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那時年少

　　「……接下來，該頒出的獎項是大家十分關注的最佳男演員。」

　　頒獎台上的嘉賓笑著晃了晃手裡的信封。金色卡紙的一側印著電影節logo，另一側則寫著獲獎演員的名字。

　　「他很年輕，也很有天賦。他讓很多人知道，一分的機遇要配上九分的努力，就會可能得到十分的回報。他是目前為止，得到最佳男演員獎的演員當中，年齡最小的一位，但他的前途一定和其他前輩一樣，不可限量。」

　　「獲得最佳男演員獎的是——《風之旅》中埃布爾的扮演者，宋霖！」

　　那一晚的頒獎典禮，對年近十六歲的宋霖來說，就好像是豁然打開的一扇門。門後的世界，與眾不同。他站在門口，猶豫不決，有人在他背後輕輕推了一把，徹底踏入了這個真正改變他一生的世界。

　　「哈哈，我就知道你會成功的！」

　　頒獎典禮結束後，宋霖見到了一直在等候自己的經紀人孟章。才二十出頭的孟章和宋霖是鄰居，也算是一起長大的兄弟。今天的獎盃不僅對宋霖來說十分重要，孟章亦然。

　　「阿霖，你是影帝了！我手裡出了影帝了！」

　　孟章笑得十分高興，給了宋霖一個大大的擁抱。年輕的少年臉上流露出靦腆的笑容，卻也高興地回抱了他的兄弟。

　　「你好。」

　　有人突然打斷了屬於他倆的慶祝。宋霖回頭去看，看到了站在不遠處，一身西裝革履的青年。

　　「你好。我是寰球影視的職業經紀人，我姓賀，這是我的名片。」

　　宋霖看著孟章接過了名片，他湊近一看，看到燙金名片上「寰球」大大的logo，還有底下一行職業經紀人的身份重生巨星加工系統。

　　「據我瞭解，孟先生是獨立經紀人，小宋先生也沒有和任何公司簽約。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回國發展？」

　　十六歲的宋霖並不知道賀闐的出現意味著什麼。但賀闐口中回國後的舞台，就好像是一塊巨大的充滿誘惑力的蛋糕，讓宋霖生出了一絲猶豫。

　　賀闐並沒有當場讓他們做出這麼大的決定，體貼了留了聯繫方式，並誠懇地希望雙方能夠有這樣的合作。

　　在回到合租的公寓，宋霖還握著名片在看，孟章遞給他一杯開水說道：「其實回國也挺好的。國內市場巨大，你的發展前景也完全可以預料得到。」

　　國外不好嗎？

　　並不是。

　　宋霖和孟章都清楚，國外的市場對華人來說，並不寬闊。不是所有外籍導演都願意用華人演員的。

　　動心的不僅是宋霖，孟章也有幾分動搖。

　　作為經紀人，孟章比宋霖更清楚市場對於一個演員的重要性。

　　宋霖並沒有猶豫太久，在和孟章商量後，他們聯繫上了賀闐。也是在那時候，宋霖第一次遇見了那個叫閆寧的男人。

　　*

　　有時候，遇到一個人，不管好與壞，都是一場毫無預料的緣分。

　　宋霖遇上了閆寧，鋪天蓋地而來的溫柔體貼，讓從小生活在父親暴力之下的宋霖，毫不猶豫地一頭栽了進去。

　　那段時間，就連孟章都不覺得宋霖喜歡上閆寧是件奇怪的事。他太清楚宋霖這些年經歷過的事情，太明白宋霖會動心認真的原因。

　　至於閆寧的性別。這又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情。對於在國外長大的宋霖和孟章來說，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是真心愛著的，那就足夠了。

　　孟章就是在這樣一個完全放心的狀態下辭了職，回家專心陪著妻子。而宋霖，從那時候起，成了賀闐手裡的藝人，同時和閆寧保持著戀人關係。

　　閆寧是個浪漫起來絕對讓人想不到的男人。

　　他可以前一刻還在和宋霖電話聊天，說自己在f國談業務，下一刻就會捧著鮮花敲響了宋霖的家門。

　　有的時候，還會貼心地親自下廚，為趕了一天通告滿身疲憊的宋霖做一桌西餐。

　　宋霖不喜歡花，也不喜歡西餐。可面對閆寧時不時的浪漫，他卻始終不發一言，全然接受。他太明白感情的來之不易，不願意任何的不協調破壞這份他渴望追求一輩子的感情，分崩離析。

