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威愛愣了一下，感覺到心頭一震，有股陌生卻又熟悉的溫暖湧了上來。之前她打工回家的時候，一打開門，就會見到親愛的阿爸在客廳等她，那種神情和口氣就像等待了一整天的小狗狗看到心愛的主人終於回家，又安心又開心。

　　看到了這樣大的一間房子，如果沒有被他塞滿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那看起來的確是很空曠、冰冷。

　　「你吃東西了沒？」她板著臉問。

　　「沒有。」

　　「沒有？」她提高音調。

　　他微微一笑，沒有把她臉上的火氣放在心裡。

　　「沒有。」他有些可憐兮兮地摸摸肚子。

　　可惡可惡！居然用苦肉計？林威愛雙手緊握拳頭，心裡忍不住低咒，因為她這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吃軟不吃硬。沒有理他，她自顧自地走進另一邊開放式的廚房。

　　一進門，足足愣了有一分鐘，然後她狠狠瞪了在屋子另一邊、半靠在床上的嬌弱病美人，看他一臉蒼白，火氣也消退了一半。

　　算了，他是病人，而且這又是他的家，他愛怎樣堆是他的自由。

　　六法全書？她拿起一本厚重的書，不明白它怎麼會出現在瓦斯爐旁邊？

　　想燒了當柴火嗎？

　　她先把一堆雜物推到一邊的地板上，然後動手替他煮些東西填肚子，然後才可以吃藥。

　　雖然她也可以隨便煮碗粥或是面，可是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

　　嗯，快六點了，也該吃晚餐了。

　　以前，三餐中的晚餐她總是煮得比較豐盛，因為阿爸會和她一起共進晚餐。

　　自從母親在一場風災中從斷橋掉落、毫無音訊之後，相依為命的父女便約定好了，無論如何一定要一起吃晚餐。因為那一晚，他們一直在等媽媽回家吃晚餐……

　　「你如果不想煮就別煮了。」

　　「什麼？」林威愛有些茫然地看著不知何時走到她面前的美男子。

　　「怎麼煮到哭了？是因為洋蔥嗎？」他伸手輕輕拭去了她的淚。

　　他把她的借口都先破梗了，那她還能用什麼當借口？

　　討厭的男人！

　　「我是感動自己怎麼這麼會煮，再說，你別靠近我，要是傳染給我，害我沒有辦法演戲怎麼辦？」

　　她把他死命地往外推，他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作罷，乖乖地走到客廳裡一個可以好好欣賞她作菜的角落坐了下來。

　　所以說，她總覺得這種開放式廚房毫無隱私可言。

　　生平第一次煮菜有人這樣從頭監視到尾的……算了，就當他是攝影機吧！她打開那台美國進口的超級大冰箱，下巴差點掉下來。

　　第一眼看到這台大冰箱時她就在想，裡面應該空蕩蕩的吧？不可能會有人瘋狂地把它塞滿才對。

　　塞滿的話絕對夠十個人連續三餐吃一個星期！哪裡知道，門一打開，裡面一堆食物像土石流一樣傾流而下。拿起來一看，全都是最新鮮的食材，而且全是百貨公司地下街那種貴死人的國外食品。

　　她又打開冷凍庫，瞪大眼看著最新鮮、最高級的松阪牛肉。

　　而且，塞滿了整個冷凍庫。

　　她看了一眼正在看她的男人，只見他居然面不改色地望著她，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哪裡不對勁。

