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噁心
杜九不是個爭強好鬥的人,可是卻一直離不開戰鬥,在末世如此,在現世也如此。
也許這就是命,他想。
杜九每一次廝殺玩命的時候,心情都是十分平靜的,他怕死,但每次都當作自己會死。沒有期望,也就不會有失望,更加不會有畏懼。在生死難料的角鬥場上,真正的心如磐石不是磨練出來的,而是被逼出來的。
杜九穿著一身密不透風的唐裝長褲,冷眼看著對面三個肌肉蓬勃的男人,不動如山。
打架確實要脫了衣服打才夠利索,可杜九身上有傷,如果脫下衣服,會被看到整個後背紅得發紫發黑,大大暴露出弱點來。他剛剛解決掉的兩個對手,已經被搬到台下去了,因為杜九出手太快太狠,沒能滿足觀眾的趣味,有些人已經開始叫囂起來了。其中叫得最大聲的就是鄭爽:「給我打死那丫的!」
比賽的規則是十個人爭奪一個冠軍,但拳手們上場前都被告知,贏得比賽獎金五十萬,打倒杜九則有老闆大賞兩百萬!這筆錢足夠他們從此結束賣命的生涯!
這是一場真真正正的車輪戰!目的就是要把杜九給輪死了!
所以鐘聲敲響,三個拳手同時攻向杜九,左面、右面、前面同時包抄,想將他逼進死角裡。杜九沒有和他們硬碰硬,踏上擂臺邊緣的繩索,用力一蹬,身體淩空翻騰,落地後一膝蓋撞上了右邊拳手的肋下!
那拳手慘叫倒地,抱著肚子痙攣,口鼻裡漾出了鮮血。
杜九每次進攻都使盡了全力,因為他的體力有限,必須速戰速決!
沒有把握一招制敵的時候,杜九就在臺上東奔西竄,比起消耗體力他更不能受傷,否則一旦影響了戰鬥力,動作慢上那麼一點,攻擊輕上那麼一點,就會被人逮住圍攻。
當被前後夾擊時,杜九直沖上去,歪過腦袋避開前面的直拳,手臂勒住了前面拳手的脖子,把他撂倒在台板,同時俯身揚起腳踢開背後的另一個拳手。隨後抓緊時機,使勁掰倒在臺上拳手的脖子,哢嚓一聲,別人聽到的是那拳賽的頸骨錯位,杜九聽到的是自己肩胛骨裂開。
糟糕!杜九飆出了滿頭的冷汗,臉色瞬間泛雪白。
他的肩胛骨因為受到猛烈撞擊而產生裂縫,剛才蠻橫的發力,導致裂縫擴大,整塊肩胛骨斷裂一分為二。情況變得相當惡劣,杜九右半邊身子像被碾碎了似的,維持方才的姿勢蹲在擂臺賽,大顆大顆的汗珠滴落台板。
這時被踢開的拳手從後方攻過來,杜九忍痛往旁邊一滾,險險避開他的拳腳。
痛得發狠了,杜九站起身來一甩腦袋,汗珠被甩到了半空之際,他已大步跨前,兩根手指的指尖直刺入拳手的眼窩裡。杜九面無表情地把左手抽回來,抬腿猛踢,那拳手仰面朝天地倒下去,血噴得有兩尺高。
一對三的戰鬥在二十分鐘之內結束,場內歡呼雷動。
然而杜九卻聽不到,他只聽到自己撲哧撲哧的喘氣聲,肺部像個破漏的風箱。
短短的半分鐘之內,失去戰鬥力的三個拳手被抬了下去,新的一批又登上臺來。剛上場的拳手都只穿著短褲,有的高舉起拳頭,有的指指觀眾猛拍胸口,還有一個乾脆兩腳踩著繩索登高叫囂,杜九無需細看,都知道自己的對手們是何等年輕健壯、氣勢倡狂。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早已過了適合打拳的年紀。
當初對陣馮濤,這種世界級的拳手,杜九還有三成勝算,可現在,他壓根就不去想了。
以一敵四,體力不足、身負重傷、沒有武器……何況俗語也有雲,亂拳打死老師傅。
杜九將面臨著他人生中最殘酷和最慘烈的一次戰鬥,背部挨著繩索,行動不靈活,他索性就不動了,明知躲不過的拳腳,他索性也不躲了,只管死死地穩住下盤,把自己當成一堵牆。
讓這些盛氣騰騰的拳手儘管往上沖往上撞,只要牆不倒,必定磕得他們頭破血流!
杜九右手無力地垂下,左手抓住了繩索,身體向後仰,腳下半分沒挪動過。他的眼睛已經失焦,瞳孔黝黑無光,縱使場上最強烈的雷射燈,也照不進他的眼裡。
「叮、叮、叮……」
鐘聲響起,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喧鬧聲……
杜九贏了!
四個拳手都倒在臺上,或是血流滿面,或是折斷脖子,更甚的捂住襠部打滾嚎叫。
杜九的神志一點點的回籠,甚至連自己是怎麼贏的都不知道,被逼到了絕境,已經不是靠理智戰鬥,而是本能支配著這副飽受創傷的身體。
「他媽得有沒有搞錯!」鄭爽掀翻了桌,一把揪住身穿西裝,油頭粉面的經理破口大駡:「你不是跟我保證絕對能弄死他嗎?是你自己親口說他絕對在臺上站不了十分鐘!可你看,你自己看!」
經理抖著嘴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鄭爽恨臺上的人恨到了極點,所以不惜把獎金提高到五十萬,招攬拳手參賽時,連賞金的數目也亮了出來。本以為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況且是九個人打一個,這場比賽應該毫無懸念才對,可是卻……卻沒想到那個叫杜九的人簡直就是銅皮鐵骨。
即使被從後方抱住身體,猛烈地捶打腹部,依然穩月臺上屹立不倒,強悍到嚇人的地步!
