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為君惜花
宋臣在四合院兒沒呆多久,就被一個電話叫走了。
走之前千叮萬囑向南一定要堅守陣地,向南點了點頭,感覺宋臣真的很有當爹的潛質。
向南將他送到院門外,直到宋臣的車開遠了,才轉身往屋裏走,封厲正坐在院子裏剛剛搬出來的老籐椅上,見到向南,朝他緩緩的伸出手來。
南方的天空是湛藍的,是一種比海平面還要淺淡一些的顏色,小小的四合院兒裏,封厲的背後映襯著開得正歡的花朵,偶爾有輕風拂過,吹動他頭上烏黑亮澤的發,微微眯起的眼眸裏似藏著整座江山,仔細一看,卻又只是坦露的深情和繾綣。
向南一步步走過去,每走一步,封厲眼睛裏的笑意便多了一分,直到走到近前,封厲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握住他的,低沉迷人的嗓音帶著耳鬢廝磨的溫柔和曖昧,“要不要睡一會兒?”
向南搖搖頭,抬眼望瞭望院角邊上的月季花,輕聲說道:“這幾株月季花是我奶奶種下的,沒想到一晃眼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他並不是想要表達什麼,純粹的有感而發而已,大概是重回故土,難免被牽扯了幾分鄉愁。
封厲一直靜靜的注視著他,黑色的眼眸裏平靜若水,爾後仿佛又有騰雲翻滾不息,他手上微微用力,將向南拉下來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這個姿勢多少讓人覺得不自在,所以向南掙了掙,但封厲的力氣也不小,見向南拼命的想從自己身邊逃走,乾脆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腰,向南搞不懂他就只是說了句話,怎麼這人腦子就又開始抽筋了?
封厲的雙手交疊著安放在他的腹部,向南覺得這個溫度讓他快要被點燃了,封厲的聲音就在耳後,輕柔的傳來:“那我也在這裏為你種花,讓這株花陪我們一起到老,過幾年或者十幾年我們可以收養一個孩子,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無所謂,我們教他讀書、寫字、做人的道理,等到他大一些了,他會明白我和你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關係,若他想要出去看看這個世界,我們也不阻攔,等到他成家立業,他會明白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若他們中的其中一個是女人,封厲描述的這一切關於未來的想像都會無比美好,向南想了想,終是問出了壓在心底很久的疑問,“你是從一開始就喜歡男人嗎?還是後來發生了什麼改變你的性取向?”
封厲沈默片刻,騰出一隻手來,撫上他的臉頰,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耳畔處浮起一絲灼熱的氣息,“13歲的時候,我媽被我爸和小三推下樓梯摔死了,過了兩年我離開了封家自立門戶,年紀小的時候沒有察覺自己跟別人有什麼不同,等長大了,才發現自己對著女人沒有感覺。”那段陰暗漫長的時光就這樣被他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平淡的口氣像是在說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向南覺得心臟跟著微微的顫抖起來,他雖然父母早年離異,但身邊有奶奶,讓他始終相信人性本善,反而封厲卻在那麼小的時候親眼目睹了這麼殘忍的一幕,這除了有強大的心智外,還要有過人的理智才不至於瘋掉。
“曹家跟封家是世交,雖然我後來離開了封家,但曹世伯待我一如既往的好,他的女兒夏書一直都喜歡我,這我知道,醫生說她活不了太久,曹世伯拜託我娶她就當完成她最後的心願,我答應了。”
後來的事向南也知道了,曹夏書是個驕傲的女子,就算喜歡這個人喜歡到了骨子裏,也不願帶著施捨和恩賜離世,所以才在臨走之前主動解除了婚約。
有些人一生下來就註定早夭,有的人身體健康卻偏偏不想活。
細細一想,這世間的事何其不公平。
封厲沒再說話,向南也沒有開口。
南方六月的天空萬里無雲,過了不知道多久,向南突然轉過身來,伸手抱住了封厲的脖子,然後低下頭,將腦袋埋在封厲溫暖的肩窩,試圖用這樣的方式給這個人帶來一些溫暖,他的聲音從衣料中緩緩的鑽出來,“以後都沒人會讓你傷心了。”
封厲抱住他纖細的腰,黑色的眼睛裏燃起深色的火焰,然後他微微閉上眼睛,將臉頰輕靠在向南的頭頂,輕聲說:“嗯。”
兩人在院子裏呆了一下午,向南後來不知道的靠在封厲懷裏睡著了,長長的睫毛伏在眼瞼上,淺淺的呼吸如同牆角邊的花一樣,惹人憐愛。
封厲就著這個姿勢將人輕輕的摟在懷裏,身體放鬆,仰靠在籐椅上,滿足的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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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臣打電話來的時候,向南正在半夢半醒間,就感覺身下的“床”動了一下,然後封厲的聲音慢慢傳來,“他還在睡,好,待會兒見。”
向南睜開惺忪的眼,才發現自己還在封厲懷裏,向南的睡意立時去了大半,忙站起身來,看著籐椅上笑得意義不明的封厲,向南老臉一陣發熱,此等囧事實為平生所僅做,支支吾吾的說:“我……我睡著了。”
封厲繼續意義不明的笑,淡淡的嗯了一聲。
向南簡直想找條地縫鑽進去,想自己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呃這麼,到底怎麼他形容不來,總之目前這狀況讓他覺得特別的彆扭,還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見他一臉憋悶,封厲難得的發了善心,沒再糾纏這個問題,轉而說道:“宋臣說晚上請我們吃飯。”
他刻意強調這個“我們”實際是還在意白天在機場裏宋臣那麼自然大方的把他的向南抱在懷裏,所以急於的要跟這個綽號叫耗子的男人劃清界限。
向南聽出了他的話外之意,只是笑笑,“好啊,他一個人嗎?”
