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終是錯過

　　陽光從厚重的窗簾縫隙間照進來，賀闐推開門，無視了地上的狼藉，直接走到床邊。

　　房間裡瀰漫著特殊的氣味，房間的地板上扔著零散的衣服。

　　賀闐看了眼床上團得高高的被子，伸手一掀：「阿寧。」

　　掀開的薄被下，男人一絲.不掛地躺著。身側的女人發出一身尖叫，慌裡慌張地從床上爬起來。

　　賀闐隨手抓起地上的一條裙子往女人身上拋：「穿上。」

　　女人捋了把長發，匆忙套上裙子，低著頭就跑出房間。出去沒兩步，她又回到房間，低聲詢問：「賀先生……之前答應我的……那個劇本……」

　　「回頭劇本就會交給你的經紀人。」賀闐沒有看她，彎腰喊了兩聲閆寧的名字。床上的男人動了動，終於睜開眼。

　　「幾點了？」

　　閆寧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額角。

　　「不算晚，距離電影節還有三個小時。足夠你的女伴回去好好打扮跟你走一次紅毯了。」

　　總算從昨晚的醉生夢死中清醒過來的閆寧靠在床頭，看著站在床邊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撇了撇嘴角：「金發碧眼不是我的那杯茶。」

　　「那說不定，今年的戛納，你會遇上看對眼的人。」

　　*

　　賀闐從來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居然也會有靈驗的那一天。

　　當台上的頒獎嘉賓說出這一年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的得主時，坐在人群中的一個少年愣愣地站了起來。他身邊的人們興奮地抱住他，貼面親吻，從賀闐的角度看過去，那個少年有著幹淨漂亮的側臉。

　　「剛才說他的名字叫什麼？」

　　閆寧突然發聲。賀闐愣了愣，回頭：「好像姓宋，叫宋霖。」

　　少年已經站在了舞台上，笑容靦腆，似乎有些意外自己居然會拿到影帝。

　　「十六歲。」聽著少年在舞台上的感謝詞，閆寧意味深長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個年紀挺好的。」

　　閆寧沒有說話。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最清楚閆寧的小動作和心思——閆寧的這個眼神，這個笑容，分明是對台上的少年產生了興趣。

　　「阿闐，等下結束，幫我去認識認識這個孩子。」

　　*

　　閆寧十四歲的時候開始知道自己的性向異於常人，加上閆夫人嬌慣這個兒子，總是盡全力滿足兒子的一切需求，閆寧在十六歲的時候，就不缺少床伴。

　　男人，女人。

　　他不在意性別，只要是看得入眼的，就沒有他睡不到的人。賀闐知道閆寧從小喜歡什麼類型，大多都是像宋霖這樣看著乾淨剔透的。

　　而且，閆寧擅長和人拉攏距離，外表又文質彬彬，宋霖會那麼快淪陷，完全在賀闐的意料之中。只是看著少年幸福的笑容，他心底到底還是盼著這份感情真的能一直走下去萌寵。

　　剛剛獲得影帝的少年宋霖，有著讓人驚豔的才華。閆寧在寰球工作幾年，手底下也帶著不少藝人，但是幾乎沒有誰能有宋霖這樣的靈氣。

　　閆寧提議讓宋霖跳槽到寰球，宋霖明顯有一些猶豫。

　　「寰球可以給你的資源更多，畢竟寰球在國內的影響力很大，能為你提供的舞台也很廣闊。」

　　賀闐從來不會拒絕閆寧的囑託，他第一次在宋霖以及宋霖的經紀人孟章面前建議跳槽的時候，心裡已經很清楚，不管孟章答不答應，宋霖或早或晚都會進寰球。

　　然而，讓賀闐沒想到的是，孟章會主動提出辭職。

　　「嫂子不太樂意孟哥在這一行做，一年到頭陪在身邊的日子沒個幾天。」

　　自從宋霖和閆寧確定關係後，賀闐就發現，這個少年從來不會在閆寧面前遮遮掩掩。他很少在心裡藏著事情，自己的出身、高興的事情、不高興的事情，他都會和他們講。

　　孟章一辭職，宋霖就如閆寧所想的那樣，很快和寰球簽訂了合同，成為賀闐手底下的藝人之一。

　　寰球很看好這位十六歲就拿了影帝的少年演員，幾乎不用閆寧動用關係，寰球就把最好的資源全部放在了宋霖的面前。賀闐甚至一度以為，很快的，宋霖會再度拿下一座影帝獎盃，而自己也會成為為數不多的手下能出影帝的經紀人。

