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們談談
向南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就覺得這個房子有點大了。
除去一間主臥室,和一間書房外,還剩下一間客房,這間客房雖說有宋臣這個常客,但是宋臣不來的日子,還是空落落的擺在那裏。
此刻他站在陽臺邊上,站在他從前最喜歡站的這個位置,望著視線裏能夠包含的一切,城市在淡藍色的天空下靜靜的呼吸著,然而人們的匆忙和汽笛終於還是打破了這種靜謐寧和,時間似乎並沒有過去太久,他依舊一眼就能看到這個城市最富有標誌性的建築,更遠處的天空偶爾有濃煙滾起來,像罕見的龍捲風。
他站在那裏,背影看上去跟心境一樣平和,封厲在客廳那副水墨畫下望著他半晌,然後一步步走過去,很輕很輕的從背後擁住了他。
這麼近的距離,向南能輕易感覺到他胸腔裏跳動的心跳。
不知怎麼,一種名為感動的情緒突然就湧了上來,充斥著他的心房。
想起很久以前宋臣交往過的一個男孩子,正是青春年少的年紀,臉上一雙如貓一般剔透迷人的眼睛,趁著宋臣去買水的時候偷偷的跟他說:嘿,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
向南當時一愣,禮貌的說了謝謝。
那孩子卻不依不撓起來:我想抱抱你。
向南覺得自己當時的臉都綠了,對方卻像是沒能讀懂他的表情,不由分說的湊過來從身後抱住了他,這種將後背完全露給一個陌生人的姿勢是向南從未有過的體驗,所以他當時幾乎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這時候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麼久遠的事情,只是感覺封厲的心臟在他左邊的背脊上規律的搏動,然後慢慢的,跟他的重疊在一起。
向南從不認為自己有多愛封厲,至少,比起封厲的付出,他的實在算不得什麼。
他所理解的感情即使不能生死相隨,亦要互相愛慕。
他是喜歡封厲的,卻也沒有到非其不可的地步。
但是這個時刻,他的心裏有著許多複雜難辨的情緒,像是一直空虛著的靈魂瞬間就充盈了,若愛一個人能一瞬間到達頂點,大抵就是現在了。
想到這裏,向南微微笑了起來,微顫著的身體讓封厲好奇,“笑什麼?”
向南抬起頭,望著遠方,“封厲。”
“嗯?”
“我愛你。”
這三個字對封厲來說仿佛是等待了千萬年的回音,瞬間震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微微的發抖,他以為自己這一生可能都得不到這珍貴的三個字了,孰料,竟在這樣一個平凡無奇的午後,意外的得到了。
他沒有回答,仿佛多說一個字便是對向南的這次真情告白的褻瀆,他只是緩緩低下頭來,枕在向南溫暖的肩窩處,順著向南的目光看出去,讓自己的視線裏彌漫著與懷中這個人相同的風景。
有時候相愛就是這樣一件奇妙而幼稚的事。
穿同樣的衣服,用同樣的頭像,戴同樣的戒指,生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你們是一對,大概因為太幸福了,所以恨不得與所有人分享這個難忘的時刻。
雖然很幼稚,但封厲卻幼稚得十分心安理得。
******
兩人從向南家裏出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黑了。
宋臣半個小時前就打電話過來說人已經到了,就差他們倆了。
去飯店的路上向南一直窩在裏椅背裏玩手機上的小遊戲,封厲開了半扇窗戶,讓六月的夜風滾進來,吹亂他們滿頭的黑髮。
十幾分鐘後,車子到了約定的飯店門口。
封厲去停車了,向南就站在大門口等他,大概所有的城市都是一樣的,墨黑的天空被霓虹染成亮色,眼前的車水馬龍能一路延伸到天邊,沒有盡頭,人們漠視的目光和冷淡的臉也被這五顏六色襯出幾許溫柔,當夜幕降臨,城市終於褪去它冷漠疏離的外衣,變得風情萬種起來。
向南不經意的轉頭,看見角落裏的顏君。
他有些懶散的倚在牆邊,右手搭在微屈的腿上,指間還有一截未燃完的煙,低垂的側臉看著削瘦了些,他們這一群朋友裏,抽煙的很少,大多都是偶爾想到才來一支,但顏君今天顯然是抽了很多煙,腳邊滾了一地的煙頭,憔悴的面容說不出的低沉,向南看了他一會兒,朝他那邊走過去。
腳步聲驚動了正低著頭的顏君,他猛然抬頭,發現向南時,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向南。”
向南走到他身邊站定,微微抿著唇,“怎麼在這裏抽上了?”
