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心以表

等封厲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向南才對床邊坐著的如狼似虎的盯著自己的三個人說：“請聽我解釋。”

向南把他和封厲的事七七八八的說了一下，由於他本人對同性戀並沒有太多的看法，所以既然封厲被曹秋冬他們看見了也就沒有多作隱瞞，品性溫和良善的人總是不願意說謊騙人，即使有時候需要善意的謊言也不願強迫改變自己的原則，向南在開口之前也思索了一番，他知道曹秋冬他們都是直的，所以身邊驟然出現個跟男人交往的朋友有彆扭是肯定的，如果因此他們不願再跟自己來往也是情理中事，所以向南說話之前是沒抱什麼希望的。

三個人聽完他的話後神色各異。

許斌沒什麼表情。

葉偉臉色微凝。

曹秋冬則是皺著眉頭。

這三個人三種表情讓向南心裏很是忐忑，心情就像是在等待判刑的犯人，七上八下的。

沈默延伸了不知多久，葉偉清咳了一聲，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向南，你是不是很缺錢啊？”

“啊？”

葉偉摸摸鼻子，“你是不是因為急著用錢才跟封厲在一起的？”

這下向南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趕緊解釋道：“不是，我和封厲是兩情相悅……”

向南話一說完立刻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什麼兩情相悅，明明是封厲先強迫他的！

聞言，葉偉神情一滯，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

葉偉把手機掏出來，調出裏面的一張照片出來給他看。二中的學校大門前，昏黃的燈光下面，兩個男性身貼著身，嘴貼著嘴，雖然從拍攝者的角落和光線讓照片中的封厲看上去並不那麼顯眼，但向南的臉卻是能分辨出來的，照片中他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般大小，一副受了驚嚇的小鹿狀。

向南嘴角不受控制的一抽，顫抖著把手機還給葉偉，“這照片誰拍的？”

葉偉又摸了摸鼻子，這似乎是他的招牌動作，“我在一個論壇上無意間看到的，不過這照片沒多少人看見，我已經第一時間讓管理員抽樓了。”

沒多少人看見……那就是說還是有人看見啊。

“沒事啦，咱們學校從前出過這種先例，後來被男生家裏的人擺平了。”許斌見向南臉上的表情，好心勸道：“封厲這麼牛叉肯定能搞定這事的。”

向南苦著一張臉看了許斌一眼，勸了等於白勸好嘛。

如果這事最後真的捅到校方那裏，以封厲的能力自然是能搞定的，可是這樣一來，向南估計也會成為眾人眼中的笑柄，人都是這樣的，表面上不說，其實背地裏戳著你的脊樑骨罵你都不知道。向南並不是特別在意別人的看法，他只是擔心這事要是被向西和向北以及向家爸媽知道了，以向家爸媽的淳樸性格是絕對接受不了的。

“我說。”

向南和許斌葉偉三人齊齊往向開口的曹秋冬。

曹秋冬望著向南，一字一句的說，“你跟他……其實封大哥要跟誰在一起我是沒有資格說話的，畢竟當年的事錯也不在他，只是我有點搞不明白，你和他怎麼會走到一起的？”

向南乾巴巴的一笑，摸了摸紮著針管的那只手，乾巴巴的說：“我也不知道。”

曹秋冬歎了口氣，從凳子上站起身來，“時間晚了，你休息吧，我們先回學校了。”

向南知道曹秋冬心裏的結不是那麼容易就解開的，但是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幫不上忙，所以即使曹秋冬一時接受不了這件事，向南也覺得無可厚非，於是點點頭，目送幾個人出了病房。

這家私人醫院裏有曹京雲的一部分股份，所以曹秋冬對這裏並不陌生。

頂層的vip病房區建得十分精緻人性化，病房與走廊之間隔著專門的消音牆，所以曹秋冬明知道封厲就在一牆之隔的外面，也敢大膽的問出那樣的問題，走廊上的燈光泛著淡淡的暖光，曹秋冬幾人推門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離房門一米遠的地方站著的封厲。

他正閑閑地倚在鋪著牆紙的牆面上，雙腿呈一個與筆直牆體傾斜的姿勢站著，右手指尖夾著一根半燃的香煙，氤氳的霧氣將他的側臉虛虛掩在後面。遠遠望去，黑衣黑褲的修長身影，輪廓分明的側臉，以及指尖半明半滅的光芒，如同黑夜裏的行者，神秘而富有氣勢。淡淡的煙草味彌漫在空氣裏，曹秋冬張了張嘴，最後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封厲看見他們，微微直了直身子，雋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對葉偉和許斌兩人說：“你們介意我和秋冬單獨說兩句話嗎？”

