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西琉皇朝 處子皇帝/金絲雀皇帝/影皇帝/皇帝之殤/皇帝鎮魂歌》第28章
第四章

歌舞升平的熱鬧場面,揮走開宴前小小的意外插曲,平和安穩地進行著。

一道又一道的佳肴紛紛上桌,一瓶又一瓶的冰釀美酒被打開,一次又一次的幹杯、歡呼,半裸的舞伎們努力扭動著嬈美的身段,搭配著樂手們奏出的靡靡音聲,增添賞心悅耳的氣氛。

然而,司琺爾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停駐在某一點上。視線的彼端,是掛著無比欣喜的神採,銀灰的眸子以前所未有的溫柔,和煦如日的慈愛,傾注在少年臉上的颯亞。

颯亞將親弟弟禧沙安排在自己身旁最親近的位置,罔顧貴賓居首位的禮數。破格的作法在眾人的心中掀起好奇的浪濤,只是誰也沒有膽量直問。

今夜之前,知道禧沙身分的人還是少數,今夜之後──恐怕就會傳遍整個朝廷內外了。可是颯亞此刻對隱隱成形的風波,徹底地視而不見,整場宴會上他關心的、注意的都只有身邊的少年,他不但沒有和眾人寒暄,甚至冷落貴賓們,一心只顧與驚喜相逢的弟弟交談,宛如這世上只剩下禧沙一人似的。

司琺爾喝幹了杯中酒,雙手不自覺地使勁,「砰」地一聲,脆弱的水晶杯身應勢折腰而斷。「嘻嘻,有什麼好生氣的?我的禮物似乎很討西琉皇帝的歡心,怎麼你卻板著張駭人的臉,想嚇唬誰啊。」南夷露露雖然在宴會上遭受皇帝冷落,她倒很不以為意的,到處與人拚酒歡笑,並且帶著自己的酒杯轉到司琺爾這桌來。

「妳帶著那小鬼來,到底懷有什麼目的?」看著自己掌心破碎的水芯片,司琺爾冷冷地問。「目的?嗯……就說我這個人非常善良吧,不忍見他們兄弟分隔兩地,順道促成他們團圓也是美事一樁。」南夷露露掀起唇角地說。「別說我沒事先警告過你,司琺爾。我都說了,善者不來。」

「這些年來我派出去的人馬找遍整個西部大陸,就是不見那小鬼的蹤跡,想不到他躲在南夷。」

「誰叫我們南夷地處偏遠,中間又隔了座冰湖,不會有多少人願意走那麼遠的路去找人吧?就算你手下真進入南夷去找人,也沒用的。有我保護著他,誰敢碰他一根寒毛?」

司琺爾動了動冰湛的灰藍眼珠,瞥向她。

「他,是顆不錯的棋子吧?瞧西琉皇帝那高興的樣子,可見得他還是舍不下這唯一的弟弟。聽說在世上,目前禧沙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吧?也難怪他會這麼寶貝他了。」南夷露露毫不受司琺爾神情所恐嚇,反而更加靠近他的耳邊說:「而你這麼處心積慮想除去禧沙,甚至暗中派出追捕的殺手,也是因為他很刺眼,會礙了你和皇帝的好事,不是嗎?」

「妳想說什麼。」司琺爾無意隱藏自己與颯亞的關系,南夷露露會猜得到,他不驚訝也不慌張,他更在意的是她分明話中有話。

「要不要和我聯手?司琺爾。」

他靜靜地將手中的碎片掃到一旁,面不改色地執起女侍新換上的杯子,啜著酒。沒有給任何的答案,卻充分給予南夷露露自動上釣的機會。

「讓我們換個地方談談吧,這兒不方便。」她微笑著,精明的眸子閃閃發亮地說。「等會兒,我在客房裡等你。」

禧沙比起兩年前長高多了,也壯了些。孩子氣般的可愛外表,小鹿般叫人疼愛的精靈雙眼,如今卻有著股青澀的不安定感,就像是隨時會做出什麼傻事般的孩子氣莽撞,加上易受人煽動的少年火熱情操,全都揉合在這個即將長大成人,卻又尚未站穩自己腳步的大小孩、小大人的身上。

