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隔岸觀火
柳檀雲打定了主意不再過問府里的事,于是大年三十晚上,當著柳家眾人的面,柳老太爺便以柳檀雲年紀小,將管家之權交給小顧氏,這話說完,卻忽地又對戚氏道︰「早些日子你說要在廟里長住,過了年,就叫人將家廟修一修,你日後住在里頭也便宜,年後你去了廟里,瞧見缺了什麼,只管跟老二家的說。」
戚氏心里的石頭才落下,想著日後要幫著小顧氏一把,不想柳老太爺接著就說這話,于是疑心柳老太爺依舊不待見她,見柳老太爺話里已經說了叫她年後去了廟里,未免叫柳老太爺遷怒到柳仲寒身上,便說道︰「多謝老太爺為妾身思量。」
柳老太爺笑而不語。
柳孟炎听了柳老太爺的話,不亞于晴天霹靂一般,後頭便味如嚼蠟一般地吃了兩口飯菜,然後就擱下筷子,不時透過屏風去看屏風後頭的柳檀雲,心想柳仲寒那邊小小的伎倆,竟然能叫柳檀雲將管家之位轉手,心里恨柳檀雲不爭氣,恨自己太信她,又疑心是柳老太爺變了卦。
晚間,借口守夜,柳孟炎叫柳檀雲領了柳清風過來,將柳清風交給呂氏後,便對柳檀雲訓斥道︰「原先我當這點子你輕易就能處置了,沒想到就這麼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夠叫你將管家的位置讓出去。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就叫你母親看著。」
柳檀雲望了眼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呂氏,對柳孟炎笑道︰「父親不是說要穩重嗎?怎如今就心浮氣躁了?」
「你……」柳孟炎狐疑地眯了眯眼楮,「可是听你祖父說了些什麼話?」
柳檀雲笑道︰「布好了陷阱,自然要等人跳進去。不然,早幾年的心思豈不是白費了?」
柳孟炎見柳檀雲笑得胸有成足,便也隨著柳檀雲嘿嘿地笑,就似父女兩個合謀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
笑完了,柳孟炎依舊一頭霧水,問道︰「檀雲,你到底做了什麼?」
柳檀雲笑道︰「管家的事,父親不懂,也沒必要懂。只是我年後要學畫山水,文房四寶並各色顏料,還請父親替我湊齊了,若不是頂級之物,我可不要。」
柳孟炎道︰「你管家多年,府里有什麼,難不成你不知道?」
柳檀雲道︰「咱們家沒有愛作畫的,府里的雖有,但那些東西哪里能用?」
柳孟炎嘲諷道︰「你先學得有模有樣,再拿了好東西吧。」說著,又笑道︰「你且告訴我你祖父是個什麼心思。」
柳檀雲笑道︰「父親,若是拿了不好的東西給我,我學不成個樣子,必然要多費了功夫,若這麼著,就沒有功夫帶清風了。」
柳孟炎一凜,偷眼覷見呂氏听了柳檀雲的話面上帶著兩分期盼,又想起方才被人領著露了一面的柳絳晨瘟頭瘟腦,柳清風卻虎頭虎腦,心想柳檀雲這是威脅他呢,心恨呂氏沒能耐,便笑道︰「要什麼,寫個單子給我,我叫人給你買去。」
柳檀雲笑道︰「多謝父親慷慨解囊。」
柳孟炎不在意道︰「這算不得什麼。」
柳檀雲抿著嘴一笑,又開口道︰「父親,女兒想做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日後還要父親再慷慨一些才好。」
柳孟炎蹙眉道︰「你本就會這些,做什麼要精通?依我說,多看看你弟弟才是正經。」
柳檀雲笑道︰「總歸我閑著沒事,不做這些做什麼?若是做個好吃好喝然後等死的人,我又不是那樣的性子。」
