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正月的預告（下）

　　片花的開始，是一段伴著古韻的吟唱。畫面中，是森嚴禁宮屋簷上的雲舒雲卷。提著燈籠的太監宮女低著頭，弓著身子匆匆走過禁宮中的甬道，徑直往宮門前裡走。沿著宮門後的臺階往上，霍然打開的殿門後，群臣朝堂論證，年輕的天子坐在龍椅之上，目光穿透大殿，落在殿外蒼茫雲巔。

　　鏡頭一轉，雲巔之下，是蒼茫草原。牧民驅趕著牛羊進城販賣，策馬入城的將軍停在城門口，望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邊城百姓，默默握緊了腰側的佩劍。

　　而後，風聲送來叫好聲，鏡頭又一次忽轉，身著勁裝的三個人躍入畫面，長風揚起馬鬃，也揚起了鮮衣怒馬的恣意情態。

　　與之前衛匡和霍遠各自的獨立鏡頭不同，這一組畫面似乎預示了三個人在劇中不一樣的情分，也預示了故事的最後，帶淚的結局。

　　清雅的色調經過後期的處理，漸漸淡去，讓人情不自禁有一種悲從中來的情緒，仿佛透過他們的視線，也能體會到短短片花中帶出來的喜怒哀樂。

　　緩緩流淌的音樂在畫面驀地轉黑後，驟然加重，從平緩陡然間變得喧囂，沒有色彩的畫面上廝殺聲由遠及近。

　　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氛躍然紙上。

　　溫和的男聲響起：「霍將軍，那些人要的不過是朕背後的這座大殿，不過是大殿裡的那張龍椅。得到了這些，他們便不會傷害朕的子民。」

　　「咚」，是遠方傳來的喪鐘。

　　年輕的天子坐在臺階上，笑著抬手，屈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霍將軍，割下朕的首級呈現給他們吧，只要能保得這滿城百姓一條生路，朕願以一命殉國。」

　　又是一聲「咚」。

　　和著屋簷下化開的雪水，砸在臺階上。

　　畫面飛快地流逝，從噴濺了一地的鮮血，到鐵甲加身的將士們齊刷刷跪倒。鏡頭將最後的畫面留給了霍遠。

　　喪鐘的聲音緩緩的響了又一聲。

　　年輕的將軍懷抱盒子，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緩緩打開的城門。

　　逆光之處，是即將攻入皇城的千軍萬馬。

　　茫茫天地間，喪鐘敲響了最後一聲，一切趨於平靜，就連戰馬的嘶鳴也在這一刻無聲無息。

　　最後的最後，只有這位年輕的將軍，隱忍的沙啞的一聲「陛下」。

　　片花總共十二分鐘，包羅了電視劇的不少精彩片段。這是一部男人戲，沒有多少男女情愛混雜其中。優美的風景，充滿了年輕氣息的演員，還有別具一格的拍攝方式。直到片花播放完畢，觀看這段片花的網友仍舊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

　　已經有多久沒看過這麼乾脆俐落的電視劇了？

　　不糾結于男女主人公的愛恨情仇，沒有讓人眼花繚亂的服飾，角色臺詞也本本分分地秉持著古裝劇應該有的尺度。

　　這個故事，一時間讓所有人心生期待，迫不及待地想要趕緊收看。

　　但是《金戈鐵馬》劇組在放出這個片花之後，就像冬眠了一樣，不再發出任何消息。任憑微博底下留言詢問播出時間的網友從一開始的幾百幾千到後來的十來萬，官博依然安安靜靜的沒有出聲。

　　「官博君！求出聲！這片子到底啥時候播出？」

　　「啊啊啊，我前幾天還在影視城看到演衛匡的那個演員，這片子是不是還沒拍攝完？那要等死人了！」

　　「我舔得螢幕都髒了。樓上求告知那個演衛匡的是不是叫沈鶴！雖然是新人來著，但是有顏有演技，我賭十包辣條，《金戈鐵馬》一出他必紅！」

　　「臥槽，那個沈鶴就是救了我們家大柳一命的人吧？好像之前談靜住院，也是這人幫忙在擋記者的。人暖顏好，這人我粉了！」

　　片花底下的評論一水的狂贊，多少人都在發著「舔舔舔」，表示心裡對主角的喜愛。就連噴子最多的幾個論壇和門戶網站，也難得對《金戈鐵馬》表露出了好感。除了女網友以外，不少男網友也紛紛表示自己也快要不矜持的舔了。