　　林威愛默默地從全天下女人夢想的大寶庫裡拿出一個個貴死人的夢幻食材。

　　可恨！萬惡的有錢人！居然這樣浪費？這松阪牛肉啊……她超級愛吃的，可是一年只有過生日那天才會買個一盒來解解饞；而他居然買到冰箱都快擠不下了。

　　「你……跟很多人住？」她問出這句話後又覺得不可能。

　　「沒有啊，我一個人住。」

　　「你食量很大？」

　　「不會啊！」

　　「你要開派對？」

　　「我討厭人。」

　　林威愛沒有再開口，只是埋頭處理手中的食材。

　　「愛愛，你還想問什麼儘管問，我都會回答你。」白興雅一副很有意願回答問題的模樣，如果不是他的臉紅得像關公，還真看不出是病人。

　　林威愛加快手中的動作，讓他可以快點吃些熱食填胃，然後再餵他吃藥。

　　「愛愛，我命令你問。」

　　林威愛正在洗菜，聽到這樣一句霸道的命令句，忍不住抬起頭瞪著他。

　　「我又不是你的奴隸。」

　　「我可以讓你大紅大紫。」

　　她冷著臉轉身在一堆雜物中翻找著，終於讓她找到一堆沒有拆封的電磁爐。

　　很好，她終於可以確認他有病了！有一種叫作超級購物狂的病。誰家一口氣買十個電磁爐？就算一人一台電磁爐煮火鍋，也還多了好幾台。

　　她瞄了一眼價錢，看到會讓人吐血的高價位。敗家子！她心中暗罵了一聲，然後把電磁爐搬到餐桌上。她把餐桌上迭了一大堆電視購物買來的雜物掃落在地上，然後把火鍋端上桌，肉和蔬菜也一一地排好。

　　還好他雖然口氣傲慢霸道，卻願意拖著燒燙的身子替她端菜。

　　「先喝口熱湯暖暖胃，然後再吃點菜，然後再吃藥，然後再吃飽一點，然後先不要洗澡，然後用被子包一晚，就會好了。」

　　「好多然後。」他笑著喝下一口她替他舀好的熱湯。

　　居然對她笑得這樣溫柔，彷彿一朵聖潔無瑕的白蓮一樣？其實她知道那一切都是虛假的，他其實是個表裡不一的妖孽。

　　想要把她這個純情美少女吞下肚的妖孽。

　　雖然……讓他吞下肚好像還不錯，可是……

　　不行！她不可以受到誘惑。

　　「你煮得很好吃。」他笑得好妖孽，讓她一顆心狂跳不已。

　　她強迫自己不去響應他，只是把藥及溫開水遞給他，見他吃了下去，她才鬆了口氣，然後……

　　進攻！美味的松阪牛大人啊！我會用感恩的心吃下你的，然後用你提供的熱量用盡全力地活下去，活得精采、有活力。見她故意冷漠對待他，白興雅有些落寞地拿起湯匙，然後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湯。

