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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琉皇朝 處子皇帝/金絲雀皇帝/影皇帝/皇帝之殤/皇帝鎮魂歌》第46章
四、

  歷經遙遠的、漫長的旅途,但從未有一刻懷疑過自己能否重新踏上這塊土地的男人,冰結的視線彼方,是飄蕩著曼陀羅皇紋旗海的白色城堡,是象徵集天下權力於一身的帝王所在,是--即將被他征服、佔有並統治的王都。

  致即將命絕的薄幸敵人,可恨的西琉颯亞:

  我來了。

  來聆聽你求饒的懺悔,看著你屈膝跪在我的面前,流著矯情的淚來為自己乞命。

  (儘量表現出你的卑微與無恥吧,你把它掩藏得這麼好,好得使我將垃圾當成了寶,竟沒看出你的真面目,而到了命絕的一刻,你又會如何扮演?)

  我會好好地戲弄你一番,最後,我們是不會放過你。

  (我的放縱你的愚昧我的信賴你的背叛我的羈絆你的決裂--這些全部到算總帳的時刻,我哪會一筆勾消的便宜你!)

  在大牢內,無聲地控訴著你的翻臉無情,泣血的鞭子不住抽打在背上的時候,你在我心中也已死去。曾經對你的依戀,己經化為此刻霜封住我的狂浪。是你親手扼殺了我的愛人,是你!

  現在,我眼中看到的西琉颯亞,不過是沒有存在價值的肉塊凝結物,是讓我踐踏再踐踏都發泄不了恨意的行屍走肉罷了!

  快來迎接我吧,颯亞,這個遭你所捨棄,從地府回來見你的男人,正等著你所舉辦的盛大洗塵宴呢!

  「統帥,派出去探查的先鋒回報。據說皇城周遭安靜異常,非常詭異。」

  軍師的一席話,使司琺爾半側過頭,藍瞳黯靄。「怎麼個詭異法?」

  「不管是城牆上,或是人敞的城門內,都不見半個人影。由於靜得像座鬼城,那幾名先鋒也不敢貿然進城,只好先回來徵詢您的意見。」

  「城門是大敞的?」司琺爾挑高一眉。

  宓勒再次額首,起初聽到這回報時,他也以為是先鋒們眼花了,怎麼可能明知大軍壓境,卻把城門給打開,這要沒幾分膽識還真擺不出這種陣仗。

  「大部分的護皇軍團在南方,被我們的兵馬打得落花流水,因此可預料皇城能支配的兵馬不多,但也不可能少到達一個人影都不見啊!可是就連守城的官兵一個也沒看到,這點實在太反常了。依微臣的看法,這或許是條空城計也不一定。敵人打算先叫我們入城,反過來再從外頭包圍我們?」

  又或者這是明知必死還要掙扎的「虛張聲勢」呢?司琺爾考慮片刻後說:「我要親自到城門前去看一看,吩咐其他人嚴陣以待。」

  鬥大的「司」字,黑色旌旗飛揚,密密麻麻地幾乎遮蔽了半片天空,由城樓的最高點俯瞰,著實宏偉壯觀,氣勢驚人。一萬?兩萬?己經數不清是多少兵馬,綿延了整條京滬大道。

  在意識蘇醒的那一日,由平滿口中得知,禧沙並沒有調度兵馬離開羽花河岸時,颯亞便有底,料想會有這樣的一天到來。放著皇城的後門--北方港口不去注意,偏偏專注於面前的仇敵,假如這只是一局棋,或許是損失幾顆子便能了事,但這可是活生生、不折不扣的殺戮戰場啊!

  沒能及時給禧沙警告,是颯亞的一大憾恨,或許這也是天意吧?

