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戲出有名
在隆冬時節,還能看到百花齊放、花團錦蔟,溫小婉森森覺得她真是太好命了,更『好命』的還是她深陷在比百花還要怒放的娘娘們中間,有一種很想屎一屎的便秘感。
皇后小薄氏請宮裡眾位娘娘們,以及郡主公主還有她自己的親妹妹賞戲,自不會挑到宮中常用的那個露天大戲臺裡。
這種自虐的事,哪怕被皇宮壓榨得幾乎變態的女人們,也是做不出來的。
皇后小薄氏在冬子月裡舉行戲宴,別出心裁地把戲宴的地址,安排到了宮中一處栽種大型果樹的暖房裡。
這種稀奇的東西,溫小婉在前世見得多了,並不覺得有什麼。由於她職業的自由性,她在原先生活在天朝時,都是夏天去北方,冬天在南方的。什麼稀奇景沒見過。
前世別說農民伯伯扣的大棚了,就說那越來越嚴重的溫室效應,已經快要把整個地球帶成巨大的暖室了,連著北方有些地方,都不那麼冷了。
像晉安國這種用炭加熱,幾層過渡,精心栽養的花花草草,溫小婉除了覺得眼前一亮,並沒有如何的震撼人心,而其他各宮嬪妃以及小主們,卻都忍不住發出低呼,連著與溫小婉一起的嘉妃,也忍不住讚不絕口。
溫小婉並不清楚,這些暖房裡伺養出來的花,除了在北方冬季裡,瞧著新鮮,它還是身份以及寵愛的象徵。
這時就有些妃子小主在旁邊念叨著了。
「前段時間,皇上去我哪兒,見我寫詠菊的詩,就賞了我一盆金盞菊,我當時還想,這大冬天的,可是哪兒找來這麼鮮豔的花兒,原來是這兒啊!」
最近很得寵的,也是新任這批秀女選上來的秀美人,扯著同一宮的一位小主,恰到好處地炫耀著。
溫小婉站在嘉妃身邊,默默地低頭,說到菊花什麼的,她只能想到一元錢硬幣後面的那朵,好吧,她確實是沒有什麼浪漫氣息的女人,但她卻真真實實是位性情中人,好不好?
皇后小薄氏是派著她身邊的幾位貼身大宮女,把宮裡這些受她邀請來的妃嬪小主接進溫室裡的,她本人還沒有到。
溫小婉這點可以理解,皇后是宮裡的大牌,大牌的屁股一般都比較沉,不拖到0.01秒在來,就對不起她大牌的名號了。
令溫小婉很意想不到的是提前來了一步的敏宜長公主,竟在掃視了眾妃一圈後,坐到了嘉妃的身邊,還是靠著她這邊坐的。
坐下來後,還衝她很友好地笑了笑。這種情況,溫小婉有點沒想到,也跟著還了人家一個善意的笑,心裡卻是很不解的。
戲臺子昨天就搭好了,在百花以及各處矮樹的中央。沒有宮中常用的戲臺子大,看來是不打算上武戲,文戲居多的。
最好的正位,當然是留給皇后小薄氏的,正位旁邊有一個側位,那是留給皇后小薄氏的妹妹的,另一邊的那個側位,則是留給宮中地位僅次於皇后的齊貴妃的。
在這幾個位置後面,分別有三個位子,是留給福華宮主位順妃喆喆氏、景福宮主位肅妃嚴氏以及永孝宮主位嘉妃黃氏,而嘉妃位置的旁邊原就是留了溫小婉的位置的,如今不過是敏宜長公主坐過來後,這邊又加了一把椅子。
妃位的後面是兩張椅子了,仁禧宮的主位嫻嬪柳氏以及長寧宮主位渝嬪李氏。
這些個高位份的妃嬪娘娘後面的眾多位小主,就不算數了。那一排從美人排下去的玉人、寶人、侍人,足有個二十幾個了。
看得溫小婉都不捨得數了,她怕有一天晉安帝龍耀會因為這麼一排排如狼似虎、偏又各俱風姿的美麗女人,精盡而亡。
敏宜長公主長相婉約憐人,是標準的鵝蛋臉,柳眉麗成,眉目如畫。
據說敏宜長公主的母妃,也就是先帝的慶貴妃,就是難得一見的傾國美人,敏宜長公主只得這位美人的七分相似,就已經是翹楚嬌美了。
溫小婉在來之前,就打定主意了,不管別人說什麼,她都發揚沉默是金的風格,堅決不開口,給聶謹言那混蛋省點心。
這兩天來,她瞧得出,聶謹言為怕她這次宴會受欺負,做了不少功課,可宮中向來不缺閒言碎語,他做功課又如何,會說的還是會有人說的。
