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兒子重要
這些年下來,穿越小說看多了,看到井就想跳,根本沒把它當成埋人的墳墓,一直以為它是穿越時空的神器呢。
所以,聶謹言,你還是堅持住,好好活著往上爬吧,千萬別想不開被人家普渡了。
一頭紮進聶謹言懷裡的溫小婉,十分誠摯地祈禱著。
這一刻是值得深深紀念的。溫小婉想貼聶謹言,貼了好幾次,都沒有貼成功,這次算是鑽了聶謹言心防的空子,才得以成功。
溫小婉以前就注意到了,聶謹言不喜歡與人接觸,尤其是女人。他與人站在一處的時候,幾乎都保持著一大步遠的距離,有著桎梏根深的防備。
這是溫小婉認識聶謹言這麼久,第一次貼得聶謹言那麼近。實屬很大的進步了。
這個常年浸淫慎刑司的死太監身上,竟然沒有半分血腥味,反而有一股子淡淡的書墨香--這該不會是娘胎裡帶來的吧?
其實這次值得深深紀念的親密接觸,實際時間不足三秒鐘,就被聶謹言無情地打斷了。
聶謹言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快速地退了一大步,把溫小婉閃出他的懷抱。
綿柔的月光裡,聶謹言深深地垂下頭去,與他身後拉長的影像一樣沉寂。
好在溫小婉早有準備,沒有因為聶謹言的突然逃離,失態地摔個狗啃屎,她只是半真半假地抱怨,「聶謹言,你一點兒都不喜歡我,我撞到頭,你都不幫我揉揉,靠你站一會兒,你還跑。」
那邊已經僵成死屍狀的聶謹言,再也忍不住,嘴角抽了幾抽,呶了好一會兒,才說:「不是不喜歡……」
聲音小的可憐,但勝在某人耳邊極佳。
溫小婉心裡偷笑,面上卻不顯,裝作聽不著,「什麼?你說什麼?」
聶謹言心知肚明,溫小婉一定是聽到了,故意逗弄他的,立刻閉嘴繼續裝死,這回的嘴閉得像大河蚌似的了。
溫小婉自知這回就是把擀麵杖拿來,也不管用了。
溫小婉不強求聶謹言,她只是開朗活潑了一點兒,還沒有到饑渴難耐那一步。
她假裝板著臉地衝聶謹言揮揮手,「睏了,回去睡覺。」
總算輪到溫小婉趾高氣揚一把,可以站到領頭的位置,聶謹言跟在她的後面,可惜這狀態沒有走出去兩步遠,溫小婉又不爽起來,這不是欺負她不認識路嗎?
聶謹言見溫小婉停下來了,他也跟著停下,微微抬起細長的眼眸,無聲地尋問著。
「帶路啊,我哪兒找得到。」
溫小婉這麼扭捏完,聶謹言的額頭上,真心垂下幾條黑線來。
還是那座偏殿,還是那間偏房,溫小婉像烙餅一樣在床上翻來覆去,聶謹言悄無聲息地坐在靠進門口的椅子處安然入定。
許是溫小婉翻得太過兇猛了,聶謹言也有些消受不起了,終於肯施捨地睜了眼睛,問她:「睡不著嗎?」
溫小婉一掀被子,『騰』地坐起來,「外面念經念得快要四重奏了,我要是睡得著才怪。」
溫小婉的聽力實在太靈敏了,那麼稍稍一點兒的動靜,到她這裡,都能區分出來若干種來,何況這種密集型攻擊。
她此刻深深體味到了孫悟空說的那句至理名言,像有一萬隻蒼蠅在耳邊轟隆隆似的啊。
聶謹言雖然不清楚四重奏指的是什麼,但大殿處幾班輪換著的僧侶尼姑的念經聲,聽久了確實不太那麼……容易入眠。
聶謹言想了想,一抖袖子,像變戲法似地從袖口裡,抖出一截有他整手那麼長的玉制短笛。
輕緩悠揚的笛聲,帶著淡淡的憂思,在這深夜裡,如殿外月光般綿柔地響起。
溫小婉捶床的動作很快停止,她愣在那裡,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也不顧自己只穿著單薄的內衣,一下子跳下床,光著兩隻腳丫子,跑到聶謹言的身邊,像是看稀奇物一樣地看著聶謹言吹笛子。
聶謹言本是吹得好好的,原意是想哄溫小婉睡覺得。他是用了內力的,以此笛之音摒棄殿外吵雜的混合誦經聲,沒想到竟還把溫小婉吹下了床,弄得比之剛才還精神了。
聶謹言停下了吹笛,皺著眉瞧著溫小婉,視線最後落到了溫小婉直接踩在青磚地上的雪白秀腳。
誠如莫緋漾的評價,溫小婉這雙腳確實不算小巧,卻勝在形狀極好,雪白無暇,淡粉色的腳趾蓋像櫻桃瓣,嫩如一江春水。
聶謹言默默地扭過臉去,喉間不禁動了一下。
溫小婉沒看到,她以為聶謹言見她光腳下地,生氣了呢,連忙又跑了回去,剛竄回床上,她就問:「相公,你真多才多藝,竟然還會吹笛子。」