  扣除颯亞絕不會「坐以待斃」的法子外,那屈指可數的幾項選擇中--以手上的兵馬孤注一擲又能如何?目前皇城所有的萬餘兵馬,想要阻擋敵人攻入城內,也不過是一時的。至於守住皇城,苦苦等待援兵的到來,那更是天方夜譚。要是颯亞料得不錯,此時前線戰況吃緊,禧沙能不能保住戰果尚在未定之數。最後,剩下的可用之人,僅是孑然一身的自己。

  他己了無牽掛,城內的人民在皇軍的護送下,己於半裏外的山谷紮營,而身邊的護衛、隨從也都讓颯亞遣開了。不能再讓死傷增加,是颯亞在這絕境中唯一的堅持。

  遠處,皇廟晨鍾響起,定時的祝禱喃喃歌誦著。微微曦光正打破暗夜的籠罩,旭日東昇--預告著,今日會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吧?

  (禧沙,哥哥並不相信那個噩夢會真實地降臨,我知道你不會輕易就死了,畢竟你是哥哥的傳人,要是我再也不能為這塊土地的子民做事,那麼你一定要傳承哥哥的心願,好好地替哥哥看守住這天下。一時的挫敗,並非永遠。你在這場戰爭中學習到的,未來會帶給你無比的助益。)

  時辰,差不多了。

  試過琴箏的音色,颯亞滿意地端坐在琴桌前,細長的手指按下第一根弦,起音後,流泄而出的音符仿佛激昂的瀑布般狂放奔流,時快時緩,時高亢時低吟,心隨意動,弦隨指撥,一發不可收拾。

  「百琴聲!」不知是誰先嚷道。

  騎乘在愛馬背上的司琺爾也聽見了,他聽得一清二楚,那琴聲是由城門上的觀景樓發出。這是......魂之讚歌?

  「怎麼會有人在這種時候,還有閒情逸致彈琴呢?還彈奏這種專門送葬的歌曲,該不會是故意向我方挑釁吧!」敏藍將軍這種老一輩的人相當忌諱這種事,對於使用在國之殤禮中的讚歌,雖說是崇敬死去之人為國的貢獻,但給未死的人彈奏這種曲子,除了討晦氣之外,還有什麼?

  「讓臣進去,砍下彈琴傢夥的腦袋好了!」脾氣躁進的哈瑪副將軍拉起馬韁,一副就要衝入的態勢。

  「慢著。」宓勒搶下哈瑪的韁繩,使個眼色無聲地說:還不閉上你的嘴,瞧瞧咱們統帥,正聽得入神呢!

  當下悠揚琴音編織出的悲滄節奏,一逆轉為希望與光明的昂揚。

  在場的人都靜默下來,成為讚歌的俘虜......

  每一個音符都像是飛躍過水面的飛鳥那樣輕盈自在,宛如在訴說著:死亡並非終途,解脫了了凡俗的軀殼,靈魂仿佛長了翅膀般快慰逍遙,所以快快抹去淚水,不要再為失去而痛苦,要為獲得而快樂。

  是誰竟能把一曲原為送葬的曲子,彈得如此意境高深?連宓勒也自歎弗如,越是深諳琴理的人便越明白,這每一個強勁有力的音符,以及柔軟有起伏的書奏,空有技巧是不能達成扣人心弦的境界,那是一顆心,正透過這些音符在傳遞著......

  無我、無私、無生、無死,渺渺空靈,透明純淨的意念。

  啪!

  像是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令宓勒由沈醉的境界中驚醒。他回頭一望,竟是司琺爾手中的鞭子被一折為二。正狐疑他為何折斷鞭子,仔細一看,宓勒冷冷地倒抽了口氣,因為他從未見過如此盛怒的司琺爾。

  端正的美貌扭曲著,從不輕易透過表請讓人看穿他想法的司琺爾,竟生氣得臉色都變了,眉毛兇惡地擰起,一口牙咬得死緊。 那副猙獰的模樣,和正在發怒的公牛沒什麼兩樣。

  「......西、琉、颯、亞!」

  宓勒連背脊都戰慄地縮起--是了,能有這膽子在城樓上彈奏著贈給敵人的送葬曲,除了皇帝陛下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心滿意足地彈完最後一個音符後,十指抽離了琴面。颯亞緩緩地睜開一雙銀瞳,從樂曲的餘韻中回歸到冰冷的現實。