只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她儘量讓自己不會當那個巴掌,回應那些不好的挑釁罷了,免得傳出更難聽的話,聶謹言聽到了會心裡不舒服。
裝聾作啞的溫小婉,並不是真的聾了,她還是能很清楚地聽到各方面傳來的談話聲。尤其清楚的是嘉妃與敏宜長公主的說話。
「前幾天,你皇兄宿在我那兒的時候,與我說過了,那起子流言,你不要信,胡虜國的國王新登基,正是青年才俊,今年不過二十七歲,與你的年齡,正是堪配的。」
嘉妃黃沛鶯說話的時候,輕聲細語,宛如一陣和風撫面,沁人心脾。
溫小婉不得不挑拇指,不愧是原小說中的女主,除有金手指外,人家修煉技術點,也比別人升級快啊。
嘉妃話裡所說的流言,溫小婉也聽過一些。
不外乎是傳說胡虜國為不毛之地,而敏宜長公主嫁過去,雖為貴妃,但頭上還有一個胡虜國的王后,日子不會好過的。
--這種流言,應該是有人有意圖地想要拉深敏宜長公主對當今聖上龍耀的不滿及抱怨情緒。
還有的說敏宜長公主年齡不輕了(比之前訂的兩位,無論是溫小婉還是那位平安候的閨女都大),又傳說相貌不討喜(這麼大沒嫁出去的公主,肯定長得不好看),胡虜國國王已表示出不滿,敏宜長公主嫁過去,一定不會受寵。
--這種流言的傳播者,應該是想加深敏宜長公主的婚前恐懼症,使她知難而退,不敢嫁過去。
無論哪種流言,溫小婉暗猜,都與皇太后薄氏扯不開關係。
皇太后薄氏最近吃了兩個暗虧--一是他親生兒子成親,本是好事,卻被皇上趁機挪了她親侄子的好差事;二是這和親的人選,她三番兩次的利用,都沒有成功。
這時,她心情正不好,不知道挑誰的毛病,才能解心氣,不給晉安帝龍耀下點暗絆子,怎麼能舒服,怕是連一天日子都過不了。
晉安帝龍耀正是聽到宮裡有這樣的流言傳出來,但他做為皇兄,不太好和敏宜溝通。有些話,還是女人和女人之間,說起來,更通暢。
嘉妃是他最近盛寵的,又懷了他的孩子,頗得心意,通過嘉妃的嘴,給敏宜長公主傳話,是再好不過的了。
敏宜長公主如何不懂這些,聽嘉妃說完,她笑道:「敏宜都知道的,娘娘不用替敏宜擔心,這是自己的福氣,別人想搶也搶不來,而自己的幸福,落到別人嘴裡,或許不好,自己覺得好,就是好了,你說是吧,溫婉妹妹?」
裝啞巴的溫小婉,這是本次戲宴還沒有開始,就被點中了,她早知會被點中,沒想到這個處女點,竟然是從敏宜長公主開始的。
敏宜長公主這話說給她聽,是再對不過的了,她嫁了個宦官呢,在別個眼裡,簡直是瘋子傻子的行為,而她自己甘之如飴,可不是別人嘴裡的不好,她自己心裡的好嗎?
事實雖是如此,溫小婉也不願意被人提點出來,特別還是拿她、聶謹言去比敏宜長公主的和親,她覺得有那麼一點兒的不舒服--她之前是和親物件來的。
今天,她本就是想打醬油的,但別人點到她頭上了,她不能躲的,只好打哈哈地應道,「是啊是啊!」多一個字,不肯說了。
敏宜長公主瞧著溫小婉那副全神戒備,卻又偏偏做出很慵懶的模樣,抿了抿唇,沒在說什麼。
嘉妃卻繼續完成晉安帝龍耀交給她的使命,接著說:「你皇兄早早就把你的畫像,給胡虜國的使臣帶回去了,昨個兒咱們的使臣返回來時,也帶來了胡虜國國王的畫像,你皇兄把畫像放到我那兒呢,一會兒等戲宴結束了,你隨我過去,好好看上一眼,我昨兒個與你皇兄一起瞧的,胡虜國的國王長得英姿勃發,很是不錯的。」
嘉妃說到後面,開始調笑起來,敏宜長公主粉嫩的雙頰,見了嫣紅兩片,溫小婉假裝沒有看見的把脖子扭了過去。
溫小婉這麼一扭,就看了在她斜後位的嫻嬪柳芳菡,這位原小說中,比較重要的女配。自她來了以後,這位惡毒隱忍的女配,好像還沒有發揮出原著中的作用來呢。這不科學啊。