柳孟炎啐道︰「大過年的,說這些話做什麼?」說完,又因柳檀雲那句「閑著沒事」心里泛起嘀咕。
雖不知柳檀雲心里打的是什麼算盤,但見柳檀雲篤定的很,柳孟炎想著柳檀雲一貫的行事,便也靜下心來。心想便是柳老太爺改了主意,柳老太爺要麼將他置之死地,否則一樣保不住柳仲寒。
大年初一,彼此拜年時,柳仲寒、小顧氏夫婦自是滿臉遮不住的喜氣,柳緋月見著柳檀雲,先有些躲避,後頭再見柳檀雲,不禁潸然淚下,說道︰「都是我連累了姐姐。」心想柳檀雲管家多年,這會子沒了差事豈不是在滿府人面前丟了臉。
柳檀雲笑道︰「哪里是你連累了我,是我瞧著自己個都這樣大了,還身無長物,所以想學個一技之長。」
柳緋月點了點頭,然後笑道︰「我跟姐一起學,我要學廚藝,听紅葉說姐在何家里露了一手,叫何家的伯母嬸子們都不敢說話。」
柳檀雲一怔,笑道︰「我還當你要幫著二嬸呢。」
柳緋月癟了癟嘴,說道︰「我跟姐學的如何管家,害的姐丟了差事,哪里還能去幫著母親?頂多交接差事的時候多跟母親說一說罷了。」
柳檀雲笑道︰「你不必這樣,做的事都是為了一家人。」
柳緋月倔強道︰「這會子母親竟利用我,我不許她聲張,她偏將這事說出去。」說著話,又擔心小顧氏多少年沒過問過家里的事,到時候一問三不知,又要鬧出笑話來。
柳檀雲說道︰「隨你,只別叫自己為難了。而且,幫著你母親一把,駱家那邊听說了,面子上也有光。」說著話,心里得意地一笑,心想柳緋月如今愧對的人是她,便是日後小顧氏再怎麼挑撥,在柳緋月眼中,她才是吃虧的人。
柳緋月听了柳檀雲這話,不由地眼楮又是一酸,心想小顧氏雖疼她,卻不如柳檀雲凡事為她思慮的周全。
過了十五,戚氏縱是心不甘情不願,放心不下柳仲寒、小顧氏,也離了家,去了廟里。
柳檀雲叫人將鑰匙、賬冊都交接到小顧氏手上,跟小顧氏講其中的規矩時,有意避著柳緋月,做出一副師尊的模樣,見小顧氏稍有不通,面上就露出不耐煩。
如此幾次後,小顧氏心想自己四十幾歲的人了,竟然要听一個黃毛丫頭指點,于是就對柳檀雲道︰「早年這府里的事我也管過,這些原沒有什麼。不過是收收年例租子,發發月錢針線罷了。」
柳檀雲笑道︰「既然嬸子這般說,我就不多嘴了。」說著,便施施然地回了自己院子里,跟著柳老太爺請來的女先生學畫畫。
沒兩日,柳緋月將原本歸她管的事交托給小顧氏,便不顧小顧氏的挽留,搬出了小顧氏的院子,在柳檀雲隔壁的院子里住下,也求了柳老太爺請了位教授棋藝的女先生來家里,因心里愧疚,便有意到柳檀雲院子里學,好跟柳檀雲多親近一些。
到了二月份,听說小顧氏放出要興利除弊的話,柳檀雲便抱著紅毛,靜靜地等著看小顧氏的笑話。
果然,听說小顧氏將一些沒要緊的差事免了,裁了一些下人,柳檀雲心想小顧氏定是只想著趕緊顯擺自己的管家才能,並未打听清楚這些差事是哪些人領著的。
那邊廂,小顧氏精神抖擻地一鼓作氣將府里許多可有可無的差事免了,一時間,巴結小顧氏的人都說小顧氏比柳檀雲能干的很。
柳仲寒听了,也對小顧氏道︰「就該這麼著,如今辛苦一些,且叫父親知道你的能耐,知道咱們房里也不是吃素的。」
小顧氏得意道︰「我本就是顧家出來的,難不成還比不上一個黃毛丫頭?」
柳仲寒口中說著是,得意之余,又覺美中不足,對小顧氏說道︰「依你之見,咱們到底該選了紹榮的兒子,還是季春的兒子?」
小顧氏心中一刺,心想他們房里什麼都好,唯獨缺了子嗣,便道︰「老爺,此事不急。」
柳仲寒道︰「如何不急?我看父親不肯將折子遞上去,便是因咱們膝下空虛。」