颯亞也曾經歷過這樣的年紀,更能了解此時禧沙的感受──彷佛什麼都辦不到,卻又躍躍欲試想探知自己能力極限的年代,跌跌撞撞的摔倒、站起。就快到了,當年他和禧沙差不多歲數時,一下子要面臨的就是整個西琉皇朝的崩壞危機,迫使他不得不比多數人都要快速地,學習何謂現實的沉重與負擔。

他並不希望禧沙到了和他一樣的年齡時,也步上和他一樣的後塵,被宮中權力所束縛、所腐蝕、所滲透。

為什麼會挑這時候回來呢?禧沙。再忍耐個兩年,等你再更大歲數一點,等你再更強壯一點,足以擔負起所謂成人世界的責任時,我自然會找你回來的。你是我的弟弟,我當然不會讓你一直流浪在外,我……

不,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上天讓你此刻回到我身邊,哥哥絕對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傷害,不管是誰,就算司琺爾我也不會允許他傷害你。因你,是我最後的、唯一的親愛的兄弟了。

「亞……哥哥。我還可以這麼叫你嗎?或者,我該叫你「陸下」?」低垂著頭,緊絞著雙手的少年,不安地張望著四周,最後又低下頭。

「只有我們獨處的時候,叫我亞哥哥。雖然這是皇宮,但我還是我,不是別人,你無須這麼緊張的,沙弟。」

「但,已經隔了這麼久,我不知道亞哥哥是否還記得我……」

「小傻瓜,我沒有一天忘記你。」再也忍不住,颯亞伸手將少年摟入自己懷中,拍著他的背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們兄弟,本來就該在一起的。」

「這麼說,師父──舅父他臨死前告訴我的,是真的?我和亞哥哥是真正的親生兄弟……嗎?」禧沙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惶恐地看著颯亞。

「戈歆他……死了?」

「嗯。」悲傷地再次低下頭,禧沙眼角泛著淚光,硬嚥地說:「舅父他在半年多前,死於一場急病。這兩年多來我們輾轉流浪各地,從不在一個地方久留,這樣奔波下來,他的身子早就已經百病叢生,當我們最後在南夷落腳時,他就……就再也撐不下去了。」

颯亞抱住了慟哭失聲的瘦小身軀,心裡不斷地抱歉,對已逝去的人,也對禧沙。他們所承受的痛苦,都是來自於他那不夠堅定的意志力,兩年前他打算拋棄皇位的決定太草率,沒有深思熟慮。

以身子交換了司琺爾的協助,奪取皇位的自己,當時與司琺爾的關系降到冰點,而禧沙誤闖皇宮的事件引爆了他心中長久對於這樣子「以力屈從」的關系不滿,他借著放走禧沙與戈歆的機會,與他們一起逃離皇城,想要藉此斬斷兩人之間的不平等關系。

可是司琺爾不容許他的逃亡,他不讓颯亞作這場情愛戰役中的逃兵,他甚至威脅要令禧沙也嘗到和颯亞一樣的屈辱滋味。因此,颯亞斷了念頭,重回西琉宮廷,也重新審視他們倆之間的關系。司琺爾與他之間的情感糾葛,不是單純的力與敵,也混合了太多矛盾的愛憎、共生與並亡的亂絲,無法一刀斬斷,但地無法簡單地歸納為「愛」收場。

……光是愛,還無法概括的……強烈敵意。

……光是恨,也無法厘清的……依附與信任。

那麼,到底他和司琺爾之間,這些互相傷害又彼此吞噬的日子,能算什麼呢?他們將對方一起鎖在沒有出口的迷宮裡,就可以滿足了嗎?他們有走出這迷宮的一日嗎?