　　只不過，他似乎把一切都想得太過美好了。

　　他以為，閆寧這一次是動了真感情。因為完全看得出來，閆寧對宋霖的態度，和對其他床伴的完全不同。

　　閆寧會開會的時候，給宋霖發短信；他會在吃西餐的時候，為宋霖切割牛排；甚至他還會在宋霖發燒的時候，一直陪在身邊。

　　這是閆寧從第一次談戀愛以來，一直沒做過的事情。他太習慣和男男女女相處，或許可以說，閆寧他根本就不曾動過感情。

　　賀闐一直以為，這一次真的是終結。閆寧會老老實實和宋霖在一起，從青年到壯年再到老年。

　　但很快，他被閆寧的一通電話叫到了酒店。

　　酒店房間是被一個身上只裹著浴巾的女人打開的。只站在門口，賀闐就聽到了房間裡頭粗重的喘息，還有分不清男女的呻，吟聲。

　　他看到床上廝混的男男女女，看到閆寧從男人身上爬起來，終於聽到自己微微顫抖的聲音：「阿寧……」

　　「給他們幾個找點資源。」閆寧抓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一披，一邊往浴室走，一邊道。

　　「我以為你不會再找別人了。」

　　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閆寧往臉上潑了潑水，抬頭看著賀闐挑眉道：「我和阿霖談戀愛，跟找床.伴有關係？」

　　「……」

　　賀闐嘆氣。是他想多了。閆寧只會覺得擁有的不夠多，哪裡會滿足身邊固定一個人。

　　「對了。」閆寧突然喊住賀闐，「聽說阿霖入圍了金像獎？」

　　賀闐一愣：「對。這次是最佳男演員。」他有些高興，「聽組委會的意思說，這次獲獎的可能性很高，說不定寰球也能出影……」

　　「給組委會塞點錢，別讓阿霖獲獎。」

　　「阿寧，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在說什麼？」

　　賀闐吃了一驚。然而，閆寧的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他最近飛得太高了。」從浴室出來，賀闐樓住貼上來的女人，在對方的脖頸上留下一個咬痕，「我想要的是養在籠子裡的鳥，不是飛在天上的鷹。」

　　閆寧的決定，賀闐不會拒絕。但這樣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後，賀闐終於不忍再看到宋霖灰心的神情。可閆寧的話，卻讓他的心漸漸發沉。

　　「你會不會有一天，後悔對阿霖做了這樣的事情？」

　　「不會。如果他飛得太高了，才是我該後悔的事情。」

　　*

　　賀闐自問是瞭解閆寧的。

　　他從小就是霸道的人。該是他的東西，他從不會讓給任何人。這些年給那些床伴的資源，都不過是他願意的交易。

　　「賀哥。」

　　聽到身後傳來的說話聲，賀闐闔上合同，轉頭看向走路姿勢別彆扭扭的衛彥。

　　這個孩子是他最近從酒吧發現的，如今已經成為了閆寧的新寵。

　　想起之前帶這個孩子去試衣間換衣服的時候，在他身上看到的淤青痕跡，賀闐垂下眼簾。

　　閆寧在床上有著特殊的癖好。他的那些床伴，大部分都曾經遭遇過，唯獨正式確立關係的宋霖從未碰到過這樣的狀況。可是賀闐從來沒在宋霖的身上看到過相似的痕跡，他的身體總是干乾淨淨的，像白如玉的骨瓷。