　　林威愛連掃了三盤松阪牛肉之後，見他只喝湯，本來不想管他的，因為她還沒有原諒他對她不禮貌在前、又威脅她在後。

　　可是……好吧，誰教她這個人就是太有佛心。她替他夾了菜，只見他原本落寞的臉又露出美麗的笑容，讓人……心跳好快。

　　又笑？以前怎麼都不知道他這麼愛笑？難道他不知道他的笑容是很危險的，極度容易引誘人家犯罪嗎？

　　「笑什麼笑？快點吃一吃上床去！」

　　他被她嬌斥得很開心，「好，我們快點吃一吃，好上床。」

　　她才剛入口的牛肉差點噎死她。「白……白……」

　　「白先生，不過我們既然這麼熟了，叫我興雅吧！」

　　誰跟你熟了？也不過才見了不到幾次的面，而且他還是可怕的大野狼。

　　「白先生，我還是一句話，我不會出賣我自己的。」

　　「為什麼？難道你不知道陪我上床，你會得到你夢想的一切？」他的神情好像她是一個很笨的人，明明有人要把金山銀山放在她面前，只要伸手就可以拿到，她卻不要。

　　她很想吼他，不要一邊咬紅蘿蔔條一邊說這種威脅的話，整個畫面真的是很不協調。還有，不要跟她搶紅蘿蔔啦！

　　「你不想要成功？」

　　看到她目光直盯著他手中咬一半的紅蘿蔔，白興雅伸出手餵她，她也很自然地張口吃掉。

　　然後兩個人都被這樣順手的動作嚇到，尤其是林威愛，他咬了一口的紅蘿蔔還在她的嘴巴裡，她要吃下去也不是，吐出來也不捨。

　　「我記得我小時候養過一隻小白兔，我也是這樣餵它吃東西的，只不過有一年的過年，我把吃了一半的年糕餵給它，害它噎死了。」

　　現場氣氛一陣寒冷。

　　他是在說黑色笑話嗎？明明是那樣悲慘的故事，卻被他說得很像笑話。

　　「我不是你的小白兔。」

　　「你也屬兔不是嗎？」

　　她的心少跳了一拍，「你調查我？」

　　「我通常都會把要跟我合作的演員數據看過一遍。」但她的資料，他卻看過不只一遍。

　　原來是這樣啊，不愧是大牌，連這種小細節也注意到了，她應該要好好向前輩學習。

　　她伸手想要抓紅蘿蔔條，卻被他的大手更快一步抓住，然後遞到她的嘴邊，輕哄著她說：「跟我在一起的話，我會好好寵你養你的，你要知道我不只是個演員，其實天京國際娛樂就是我一手創立的。」

　　什麼？那個旗下擁有很多天王天後的天京國際娛樂幕後的老闆居然是他？

　　「沒有人知道，只有你知道。」他用紅蘿蔔輕輕碰碰她的唇，她張開嘴巴，因為還沉浸在震驚之中，所以很本能地就讓他這樣餵著。

　　「跟我，你的夢想很快就會實現的。」他在她耳邊輕聲誘惑著，宛如邪惡的惡魔在誘拐著無知的少女墜入地獄一樣。

　　見到她沉默不說話，白興雅有點急了，連忙又丟出邪惡的誘惑之果，「我可以馬上讓你演我的情人，這部戲的女主角，你就不用演那個愛我愛不到、沒幾場就以自殺結束的小配角。」

　　見到她臉上有點動容，卻還是沒有聽到她開口說好。「難道你不心動？」

　　「當然心動。」她低下頭有些酸澀地說：「可是，我希望做一個讓我爸爸引以為傲的大明星。」

　　所以……

　　「我不要你！」

　　白興雅躺在床上，因為藥效的關係，冒了一身的冷汗，可是卻不想起床。

　　他不想動。

　　不想開口。

　　不想思考。

　　什麼都不想，只想著為什麼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會這麼難？

　　好想找人說話……他拿起電話隨便按了幾個按鈕。

　　「林老師生命專線你好，有什麼可以為你服務的嗎？」

　　什麼？這麼巧？居然亂打也會打到生命線？

　　「這位先生……你在嗎？」電話另一端那個男子聲音親切地問候著，聽起來還真的像是救命的聲音。

　　「我聽過很多人說，身為權利者，給點手段就可以得到他想得到的，為什麼我威脅得這麼明白，她還不屈服？」

　　「這位先生，我們這裡是防止自殺專線……」不是聊天專線。

　　「我喜歡她，沒有人知道我好喜歡她，因為大家都以為我家世背景好，我家有錢有勢，因為我爸爸是英國的高官，我母親是台灣的富家千金，我擁有人人羨慕的一切，可是如果我像大家所說的擁有了一切，為什麼我會覺得好空虛、好寂寞、好無助？」

　　「先生，這個時候你應該好好冷靜下來……」

　　「我很冷靜，我從小到大都很冷靜，我小心翼翼地不讓任何人發現我軟弱、不完美的一面，而且我很自豪，我成為人們眼中最完美的人，可是，我遇到了她，然後，一切全都毀了，我生平第一次使出這樣下流的手段逼迫她，為什麼別人都成功了，我卻踢到鐵板？」

　　「這位先生，對女孩子怎麼可以用威脅強迫的手段？」

　　「不然呢？」

　　「對女孩子當然要……啊！」電話另一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間聽到悶哼一聲，接著另一個陌生中有點熟悉的聲音傳來。

　　「你好，剛才那位先生肚子不舒服，由我為你服務，敝姓閻，閻羅王的閻。」

　　白興雅並不在乎電話另一端的人姓什麼，他只想要有人替他想個辦法，讓他可以得償所願。

　　「其實我從來就沒有對任何女人有過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這麼想要待在她的身邊，想要把她緊緊抱住，然後餵她吃東西，看著她開心……」

　　「等等，聽你這麼說，難道你以前沒有談過戀愛？」

　　是啊！他活到二十五歲，沒有談過戀愛，怎樣？不行嗎？他演過無數部愛情電影的男主角，是所有女人心目中最完美、最溫柔的偶像情人，真實的他卻沒有對任何異性動過心，不行嗎？