最後颯亞下了結論,既然他還不知道該拿司琺爾如何是好,那麼只好由他站立的地方開始,一步又一步的往前邁進。先站穩了第一步,再走出下一步,也許就能朝最正確的方向,前進。

這就是颯亞這兩年來唯一努力做的事,積極地看著前方,而非消極地原地踏步,他想要和司琺爾拓展出不一樣的結局,即使司琺爾不為所動,他也不能放任司琺爾繼續以蠻橫的手段侵蝕自己下去。

現在也許他們之間是伴侶、是敵人,也是情人,但未來的某一日,颯亞希望他們能夠成為對方心中最特殊的人,不需要定義,不需要威脅,不需要計較,只是如同呼吸時不可或缺的空氣,存在著。這是他心目中與司琺爾最理想的關系,他寧願和他分享心靈,而非分享肉體,他願意給他生命的全部,而不像現在只被奪走脆弱的罪惡。

花了五年的時間,颯亞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腳步,走了這麼長遠,他才感覺到自己的努力並沒有全部化為泡影,瞧……他不是已經成功的說服司琺爾,暫時拉遠彼此的距離嗎?一丁點、一丁點的,颯亞對未來的希望正要萌芽。

是啊,他不能就此滿足,現在禧沙也回來了,為了禧沙他要更加努力!

……消滅司琺爾心中那頭名為「執著」,不知魘足的野獸。

……消滅自己心中那一頭名為「軟弱」,不知成長的野獸。

然後才能再一次的以「人」與「人」的身分,面對彼此,坦率赤裸的,交心。

***

暗號似的兩下敲門聲響宣示著他的到來,門內迅速傳來腳步聲,門被拉開後,南夷露露不意外地微笑著,向著來人招手說:「進來吧。」

司琺爾跨入了這間位於皇宮內,卻不屬於皇城內苑,而是用來專門招待外賓使節,或方便各地將官、地方臣子上朝晉見,好有個臨時住宿之處的外苑賓館。

用來招待露露殿下的房間,是位於整間賓館最高一層樓,視野最遼闊的上等客房,內部裝潢也為了迎合她的身分喜好,特意大肆翻修過,只為了給予她「賓至如歸」的享受。

「您還滿意這間房嗎?」他看著四處散落的衣物,露露殿下不拘小節的個性,就連在這兒也一覽無遺。

早已換下了正式朝服,不知是否有意,露露仗著傲人的身段,只披著一件薄不蔽體的紗衣,斜躺在軟榻上,蔻指撩撥著衣帶,撫媚眼波含著深意瞟向他說:「廢話就別說了,琺爾,我們都不是三、五歲不懂事的孩子,我就單刀直入地說開來,你──不該是滿足於目前的地位、生活的池中物吧?」

揚起眉,司琺爾也挑了張距離恰到好處的椅子,疊起腿,冷冷一笑地說:「很遺憾地讓妳失望了,我很滿意於目前的日子。」

「喔,因為那俊俏的皇帝,現在安分地任你吸幹他的花蜜,所以你無意再放手轉戰別的花朵嗎?他的蜜汁真有這麼香甜醉人,迷倒了你這只向來不擇手段也要往越高處爬的畜生?」

對她的話,司琺爾不予置評,僅用他細長邪美的冷眸,回視她。

「但是,輕忽大意是戰場上的致命傷,這你總該不會忘了吧。你我都是熟知戰事規則之人,在戰場上,沒有鬆懈、休息的空檔。當你除非是趕盡殺絕到最後一兵一卒,否則誰都不能保証下一刻,戰況不會有所改變。特別是在……敵營增援的狀況下。」

南夷露露看司琺爾眉也不蹙,眼也不動,沒有表情的反應,頓了頓,嘆口氣說:「還要我說得更明白點嗎?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早該聽懂我想說的話。也罷,反正你或多或少應該感覺得到,西琉颯亞不會是個好傀儡,放棄他吧!」此回,司琺爾的目光終有些許閃爍,跳動的火花搖晃著。

「身為上好傀儡的條件,一是愚昧,二是軟弱,再來還得是個毫無魅力、沒有個性的娃娃才可以。這些我在西琉颯亞身上都看不到,他聰明、光彩奪目,而且還有著堅定的意志,絕不是個會受人左右的人。他現在的安分,不會是永遠的,等到哪一天他回過頭來,剪斷所有你操控他的絲線,將你打到角落、端開的時候,你就算後悔也莫及了。」

司琺爾表面上越是無動於衷,心頭潛藏的飢獸卻咆哮而起。回想起這些日子颯亞的表現──

你一直是這樣,拿你的想法強壓在我身上,我已經越來越沒有自己的主張與想法,便個見色忘本的昏君了。(所以呢?害怕成為昏君,因此要除掉礙眼的我?)

