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牽你的手

十點鐘的夜晚，這個城市的熱鬧才剛剛開始。

大街小巷的小吃店生意正火，酒吧ktv的霓虹比任何時候都要濃，封厲將車子開進了一條單車道寬的小巷子裏，巷子兩側均豎起高高的圍牆，各種樹枝從牆內攀伸出來，路面上滿是落葉，在昏暗的路燈的照映下顯得蕭瑟而頹然，車子在小巷子裏慢行了幾分鐘後，眼前的天地突然開闊起來，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操場，操場裏停著幾輛轎車，一側立著一扇桃木做的大門，剛剛一路走來風景很是灰敗，這扇大門的兩旁卻掛著兩頂大得誇張的紅燈籠，平添了一股喜慶和熱鬧。

封厲把車停在操場裏，帶著向南進了那扇門。

借著操場四個角落裏立的百瓦大燈，大門上方牌匾上的幾個字清晰可見。

“往生居。”向南喃喃念道。

往生往生，過去種種皆已成過往，於是才有這念念不忘求而不得的來生。這個名字取得多少有點不吉利。

甫一進大門，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大院子，滿目皆是花鳥蟲魚畫就的屏風，屏風與屏風之間隔著一段不算小的距離，偶爾幾枝綠枝從屏風後面伸出來，也帶出些許歡聲笑語，看來這是個吃飯地方，而且來這兒吃飯的人還不少。在院子的四周擺著許多花卉盆栽，仔細一看，花盆下面竟是鑿空的，用透明的玻璃隔開來，一條清澈的溪流蜿蜒而過，平空生出幾許“歲月靜好”的意趣。

這店家忒有心思，把吃飯的地方佈置得這麼漂亮，讓第一次光顧這裏的向南心生許多好感。

封厲見他露出幾分愉悅，輕聲道，“這裏的大廚手藝不錯，我猜可能會合你的口味。”

向南對美食一向沒什麼抵抗力，當下便點了點頭，都有點迫不及待的想點菜了。

封厲大概是常來這裏，帶著他熟門熟路的穿過了大廳，走過月亮門，上了一條冗長的回廊，回廊一側隔著大廳，另一側是個院子，院子裏假山碎石小橋流水，滿院子迎夜開放的花花草草，靠近牆頭劈了一塊池塘，一座六角涼亭坐落其上，看著頗有幾分古代園林的韻味，向南不由得咋舌，沒想到在這巷子深處竟然還有這麼一個好去處，實在是很意外。

一條一米來寬的小溪從回廊下緩慢沈默的淌過，潺潺的流水聲在夜晚顯得格外清越，溪水被院中鵝黃色的燈光一照，竟像是整片天空的星子都落入其中，璀璨而迷人。

封厲走在前面，聲音在回廊上空響起：“喜歡這裏嗎？”

向南在後麵點了點頭，然後才想到封厲看不到，忙說道：“這裏很漂亮，設計這裏的人看來也花了不少心思。”

聞言，封厲轉過頭來，一雙眸子被不遠處的燈光一染，生出些叫人不敢直視的華光，“那以後就常來，這裏的主人很喜歡熱鬧。”

向南應了一聲，卻見封厲並未轉回身去，而是看著他，緩緩伸出了右手。

向南不明白所以，封厲微彎起嘴角。向南從前並不覺得自己的名字有什麼特別之處，父母取名字的時候大概也沒花多少心思在裏頭，向南向南，即是向著南方，然而，此時此刻這簡短得沒有什麼重要意義的兩個字從對方嘴裏滑出來，竟平白無故地多了些耳鬢廝磨的溫柔和曖昧，眼前把嘴角彎得恰到好處的男人說：“向南，讓我牽你的手。”

讓我牽你的手……

向南風中淩亂了。

有心拒絕，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右手，回神時想要往回縮已經來不及，對方早已迅速的握住了他的手指，轉而將整只手扯進了掌心，向南心裏一跳，解釋不清此刻心裏的感受。男人的手帶著微微的涼意，像高堂中供奉的美玉，觸骨生寒，這寒氣裏又帶著些微不可察的溫暖。因著常年握筆的關係，指腹裹著微微的薄繭，掌心卻大得出奇，只是那麼慢條斯理的一握，向南整只手就已被包在對方手中，絲毫逃脫的可能都沒有。