顏君看著他,琉璃般的眼睛仿佛要看進他的靈魂深處去,爾後向南聽見他喃喃說道:“我告訴他了。”
向南一時沒明白。
顏君繼續道:“沈清瀾,我告訴他你還活著,並且重生了。最開始他不信,所以我帶他來了這裏。”
聽了這話,向南倒還算平靜,大概是白天宋臣那通電話的緣故,此刻他才能摒棄所有的尷尬和彆扭輕聲說道:“他遲早會知道。”
“是啊。”顏君抖了抖煙灰,一聲長長的歎息自喉間溢出,“我只是有點不甘心。”
向南不知該說些什麼,顏君卻丟掉了煙蒂,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其實不甘心只是暫時的吧,時間久了,自然也就甘心了。只要,我們不再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向南一驚,“什麼意思?”
顏君順了一把額邊的頭髮,輕描淡寫的說:“我準備出國,下個月就走。”
“沈清瀾知道嗎?”
顏君笑,“他知不知道,現在又有什麼所謂呢。”說著他拍了拍向南的肩膀,“進去吧。”說著自顧自地轉身,進了身後富麗明亮的飯店大門。
向南愣在原地,覺得自己有好多話說,可是一時間又不知從何說起。
封厲從身後走來,摟住他的肩膀將人往裏帶,不等向南開口,便說道:“我以前就跟你說過,在沈清瀾沒想通之前,兩人還是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聞言,向南沒再說什麼。
他在意只是顏君會帶著怎樣的一種心情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國家。顏君他將去哪裡,做什麼,又會遇見什麼人。
有句話叫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無論有多不願意離開,最終都要有一種說走就走的決心。有誰願意離開生活慣了的城市呢,不過是被逼得不得不離開而已。
封厲和向南進包廂的時候,沈清瀾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雙眼死死的盯著站著封厲身邊的向南,仿佛想要看穿他的身體,直看到靈魂深處去。
向南也不躲,就任他那樣看著,直到封厲伸手攬住了他的肩膀朝桌邊走來,沈清瀾沉沉的眸子才終於起了些波瀾,他向來玩世不恭,此刻這種像是被傷害了的表情讓人見了很是不忍,封厲卻並不看他,只是拉開離沈清瀾隔著半張桌子邊的椅子讓向南坐。
等向南坐下後,他也跟著坐了下來,動手給向南倒了杯茶。
房間裏除了宋臣和翟清之外,還有顏君,他的位置離沈清瀾隔著幾把椅子,幾個人圍著大圓桌七零八落的坐著,也沒人說話,顯得十分冷清和詭異。
宋臣拉了拉沈清瀾的衣服,示意他坐下,沈清瀾這才木著一張臉坐了下來。
向南環視了一圈,除了葉蘇外,所有人都到齊了。
封厲見他臉色逐漸黯淡下來,知道他肯定想到了葉蘇,於是湊近過去,在他耳畔輕聲說:“晚上我還是跟你睡。”
向南這裏正在獨自憂愁呢,突然被封厲插進一句畫風大變的話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等終於消化了身邊這人說了什麼之後,老臉一紅,怪嗔的瞪了封厲一眼。
這樣旁無若人的曖昧和情愫,是只有兩個相愛的人之間才會有,所以這一幕落在沈清瀾眼裏,有多刺目自不必說,他右手還握著茶杯,誓要將手裏的杯子捏碎了,才甘心。
顏君看了他一眼,隨即低頭自顧喝茶。
因為翟清也到了,所以宋臣的大部分心思都在身邊人身上,也沒太在意沈清瀾那邊。倒是他們點的菜很快就上來了,除了翟清和封厲吃得比較自在以外,另外幾個人心情都頗為忐忑。
最後向南終於還是停了筷子,看著對面一直盯著他的沈清瀾說,“清瀾,我們談談吧。”
封厲大概一早就猜到了向南的心思,當下難得的沒有發作,只是低聲問向南要不要他們先出去,向南搖搖頭,率先站起身來,朝房間外走去。
沈清瀾猶疑片刻,跟了出去。
包房的門重新關上了,翟清放下了筷子,看著對面一臉淡定的封厲,笑了笑,“真沉得住氣。”
封厲為自己添了杯茶,頭也未抬的回道:“我的人誰也別想搶走。”
宋臣雖然一直不待見封厲,此刻也無話可說,眼睛瞟到一旁的顏君,歎了口氣,“顏君,你真要出國啊?”
顏君放下筷子,點點頭。
封厲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出去走走也未嘗不是好事。”
顏君笑,端起手邊的酒杯一口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