這算什麼多才多藝,聶謹言不以為然地說:「禮、樂、射、書、數、禦,乃君子必修之課,」
說到『君子』的時候,聶謹言頓了一下,心裡有些不太舒服,緩了一會兒,才又道:「是我娘教我的,她猶擅箏和笛。」
能嫁到大儒之家的人,估計著也是當世才女。
聶家若不是遭了滅門之禍,依著聶謹言的身份,怎麼也能娶一個像這部小說裡的女主黃沛鶯一樣的名門淑女吧。
別說自己這原身的炮灰女配,就算自己原身穿來,估計著也是摸都摸不到聶謹言的衣袖邊的。
這麼說來,還是自己撿了一個大便宜呢。
好吧,溫小婉雖然不喜歡大儒之家的酸腐--比如投井殉節之類的,但她必須承認聶謹言入了宮、成了內宦,混跡後宮這麼多年,除了面癱之外,仍能保持些許品格,沒像林長海一樣徹底變態,還得托他這門出身,足見聶謹言自小家教甚嚴也甚好。
按那個二貨妖孽莫緋漾所說,聶謹言入宮的時候,十周歲整,而這一時空的古人都早熟。十周歲,夠許多觀念都深深植根,不易改變的了。
何況,還是按那個二貨妖孽莫緋漾所說,他師兄三歲啟蒙、四歲習武,到了八歲的時候,已經小有成就、名聲漸成。甚得師門幼年女眷的崇拜,吸引一眾小女孩子的目光。
嗯、嗯,值得一提的,那個什麼小師妹……
聽說她已經嫁了,很好很好,溫小婉決定以後只要她有機會在佛前焚香,就一定替這位小師妹多多祈禱--祈禱小師妹能生一榻的孩子。
即使這位小師妹以後有機會見到聶謹言,最好這位小師妹的孩子也有一榻孩子了。
聶謹言見溫小婉沉默下來,根本沒有想到溫小婉那顆小腦袋裡,正盤點出一堆麻煩送子觀音的事呢,他還以為溫小婉又被睡意籠罩了呢。捏起手中的玉制短笛,再次吹了起來。
在這溫柔如水的笛聲裡,溫小婉一夜好眠。
位於晉安國皇城中宮西南角的慈寧宮,也供奉著一尊菩薩,那是先皇從南海請回來的一尊珊瑚質地的大肚彌勒佛。
有人叫大肚彌勒佛為未來佛。這尊菩薩笑口常開,笑得是世人看不透之事;大肚能容,容得是世間所有容不下的事。
皇太后薄氏心情好的時候,會按初一十五的例份,早晚親自各上一柱香,心情不好的時候,會讓她身邊的近身嬤嬤田姑姑,替她擺上去。
最近這段時間,皇太后薄氏的心情一直不好,並不是從壽宴上的刺客才有的。是之前,從晉安帝龍耀把她的兒子睿王龍騏派去南方治水開始,她這臉上就鮮少見了笑容。
田姑姑端來一杯熬好、去了異味的杏仁奶,放到皇太后薄氏斜倚著的福壽榻上面擺著的坑桌上。
「太后,喝口杏仁奶羹吧,您一早上起來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未吃過呢,」
田姑姑侍候在皇太后薄氏身邊,有四十多年了。在皇太后薄氏還在娘家做大小姐的時候,她就跟在皇太后薄氏的身邊了。對於皇太后薄氏的喜好厭惡,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今兒一早,五更剛過,皇太后薄氏就早早起床了,卻直到現在,大陽都爬起二竿頭了,未傳早膳更未進食上午茶。
田姑姑看不過去了,吩咐了下人熬了這碗杏仁奶羹,端了過來。
皇太后薄氏微閉著的眼睛,慢慢睜開,瞭了一眼放在炕桌上,散發出醇香氣味的杏仁奶羹,搖了搖頭,「月皎,哀家這心裡苦啊,一點兒胃口都沒有,騏兒五天沒有消息了,南邊瘴氣重、多有潮濕,我的兒金嬌玉貴地長大,哪裡受得那樣的罪,皇上都是好狠的心,這是生生的剜哀家的心頭肉啊。」
短短幾句話,皇太后薄氏說得神色變化好幾番,獨提到『我的兒』時,連『哀家』兩個字都沒捨得用,一雙冷豔高貴的眼裡,迸出無限柔情來。
田嬤嬤哪裡不懂皇太后薄氏,對親生兒子的一片慈母之心。她又何嘗不是。
睿王龍騏也是她看著長大,親手服侍的。
田嬤嬤田月皎一生跟隨皇太后薄氏,因而未嫁、無子。在她的內心裡,完全是把她一手照看大的睿王龍騏,當成她自己的兒子一般看待的。
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女人,在這個時候,感同身受,然後,又非常有默契地咒了晉安帝龍耀一會兒。
兩個人正說得可以叫皇太后薄氏勉強喝下幾口杏仁奶羹時,外面守門的小宮女來報,說是皇后過來請安了。
皇后薄氏,閨名其蘭,是皇太后薄氏的嫡親侄女、鎮國公薄天毅的嫡三女。其母同樣出身高門大戶,乃是輔國公的張華允的嫡長女。