「那該是紹榮的兒子,倘若是季春、叔秋兩個,抬頭不見低頭見,指不定那孩子跟誰更親近。」
柳仲寒忙道︰「父親不喜二叔,倘若知道將來這爵位要交給二叔的兒子……」說著話,夫妻兩人又為難起來。
最後,小顧氏道︰「給母親捎信,問問母親該早一些還是晚一些處置這事。」說完,又琢磨著如何一鼓作氣,將威風立起來。
小顧氏立威頭兩個月,府上賬面上的銀子便比往日多了一些,許不多,卻也是小顧氏比柳檀雲有能耐的地方。
小顧氏不知道的是,那些被小顧氏免去差事的人,此時恨得咬牙切齒,且說其中一人,乃是柳二太爺房里一位姨娘的姨表兄弟,這人原先領著一樣既清閑,又多工錢的差事,此時沒了差事,便求了他表妹說情。
那位姨娘因得柳二太爺寵愛,便有些忘乎所以,叫人捎信給小顧氏,請小顧氏給她表兄再找個差事。
小顧氏接到這信,也不放在心上,心想隔了一府的人,又是個姨娘,哪里能管得了她手上的事,況且柳二太爺如今還要巴結著柳仲寒呢,于是就沒搭理那姨娘。
這姨娘原本是國公府之人,自幼由著姨媽撫養長大,跟她表兄親如親兄妹一般,早先柳太夫人在,不敢求了她表兄去柳二太爺府上,後頭柳太夫人生病,她表兄在柳檀雲手上又得了樣好差事,不舍得離了國公府。于是這姨娘並未再求柳二太爺將她表兄要回來。
如今表兄沒了差事,小顧氏又不肯給她臉面,于是這姨娘就懷恨在心,雖進不得國公府,卻常在自家府里編排一些話挑撥柳二太爺,因知道柳二太爺心里盤算著將府中丫頭生的大少爺送到國公府去,便每常跟柳二太爺說︰「老太爺,我瞧著您是要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放著自家兄弟的兒子不要,那二老爺能要了咱們家的?便是要了咱們家的,您說他們放著正經的夫人生的不要,做什麼要個丫頭生的」
柳二太爺雖不喜這姨娘說的話,卻覺她這話里有些道理,心里也琢磨著柳仲寒是個什麼盤算,說道︰「夫人只怕舍不得自家兒子,要叫大少爺去了國公府。」
這姨娘素來知道柳二太爺自從柳太夫人過世後,便不喜戚氏,編排不了戚氏,便將小戚氏也搭上,說道︰「老太爺,國公府那邊可是個大前程。寧**頭不做鳳尾,都是做不得鳳尾的人說的話。我那兄弟就寧肯留在國公府,也不肯來了這邊的。想來夫人也念著那邊的好呢——那邊是她姑媽當家,怎麼著,那小少爺去了,也受不得委屈。」
柳二太爺聞言,心里也覺這話有道理的很,心想若是小戚氏也看上了國公府,也不是不能夠的事。
隔了兩日,這姨娘說的話又從旁人口中說出,柳二太爺自是不知他府上許多人牽扯的親戚被小顧氏免了差事,因此想著一個兩個都這般說,未必不是戚氏、小戚氏那邊走漏了風聲,于是心里深信戚氏一系是看上小戚氏肚子里的孩子了。
沒等到柳二太爺想出什麼法子試探出小戚氏的心思,柳紹榮的長子便夭折了。
柳二太爺聞言,心疼的了不得,過了小半月,小戚氏恰又生下一女,于是更是懊喪的很,避著人偷偷在房里借酒澆愁。
柳二太爺躲藏之處,雖不是那姨娘房里,但這姨娘素來會生事,其他人也有些忌憚她,于是便由著她借口安慰柳二太爺進了這房中。
柳二太爺嘆道︰「好不容易有了個孫子,竟然就這樣沒了。」
那姨娘虎著臉道︰「不是我說,這大少爺沒的蹊蹺的,老太爺想想,這邊大少爺沒了,那邊姑娘生下來,可不是掐算好的?只怕夫人跟國公府那邊商議好了的,就怕到時候老太爺舍不得夫人生的,要拿了丫頭生的大少爺搪塞國公府那邊。」