　　孟章看完片花，心頭也是激蕩著滿腔熱血。

　　他太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對一部片子充滿了期待。上一次浮現同樣的情緒，還是因為在《風之旅》首映禮上，他看到宋霖在觀眾的歡呼聲中走上舞臺致謝。如今，時隔二十年，一切又回來了。

　　「幕後力量很強大。」這是沈鶴今天起床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孟章看了他一眼。

　　《金戈鐵馬》剛開始試鏡的時候，因為男一號已經內定的關係，其實圈子裡很多人並不看好這部電視劇。投資方出於捧男一號為由投拍的電視劇，往往會把所有的焦點傾注在那一位身上。有些導演為了不惹惱投資方，往往會聽對方的安排進行拍攝。但是鄭輝不一樣。這也是為什麼，孟章會推薦沈鶴去試鏡《金戈鐵馬》的原因。

　　而現在，從這短短的片花看起來，鄭輝也的確沒有讓孟章失望。

　　短暫的畫面中，抓人眼球的不僅僅是飾演霍遠的衛彥，更有讓人驚歎的天子衛匡--沈鶴。

　　「這場戲是我剛拍的。」沈鶴重播了一次片花，把畫面暫停到衛匡命霍遠呈獻首級的地方，「從拍攝完到做好整個片花的後期，時間不長，鄭導他們應該是加班加點的在做。」

　　在看到畫面重新開始播放，孟章的眼睛眯了眯：「我怎麼覺得，這部電視劇的主角好像變成你了？」

　　「是麼？」沈鶴抬眼，忽的彎了彎唇角，「大概是衛彥，太沒用了。」

　　孟章：「……」

　　*

　　正月初四的時候，沈父沈母回了燕城。沈鶴從唐穆風那裡接回了過年前寄養的大王。

　　黑色的大貓臥在他的膝蓋上，張嘴打了個哈欠，尾巴甩了甩，勾住了他的手腕。

　　其實大王的年紀已經很大了。貓的平均壽命在13-15歲，閹割過的貓還能再多活幾年。如果是有精心飼養的還能再活的舊一些，但已經很不容易了。

　　大王在很小的時候，被宋霖接回家。二十年過去了，作為一隻腿腳雖然還利索的老貓，沈鶴怎麼也捨不得讓它跟著到處跑。

　　所以拍戲的時候大王都在書吧待著，過年前沈父沈母怕沒人照顧它，正愁著要給大王找過年寄養家庭，唐穆風主動提出幫著養幾天。

　　「我說……我真沒虐待你這貓，你別一直看著他不說話呀。」唐穆風撓了撓後腦勺，有些無奈地看著坐在跟前的沈鶴。見他始終在和貓互動，唐穆風扭頭去看坐在自家吧台前的孟章，「你之前說這貓是祖宗我還不相信，現在我信了。」

　　孟章送了他兩個白眼，在筆記本上敲下最後一個字，這才從吧台下來，走到唐穆風身邊拿腳踢了踢他坐的沙發。

　　「這貓今年都二十了，換算人的年紀差不多是九十幾歲的高夀，不是祖宗也是祖宗的年紀了。」孟章說著，看了眼臥在沈鶴的腿上，被摸得舒服了不斷發出咕嚕聲的大貓，「二十年了……」

　　「什麼二十年了？」唐穆風疑惑。

　　「沒什麼。」孟章搖頭，「小鶴在《金戈鐵馬》裡的戲份不多了，最近過年，工作郵箱裡沒什麼新的工作，公司有準備投拍什麼新戲麼？」

　　「《逃跑的王妃》《春花秋月夜》《你來了》……」唐穆風扳著手指數了幾個吉訶影視最近準備開拍的電視劇，抬眼問，「都是電視劇，也有幾個剛買了ip準備投拍的網路劇，你要不要從我那那點劇本走？」