  這曲子,他一直很喜歡。不管別人說這樣的曲子是不吉利的,或是給人哀悼追思用的,颯亞總認為它真是世上最美的一段讚歌。

  (既然今日,司琺爾或我,兩人之中必有一人將......那麼,選擇現在彈奏這首曲子,再合適不過了。)

  這時,寧靜安詳的空間中,爆出一聲怒吼。「西琉颯亞!你不要再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耳熟的聲音,正呼喚著他。

  颯亞推開了琴,撫平衣上的皺褶,起身。推開那扇隔阻著外界與自己的格門,走到城樓牆邊,下望。

  曾于殿堂上輕易壓倒公侯王爵的高傲,曾令千萬男女老少為之著迷的英姿,不論遭遇任何逆境從未低頭,哪怕受千夫所指也任意我行的--絕世美男子,司琺爾一襲子夜黑戰袍,頭戴燦亮銀盔,灰藍眸如焰火燃燒著,直指他而來。

  颯亞威風凜凜地揚起眉,冷笑。「或者,你是要來向朕懺悔的?」

  「笑話。」

  司琺爾反噬他的視線,就像是盯住了紅布的公牛般,怒不可遏。「誰會對一名如同貪得無厭的娼婦般,曾淫蕩的在我身下求饒,並在利用完後又一腳踢開的卑鄙小人面前,求什麼懺悔!」

  他是故意在眾人面前令他難堪,颯亞怎會不知。

  「哈哈,哈哈哈。」

  放聲大笑,既可刺激他,也能掩飾自己的心痛。

  「司琺爾,你何時成了這樣器量狹小的人呢?被朕一腳踢開有這麼痛嗎?編撰些污蔑朕的話,就能滿足你那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自尊了嗎?你想要什麼?朕的羞恥與顏面,不早被你這惡賊給毀壞殆盡、絲毫不剩了嗎?」

  是啊,如今能使用的言語,再沒有半句是真心的,只因為「真心」是毒藥,是威力強大並能賜死司琺爾的毒藥。現在能送給他的,只有狠毒的話語,同時刺得颯亞自己遍體鱗傷,而且再也不能收回的虛假話語......

  「進城來吧,司琺爾,朕一個人在皇宮中等著你。」

  傲慢地,颯亞下著對他的最後一道聖旨說:「你不需要千軍萬馬來保護你吧?不要讓朕看你的笑話,這城裏、宮中就朕一人,朕敞開大門等著你。你若是膽怯,若是擔心自己一個人應付不了朕的懲戒,那麼你儘管率領你的兵馬一起入城來,朕並不怕你。」

  揚起唇角,颯亞絕非無謀地挑釁道:「要對天下人證明你的勇氣或暴露你的怯懦,就隨便你了,司琺爾。」

  離開城牆邊,甚至不需要親眼確認,颯亞也深信司琺爾一定會來。他不會讓自己失望,必會單槍匹馬的赴這死亡之約。

  颯亞所不知道的是--過度的挑釁是種愚蠢的行為,並且是引爆無可避免悲劇的火藥的引信。

  對颯亞而言,深恐不使出最毒辣的言語之劍,會無法動搖根深蒂固于男人心頭的情愛,要徹底拔除私情,藉此誘惑男人來一場毫不摻雜餘戀的對決,是其目的。

  可惜的是他太過成功,而男人比他想象中還要容易被激怒。

  過往司琺爾常掛在口中的:「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要」,這句話也再一次得到驗證。

  颯亞始終低估了自己對這男人的影響力,不論是好或壞,只要他使上一分力就能引得司琺爾失去理智,何況這回颯亞竟賭上十分之一百、百分之千倍的決心與毅力--刺激過了頭,別提是司琺爾心中早己蕩然無存的理智,連愛、恨糾葛的激情,都被爆裂開來的殘忍無情替換。

  不可饒恕。

  無法原諒身為被逼到角落的獵物,不但不搖尾乞憐地跪下,為自己的背叛哭泣悔恨,還擺出傲慢的、高高在上、聖潔的面孔!