我是個比你所想象的還要來得卑怯的懦夫也不一定!(懦夫會這麼光明正大的說自己是懦夫?先宣稱自己卑怯,是想為將來的無恥背叛留下後路,是這樣嗎?)

只是,請你給我一點時間,給它一點時間,人們自然會遺忘。(人們遺忘過後呢?你也要遺忘我嗎?一些時間到底是多久?你始終沒有告訴我清楚答案!)

……背著我,偷偷去探望了北狄晴紹,以為我不知道嗎?在我的面前,和那個仗著血緣就和你親熱不已的小鬼,卿卿我我。

大臣們聯手起來彈劾我的奏章,也不見你將它們全都燒掉;要更換主宰官的章程倒是碰也不去碰,這些……到底算是什麼!(你已經翅膀硬了,可以不再需要我了,是嗎?颯亞!)

令人火大。這一切都令人火大!而最令他火大的卻是他們同樣被迫「清心寡欲」,為何颯亞卻依然能夠無所謂地過下去,沒有半點「需要」他的跡象,這也就是說颯亞需要他的程度,遠遠低於他渴望颯亞的程度,他們之間全靠著他。

雙方面的強求,這段關系才有維繫的一日。(這就是你所說的「伴侶」嗎?這是你對待「情人」的方式嗎?抑或是,颯亞,這只是你口頭上的甜美話語,實際上你心裡根本沒有我!)

……我已經飢餓得受不了了,缺乏你的日子,令我胸口中飢餓的渴獸不斷地刨著、挖著,祈求鮮血淋漓的牲品狂嘯蘇醒了。

「我們是多年好友,司琺爾,難聽的話我也不想說,可是不使用的權力只會漸漸地生鏽、沉睡,你甘心就這麼被人利用完丟掉嗎?你以為自己在吸取的蜜汁,也許只是讓你失去一切的假甜頭而已。」南夷露露起身,靠向司琺爾,蔻指微挑起他的臉說:「和我聯手吧?我保証你不會失望的,不管你想要的是什麼,就算是那個皇帝,我也可以幫助你永遠地將他囚禁在身邊,任你高興怎麼玩弄他,都行。

「把西琉與南夷結合在一起,把禧沙當成棋子,這是最好的方式。那孩子不像西琉颯亞一樣頑劣,他很聽話,只要施舍些好處給他,他就會成為一個不錯的傀儡。我的女兒今年才九歲,一旦和禧沙成親,兩個皇族之間的血脈就切不斷了。至於你,當然是攝政公的唯一人選了,把西琉交給你統治,我繼位為南夷女皇,世界有一半都在我們手中,要吞並天下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南夷露露奉上自己的紅唇,貼著他的臉頰說:「給我一個好答復吧,我隨時都為你敞開大門。」

沒有推開送上門的香吻,卻也沒有接受的意圖,司琺爾就像是沒有血沒有肉的冰冷絕美雕像,高傲的坐著,看著她火紅誘人的唇、豐盈飽滿、腰肢纖細的身,水蛇般的纏繞著自己。

「回吻我,司琺爾,然後說答應與我聯手吧。」再次地,南夷露露使出渾身解數勾引他。

於是,他動了動,但不是順南夷露露的心思去擁抱她,而是伸手將她推開說:「很不湊巧,露露殿下,您似乎誤會了些什麼。」

「嗯?」

好整以暇地將自己的衣襟整理好,修長的白指優雅的揮去不存在的灰塵,司琺爾淺笑,由椅子上站起來說:「我確實是個不擇手段的畜生。就像妳說的,也不是會甘於被人利用的池中物。不過……」