葉偉和許斌趕緊搖頭，飛快的閃進了電梯。

冗長的走廊一時陷入沈默，曹秋冬覺得心臟一陣緊縮，像看見喜歡的姑娘時一樣緊張得要命。

但封厲只是看著他，漆黑的眼眸中瞧不出任何異樣的情緒，曹秋冬畢竟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與久戰沙場的封厲比起來自然不是對手，一個沒忍住，率先打破了沈默，“封大哥，你有話跟我說嗎？”

封厲微微抬眼，視線在他的臉上停駐，“我希望這件事不會影響你和向南的關係。”

曹秋冬一愣，囁嚅的道：“向南是我朋友，這點始終不會改變，但是封大哥，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歡他就放過他吧，畢竟他是那樣淳樸誠實的一個人，這樣的人應該沒人捨得去欺負他吧。”

封厲眼眸微眯，一縷寒光自眼中迸射出來，語氣卻依舊是慢條斯理的，“雖然我不需要向你證明我的真心，不過我確實很喜歡他。”

第一次見到封厲的時候，曹秋冬八歲，剛上小學二年級。當封厲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曹秋冬瞪大了眼睛，他第一次見到長得這麼漂亮的男人，他的姐姐曹夏書坐在庭院的椅子上，溫婉美麗的臉上是柔柔的笑容，直到現在曹秋冬都記得姐姐看見封厲的時候，溫和的眼中霎時綻放出萬縷霞光，比夜空中的星塵還要璀璨迷人，後來曹秋冬大了就明白了姐姐當時的眼神裏有多少愛意和眷戀。

愛上一個人何其容易，但要守住一個人卻需要莫大的勇氣和漫長的時間。

曹夏書失去了這樣寶貴的時間，所以直到死，她也未能守住自己喜歡的人。

每次封厲來曹家的時候，曹秋冬都喜歡躲在院子入口的門後面偷偷看他和姐姐說話，每一次，封厲低頭吻姐姐的眼睛時，曹秋冬就高興得不得了，因為他多麼希望這個人能成為自己的姐夫，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封厲都沒有出現過。

姐姐的精神也越來越不好，一天中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床上度過，即使出了房間也得依靠輪椅，她時常呆在前院裏，眼睛望著大門的方向，希望她只要眨一眨眼，那個人就會出現在門口，微笑著走向她。

然後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姐姐突然死了，被人發現的時候，她正躺在浴缸裏，長髮鋪在整整一池的水中，像深海裏繁茂的海澡，隨著水波一簇簇的遊蕩，她的臉頰雪白如紙，雙目緊閉，纖瘦的手臂搭在浴缸邊緣，涼涼的暴露在空氣之中，曹秋冬站在浴室門口，很不幸地，他就是那個第一個發現姐姐死了的人。

姐姐死後，曹秋冬病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足足半年沒再上過學，大概是姐姐死時的樣子太過深刻，他對封厲的喜愛漸漸變成了尖銳的恨。

當現實像童話一樣美好的時候，請千萬不要相信，因為美好的開始總會換來慘澹的結局。

“那，你喜歡過我姐姐嗎？”曹秋冬問出這句話後，發現自己的喉嚨乾涸得像條久未有水流徑的河流。

封厲看著他，緩緩答道：“我一直像喜歡妹妹一樣喜歡她。”

曹秋冬猛然抬頭，聲音激烈：“原來你從前都是在欺騙我姐姐！”

“我喜歡男人這件事她一直都知道，所以不算欺騙。”封厲一隻手抄在口袋裏，指尖的煙已經快燃盡了，空氣中的煙味也漸漸被夜風吹散，唯有他臉上那雙如深海般幽暗的眼睛依舊含著亮芒。

“那你——你既然不喜歡女人，為什麼還要答應跟她結婚？”

封厲淡淡一笑：“因為我想讓她不帶遺憾的離開這個世界，但她終究沒有等到那一天。”

曹秋冬雙手緊握成拳，憤憤道：“就算你最後跟我姐姐結婚了，對她來說也是不公平的！”

封厲將煙置於唇邊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的煙圈在半空中打了個轉，隨即消失，他的聲音聽上去並無特別，卻讓曹秋冬的心為之一顫，“你姐姐是個善良的女孩子，若這是她最後的心願，我願意為她完成。”

“你騙人！”曹秋冬大聲控訴，“明明是你先跟姐姐解除了婚約，然後我姐姐才死的！”

封厲又吸了口煙，背脊抵在身後的牆上，仰頭時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狹長的眼睛望著頭頂的天花，緩緩道：“婚約，是你姐姐解除的。因為她也是個驕傲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