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心有所向
沈清瀾是沈家這一輩裏年紀最小的孩子,從小到大集萬千寵愛自不必說,在家裏做了十幾年的小皇帝讓沈少爺有點膩味了,所以高考時才填了與家隔了十萬八千里的南方的大學。
整個大學時期沈清瀾過得如魚得水,遇見宋臣後,兩個臭味相投的人更是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在宋臣開的酒吧裏,沈清瀾第一次看見向南。
那時候沈清瀾對這個話不多的介乎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人並沒有特別深刻的印象,真正讓他記住這個人,是大三那年的夏天。
那年沈清瀾一如既往的沒有回家,整個暑假都在宋臣的酒吧裏廝混,七月炎夏,外面熱得能把人蒸熟,所以沈清瀾就更不想出去溜達了,天天泡在宋臣的酒吧裏,跟各種女人調情,有順眼的便帶出去過一夜,天亮了大家各走各路,互不牽扯。
那天沈清瀾照常在宋臣的酒吧裏混日子,跟個穿著低胸裝的辣妹子喝酒聊天,正說著話,原本熱鬧的舞池突然轟的一聲炸開鍋來,沈清瀾知道宋臣出去辦事了,所以就走過去想看看出了什麼事,這一看之下才知道是個醉漢喝醉了,硬拉著個妹子說是自己的馬子,那妹子嚇得連妝都快花了,一張臉梨花帶雨的。
無論是見美女被欺負了還是朋友的酒吧裏有人鬧事,這兩樣都讓沈清瀾不能容忍,當下便讓人把那醉漢轟出去。
這一轟不要緊,那醉漢來喝酒竟然還帶著手下,一群人見大哥被欺負了,挽起袖子不由分說就開打,結果可想而知,沈清瀾掛了彩,手臂上被啤酒杯的渣子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來,鮮血直流。
沈少爺這輩子還沒這麼憋屈過,立刻就想沖上去再打過,腳還沒邁出去,便被人從身後拉住了,一回頭,看見那個平時總是一臉溫和的老好人向南,向南臉上的表情依舊很平靜,只是眼睛裏有些明滅不齊的光芒,看著像是被燃燒起來的火焰,一簇簇的,乍眼一看還有點瘮人,沈清瀾見他想走上去,當下便想拉住他,向南的身板很瘦削,這樣走出去不被人打死才怪,向南卻拍拍他的手背,安慰的一笑。
這個笑容因為向南並不出彩的五官,自然沒能讓人覺得驚豔,卻不經意地,在沈清瀾的心裏投下了一顆石子。
沈清瀾當時就愣住了,眼看著向南走過去,頗有風範的將手裏的啤酒瓶甩在那個大哥的頭上,向南手上的力道出奇的大,把對方打了個踉蹌,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滿頭滿臉已被血糊滿了,手指顫巍巍的指著向南,舌頭像是打了結,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人忒狠了!
沈清瀾當時心裏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向南露出這麼狠厲殘酷的一面,砸完了人的向南淡定的走回來,眼睛在他身上瞟了一眼,輕聲道:“你受傷了。”
沈清瀾點點頭,眼睛不知怎麼釘在向南臉上就收不回來了。
從前覺得平平無奇的一張臉,此刻怎麼看都覺得可愛無比魅力十足,沈清瀾心裏“咯噔”一下,腦海裏冒出兩個字:完了!