「不許拒絕我,司琺爾,從你進門後就是我的共犯了,我不會讓你走出這道門來羞辱我!」聽出他即將出口的拒絕,為了制敵機先,南夷露露取出一柄暗藏已久銳利的尖刀,陰險地說:「你要是說出一個「不」字,我馬上割破身上的衣物,讓你背上意圖刺殺我的謀反罪名。」

「請便。妳認為我會雙手空空、毫無準備地走入陷阱裡嗎?」他揚起下顎,冰凍的美貌上更添森寒地說:「這兒裡裡外外都布滿我的人手,只要我一聲令下隨時會有成千上百的兵士湧入,我可以反過來說是妳要對我不利,而我方的証人絕對比妳的多。」

伸出一手朝她。「來,把刀子給我,露露殿下,妳不像會動用如此愚蠢點子的女人,妳不會成功的。我可以裝作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嘖!」露露將刀子一丟。「這招果然沒用。嚇唬你比嚇唬一只老虎還難。」

「我就喜歡妳的幹脆與上道。」司琺爾旋即轉身,尚未走到門邊,就聽到露露追過來說:「為什麼?我給了你一個大好良機,是笨蛋才會拒絕。你變笨了不成?還是你想告訴我什麼笑掉大牙的話,說你是真心愛著那個皇帝?不可能的。這種謊話我絕對不會相信,像你這種男人,絕對不可能懂得愛,也不可能會為愛情而變笨!」

「……露露,我今天來,不是全然沒有收獲的。我要感謝妳,提醒我一件重要的事。的確如妳所言,不使用的權力只會生繡而已。」他背對著她,輕笑著說。「很高興今夜聊得如此開心,晚安,祝妳有個好夢。」

愣愣地看著悄聲關上的門,南夷露露奮力地一敲,發泄全身的怒火。「可惡,十幾年不見,居然還是一點都不被我撒下的餌所誘惑,你還是那尾永遠釣不上來的大魚,司琺爾。」

只是,說他真正什麼地方都沒有改變嗎?南夷露露並不這麼想。

踱回床畔,她抬起一根水煙槍,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享受著那種騰雲駕霧的快感,再長長地吐盡。

吸、吐、吸、吐,直到腦中那麻痺般的滋味,令她從司琺爾所帶來的冷火中恢復一點思緒後,她才注視著窗外半輪皎月。

最後的最後,司琺爾完美無瑕的冷面上,曾出現一絲破綻。當她大罵他絕對不懂愛時,剎那間,美麗的臉龐剛過令人不忍的哀傷。

只要那一眼就夠了,僅止一眼她就知道司琺爾變了。以前那個冷眼旁觀天下,他人生死與我何幹,藐視天下,只有野心的男人,變了。

能令他顯現這樣「人性」表情的不是她,露露想到此,胸口就燃燒起無端端的妒火,她多麼地嫉妒那個能令司琺爾「識」愛的人,不──不光她一人,相信過去曾經企圖在司琺爾心中留下一席之地的歷任情人們,都一樣嫉妒著「他」。