  那是什麼模樣?從容不迫的臉孔,就像是沒有看到眼前的威脅,面對著千千萬萬即將討伐他的兵馬,不顧慌亂的,頭戴金冠,俊逸瀟灑更勝往昔的微笑著,彈奏著諷刺的琴聲來擾亂、愚弄所有的人!

  更可恨的......這樣的他,這樣的賤人,居然還能令自己產生欲望,他演奏的每一道音符,如泣如訴,而無數日夜晨昏的水乳交融中,曾經那副身軀,是怎樣的在自己的彈奏下,發出過什麼樣的淫位、擺出何種媚態,都一一浮現眼前。

  不該是這樣的,這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的!

  沒有什麼比這一點還要觸怒司琺爾,尤其是沸騰的血液不聽意志使喚而匯流到股間,如芒刺在背的疼,在在提醒著他的窩囊--

  你還想要他,你還想要西琉颯亞,你否認也沒有用,你被那長袖善舞,自始至終都在搬弄兩面手法的賤人如此戲耍、侮辱、詐騙,竟然還是渴望著那虛請假意賤人的身!

  可惡!可惡至極!天殺的可惡透頂了!

  既然這樣,我定要親手在他的身上刺穿千個、萬個窟窿,直到成為血肉模糊一片,再也不可能迷感我的雙眼,激起我任何欲望為止。我要讓他徹底地從腦海中連根消失!

  司琺爾策馬往城門前進兩步。

  「統帥大人,萬萬不可,這一定是狗皇帝的奸計,請您不要上當,讓我們先觀察兩日再說。」

  「對啊,大人,我才不相信狗皇帝說他把城放空,這怎麼可能呢?他打算等您進城後,再派出埋伏的士兵,好殺了您啊!」

  「沒錯,統帥大人,請明察敵人的計謀,務必戒急用忍! 要不,您就派哈瑪為先鋒,替您進城去殺光敵兵再擒敵首! 您毋須親身涉險啊!」

  司琺爾置若罔聞,馬兒繼續向前。

  「大人!」焦急的將領們也欲跟上。

  「都不許動!」

  背對著他們冷聲喝叱,司琺爾一雙凝聚著堅定意志的人怒藍眼,牢牢地盯鎖住幽深的城門內,並說道:「聽好,這是統帥的軍令,誰都不許進入城門內,直到我帶著賊皇帝的頭顱出來前,你們就在這邊等著。」

  倒抽口氣的倒抽口氣,不滿而想抗議的卻不敢大聲抗議。無疑的,眾人都覺得這真是前所未有的荒唐軍令,豈有眼睜睜看主帥一人獨闖敵營,而其他人在唱中守候的道理。

  大不了就等主帥進入後,再暗中......很自然的,有人動起了這個主意。

  「宓勒。」

  「屬下在。」

  司琺爾早一步斬斷眾人的妄念說:「我進城期間,由你負責發號施令。記住,只要有任何人企圖違抗我的命令入城,斬立決。」

  「屬下遵命。」宓勒曉得的,司琺爾與颯亞陛下都是認真的,這場對決不該有任何人去打擾,出不容許任何人去打擾。過去沒有人能介入他們,現在也一樣。

  這對他們兩人來說,無疑都將是場艱辛的戰役,在宓勒看來,也沒有比這場戰役要教人心痛、心酸的。

  (陛下,微臣終究沒說出您要我保密的事。臣真的很想一吐為快,因為您要臣替您背負的東西,實在太重,實在太沈,臣一想到往後還要繼續背負著這沈重的秘密,直到進入墓穴為止,就眼前一暗。唉!您對臣真是太殘忍了,臣渴望您能憐憫我這番心意,讓這一切有個圓滿收場,要不臣勢必要良心不安地度過一生啊!)