後來沈清瀾問向南當時哪裡來的脾氣,向南只是淡淡一笑,說,他們在我哥的酒吧裏欺負我哥的朋友,理應是要反擊的。說完這句話,複又低下頭,專注的吃眼前的飯菜。
沈清瀾想,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或許真的不有太多的設定,就算對方是個男的,長得也只能算清秀,但是動了心就是動了心,容不得人抵賴或抗拒。他喜歡上向南之後才發現原來宋臣跟他抱著同樣的心思,但因著害怕失去向南這層關係,兩人都心照不宣的保持著緘默,若一開始他出了手,或許就沒有後來這些事,向南不會死,不會重生,更不會遇見封厲。
說不後悔自然是假的,但是眼下沈清瀾面對著這張尚算陌生的少年面容,已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兩人坐在飯店三樓的咖啡廳裏,桌面上有沈清瀾替向南點的英國紅茶,向南端起杯子呡了一口,緩緩說道:“這件事我本來打算早些告訴你,但是怕說了你一時接受不了,後來又出了葉蘇的事,就耽擱了,對不起。”
沈清瀾心裏苦笑,向南依舊是原來的那個向南,態度溫和,語氣柔軟,即使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也讓人生不起氣來。對於向南的隱瞞,沈清瀾自然是氣的,當下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唯有嘴角的笑出賣了他內心的苦澀。
向南見他不說話,又繼續道:“我喜歡封厲。”
短短幾個字,讓沈清瀾的心瞬間疼了一下,並不劇烈,卻也能讓人霎時忘了呼吸,雖然這件事他一早便知道,但真正從向南嘴裏說出來,依舊有些無法接受,沈清瀾張了張嘴,片刻後,輕聲道:“向南,你有時候很殘忍,你知不知道?”
大概性格溫吞柔軟的人,乾脆起來時更有一種超前的果敢,因為你見慣了他的溫聲細語溫潤容顏,所以才無法接受他冷著臉對你著拒絕的話時的冷酷模樣。
向南不說話,右手還端著茶杯,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看他,沈清瀾抬手抹了一把臉,平日裏吊兒郎當的表情被無奈和痛心所取代,連嗓音都透著無法抑制的沮喪,“如果,當年我像封厲一樣對你出了手,你會不會跟我在一起?”
向南望著他,半晌才道,“不會。”回答得這麼乾脆,這麼斬釘截鐵,讓沈清瀾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在向南之前他也喜歡過別人,但是從沒有哪個人讓他如此裹足不前,因為害怕失去這個朋友,所以才一直猶疑不定。然而向南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心有所向。
或許因為不甘心,又或許只是純粹的想要求個明白,他問:“為什麼?”
向南放下手裏的杯子,黑而大的眼睛直直的望進他的眼睛裏,語氣平和,“我一直把你當朋友,從沒想過超出朋友範圍的別的關係,而且,那時候我不喜歡男人。”
沈清瀾勾了勾嘴角,表情卻比哭還難看,“為什麼封厲可以?”
聞言,向南收回視線,望著玻璃窗外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芸芸眾生行色匆忙心無旁鶩,“我也不知道,或許在對的時間裏遇見了他,所以他就成了那個可以的人,有時候我是信命的。”
沈清瀾望著他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驚動了咖啡館裏的其他客人,紛紛朝這邊望來。
向南看著他笑,不說話也不勸阻。
人從出生開始,便要面對並接受各種不公平。
家庭好壞、父母優良、環境品質以及世人看待你的目光。
在這所有的不公平裏,感情是最不可理喻也是最沒有道理可講的,正如向南喜歡封厲,所以註定無法回應沈清瀾,然而沈清瀾的身後還有一個顏君在苦苦等候。向南並不喜歡這種複雜的感情關係,所以無論沈清瀾從前多麼掏心掏肺的喜歡過他,亦或者因為他的死自責黯淡了多少歲月,目前向南唯一能做的,只有快刀斬亂麻。
說到底,他是相信沈清瀾對顏君有感情的,只是沈清瀾現在還沒發覺而已。與其給他無謂的希望,不如從一開始就殘忍的撇清關係,這樣對每個人都好。
向南離開的時候,沈清瀾叫住了他。
客人稀疏的咖啡館裏,一臉溫和的少年居高臨下的站著,那模樣是沈清瀾從未有過的記憶,在他錯過向南的這一段人生裏,向南變成了一個他所不熟悉的陌生人,依舊是那樣溫暖的眼神,神色間卻多了幾分不容分辨的從容和瀟灑,他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輕聲說:“向南,我曾經很喜歡你。”
“我知道,現在我對你來說已經是曾經了,不是嗎?”
沈清瀾一愣,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或許等我能忘記你的時候,我會祝福你和封厲。”
向南微微一笑,“謝謝。”
謝謝你曾用最好的時光來喜歡我、珍惜我、重視我。
亦謝謝你的不糾纏、不拖遝、不回頭。
向南乘電梯到他們剛剛吃飯的樓層,剛一出電梯門,就看見門邊等著的封厲,他低著頭,一手抄在口袋裏,側臉英俊沉靜,像是正在思考什麼重大的問題。
電梯到達的鈴聲驚動了他,他慢慢轉過頭來,看見電梯門邊的向南時,嘴角掀起一抹溫柔的笑,“談完了?”