柳二太爺聞言怒不可遏,揮手將房里的酒菜砸了,待不信那姨娘的話,又覺戚氏心思詭譎,既然能害了柳太夫人將柳老太爺引到家中,未必不能害了他大孫子,好將她自家佷女生的兒子弄到國公府中。想著,柳二太爺醉中也沒多想,只覺得自己斷子絕孫了,再不能叫戚氏得了好,于是便叫了隨從來,對隨從吩咐道︰「去,將柳仲寒那小子命中無子的事說給族長听,就說有我作證呢,上回子那小子借種,是確確實實的事,都是那老夫人搞出來的鬼。族長若不處置了那老妖婦,我便一頭撞死在母親牌位前。」
那隨從見柳二太爺醉得厲害,又見那姨娘不停地給他擠眼楮,心里也知道國公府二房將這柳二太爺府里的人得罪了許多,便連他的連襟,如今也被小顧氏減去了大半月錢,于是有意報復柳仲寒一房,便領著柳二太爺的話出去了。
柳二太爺醉的不省人事,醒來時,因沒人提起,也就全當沒這回事,只是對著小戚氏所生的女兒不理不睬。
過了兩日,听柳老太爺叫他過去,柳二太爺也是一頭霧水,過去了,瞧見柳仲寒紅著眼楮瞪著他,便心中冷笑,心想他還沒尋戚氏算賬,柳仲寒便敢先瞪起他來了。待見柳氏族長也在,心里又納悶的很。
柳氏族長比柳老太爺高一輩,卻只比柳老太爺大幾歲,說道︰「老二那日說的話,我已經告訴國公爺了。正所謂家丑不可外揚,還請國公爺好好約束佷媳婦。」
柳二太爺乍听這話,只當是國公府里又出了什麼丑事,隨即又想起前頭那句,便堆笑道︰「不知我說了什麼話,就勞族長大駕親自來說?」
柳氏族長道︰「莫不是你忘了?便是你提起的仲寒糊涂借種一事。」說著,又對柳老太爺說道︰「國公爺,仲寒身份非比尋常,膝下不可無子。」
柳老太爺說道︰「仲寒還年輕。」
因在孝期里頭,柳仲寒也不好胡謅說自己房里姨娘有了孕相,便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想著如何好將此事敷衍過去,不想那柳氏族長又開口了︰「仲寒既然走上那糊涂路,可見他是當真沒法子了。不如就叫仲寒及早在族里挑個伶俐的孩子管教,也省得日後倉促行事,找不到個伶俐孩子繼承家業。」說著,眼楮里就露出希冀的光。
柳二太爺心想難怪他一句糊涂話就能叫動了族長大駕,原來這柳家族長也等著撿便宜呢。
柳仲寒嘴張了張,想起戚氏說過便是他日後有了兒子,旁人也要說那孩子是借種得來的,于是先狠柳孟炎使出這惡毒法子,後恨柳二太爺舊事重提,最後又恨柳家這群心懷叵測之人煽風點火,將這無中生有的事傳的沸沸揚揚。
柳二太爺忙道︰「仲寒那時是糊涂,此時定不會再做這事。」說著話,見柳仲寒並不領情,便也冷了臉。
柳二太爺笑道︰「這事自有我跟仲寒說,就不勞族長大駕了。」
柳氏族說道︰「並非我要說這話傷了仲寒的心,實在是……國公爺若有個萬一,見不著下頭孫子如何,如何能放心將國公府交給仲寒?」
柳老太爺連聲說著是,又陪著柳氏族長說了一些話,便叫人送了族長出去。
柳仲寒待柳氏族長走了,便對柳二太爺冷笑道︰「叔父何必要害我?」
柳二太爺並不搭理柳仲寒,因家中並無孫子,又舍不得叫旁人過繼到柳仲寒房中,便道︰「大哥,仲寒還年輕,且等一等。」
柳仲寒見柳二太爺替他說話,心里一暖,隨後想起此事就是柳二太爺挑起的,便又陰沉了臉,心想戚氏說得對,及早過繼了子嗣,也好叫柳老太爺及早將爵位給他,況且如今的形勢是他不答應,外頭人也等不及了,便道︰「父親,人說生恩不如養恩,想來那孩子養在身邊,應當跟親生無多大差別。不如就依著族長的話,過繼了孩子來養著。」說著話,又小心翼翼地看著柳老太爺臉色。
柳老太爺思量一番,便笑道︰「如此也好。只是你母親,如今眾口鑠金,我若說不疑她,便有些假仁假義。你又這般大了,也不好罰她什麼。且叫她在廟里潛心禮佛吧,日後你也不要送了信給她,免得又落人口實。」