  難道這都是他的奢望?宓勒看著司琺爾頓也不回地入城後,不住地在心中禱念著慈悲的天主聖君,萬能的神明啊,請賦予背水一戰的陛下勝利吧! 在這一刻,請阻止司琺爾的恨摧毀這天下。

  風靜止。日高照。大地一片死寂。

  達達蹄聲在空蕩無人的城心回響,自遠而近,驚醒了端坐在皇位上,正閉目冥想的男子。清俊的臉龐嚴肅地繃緊,堅起的警戒讓兩道眉擎起,颯亞握起拳頭,壓放在澎湃的胸口上。

  靴跟磨擦大理石地板,發出清脆的響聲,昭告著:

  我來了。

  早有心理準備的颯亞,近距離看到殿堂入口處,那抹高大剽悍的黑色身影之際,遏抑己久的懷念與相思,激蕩出心湖的波動。不撓的銀瞳逞強地張著,不許一滴淚落下,可是在深處鼓噪跳動的心,那激狂的顫動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琺爾......

  千言、萬語,盡在無聲中。

  颯亞揚起唇色,用細微到無法察覺的抖音,高聲地說:「逆賊,你敢獨自前來送死的這一點,讓朕嘉許你。」

  「臨死之人的嘉許,哼!有什麼用處?」喀、喀,長靴緩步敲擊地面,司琺爾也同樣的,以一雙貪婪的眼吞噬著身前的人。只是那份貪婪不再出於情愛,而是憤恨。

  「誰知道。也許能讓你帶進墳墓中,做你的墓誌銘吧!」並非是想拖延時間,但颯亞能聆聽他向來低沈而悅耳的嗓音的機會己經不多。

  「你打算黏在那張椅子上,讓我取下你的頭顱嗎?」司琺爾拔出手邊長劍,指著颯亞的胸口說:「出招吧,否則......我可不會客氣。」

  咱們真是迂回好大一個圈子。

  但又非這麼做不可。颯亞想著: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法子了。

  (就算我下令要你篡位,過去的你將會對此一笑置之,你的野心並不是消失了,只是被壓抑住而己。因為你眼中有我,所以你說服自己不渴望一統天下,只要屈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就夠了。)

  (可是,假使當年你沒有染指我,沒有執著於我,遲早我一定死在你的謀略底下,不是嗎?)

  (在我心中仍藏著對你的感謝,司琺爾,因為你在我身邊,所以我打開了君王的視野,你強迫我成長,逼我觀看著一場又一場的爭鬥,讓我心力交瘁的同時,也深深領悟了我的君主之道。)

  (謝謝你,司琺爾,在你的羽翼下我苗壯,如今你要給我這機會,和你做對等的戰爭,沒有虛偽奸詐地你挑戰著我,我實在太榮幸也太感謝你了。)

  (這不是背叛,司琺爾,也許看在你的眼中,你又再一次地品嘗到被人反刺一刀的痛苦滋味,但我是實踐了自己對你的承諾 ,我願做你的臺階,踩著我,下來吧!從囚禁你的空中樓閣,下來吧!)

  颯亞自皇位上起身。

  (和朕約束,司琺爾,倘使我殺了你,你不怨我。而你若殺了我,登上這天下的寶座,也不要錯待子民。做一位元你所說的霸業宏君,而非暴君。)

  太多說不出口的,使得步履沈重;而太少的時間,己不容許蹉跎。

  「喝!」

  鵠飛而起,隨爆裂狂風撲向颯亞,來襲的劍直逼他的心口--

  鏗鏘!