「也罷,至少我已經在他心裡埋下「疑心」的種子,至於如何發芽,就看以後了。」南夷露露映照著月光的臉龐,浮起微笑。「只要另一顆種子也順利萌芽的話,

我的計劃還是會成功的。等著瞧吧,司琺爾,不受色誘也不被利所驅使的你,單槍匹馬光靠一個人的力量能做到什麼程度,我就拭目以待了。」

***

颯亞為禧沙蓋上被。今夜太過倉促,沒有時間為禧沙安排他專屬的寢宮,因此颯亞特意留他與自己同睡一室。

雖然可以再添張床,可是禧沙請求他,想與他一起睡,颯亞未曾體驗過被弟弟撒嬌的滋味,當然無法拒絕地答應了。

「來,閉上眼睛,睡吧。」颯亞吹熄了一盞燈說。

「嗯,亞哥哥晚安。」鑽進被窩裡,愛嬌地靠著颯亞的胸膛,禧沙嘆息地說。「好暖和喔,亞哥哥的身子。」

「傻話,人要是不暖,就是冷冰冰的屍體了。」拍拍他的頭,靠上枕頭颯亞也準備就寢。

「像舅父那時候一樣,好冰冷。」

「禧沙……」颯亞自責,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己竟忘記──

可是禧沙在他懷裡搖頭說:「我知道不是亞哥哥的錯。戈歆舅父在臨別前把一切都告訴我了,當年母後的事,還有為什麼無法回到皇宮的事,他讓我知道真正的壞人是誰!」聽他義憤填膺的口吻,颯亞眼皮一跳,胸口一縮。

「──是司琺爾!是他用鏇臟的手段逼死了母後,是他為了霸佔朝廷,爭權奪利,控制亞哥哥。還派出殺手追殺我,這些全都是那壞蛋的不是!亞哥哥是犧牲品,是被他以卑鄙手段霸佔的受害者。」翻身而起的禧沙,握緊拳頭叫道。

「不是這樣的!」颯亞也焦急地坐起身,扣著他的雙肩說:「聽我說,禧沙,宮中的事沒有辦法說是對或錯。這我現在跟你解釋,恐怕你也不懂,但司琺爾他只是……用的手段也許不對……但他對整個西琉是忠心的,他不曾危害過西琉或我,我也不是什麼受害者。」

論是非,也許他這個皇帝所犯下的錯,還多於司琺爾。無論是斬除異己、鞏固政權,這些污穢的工作,本來都該是他一人承擔的,但司琺爾卻為他做了。

是他無能,導致司琺爾扮黑臉,他絕對不能說自己是純白無辜,而司琺爾便是滿身罪孽。無論對與錯,他都和司琺爾共罪。這是他們之間的羈絆。

「亞哥哥,難道你也讚成他派殺手除去我和戈歆舅父嗎!難道你也不要我這個弟弟,認為我有可能會跟你搶皇位嗎?你相信那個司琺爾,而不要我這個弟弟嗎?他和你到底有什麼關系,我才是和你有血緣的親人,他根本什麼都不是!」泫然欲泣的眼眸,抖動著下唇,禧沙難過地控訴著他。

颯亞心痛不已地將他抱住。「我怎麼會要你的命?我當然不會讚成的。我承認這件事是司琺爾一人的獨斷獨行,可是──會令他痛下殺手的理由,是我,都是我的緣故。禧沙,你非要恨的話,就全都恨我這個哥哥吧,我才是你該恨的對象。」

「……嗚……嗚……我……我怎麼恨得了哥哥,就算、就算……天塌下來,我都恨不了亞哥哥……我愛亞哥哥……好不容易……我才……可以再度和亞哥哥在一起…,可是我好怕……怕那個人又要拆散我們……」

疼惜地為弟弟擦著眼角的淚,颯亞搖頭再搖頭地說:「不,不會。這次絕對不會。我絕對不讓司琺爾再插手我們兄弟之間的事,我這次可以很肯定地說,他絕對不能再次傷害你、分離我們了。」「真的嗎……嗚嗚……我可以……相信嗎?」

「當然可以。這是西琉的皇帝給你的承諾,明天一早,我馬上就宣布你為哥哥的繼任者,只要立你為東宮太子,就算是司琺爾也不能再將你趕出去了。」

颯亞早在宴席上就已經決定好這件事,和兩年前不同,他已深諳宮廷的遊戲規則。一旦不能公開的秘密被公開,就等於是浮上怡而非承認不可的事,要挽回也不可能。只要禧沙正式成為宮廷成員,司琺爾也就不再能以「討伐叛黨」不利於他。幸好自己尚未有子嗣,立自己的皇弟為接班人,於情、於法制都有前例可循,照理說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怕只怕……他,恐怕會大發雷霆,沒有與他商量,便做下這決定……