提到這個封厲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還有他那個教授。”
其實向南對這個翟清教授還挺好奇的,有勇氣讓宋臣做下面那個的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輩。
封厲說他跟宋臣約好半個小時後直接在飯店匯合,向南忙去洗了把臉,出來的時候把手裏的濕毛巾遞給封厲,封厲抬眼看了看他,然後接過毛巾在臉上抹了一把,向南看著他這粗魯的動作,不由有點心疼了,這麼好看的一張臉要是不保養多可惜啊。
封厲當然不知道向南心裏這些小心思,洗完臉後把毛巾還給向南,向南接過之後才想起一個問題,“宋臣不來接我們啊?”
“不來。”
“那我們怎麼去?坐公交車嗎?”向南問這問題純粹是幫封厲問的,他從小坐公交車自然沒啥問題,但封厲……他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一副“你坐過公交車嗎”的表情。
封厲感覺自己被嫌棄了,立刻道:“車子一早就準備好了,不過,如果你想坐公交車我願意奉陪。”
向南覺得自己簡直多此一問。
想想封厲這樣的人,有路子有票子還有面子,到哪兒不是眾人簇擁啊,而且他身邊肯定有個特別能幹的助手,說不定早在他來南方之前就幫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事實上封厲那個特別能幹的助手就是秦一刀,四合院兒外面停放的車也是他下午讓人開過來的,老闆陪情人去度假了,所以他這個下屬只能呆在乾燥的辦公室裏處理公事,想想覺得好命苦。
最後當然沒有坐公交車。
並不是向南變懶了,只是覺得如果他跟封厲去坐公交車,以封厲這長相,說不定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向南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特別高,於是最後從善入流的上了停在院門外的黑色汽車。
到跟宋臣約好的地方的時候,得知宋臣他們已經到了,正在包房裏。
這飯店裝修如何大氣向南沒注意,反正他進包房的時候就看見一個長相清秀的戴著眼鏡的青年正坐在主位上,竹馬宋臣同學正二十四孝媳婦兒狀往他面前的杯子裏倒茶,瞧宋臣那表情,還挺樂在其中的。
見向南和封厲二人站在門口,宋臣忙朝他們揮揮手,“你們忒慢了,老子都快餓死了!”
他身旁的翟教授把眼一橫,宋臣立刻乖乖收聲,翟清瞪完了人,這才慢騰騰的從椅子上起身,對著已經走過來的向南封厲二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嗓音有些清冷,道:“兩位請坐。”
等他們坐下後,翟清才坐下,然後作了簡短的自我介紹,隨後道:“內人沒讀過什麼書,所以才滿嘴粗鄙,請兩位見諒。”
聽了這話,向南當場就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宋臣,眼神仿佛在說“這真的是解剖學專業的教授嘛?”。
明明就是教古文專業的呀。
向南理解錯了重點這當然沒人提醒他,他只是覺得翟教授跟他印象中的相差太遠了,目測這身板想壓倒宋臣還有點難度,但是宋臣明顯被對方吃得死死的,毫無翻身之力啊。
宋臣嘴角抽搐兩下,想起那句內人,心裏騰騰冒火,但一對上翟清清冷的眼神,立刻就像戳破了的皮球,蔫了。
這一切被封厲盡收眼底,終於沒人來向南面前刷存在感了,讓他心情頗為愉悅,一邊拿過茶壺往向南的杯子裏倒茶,輕聲道:“少喝一點,馬上就吃飯了。”
向南點點頭,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叫不出名字,但是沒封厲家的好喝。
菜在向南他們來之前就點好了,沒過多久,就全部端上了桌。
封厲依舊吃得少,一直在給向南夾菜,而宋臣也學著封厲的樣子往身旁的翟清盤子裏布菜,向南偶爾抬頭看到這一幕,突然就有點感慨,那個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天不怕地不怕的耗子,此刻燈光下溫柔的模樣比以往的時候都要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