥窩,更在很多個大雨傾盆的日子裏共撐一把傘回家,在這個世界上,宋臣於他就是最親的人,大概正因為太過瞭解和珍貴,所以他們才能這樣無虞的走到現在,若當初宋臣表現出絲毫對他的心思,向南想,就算只有一丁點,他也會對這個人心存介蒂。
有時候頓悟對一個人來說不需要太早,也不能太晚,正如他沒有愛上曾經的宋臣,沒有愛上後來的沈清瀾,卻獨獨愛了封厲一樣,這樣的頓悟一生只有一次,而這一次恰逢其時的來了,便是圓滿。
曾有人說,兩個最親近的人,註定要別離。
唯有別離,這份感情才能天長地久。
有任意一方試圖打破規則,既不成方圓。
向南喜歡宋臣,瞭解宋臣,亦珍惜宋臣。
所以他們註定要在不同的人身邊度過餘生,即使從未走在一起,卻能在彼此面前放肆的微笑和哭泣。
世上千千萬萬的人中,只有你讓我無所顧忌。
我曾確實的擁有過你,並將一如既往的擁有且珍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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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厲和宋臣的車一前一後的開到了臺階下,兩人同時搖下車窗,朝飯店門口等著自己的那個人招手,翟清扶了扶眼鏡,邁步之前對向南說:“我會永遠珍惜這個人。另外,你從前的樣子比較好看。”說著頭也不回,瀟灑的步下了臺階。
向南在他身後微微一笑,也跟著走下了臺階,翟清上車之後,宋臣趴在車窗邊上對向南說:“明天我再來找你。”
向南點點頭,轉身上了車,封厲俯過身來替他系上安全帶,見他臉色有些異樣,心思一動,“怎麼了?”
“沒,”向南靠在椅背上,眼睛望著前方,幽幽道:“翟清說宋臣以前喜歡我。”
聞言,封厲正在系扣子的手一頓,心裏恨恨的咬牙,嘴上卻道:“你覺得呢?”
向南有點茫然,“我不知道啊,”隨即又笑了起來,“不過想想也覺得挺有道理的,說不定我從前天生麗質呢,迷住了他們哈哈。”
封厲覺得眉毛尖都在發抖,梗著聲音,“他們?”
向南理所當然的回答,“是啊,”還扳著手指給他數,“宋臣,沈清瀾,還有以前讀書的時候一個給我寫情書的學長。”
宋臣和沈清瀾曾經打過向南的主意這封厲知道,至於那個寫情書的學長,卻從來沒聽說過,封厲不由產生了一種挫敗感,這種別人都參與過向南的人生,而自己那時候卻還不知道在哪裡的感覺讓他特別抓狂,臉上還不能表現出來,盡可能的拿出起碼的風度,“果真天生麗質。”幾個字說得卻頗為咬牙切齒。
向南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睜著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盯著他,“以前給我寫情書的那個學長,宋臣說他給錯人了,至於沈清瀾我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車廂內的燈光有些昏暗,不遠處刺眼的霓虹照過來,有些刺眼,封厲俯過身,湊過來將他撈進懷裏,寬大的手掌撐在他的後腦處,毫不遲疑的來了一記熱吻,直吻得向南兩片嘴唇鮮紅欲滴,氣喘吁吁。
做完了壞事的封厲這才感到心情平衡了些,比起那些參與了向南過去的人,此刻能把人抱在懷裏親得無所顧忌的自己才是最幸運的那一個。
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向南下午睡了,此刻精神頭還挺好的,回家也不急著睡覺,拉著封厲看電視。
這房子在向南的曾祖父那一輩就有了,細算下來也快有一百年的樣子了,但是祖父對這房子一直都寶貝得不了了,平時也相當的愛惜,所以看著雖然舊,但是房子各處都保護得很好,客廳就在臥室隔壁,一組舊式的皮沙發,一個茶几,對面的牆邊放著一組櫃子,一台彩色電視就擺在櫃子上面。
近些年人們睡得越來越晚,所以為了迎合大多數人,電視節目越往後也就越精彩。
向南梳洗之後換上了睡衣,封厲進門的時候看見他正盤著腿坐在一張雙人沙發上,兩手捧著一個杯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眼睛盯著對面的電視目不轉睛的,封厲走到他身旁坐下,向南察覺到他的到來,隨手把手裏的杯子遞給他,“蜂蜜水,要嗎?”