柳仲寒不料柳老太爺這般輕易地便答應了,便愣住,呆了一會子,心里復又喜悅起來,心想柳老太爺不管怎麼想,都是屬意于他的。
柳二太爺忙道︰「大哥不可,仲寒還年輕。」說著,又勸柳仲寒,話里話外皆是柳仲寒定會再有親生子嗣的意思。
柳仲寒因柳二太爺挑起此事,便不肯理會柳二太爺,從柳老太爺這邊回去後,便忙著跟小顧氏說了這事。
小顧氏聞言,自然也高興,對柳仲寒道︰「咱們房里什麼都不缺,就缺個繼承香火的男孩兒。」說著,便在心里盤算著哪個孩子好。
柳仲寒說道︰「且等等,瞧瞧三弟媳婦能生下個什麼。」
小顧氏聞言,心里想起這幾日上門送禮的柳氏族人,盤算著且先敷衍著外頭人,待收夠了禮,再定下來。
因是柳仲寒要過繼子嗣,于是柳氏一族聞風而動。
柳仲寒見眾人紛紛來討好他,又納悶柳孟炎怎沒有動靜。
陽春三月,沈氏生下一子,柳老太爺給起了個名字叫柳清塵,除了柳檀雲,旁人誰也不知道柳老太爺曾想將這名字給柳仲寒被抱走的兒子。
柳仲寒依著戚氏早先的話,對柳老太爺說道︰「父親,兒子眼中季春的孩子本就跟兒子的孩子一樣,與其養了旁人家的孩子,不如養著自己親佷子。如此也免得父親的家業落到旁人手中。」
柳老太爺說道︰「你可是不知道你三弟捎過來的信?」
柳仲寒一愣,說道︰「什麼信?」
柳老太爺說道︰「你三弟媳婦生的時候有些艱難,壞了身子。日後也就指望著這一個兒子過日子了。」說著,心想柳季春倒是比柳仲寒聰慧多了,知道不可與柳孟炎對著干。
柳季春想起戚氏又說若是柳季春說出孩子體弱又或者沈氏病弱,便是柳季春向柳孟炎投誠的意思,忙道︰「父親,季春正值韶華,想來……」
柳老太爺說道︰「你三弟媳婦乃是重情之人,哪里舍得。若是等你三弟房里再有子嗣,只怕要等上一些時候。如今還在你祖母孝期里頭,只要要過上幾年才有消息。你選了別人家的吧。」
戚氏信里只說柳老太爺喜歡自家孫子,卻並且說倘若柳老太爺不樂意叫柳仲寒過繼了柳季春之子該怎麼著,于是柳仲寒心里又茫無頭緒,就又悄悄地寫信,叫管嬤嬤的兒子替他捎給戚氏,問一問如今他該怎麼著。
柳仲寒那信又落到了柳檀雲手中,柳檀雲看了,見信里柳仲寒求問戚氏該怎麼辦,便將信給了柳孟炎。
柳孟炎看了,先鄙夷柳仲寒忒大的人卻沒有自己的主意,隨後尋了人,又仿了一封信,卻是在信里叫柳仲寒選柳氏族長的三孫子的兒子,只說那三孫子是庶出,也沒什麼出息,將來那小孩子必然跟親生父母那邊不親近;況且孩子又是族長家的,柳二太爺知道了,也不敢阻攔這事。寫了信,便又叫柳檀雲拿給管嬤嬤的兒子,叫管嬤嬤的兒子重新遞給柳仲寒。
柳仲寒接了信,好半天才想起那柳族長的三孫子是哪個,與小顧氏參謀一番,便听小顧氏說道︰「母親的話有道理的很,那老三媳婦我見過,半日憋不出一句話的主。那孩子到了咱們這,諒他們家也不敢再跟孩子來往。」
柳仲寒嘆息道︰「便連母親遠在外頭,也看出二叔那不良居心。」
小顧氏冷笑道︰「他們房里沒了兒子,便也要我們陪著他們斷子絕孫不成?」說著,又與柳仲寒商議著如何跟柳氏族長說這話才不顯得他們有求于人。
柳仲寒打定了主意後,才跟柳氏族長悄悄地說了這話,柳氏族長沒想到柳仲寒看上了他那個曾孫子,想著總歸是自己家里的孩子得了那好前程,便忙答應了,只說柳仲寒跟柳老太爺說定了,他便去看了黃道吉日,開了祠堂,寫下立嗣書。
沒承想柳仲寒才跟柳氏族長說了這話,柳氏族長的三孫子便下了獄。
柳氏族長急著救人,因那兒子不在柳孟炎管轄下,便又求了柳孟炎襄助。
柳孟炎先急忙幫著救人,後頭卻對柳氏族長道︰「三弟是罪證確鑿,狀子已經遞到刑部去了,便是我也幫不了忙了。」