  千鈞一髮間,颯亞手把住「金陽銀月合璧刀」輕輕格擋,兩柄兵器交擦出火花,日照般的強光唰地噴出,司琺爾旋身閃開時臉龐陣陣吃痛,探手摸了摸,發覺一道紅血豔豔,想不到先吃招的人是自己。

  「你竟然主拿出這兩把老古董?還知道要將它們組合成一把,是哪個神官偷偷告訴你這劍上的秘密?」定住身的同時,司琺爾也譏笑地說:「不過,你以為這樣就能對抗得了我嗎?」

  「奉勸你,別小看初代大帝的神器。哈!」颯亞不過輕輕往地上一劈,那柄以千年鐵火岩與萬年冰山銀所打造的「全陽銀月刀」,像劈豆腐似的,進出的火光將地面劃開來,直裂到司琺爾的腳下。

  神色一變,司琺爾躍上橫梁,斜開踹壁,敏捷地於半空中翻過身,再次朝颯亞進攻。

  以逸待勞的颯亞,則在他劍未到前便擺開陣位,「全陽銀月」或砍或劈,硬生生在颯亞四周罩下密不可透風的金網,而知繁星墜落的無數次銀芒始終突破不了颯亞的防線。

  一輪猛攻後,司琺爾見無機可乘,於是退出丈外,稍事喘息。「哼,你的刀法功夫倒是進步了。」

  在這當兒,本該輪到颯亞發動攻勢的,但他卻仍舊選擇按兵不動。

  司琺爾的藍眸審過一絲狐疑,接著想到--對,心急於進攻的自己真是大意,怎會忘了颯亞的腿根本不可能隨心所欲地行動。不管他再怎麼厲害,斷了筋的腳,絕對不可能復原得百分之百,所以別說是要主動進攻,就算是要他跑、跳都難吧!

  差點就被他那張若無其事的臉給騙了!

  「對了,狗皇帝,你的腳還好吧?瘸了的傷,可還痛著?」噙著冷笑,司琺爾暗暗地讓另一把短劍溜出了袖口。

  揚起眉 颯亞錦瞳一凜。「那就不必你擔心了,就算朕雙腿動彈不得,照樣能取你這逆賊的頭。」

  「好大口氣,那就來取看看吧!」說著,欺身上前--

  颯亞下意識的旋動「金陽銀月刀」,欲接下司琺爾來勢洶洶的銀劍,卻不料銀劍尚未用刺到前,另一道光芒迸出,還挑上金陽銀月刀保護不到的下半身攻來。一分神,颯亞一移動雙腳,手上的金陽銀月刀也停下。

  唰!剎那間司琺爾的銀劍毫不留情地刺中了他的上臂。

  「唔!」

  「鏗」地回刀格開,颯亞退後兩步,而敵人並不因此給予他喘息的機會。

  (糟糕!)

  一長一短的變劍,左使右封,徹底地打亂了颯亞以守為攻的算計。司琺爾料想得沒錯,颯亞最大的敗筆就是行動不便,一旦不能固守陣地,就會陷入節節敗退的局面。

  (無論如何都要挽回頹勢!)

  颯亞一咬牙,見銀劍直刺而來,索性犧牲自己的肩頭,不躲不避,卻朝著司琺爾握著短劍的另一手使出險著。

  「嗯!」

  深深的,銀劍的劍尖刺入了颯亞的肩,但颯亞也成功地殺傷了司琺爾的左手,令得他棄下短劍,刻不容緩的,馬上回挑「金陽銀月刀」,硬碰硬地斬下,登時「喀」地一聲司琺爾的銀劍應聲斷裂。

  沒料想到這點的司琺爾一愣,而颯亞就等待這機會,一刀......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的,我看上你了,颯亞。」

  辛酸的起點,閃逝。

  「哭吧!我的陛下,您沒有喊停的權利,我們的契約是至死方休的。」

  抗拒的歲月,點點滴滴,

  「失去了光,影子也就不存在了,這是我倆的命運。」

  放棄掙扎,隨波逐流的瞬間。

  「我不知道,颯亞......什麼是幸福呢?」

  奪走男人性命的一刀,千不該萬不該的霎時心軟,颯亞的猶豫是司琺爾的生機,他又怎麼會錯過。揚棄無用的短劍,放開被截斷的長劍,一合掌致命的一擊,打向颯亞毫無防備的胸前!