封厲的手掌微微收緊了些，向南覺得自己的手被包得更加嚴密了。

“有人說十指連心，”封厲的聲音不疾不徐地灌進耳膜，每一個字都像帶著特別的音符，聽得向南的心也跟著一顫一顫的，“向南，你感覺到了嗎？”

向南避無可避，只好抬起頭，迎上封厲的目光，“什……什麼？”

封厲深沉的黑眸中突地騰起一陣火焰，向南只覺他的臉在眼前越來越大，直至眼睛被一個陰影罩住，嘴唇嘗到另一個人的有些陌生的溫度，心驀地一陣緊縮，想開口說話，鬆開的牙關正好方便對方將舌頭送進來，向南睜大了眼睛，搞不清楚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不等他再開小差，封厲的吻突然激烈起來，舌頭掃過口腔的每一個角落，隨即卷住他的舌輾轉廝磨。向南菜鳥一個，哪裡是他的對手，三兩下便被親得腿腳發軟，若不是封厲扶在腰上的手掌撐著，恐怕早就癱軟在地了。

“咳咳……”

一道陌生的男聲突然平地而起，刺破了原本寧靜的夜晚。

向南身體不受控制的一顫，然後感覺腦袋被封厲按進了懷裏，頭頂響起封厲冷得像冰碴子的聲音，“誰！出來！”

一陣窸窣聲，剛才那個聲音滿腔挪揄：“我就不小心路過，你們繼續，繼續。”

封厲終於放開了手，向南得以從他胸口抬起頭來，看見不遠處的回廊上，站著個男人，即使廊上的燈光並不明亮，向南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

是沈清瀾。

沈清瀾是那種天塌下來都能當被子蓋活得不慌不忙的典型，家境殷實，為人仗義，他是宋臣的大學同學，最開始向南跟他也不過點頭之交，平時有事沒事大家喜歡在宋臣開的酒吧裏坐坐，一來二去也就混熟了，顏君出現之前向南一直不知道沈清瀾喜歡男人，顏君出現後，向南覺得像沈清瀾這種玩世不恭的大少爺若喜歡女人估計娶不到老婆，試問哪個女人受得了自己的男人比自己還喜歡逛街買衣服，家裏收藏一堆□□道具，沒事還喜歡玩玩cosplay扮各種萌軟妹子至今無人識破他漢子的真身。

所以這樣一個妖孽，向南覺得由顏君來收了他實在太好了，解救了世上千千萬萬少男少女也是功德一件。

封厲無疑與沈清瀾也是認得的，沉聲道：“你怎麼來了？顏君等下會過來。”

聞言，沈清瀾表情一滯，看得向南有點莫名。

沈清瀾跟顏君的感情很好，這是向南一早就知道的，沈清瀾雖然有時候活得很離譜，但對顏君卻是真心的好，所有熱戀中男朋友會幹的事他全幹齊了，而且顏君那個人斯文有禮又很溫柔，對沈清瀾也是同樣的掏心掏肝，可是照現在這情形，沈清瀾一聽顏君的名字連表情都不對了，難道兩人吵架了？

向南看見沈清瀾那一滯後很快又恢復如常，兩隻手操在口袋裏，對封厲說，“我現在就走。”他說完話，轉了個身朝他們剛才來的方向走，沒走出幾步，封厲突然叫住了他。

這詭異的氣氛讓向南一時有點摸不著頭腦，他聽見封厲說，“那個人都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你還放不下嗎？你知不知道顏君他一直在等你。”

聞言，沈清瀾的背影一頓，良久，低沉的聲音才飄然而至：“我知道，但我現在還放不下。”話音一落，他便大步流星的走遠了，像是多一秒鐘都不想呆在這裏。

回廊上重新恢復了安靜，封厲將視線停在向南臉上，笑了笑，“走吧。”

向南點了點頭，走出幾步又回頭看了看身後剛才沈清瀾站立過的地方，認識了他這麼久，向南第一次在沈清瀾那張笑顏下看到這樣黯淡的表情，什麼放不下，又什麼顏君在等他，向南一句都沒聽懂，他雖然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個體戶向南，但仍是希望他的那些朋友們能好好的。別為了些小事吵架，也別為了小事置氣，到頭來都是划不來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