擁有這樣的出身,又有皇太后薄氏做靠山,皇后小薄氏在後宮中的地位應該說是穩固可靠、順風順水。
可惜天不遂人願,正是因為這樣的身份,她頗遭晉安帝龍耀的忌憚,嫁給龍耀這麼多年,半分男女之寵未有,夫妻兩個相敬如賓,連床榻之間的姿勢都是規規矩矩,沒有半分多餘的情趣可言。
這樣的生活方式裡,幾年下來,皇后小薄氏就有點招架不住了,越發往怨婦方面發展了。
她三天兩頭來皇太后薄氏,也就是她親姑姑這裡哭訴,弄得皇太后薄氏不勝其煩,卻也不能在宮門口豎一個『皇后與狗禁止入內』的牌子啊,每每只能是硬著頭皮開解幾句。
這次,與每次差不多。
「姑母,這件事你不能不管啊,什麼叫普渡眾生、超渡亡靈,明明就是皇上找了個藉口,與嘉嬪那不要臉的小賤人,在佛祖清靜地裡,做苟且之事,嘗新鮮調調,那可是皇家寺廟,豈容玷污……」
皇太后薄氏揉著自己的腦門子,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來形容自己這個一腦袋漿糊的侄女了。
明明小的時候,看著挺精挺靈的,這怎麼入了宮之後,變得這般愚蠢了呢。
果然不怕虎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對手。
皇上忽然之間,對超度亡靈之事感上興趣,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誰叫嘉嬪恰好送上一卷《金剛經》呢,誰叫聶謹言又恰好多了那個嘴呢。
當天晚上,她就怒氣衝衝地責問過聶謹言,此意為何?
聶謹言那奴才,解釋得還是有些道理的。
自己與皇上的關係實在太僵了,有些事情更不好說,親生兒子還在南方治水久未歸來。
若是這個時候,自己不趁機緩解緩解與皇上的關係,她嚴重懷疑,等南方不發大水了,龍耀那個白眼狼一定會一封聖旨把她兒子支到北地去抗雪災的。
為了兒子能平安回來,皇太后薄氏決定暫時把這件事忍下來,反正,皇上也沒敢公開做些什麼,隱隱乎乎地做,並沒有傷及她什麼臉面。
偏偏這個時候,皇后這沉不住氣的,來她這裡挑事訴苦。
薄太后輕歎一聲,迂了一口氣,才說:「皇后,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能不能不要總耍小孩子的性子,先不說皇上與嘉嬪在菩蒂殿裡做什麼,即使皇上不去菩蒂殿,菩蒂殿裡也沒有嘉嬪,這一個月裡,皇上可留宿你那裡幾日?」
薄皇后無聲了,剛剛絮絮叨叨的那個勁頭,徹底消失。
不是她不敢算,而是根本不用算,這一個月裡,皇上單獨在她面前出現,都不足三次,還哪次都沒有留宿她的棲鳳殿。
「其蘭,姑母不是指責你,咱們薄家,兩代后位,早被朝裡朝外的各家眼熱了,你要是想把咱們薄家的尊榮保持下去,不重蹈姑母的後轍,你就要儘快攏住皇上的心……還有皇上的身,皇長嫡子必須是從你這正宮皇后的肚子裡爬出來才行啊,過一段時間,又到了選秀的時節了,又會有大批漂亮的女孩子充進後宮,到時候,你怎麼辦。」
自薄皇后入宮幾年來,薄太后還是很少稱其閨名的,這次叫出口,頗顯得語重心長了。
薄皇后剛想張口為她自己辯解幾句,就聽薄太后又說:「姑母知道你的難處,但這後宮裡的女人,哪個不難。一個嘉嬪就叫你沉不住氣,拈酸吃醋鬧騰起來,你後宮主位的深沉氣度擺在哪裡?」
薄皇后被她姑母,訓得低下頭去。
「姑母說句瞧不上的話,嘉嬪一個四品文官的女兒,即使再得寵,生不出兒子來,隨著新一批秀女的到來,她還能得寵幾日?」
生子,在後宮中,才是最為重要的。
母以子為貴,沒有兒子,就是爬到了妃位,甚至貴妃位,最後的結局,與那些什麼位份低的美人、侍人之類的都是一樣的淒涼。
不說別人,只說她自己,當初不就是吃了沒有兒子的虧,才會養出當今皇上這麼一隻白眼狼來。
後宮的女人啊,須沉得住氣,生得出兒子、養得大,腰杆才能硬。
哼,先帝在位時的淑美人,在有名份的妃嬪裡,位份都低到谷底了,家世還差。
後來,只因生了一個皇子,也就是今朝被封為順王的龍嘯,才連升三級,從淑美人升到了淑妃。
如今被兒子順王龍嘯,接到自己府第裡養老。活得比誰都滋潤,把當年嘲笑她的那些人,都氣得三魂出竅。
沒有兒子,皇后都不算得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