　　「好好做。」

　　賀闐把合同放到了衛彥的面前。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賀闐已經習以為常。但如今，看著閆寧身邊一個接著一個出現的身影，他心裡頭想到的，卻是宋霖那張充滿了信任的臉。

　　「你只要聽話一點，好處不會少了你的。」

　　「會有什麼好處？」

　　「足夠讓你在娛樂圈揚名立萬。」

　　賀闐以為，衛彥不過和閆寧身邊曾經有過的男男女女一樣，會乖乖的，那些閆寧給的資源做好自己的工作。畢竟，閆寧仍然和宋霖在一起，沒有分開，甚至也讓閆老先生知道了宋霖的存在。這就意味著，不管閆寧在外怎樣，他仍然把宋霖當做一個很特殊的存在。

　　可賀闐到底還是想錯了。

　　從閆寧要求給宋霖正上升的事業製造第一個麻煩開始，就意味著，他只想把宋霖當做養在籠子裡的鳥，只要宋霖有一絲絲想要破籠而出的勢頭，他就會立刻斬斷他的翅膀。

　　而衛彥的出現，似乎是另一道出現在宋霖身前的阻礙。

　　衛彥在閆寧身邊待了六年。而這時的宋霖已經不再是那個十六歲剛剛出道的少年。

　　這一年，宋霖三十六歲。

　　賀闐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

　　「你確定身體沒問題麼？」

　　粉絲見面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宋霖的臉色卻依然顯得有些蒼白。賀闐想起這段時間通告排得很緊，前一天宋霖又剛參加完一場電影節頒獎典禮，難免有些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雖然這些年賀闐比誰都清楚宋霖之所以一直一無所成的原因，但是這麼多年的感情不是虛的，他仍然會擔心宋霖的狀況。

　　宋霖笑著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有問題。

　　他也的確沒有在粉絲見面會上出現任何意料之外的狀況。一切都按照計畫中的順順利利。不管是粉絲們的提問，還是祝福，甚至是台上台下的互動，都和計畫中的一模一樣。

　　見面會結束的時候，「羚羊」們都等候在場地內外遲遲不願離開。

　　對於一個曾經拿過影帝，卻在回國後只能莫名其妙徘徊在二流的藝人來說，粉絲們的支持大概是唯一的安慰。

　　而宋霖偏偏是那樣一個好脾氣的人。不管粉絲怎麼質疑寰球質疑他給宋霖安排的工作，宋霖始終都在外維護好他們每一個人。就像今天的粉絲見面會。

　　「其實你可以拒絕的。」在後台接受完媒體採訪，賀闐終於忍不住，「像剛才那些刁鑽的問題，你完全可以不去回答。」

　　宋霖笑笑。

　　每次有什麼不想要正面回答的問題，宋霖總是這樣笑一笑，就好像什麼事情都能避開。賀闐見多了，也就由著他去，可這一回賀闐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我知道你敬業，希望能夠靠工作量增加曝光機會，也保持知名度。但是你的身體狀況不能讓你任性。」

　　推開門，看到站在場外乖巧等候還沒離開的粉絲，賀闐嘆了口氣：「阿霖，你看看她們，她們都在支持你，要是你倒了，你的粉絲會傷心。」

　　讓賀闐沒有想到的是，在他說完這句話沒多久，宋霖真的倒了。

　　突然沖上路階的摩托車，轟隆隆的聲音，蓋過女孩們的驚慌尖叫，徑直將來不及躲避的宋霖撞倒在地。

　　殷虹的血，染紅了賀闐的眼睛。

　　他看到從人群中衝出來的盛伯雍，他看到那些上一秒還在爭相叫喊著宋霖名字的女孩抱著頭大哭，他甚至恍恍惚惚看到了宋霖正在慢慢離開自己……

　　賀闐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接手處理宋霖的後事。當所有的事情都結束的時候，宋霖已經成為了一段過去。

　　直到那天在ktv，聽到衛彥自得的那句話，聽到他說宋霖在出事的前一晚已經知道那些骯髒的事情後，賀闐終於發現，自己錯過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