話說嫻嬪柳芳函大月份失子後,太醫說她以後子息艱難,晉安帝龍耀就很少踏足她的仁禧宮,直到選秀後,分到仁禧宮兩位新的秀女,皇上才再次去的,卻也極少到她的正堂坐的。
這位眼瞧著是失寵了,但溫小婉覺得像柳芳函這樣有心計的人物,是絕計不會由著自己沉澱到後宮的大深淵的。
溫小婉不巧望她的那一眼,被她捕捉到,她立刻回望過來,溫小婉第一時間地扭頭別處了。
溫小婉原先就與柳芳函不對盤的,那次還被柳芳函帶著她的宮女為難過,這種毒蘑菇,還是有多遠躲多遠吧。
妃位裡,除了嘉妃與敏宜長公主說說話,另兩位肅妃以及順妃,就像兩張照片擺設,一個端著茶盞裡的茶,都能數清楚碗裡茶葉有幾片了,另一個目不斜視,正視前方。
溫小婉對晉安帝龍耀早期封的這兩位妃子,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四妃填了這兩位妃子後,真是太有利於後宮的穩定和諧了。
齊貴妃來得比皇后小薄氏略早些,並沒有帶晴犀公主,來了之後,目光淺淺地瞟了一眼嘉妃,目光尾巴掃的主要還是嘉妃的肚子,兩個人互見了禮後,又重新落座的。
可能因為溫小婉之前的出身是宮女,很被這群妃子們瞧不上,主動與她打招呼的極少,最多就是點頭笑一下,也像是皮笑肉不笑的。
別人不理她,溫小婉也懶得理她們,這種狀況最好,免得真說了什麼不應該說的,倒惹麻煩。
皇后小薄氏帶著她的嫡親妹子鎮國公次女薄彩婷,施施然走進來時,落座的各位全都起身,一起行了大禮,異口同聲道:「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
溫小婉隨大流地做著動作,也道了萬福,心裡卻覺得『萬福』這兩個字太諷刺了,一般叫著『萬福』的,往往連萬中之一的福都沒有。
皇后小薄氏也開始走她姑姑的套路,玩起親善來,眾妃行過禮後,她揮手喚了『平身』,眾妃都隨著她落座。
溫小婉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了一眼站在皇后小薄氏身後的未來睿王妃薄彩婷,只是這麼一看,就端得很驚豔。
薄彩婷單論相貌來看,比不得她的嫡姐皇后小薄氏,但這妞兒有一種特別的氣質,給人一種冰清玉潔、孤高冷豔的韻味,天山雪蓮般的只可遠觀、不可褻玩,應該屬於一眼純女神的震撼。
溫小婉只是匆匆地瞥了一眼,就落座到了她起身的位置上,她沒想到薄彩婷在坐穩後,卻狠狠地看了她好幾眼。
溫小婉心頭一跳,立刻清楚了那青絲軟木紅妝套盒的事,薄彩婷是知道了,而且知道的方式還不對,指不定聽了什麼難聽的說法呢,怕是心裡已經把她當成情敵,恨個要死了。
無緣無故多了這麼一個敵人,溫小婉恨死睿王龍麒了,果然長得太好的男人,都是禍水。
溫小婉在心裡,默默畫圈,詛咒著睿王龍麒,那邊皇后娘娘小薄氏已經開始叫著宮女上茶上點心,以及上戲單子了。
宮裡的戲,梅調打主,唱著辭藻華麗、曲調悠長,但溫小婉是可憐的樂癡,這麼高雅的藝術,對於她如同聽歌劇一樣的痛苦,要不是身邊坐著眾多不懷好意的人,她怕是已經打瞌睡了。
第一齣戲,是皇后小薄氏點的,戲文大體說的是郎才女貌、青梅竹馬的故事,男主角中間雖被出身青樓的女配勾引一下,但男主角最終還是回到女主的身邊,夫妻和睦如初、百年好合了。
很好地反應了皇后小薄氏這些年的心願,可惜啊,戲這東西之所叫戲,大體是只能出現在戲裡了。
宮裡沒有男戲角兒,男角兒也是由女子來演的,那個演男主的女戲子,很有春哥風範,雌雄莫辨,長得頗有幾分俊美風采了。
這一齣戲唱得有一會兒,戲碼子肯定不能每個妃子都能輪著點的,皇后點了一齣,齊貴妃點一齣,剩下三位妃位的就一起商量來一齣吧。
順妃喆喆氏非本國人士,她聽梅調就如同溫小婉聽梅調一樣,根本分不清楚個東西南北音,意思意思地看了看戲本,就把戲本給了嘉妃。