　　而現在他動心了，想要談戀愛了，那他就必須想個法子討得佳人芳心。之前還沒有完全摸清楚自己對小明星的心，以為只是單純的慾望，而他從來不會對任何女人有慾望，所以，林威愛的出現讓他二十五年平靜平順的日子突然間掀起了滔天大浪。

　　那個生命線的閻先生說，這就是一見鍾情。

　　是嗎？應該是吧！

　　白興雅看向一直在跳水的人影。「她在做什麼？」

　　他一開口，四周原本凍僵的氣氛被打破了。

　　因為他剛才在思索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沒有以往那種淡淡的笑，而是一種讓人不敢造次的冰冷。

　　如果說微笑的白興雅是朵美麗的蓮花，那剛才沉默無語、四周佈滿一團不明黑影的天王，則像極了黑色的黑蓮。

　　沒有人敢靠近他、打擾他，只是默默地低頭做著自己的事。

　　「現在是她因為愛不到你，所以傷心地想要跳水自殺。」編劇戰戰兢兢地在旁邊替白天王解說。

　　可是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跳了一次不OK ，於是又跳了兩次、三次、四次……雖然天氣不是很冷，可是跳太多次也是會吃不消的。就在導演要求林威愛跳第十次的時候，便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面前……「啊？白先生，還沒輪到你，你儘管去休息……」

　　「導演，既然小明星老是無法跳出你心目中的理想，不如你親自下去跳一次，如何？」

　　從沒見過一向微笑迎人的白興雅也會有如夜叉般猙獰的神情，導演和其它人全嚇得說不出話來。

　　白興雅一把搶過放在椅子上的大毛巾，臉色鐵青地走向全身濕淋淋、還猛打咚嗦的林威愛。

　　「不用了……」林威愛客氣拒絕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他一把用大毛巾緊緊包住。

　　呃！好可怕的神情，還是別在這時候反抗他比較好，林威愛心想。

　　無法在乎他這樣跳出來護著她的行為將會引起多麼大的風波及緋聞，她任由他摟著進入他專屬的休息車裡。

　　休息車裡設備完善，有廚房、有酒吧還有熱水衛浴，更沒天良的是還有一張看起來就很舒服的大床……果然是天王，連休息的車子也是天王級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才可以擁有一台？對了，給阿爸燒一台好了。

　　「快點脫衣服。」

　　這一聲霸道的命令讓原本還在這百萬休旅車中遊蕩的元神一下子全又回聚到林威愛身上。

　　她想起那個男人對自己有不好的企圖。

　　「不用了，我回去我的位置換好了，我包包裡有更換的干衣服……」

　　「別逼我動手親自幫你脫。」

　　她張大眼睛瞪著他，宛如一頭遇到大野狼的小白兔一樣，充滿警覺地說：「我以為我已經跟你說清楚了，我不要你。」

　　兩人之間馬上陷入一陣沉寂，他突然間逼近她，將她逼到了角落，沒了逃走的去路。

　　「你……你想做什麼？啊……不要……」

　　「閉嘴！」

　　她被他粗魯地拉扯著衣服，她身上濕淋淋的衣服兩三下就被扯了下來，像團抹布一樣丟在地上。

　　「啊……不要看……」

　　他可沒有那麼聽話，目光可是灼灼地將她赤裸的身體看光光，讓她雙手不知道該遮上面還是遮下面。他捉起床單往她身上一包，然後把她推到床上坐了下來。「不要動。」

　　她不敢亂動，只能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拿出了吹風機。

　　他……想做什麼？不會是想替她吹頭髮吧？

　　「我自己……」

　　「乖乖聽話很難嗎？」

　　「可是……」

　　「我說的不是中文嗎？」

　　「是啊！」

　　「那怎麼還聽不懂？」

　　她只好抿著下唇靜靜地任由他替她吹乾頭髮。嗯……吹風機呼呼的聲音在耳邊響著，大大的手溫柔地撫著她的髮絲，好舒服……

　　不知不覺中，她像是被撫摸的小貓咪一樣，舒服地閉上了眼睛，整個人輕飄飄的，好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