鄭爽抽了經理一嘴巴,咬牙切齒:「弄不死他你就等著被我弄死!」
經理深知得罪不起這祖宗,剛想開口求饒,抬眼看到鄭爽後面的男人,嘴巴張開了,也還是一個字吐不出來。鄭爽仍揪住經理的衣襟不放,見到他臉色都變了,像是親眼見了妖怪似的,於是轉過頭去。
杜九不知何時悄聲無息地站在了他身後,頭上淌著血,右邊的髮鬢、側臉、耳朵、頸脖都是血紅血紅的,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他瞧。鄭爽到底還是個公子哥,論氣勢怎能比得上亡命之徒,他身體僵硬,生怕杜九一出手就把自己脖子擰了,就跟在擂臺上擰斷拳手的脖子那樣乾脆。
「我的人呢?」杜九開口問。
「在上面一層的包廂裡……」
「帶路。」杜九扭頭就走,一點兒多餘的情緒也沒有。
經理忙不迭的在前面帶路,兩個保鏢緊跟其後,一行人直奔電梯而去。滿場的觀眾發出了噓聲,從沒見過這樣的拳手,打完比賽跳下擂臺就走,頭也不回的,把全場人生生給冷落了。
鄭爽站在原地,面色由紅轉青,漸漸又變成鐵青。
他以為刑家寶已經夠拽的了,從來沒拿正眼瞧過他,如今才知道,什麼叫一山還比一山高!
鄭爽尋了張椅子坐下,越想越覺得杜九可恨,末了,臉上浮現惡毒的笑容。
魅夜每天晚上都客似雲來,現在又是生意最紅火的時刻,歡聲笑語處處笙歌。杜九踩著紅地毯,大步邁過一個個包廂門前,走道迎面的人都紛紛避開,他的模樣倒也不是兇神惡煞,只是戾氣太重。
別人當然不會知道,杜九現在心神是散的,骨頭也都是散的,全憑著這股戾氣強撐著。他就如同一架蒸汽火車,煤炭已經耗盡了,水也已經燒幹了,所以還能在路軌上行駛,是因為殘留的衝力帶動。
「到、到了,刑二少就在裡面。」經理說。
包廂的門沒上鎖,也沒有人在外面守著,保鏢抓住把手往後一拉,實木紅門就完全的敞開了。
杜九第一眼,就看到那張被薄紗繚繞的圓形水床,第二眼,看到了在床上滾做一團的兩個人。刑家寶在上,打著赤膊,夏明華被壓在下方,光著屁股,兩人嘴親著嘴,相互摟住對方。
霎時,仿佛時間停頓了,門口的人,床上的人,全都一動不動。
十秒之後,刑家寶扯開勾住自己脖子的雙手,翻了個身滾下床,慘白著一張臉瑟瑟發抖。
「九爺……你……我……」
他半晌也沒能順利憋出一句話來,跪坐在床邊不知所措。
夏明華倒是大大方方地坐起身來,襯衫滑下肩膀,腿間的性器挺立,他瞅著杜九,嗤笑了一聲:「家寶,你怕什麼?在名義上我還是你的男朋友,這算不得是捉姦在床。」
杜九閉了閉眼睛,身體一晃,伸手扶住了門板。
「閉嘴!」刑家寶大驚之後總算找回了點理智,倉惶地撲向杜九,嘴裡念念有詞:「九爺,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我和他是……是……」
到底是什麼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杜九不再看他,轉過身就走,得快點離開這才行,否則……
刑家寶連衣服也顧不上穿,拉起褲鏈就追,他被嚇慘了,這輩子從被這麼害怕過,牙齒不停地打顫,腳丫踩在地上的感覺都是虛的,身體像失去了重量。
當時看到杜九血跡斑斑的臉孔,還有震驚的表情,刑家寶心臟狠狠一縮,只感到天都塌了。
「九爺,你聽我說,我真的什麼也沒做,你看我連褲子都沒脫呢,九爺……」他追著杜九挺直的背影,一個勁地念念叨叨。
快要走出俱樂部的時候,刑家寶突然把嘴閉上,他抬起自己的赤腳看了看,腳底板沾到的是黏糊溫熱的血。他又大大的嚇了一跳,拔腿追上杜九,拽住他的胳膊:「九爺,你怎麼了,快讓我看看!」
不看還好,一看他整個人都嚇呆了!
杜九正洶洶的流著鼻血,嘴巴、下顎、脖子和胸口都被血糊住了,可他既也不擦也不管,臉上麻木得沒有絲毫表情,只顧著拼命往前走。
「九爺,你這是怎麼了?你別嚇我啊!」刑家寶哭了出來。
杜九仍要繼續走,但被刑家寶拽著胳膊不放,這一拉一扯間,把胸口那股氣給耗光了,腿一軟就跪在地上了。刑家寶也跟著跪下,緊緊抱住他的頭,打著哆嗦,瘋子似的對那兩個保鏢吼:「還不快幫忙把人送醫院去!」
杜九如果還有一分力氣,肯定會用來推開刑家寶。
這個人噁心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