笨蛋!颯亞在心中暗罵自己,要是凡事都得觀望司琺爾的臉色,他這皇帝真可以不要幹下去了。要學著離開司琺爾,自己去判斷情況,並作出抉擇,不能再將責任推卸,這也是獨立重要的一課,萬萬不能忘記。

「嗯!禧沙相信亞哥哥。」破涕而笑的禧沙,抹去眼淚,天真無邪地說:「我好高興,以後就可以一直留在亞哥哥身邊了吧?放心,亞哥哥,我禧沙一定會努力快快長大,好快一點能幫助亞哥哥,這樣亞哥哥就不需要司琺爾那壞蛋在身邊了。」

咦?颯亞心口隱隱被刺了一下。

「不是嗎?亞哥哥。」禧沙高興地看著颯亞,卻見颯亞面色一黯。

不需要……司琺爾…… 不必留他在身邊……

直到禧沙這麼說,颯亞才理解到,自己與司琺爾在這世上,其實沒有「必要」在一起的理由。羈絆是無形的,在他人眼中隨時都可以切斷的,甚至是他一聲令下就可以讓司琺爾永遠消失在身邊。

那,為何到現在,司琺爾都還在他的身邊呢?

你是屬於我的,颯亞。

啊……原來如此……原來沒有司琺爾咒語般的話縈繞在耳邊,沒有他日日夜夜的以那雙灰藍的眸子拘束著,沒有他緊緊相隨如影的陪伴,他們就會自然而然地分開了。自己只顧著站穩腳步,居然連最基本的一點都不會想過,君與臣,原先就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聯系而已。

哪一天司琺爾不再是他的臣子,那麼他們之間會剩下什麼樣的關系呢?

「亞哥哥!你怎麼突然不說話,怎麼了?」搖晃著他,禧色拉回他的注意力。

「沒……什麼。」颯亞掩飾著自己心中的疑慮,笑了笑。「我只是很高興禧沙這麼為我著想。睡吧,明天還有狩獵活動,你以前連弓都拉不開,現在應該會一點了吧?」

「豈止一點,我進步很多嘍。可是還比不上南夷露露殿下的厲害,她一個女人家卻可以輕鬆地拉十石重的弓,簡直和男人不相上下。」禧沙打個呵欠,縮回被窩裡。

提到這名女子,颯亞才想到問禧沙。「你怎麼會與南夷露露殿下相識的?」

「嗯?啊……是南夷露露殿下自己找上門來的,她說她有個心愛的男人在西琉,她想要重新奪回他,因此需要我……西琉這麼遙遠,我身上又無分文,想回西琉也不能回來,露露殿下肯收留我,帶我回來,我當然就答應了。」

心愛的男人?奪回他?浮現颯亞眼前的是司琺爾與露露共乘一騎的畫面。「那個男人──是誰?」

揉著惺鬆的眼睛,再也支撐不住眼皮,禧沙語聲蒙隴地說:「……她只說是……單姓……的……下等……很俊美的……哈啊……」

聲音最後模糊不清的消失,禧沙已然進入夢鄉,颯亞卻反而睡意全失。

單姓的戀人?奪回戀人?這就是南夷露露來的目的?她打算作什麼?那個戀人該不會就是司琺爾吧?他們以前不只是認識,同時也有過情人的關系──

就算是,現在司琺爾身為西琉力撐一方的重要大臣,那女人打算怎麼樣要回他。

他?司琺爾又如何?他可有意和那女人重溫舊夢,再續前緣? 颯亞咬著指尖,萬般想象都在他的腦海中竄過,交織成一個又一個不安的問號。

這是司琺爾的私事,與他無關,到底司琺兩會怎麼做,自己也無權置啄,但──「阿山。」颯亞匆匆地走到門邊,召喚著自己的貼身侍衛長,並且要他附耳上前,低聲交代著。

聽到他的吩咐,一時間露出錯愕表情的護衛長,困惑地站在原地不動。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快去。」

「是。」護衛長萬分疑惑地低下頭,心中直納悶著:為何陛下竟要求他去找來一套侍女的衣裳,並且還交代要避開他人眼目,偷偷的拿給他?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