　　但很多時候，矛盾和不相容的種種其實是從一開始就埋在了地下。

　　浪漫的生活不會持續。自從有了共同生活的房子之後，閆寧很少會夜不歸宿。那是宋霖和閆寧確定關係後，閆寧第一次沒有任何理由地在外夜宿，並且關掉了手機。

　　宋霖夜不成寐，苦苦等了一晚上。等來的是閆寧第二日的漫不經心。好像是在這天之後，在宋霖毫不知情的時候，在他和閆寧之間已經劃下了一道分界線。

　　「今天又不回來了？」

　　從雜誌社結束工作出來，宋霖坐上車的第一時間就給閆寧打去了電話。

　　聽著電話那頭閆寧的聲音，宋霖嘆了口氣，抬眼看到坐在副駕駛座的賀闐回頭看，忙彎了彎唇角，露出個無奈的笑容。

　　「好吧，我會早點睡。你也要好好休息，不要太忙。」

　　看到宋霖掛了電話，一直回頭的賀闐終於開口詢問：「阿寧又出差了？」

　　宋霖不知道賀闐和閆寧之間的一些小暗語，聽到賀闐問閆寧是不是出差了，他也只是老老實實按照閆寧的說法回答。

　　「嗯。說是公司最近出了點問題，所以出差了。」宋霖苦笑，「最近阿寧的工作好像很忙。」

　　「大概是年底了，所以工作多。」賀闐安慰了兩句。

　　宋霖當然不知道，閆寧說的「出差」在賀闐的心裡頭，其實有著另外一個解釋——閆寧說出差，十有*就是在和其他人在一起。

　　宋霖別過臉去看車外的街景，賀闐突然問了一個問題：「你們在一起多少年了？」

　　多少年？

　　宋霖笑了笑：「有十七八年了。」

　　賀闐的這個詢問，在最初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宋霖的注意。他以為，這只不過是一個最普通的問題，卻根本沒想到這裡頭還有其他深層次的含義。

　　在看到郵箱裡的那些照片、視頻的時候，宋霖的手在發抖。

　　一顆心，一點一點沉下去，浸了冰水，透了寒意，也終於明白了心寒是什麼滋味。

　　宋霖開始慢慢調查閆寧的事情。哪怕他的能力不夠，也在摸著蛛絲馬跡一點一點地尋找真相。

　　他開始認清自己在閆寧心裡的地位，開始慢慢和閆寧疏遠。卻也發現，只要自己稍稍顯露出要遠離的姿態，哪怕閆寧背對著他，也會很快伸手將他重新拽回來。

　　直到那年電影節，宋霖再度與影帝擦肩而過。

　　*

　　從十六歲在國外拿下影帝大獎之後，宋霖已經有二十年的時間，沒有再拿過這個獎。他拿過零零散散的各種小獎，獲得過形形□□的提名，也曾經多次成為影帝的熱門候選人。

　　只不過，當失之交臂的事情發生過一次兩次三次後，他的名字只要出現在影帝提名內，必然會引起別人的哄笑，也必然沒有任何結果。

　　宋霖不是沒想過情場失意，事業場上能夠得意一次。但是顯然，當聽到頒獎嘉賓宣佈獲獎演員名字的時候，宋霖的心還是再一次有了失落。

　　他微微側頭，看向隔著一條道站起來的青年。

　　那個青年很穩重，在起身的時候，還和周圍的人擁抱頷首秀才娘子的錦繡年華。宋霖看著他，緩緩收回了視線。

　　只是又一次失敗而已。

　　宋霖垂下眼，握了握手。

　　只是又一次失敗而已，他才三十六歲，還有別的機會，還有扳回一城的機會。

　　然而，當看到和衛彥在一起的閆寧，宋霖這一次，終於體會到，什麼叫身處冰窖的感覺究竟是怎樣。

　　他一直在努力拉遠自己和閆寧的關係，可當這個男人將過去二十年的情分，用「包養」兩個字做解釋的時候，宋霖除了心疼，已經只剩下麻木。

　　一份感情，雖然不能說過去就過去了。但懸崖勒馬的瞬間，宋霖還是撐住了。

　　只是撐住了快要崩潰的情緒，卻沒有撐住自己的命。

　　在疾馳而來的摩托車撞上身體的瞬間，他睜開了眼睛。

　　床頭開著小夜燈，燈光微弱，並不妨礙睡眠。沈鶴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長舒了一口氣。

　　好久沒做過去的夢了。今天會突然想起那些事情，大概是因為白天聽說閆老先生過世，所以才會想起過去的事情。

　　沈鶴揉了揉額角，見有燈光從半闔的臥室門外照射進來，掀開被子下了床。

　　臥室在走廊的一頭，往前走兩步是書房。

　　玻璃推拉門開著，穿著睡袍的男人背對著門口，正站在書架前翻閱資料。沈鶴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轉身給倒了杯茶遞過去。

　　「新劇本有問題？」

　　盛伯雍回頭：「嗯，不過問題不大，剛才已經跟製片和編劇電話討論過了。」把手裡的書放回書架，盛伯雍伸手摸了把沈鶴額頭上的汗，「做噩夢了？怎麼滿頭冷汗？」

　　沈鶴笑笑，仰頭去親吻盛伯雍的唇角：「白天陪靜姐看了部恐怖片，做夢嚇著了。」

　　自從幾年前拿了影帝后，沈鶴和盛伯雍就正式在國外領了結婚證。雖然國內還不能認同證書的合法性，但那一張紙對兩個人來說，卻有著特殊的意義。

　　就連粉絲們也連帶著認可了他倆的關係，似乎並不覺得這份感情有哪裡突兀。

　　「要不要我陪你睡？」

　　盛伯雍問得認真，眼底卻帶著揶揄的笑意。沈鶴笑了一聲，伸手抓著他的衣襟，把人拉到身前：「明天不用早出門，也沒有通告？」

　　「對，沒有。」

　　「正好。我也沒有。」

　　最後的聲音，湮沒在唇上深吻中。

　　宋霖微微仰頭，視線中是男人修長的睫毛，和沉醉在吻中的專注神情。

　　他閉上眼，張嘴咬住對方的唇瓣。

　　當時年少皆如煙，還好，我最後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