柳氏族長道︰「才剛下獄,怎這麼快就遞到了上頭?」說著,因早先不跟柳孟炎親近,又疑心是柳孟炎下的手,也不再求了柳孟炎,另外托了人情要救了三孫子出來。
誰知,後頭查證一番,那庶出的三孫子卻是替嫡出的二孫子頂的罪。
柳氏族長忙著又要去救二孫子,忙活了半日,二孫子被定了罪,秋後就要流放。
待送了那二孫子上路,柳氏族長冷不丁地听二孫子說道︰「祖父,咱們這樣的人家,哪里有被流放的?害孫子的人不是旁人,乃是二太爺,他一向攔著不許國公府的二哥立嗣。除了他,還有一個便是老三,老三是巴望著陷害了我,他自覺脫了罪名,然後就能借著兒子飛黃騰達呢。不然,憑孫子犯下什麼事,哪里會這麼快就判下來?」
柳氏族長听了這話,心想二孫子流放在即,哪里會說假話陷害旁人,不由地老淚縱橫,既恨三孫子心狠,又恨柳二太爺手辣,待送了二孫子上路,便去了國公府尋柳老太爺討要公道。
柳老太爺將柳二太爺叫了來,叫柳氏族長當著柳二太爺的面問話,柳二太爺當然要推說冤枉,賭咒發誓說此事他並未插手。
因這麼一耽擱,便浪費了兩年光陰,因柳二太爺、柳氏族長阻撓,幾次三番,柳仲寒也沒選好孩子,反倒將柳氏一族鬧得雞飛狗跳、七零八落,柳仲寒跟柳二太爺、柳氏族長彼此間的怨氣越積越深。
兩年後,瞧著時機對了,柳老太爺原本想著對外稱病,逼著柳仲寒選了柳清風兼祧兩方,如今也懶怠做戲,將柳氏族長、柳二太爺、柳孟炎、柳仲寒、柳季春、柳叔秋喚到一處,說道︰「為了老二立嗣之事,一家人鬧得人仰馬翻,算是什麼樣子?傳出去,也叫人看了笑話。」
柳仲寒說道︰「兒子慚愧的很。」
柳老太爺點了頭,然後說道︰「如今,且說個準話吧,到底要如何處置這事。」
柳二太爺望了眼柳氏族長,待要開口,見對方也開了口,就又閉了嘴。
柳氏一族七零八落,罪責當然要落在柳氏族長身上,于是柳氏族長道︰「老夫再無顏面擔任組長一職,年後便卸任。」
柳老太爺點了頭,說道︰「我歲數也大了,只怕也熬不過多少時日。依我說,還該盡快將子嗣立下來。」
柳仲寒點了頭,被那唾手可得的爵位釣了三年,心里早急的了不得,恨不得柳老太爺此時便替他指定了哪個。
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柳氏族長家里經了這麼雞飛狗跳的幾年,也瞧出柳孟炎的能耐,看出這晟安國公府真正能說得上話的是柳孟炎,想著總歸不能順了柳二太爺的意,便道︰「依我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清塵尚小,看不出將來是個什麼模樣,清風倒是伶俐的很,便叫清風兼祧兩房,如此可好?」
柳孟炎忙道︰「多謝族長抬愛,清風年幼無知,且又是孫兒房中獨子,實在是……」
柳二太爺哼了一聲,見柳老太爺並且反對,便想原來柳老太爺早有了主意,虧得他還真以為柳老太爺要在滿族里挑。
柳仲寒愣住,一時沒了言語,扭頭就看見柳老太爺看他,嘴唇動了動,說道︰「父親,此事……」想要說容後再議,又怕一拖又是幾年,柳老太爺若過世,指不定柳孟炎下什麼黑手,于是一咬牙,說道︰「听憑父親處置吧。」
柳老太爺松了口氣,對柳氏族長道︰「那就清風吧,還請族長定下日子。之後,我也這把老骨頭也能放心將府里托付給仲寒了。」
柳氏族長笑著答應了,又夸了柳清風幾句。
柳仲寒頭腦昏昏糊糊,不知該高興終于做了這國公府的主人,還是該恨自己的香火要由著柳孟炎的兒子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