“嗯。”
向南走過去,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笑著說:“我還沒吃飽。”
封厲將他的手拉下來,與他十指相扣,“我已經讓人重新準備了飯菜。”說著將向南帶到了剛才的包廂,包廂裏空無一人,向南疑惑,封厲說:“顏君喝多了,我讓宋臣先送他回去了。”說完話後,徑直拉開椅子讓向南坐下,等向南坐下後,才坐在旁邊的位置上,張羅吃的。
向南沒說他和沈清瀾具體說了什麼,封厲也沒完。
兩人在安靜的包廂裏用了第二次午餐,等出來的時候,向南覺得肚子有點撐得慌,封厲伸手過來在他圓滾滾的肚皮上摸了幾把,笑盈盈的說:“有三個月了吧?”
向南一時沒明白過來,看見封厲略帶促狹的笑容時才驚覺這是個怎樣變態的問題,當下瞪了封某人一眼,嘴裏說道:“是啊,也不知道是誰的。”
聞言,封厲眼眸一深,將人拉進就近的一個角落裏,仗著有一盆高大的植物做遮掩,一把把人按在牆上,傾身吻了下去。
在這樣一個隨時都有人經過的地方接吻,其實還挺刺激的,向南最開始還有些掙扎,後來大概是被吻得有點感覺了,抱著封厲的脖子,主動回吻起來,舌尖相觸,霎時情動,向南覺得身體熱得要命,忍不住在封厲懷裏蹭了蹭,封厲被蹭得邪火中燒,啞著聲音警告:“不要動。”向南感覺雙腿間頂上來一個堅硬的東西,立時就不敢再動了,封厲低頭,重新含住他的嘴,修長的手臂將人撈進懷裏,瘋狂的舔噬起來。
一吻結束,向南早已腿軟得站不住了,好在有封厲扶抱著,否則早就掉地上了。
封厲扶著人從盆栽後走出來,在路人好奇的目光中面不改色的攬著人大方的離開。懷裏的向南把頭低得不能再低,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嘴巴此刻肯定不能用吃了辣椒來解釋,所以為了讓臉丟得小一點,只好儘量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坐進車裏,向南才長長的籲了口氣,像是剛剛打過一場仗似的,累得慌。
封厲俯過身來替他系上安全帶,接著發動了車子。
接下來的幾天,向南帶著封厲遊玩了本市幾個頗富盛名的景點,又帶著封厲去他從前的學校走了走,學校放了暑假,校園裏一個人都沒有,連看門的老大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所以兩人十分順利的溜了進去。
向南記得高考那年,宋臣第一次動手打了他。
不為別的,就為了他那句不念大學。
那時候宋臣已經是大學生了,高考前來學校看向南,兩人當時就站在學校花園旁邊的小路上,向南說不打算念大學了,宋臣臉色當時很難看,沖他吼道:你不上大學準備去做什麼?下苦力嗎?像你這樣的身板一天就能把你折騰死!
向南當時也很執拗,兩人就這個問題爭執不下,最後宋臣像是忍無可忍了,甩了向南一耳光,向南被打懵了,一時間反應不了,宋臣歎了口氣,抓著他的肩膀:你大學的學費由我出,以後等你工作了再還我,好不好?
那是向南這輩子少有的幾次執著,即使宋臣這樣說了,他依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這是我的人生,宋臣,讓我自己做主吧。
宋臣尊重了他的選擇,並且在後來的時間裏頗多照顧。
現在回想從前,向南笑自己那時候實在太過幼稚無知。
向南指著那個十幾年都沒換地方的花園,把這事告訴了封厲,封厲當即眯起了眼睛:“他打了你?”
向南無語,“你搞錯重點了吧?”
封厲卻只是攬著他的肩,“雖說他這是為你好,不過這一耳光我先記著,遲早要找他要回來。”向南再次無語,帶著封厲在學校裏到處轉了轉,快到晚飯時間,兩人才從學校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