嘉妃只說聽什麼戲都好,還請姐姐作主吧,順位把戲本子給了嚴肅妃,這麼推脫著也不是辦法,嚴肅妃接過戲本子後,客氣了兩句,就點了一齣《妙音奉佛》。
據說這是位很有佛緣的大家閨秀,最後受了我佛感召,終身侍佛的故事。
溫小婉無話可說。
本來這三齣戲唱下去,就能唱好一會兒了,妃位以下的,嬪啊小主什麼的,接過戲本子後大體就是意思意思了,哪還能真點。誰想三更半夜,還會在暖房裡聽戲啊。
等著戲本子又送回到皇后小薄氏手裡時,戲臺上正唱著齊貴妃點的那出《春心願》的開頭。
「別淨是咱們這些做嫂子的點戲,敏宜和溫婉,你們兩個也瞧瞧,有哪出戲是喜歡的,儘管點出來是了。」
溫小婉頭疼了一下,她就知道裝烏龜,也是躲不過那些心懷鬼胎的人滴。
在這個時候,溫小婉並沒有開口,而是把目光望向了剛剛自稱『姐姐』的敏宜長公主身上,微笑著,就是不開口。
說什麼都是錯,反正有比她位份高、年歲大的,人家做什麼,她跟著就是了,沒真正點到她頭上,她死到底。
敏宜長公主在溫小婉殷切的目光中,只得緩緩站起,衝著皇后福了一下禮,說道:「皇后嫂子客氣了,我和溫婉是宮裡的,不好叫宮外來的妹妹瞧著,還是請薄妹妹點一出吧。」
敏宜長公主很好地把戲單子推了出去,溫小婉垂下的頭,嘴角彎了又彎,她就知道強中自有強中手,軟刀子這東西,她永遠學不及人家天生的宮鬥坯子們的。
薄彩婷是個冷美人,溫小婉在原著裡就曾讀過了。這姑娘心性高傲,冷若冰霜,若是換個別人遇到敏宜說的話,多少也能客氣一句,但人家姑娘直接拿起戲單子,就點了一出《黃樑夢》。
溫小婉並不知道這戲是什麼意思,只是在薄彩婷點完後,眾妃嬪們都下意識地瞧了她一眼,叫溫小婉陡生警惕,等她真正聽到戲文後,不由得感嘆薄彩婷真是太把她當回事了。
《黃樑夢》說得竟是一位貌若潘安的才子,高中狀元後,深得全國少女追捧,尤其有一位女子出身極低,還死巴著這位狀元不放,。
得不到狀元的回應,就要死要活地最後終於要來狀元的一張寫廢棄掉的墨寶,被收藏在閨房裡,睹物思人,夜夜做著可以嫁給狀元的夢。
最後,狀元被賜婚,娶了公主,而這位跳樑小丑似的姑娘成了個笑話,流傳至今。
溫小婉覺得她自己與《黃樑夢》中的這位姑娘相差甚遠,真不值得薄彩婷,在大庭廣眾之下,借古諷今。
雖然溫小婉一直在心裡不停地暗示著自己,不要把小孩子的把戲當回事,可聽著這戲,在面對著眾位嬪妃瞧向她的目光,確實有點如坐針氈。
她決定還是出個恭什麼的吧,這個理由很實惠,畢竟她之前喝了一壺的茶呢。
出恭這樣的小事,自然不用向皇后娘娘請示,她與嘉嬪說了一聲,在嘉嬪十分憐憫的目光以及十分憐憫的口氣裡,退出了溫室。
溫小婉出了溫室的門,總算長出了一口氣--NND,這破地方,下次八抬大轎請她來,她也得裝出要死要活的樣子,打死不來了。
別以為她沒有聽見,她出來的時候,不知哪個小主說了一句,「野雞飛上枝頭也成不了鳳凰,也是雞。」
旁邊立刻有人跟了一句,「可不是,她也就是嫁太監的命,還想妄圖睿王千歲,也不找張鏡子照照,配不配得上。」
羡慕嫉妒恨這東西,真是無論在哪個朝代、哪個時空、哪個地方,都落不下啊。
還有,她們這話怎麼不敢當著聶謹言的背後念叨,只敢當著她的背後叨咕,都是欺軟怕硬的混蛋,還是賭自己不會和聶謹言告狀呢?
溫小婉心裡忿忿不平,沿著溫室外面的那條小路,就有點越走越遠,等她注意到她走的地方,已經遠遠超出溫室的範圍時,她的前面有一道九曲迴廊。
她肯定她來的時候,絕對沒有看到過這道九曲迴廊,她……她這是迷路了。
迷路什麼的,真不要緊,溫小婉經常迷路的,但要不要在她迷路的時候,還有一個催魂的聲音傳來,折磨她啊。
「婉兒妹妹,你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