　　「聽名字就雷。」

　　「雷劇容易火。越罵越火，收視率也會越高。而且雷劇狗血劇容易讓媽媽級的觀眾定時收看，那個《春花秋月夜》劇本看的挺好的，講的是秦淮河名……」

　　唐穆風說的興奮，等回過神來，才發覺孟章和沈鶴都一言不發的看著自己，這才意識到剛才有些自得了：「也是，雷劇容易壞人氣。高品質的粉絲不容易累積，到時候吸引到的都是些……比較活潑的粉絲，那就不太好了。」

　　沈鶴低頭，摸了摸大王的下巴：「《金戈鐵馬》要拍攝完還有一段時間，《天工》的上映也沒定具體時間。」

　　「《天工》啊。大概在四月份就要上映了。」唐穆風摸了摸下巴，翹起一條腿，「這片子打算進軍國際影壇。雖然有些難，但是以洪導的知名度，國外市場應該還是會接受這部電影的。還有，我們打算送《天工》去試試金鳳獎。」

　　摸著大王的手停了下來，沈鶴抬起頭，看著面帶微笑的唐穆風，再度沉默了下來。直到有些不滿鏟屎官停下按摩的大王發出呼呼聲，並拿肉爪撓了撓沈鶴的手背，他這才低頭，捏了捏貓爪，輕輕應了一聲：「嗯。」

　　從唐穆風的別墅出來，沈鶴坐在副駕駛座上，一直側頭看著車窗外飛快向後疾馳的街景。

　　車裡放著孟章喜歡的音樂，激情十足。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聲音。直到手機的來電鈴聲突然響起，沈鶴這才稍稍回過了頭。

　　孟章單手握著方向盤，右手摸出藍牙耳機，看也沒看直接接通：「你好，孟章，請問是哪位？」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麼，沈鶴看到孟章的神情明顯愣了愣，眼角不住往自己這邊看。他用口型問了問是誰。孟章又匆忙回應了幾句：「他可能手機壞了。出道前的破手機一直沒換，這幾天過年又陪家裡長輩說話，可能沒注意到。嗯，我讓他接電話。」

　　趁著紅燈的功夫，孟章摘下耳機遞給沈鶴。

　　「誰？」

　　「盛伯雍。」

　　男人的名字最終被報出來的時候，沈鶴的眼神明顯暗了暗。孟章不知道他跟盛伯雍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拿著耳機的手伸的累了，見紅燈還剩幾秒，他索性趴過去直接給沈鶴掛上。

　　從耳機裡傳來的那一聲喂，聲調溫柔得不像是這個男人平常和其他人說話時的語氣。

　　沈鶴沉默了會兒，終於聽到自己的聲音開了口：「盛哥。」

　　「手機壞了？」

　　「嗯……時好時壞的。沒接到電話，不好意思。」

　　「嗯，沒關係。還在老家麼？」

　　「本來打算初六直接從老家出發回劇組的。不過爸媽要先回燕城，就跟著回來了。」沈鶴頓了頓，側頭看著車窗外，「盛哥呢，還在片場？」

　　「沒有，也剛回燕城。回來趕個雜誌社的採訪。我們……要不要見個面，我聽小鄭說最近新開了家火鍋店，生意挺好的。或者，你喜歡在家裡自己做火鍋，也可以……來我家？」

　　男人明顯帶著試探的語氣，讓沈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回頭看了看孟章，動動嘴，想要拒絕。

　　「對……」

　　「見個面吧。過完年之後我大概再拍個兩三天的戲，就要暫時出國一段時間，可能要幾個月時間。」

　　剛要說出口的拒絕，在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說著有些不舍的話語時，沒來由地吞了回去。沈鶴張了張嘴，到底還是說了聲「好」。

　　掛完電話，不管孟章在旁邊怎麼問，沈鶴始終一言不發。沉默地掏出手機，手指滑動間翻開了手機黑名單。

　　那個唯一被拉進黑名單裡的男人，到最後還是沒能在裡面待上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