等封厲接過杯子,把裏面剩下的水都喝光了的時候,電視終於進入了廣告時間,向南意猶未盡的靠在沙發背上,偶然間轉頭,才發現自己的杯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封厲那裏去了,不由窘了一下,“那是我的杯子。”
封厲朝他晃了晃,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是你讓我喝的。”
向南在心裏靠了幾聲,心想我讓你喝農藥你是不是也能乖乖的喝下去啊!
封厲見他一臉憋悶,好心的轉移了話題,“還不困嗎?”
“你困了就先睡吧,”向南說,“我再看一會兒。”轉過頭去盯著電視幾秒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複轉過頭來交待,“你的房間在左手第一間,剛剛我已經把床鋪好了,你可以直接睡。”
封厲盯著他半晌,“我想跟你睡。”
向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耳邊響起向北的忠告和宋臣的警告,吞了吞口水,“不行。”
“為什麼?”
向南一咬牙,“萬一你對我圖謀不軌怎麼辦!”
封厲滿臉委屈,“我怕黑。”
向南:“……”
由於向南的態度空前強硬,據理力爭的結果是兩人分房睡。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向南發現自己腰上搭著一隻別人的手,這可把他嚇得不輕,當即便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坐起來,動作之大自然震醒了身邊正在熟睡的男人,對方端著一張人畜無害的俊臉,睡眼惺忪的望著他,“怎麼了?”
向南看了一眼門栓,“你怎麼進來的?”昨晚明明有關上門的。
封厲指了指靠近衣櫃的門,“從那裏進來的。”
向南無語的望了一回天花板,真是百密一疏啊,只記得關通往院子的門,忘了關這道與客廳只有一牆之隔的門了。
還沒等他從懊悔中醒過神來,封厲伸手摟住他的腰,將人重新按回床上,湊過來將他整個摟在懷裏,聲音嘶啞的說:“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兒。”說著閉上了眼睛。
向南是那種一旦醒過來就再難入睡的典型,所以此刻只能瞪著眼望著頭頂的天花板發呆,直到確定身邊的封厲睡著了,才躡手躡腳的扳開他的手,盡可能輕的下床穿衣服,然後出了房門。
南方的夏季來得比北方早許多,院子裏的黃桷樹一大早就生機勃勃的,向南提著鞋子走到樹下的凳子旁坐下,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往腳上套襪子,院子裏的花一夜之間似乎又開了許多,簇擁在角落裏,說不出的漂亮。
早晨的空氣因為滿院的花草而愈發清新,向南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時光仿佛突然退後,回到那個沒有父母卻依舊幸福的童年。
與許多人比起來,向南的確是不一樣的。
他沒有叛逆期。
當同齡人開始學會抽煙喝酒瘋狂玩電腦的時候,他依舊循規蹈矩得讓人可恨,從不遲到早退,也不曠課早戀,更遑論與老師頂撞與同學不睦,所以縱觀向南的整個學生時期,基本上兩個字就能概括:平凡。
或許恰恰是自己不能察覺的優點,在別人眼裏才顯得珍貴。
正如平凡的向南卻得到了宋臣的另眼相待,得到了沈清瀾的喜歡,這一切看似奇怪,卻又是如此理所當然。
他永遠都是這樣的安靜,即使被欺負了被利用了也只是一笑置之,你十分不理解的想,這個人怎麼能好說話到這種地步,有些事旁觀者尚看不下去,而這個當事人卻依舊能活得這麼恬淡平和,大概正因如此,他才會得到這麼多東西。
對向南來說,他平生只得到過三樣東西。
好脾氣、原則、感情。
所以即使發生了這麼多事,他現在依舊能活得平靜自然。
唯一愧疚的,大概就是那個消失的叫向南的少年,若有機會重逢,向南很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向南最近已經很少再想起這個少年了,心裏的愧疚雖然沒有消失,但比之前要淡許多,大概是葉蘇的死讓他想通了許多事,當我們能自私的時候,在儘量不違背原則的基礎上自私一回,這麼做的目的,只不過是怕將來自己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