  「呃啊!」

  彈飛出去的身子,握不住的刀,墜落。

  箭步上前,司琺爾迅速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金陽銀月刀,而颯亞也恰巧由地上撐起身子,爬起來,唇角的鮮血流淌而下。

  「死在自家祖先的護國兵器之下,真是再合適你不過的死法了,颯亞。」司琺爾逼近,並說:「現在你沒有了武器,也沒有能對抗我的拳腳,該向我求饒了吧?說啊,快點說出來,說你要如何乞命?」

  反手撫去血跡,颯亞強忍著椎心痛楚,望著那雙曾向他誓言無盡的愛,現在空有無盡恨意的美麗盛瞳,一語不發。

  「難道你也不再假裝自己擔心天下百姓,或者自己的親弟弟,不再為他們而自命清高地犧牲,向我投降嗎?」再一厲聲,颯亞的緘默在此時此刻是可恨的,司琺爾多麼冀望看到他狼狽、低賤、肮髒、慘不忍睹的模樣,可就算滿身血污的現在,為何他還能散發出刺眼的光芒!?

  依舊是閉口不語。也不似投降放棄,也不似覺悟死亡。

  不、不、不對,這不是他要的!

  「快說!」狂怒地在颯亞面前揮動著刀鋒,但他的眼眨也不眨。

  全身的血液都咆哮著:殺了他!千刀萬剮下他的每一片血肉!刨出這雙不屈的眼眸,徹底地把西琉颯亞自天下消滅,這才能消滅我著了魔的惡戀!

  孰料,颯亞竟開口了。「你就殺了朕吧。」

  「什麼?」司琺爾瞪大了眼。

  「朕是西琉的君主,到死都是西琉的君主,朕寧可戰死也不可能求饒。」淡淡地說完,颯亞閉上銀瞳。永別了,伸長脖子。

  (該死!你這該死的西琉颯亞!)

  (好,就如你所願!)

  司琺爾高高地舉起刀,揮下......

  响午了。究竟過去幾個時辰了呢?

  宓勒等人在城門外守候著,由於等得太久,連原本規矩良好的士兵都開始出現懈怠的現象。

  「一點消息都沒有,急死人了。裏面到底是怎麼樣了?」哈瑪焦急地走來走去。

  宓勒也有同感,時間耗得太久,該是有個......

  「噓! 你們聽,那是不是腳步聲?」

  「是誰?是誰走出來了!」

  一下子死寂的空間,轉為沸騰的關切,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焦點移往城門口。然後,順著他們的目光彼端,一道身影居高臨下地出現在城樓上,那是面無表情的司琺爾。

  「是統帥大人! 統帥大人回來了!」

  司琺爾做了個手勢,讓大家都安靜下來後,高高地揚起右手,讓眾人都能清楚看見那顆「勝利品」,並冷冷地宣誓道:「西琉狗皇帝的頭顱在此!從今日起,西琉己經消失了!我司琺爾宣佈,你們要成為新西王國的子民,成為我司琺爾忠心的臣子,要是有人心懷不滿,意圖反抗者,我將會以最嚴厲的手段來對忖他,讓他和舊王朝一併消失,聽清楚了沒有!」

  「司琺爾統領萬歲!新西王國萬歲!」

  歡聲雷動,普天同慶。

  然而,宓靳無法加入這歡呼聲中,他苦苦凝視著司琺爾手中的頭顱,那掩蓋住面目的黑色長髮的確像是颯亞陛下的,那為陛下真的......鳴......陛下!

  熱淚,溢流。

  宓勒再也阻擋不了那奔流直下的淚,轉身掩住嘴嚎啕痛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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