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朦朦朧朧（上）

　　大概是盛伯雍早就交代過門口的物業，孟章把沈鶴送到盛伯雍住的別墅區時，一路暢通無阻。臨走前，他頗有些不自在地看著下了車的沈鶴，猶豫了一會兒，把人喊住，低聲問道：「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

　　沈鶴抱著大王緩緩搖了搖頭。他始終不想讓孟章擔心。作為目前為止，他唯一透露過重生秘密的老朋友，他不想讓孟章除了擔心他的身體外，還要擔心新的感情狀況。

　　更何況，他和盛伯雍之間的事，現在誰也說不清。

　　看到孟章無奈地開著車離開，沈鶴收回目光，親了親大王的鼻子，抱著他走近了盛伯雍的別墅。

　　門鈴剛按響，沈鶴幾乎沒有在門口等多久，裡頭的人就把門給打開了。

　　看著站在門內，穿著家居服的盛伯雍，沈鶴微微頷首：「盛哥。」

　　「來了。」盛伯雍側身抓著門把手，等沈鶴進屋，很快就把門關上，「進來吧，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隨便去超市買了點。要是不喜歡，我再去買。」

　　他從旁邊的鞋櫃前遞來一雙乾淨的拖鞋，彎腰放在沈鶴腳邊。沈鶴猶豫了下，換上拖鞋往裡走。

　　貓爬架還是在老位置，大王卻明顯更希望被沈鶴抱著。兩人一貓走進餐廳，看著擺在長桌上的食材，沈鶴明顯眼眶發熱。

　　「盛哥，不用再買別的了。都是我愛吃的。」

　　從跟閆寧認識以來，沈鶴只在那個男人身上得到過幾年的體貼，之後更多的是他的付出，和男人理所當然的享受。二十年時間，都沒能讓閆甯記住宋霖愛吃的都是什麼菜，偏偏和宋霖沒什麼往來的盛伯雍卻記住了。

　　要說假裝看不懂，沈鶴只會覺得自己太虛偽。他努力壓住喉間的哽咽，把大王放在地上讓它自己去玩，抬手卷起袖子就要幫忙洗菜。

　　誰知盛伯雍卻穿上圍裙，把人廚房裡輕輕推出去：「你陪咪咪玩會兒，廚房我來。」

　　被拉上門的廚房用的是正面牆的落地玻璃，隔著玻璃門，沈鶴可以清楚的看到站在砧板前，微微低頭仔細切菜的高大男人。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擅長下廚的樣子，切菜的時候也總是小心翼翼的努力把長短厚薄控制在差不多的大小，眼神認真的就好像是在進行一場重要的考試。

　　沈鶴一直沉默的看著，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握了握拳頭。直到大王蹭到腳邊，他這才回過神來，抱著貓就往客廳走。

　　最後上桌的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個家庭式火鍋。盛伯雍費了一番功夫切好的食材，被仔仔細細地擺好盤呈上餐桌。

　　等他洗了手去客廳喊沈鶴吃飯的時候，才發現，那個削瘦的青年已經側躺在沙發上睡著了。黑色的大貓團在他的身邊，聽到腳步聲睜開一隻眼，長長的尾巴垂在沙發邊上，慢慢地搖了搖。

　　他往沙發邊上走近兩步，大王仰起脖子要叫，見他輕輕噓了一聲，聽話地嗚咽了下，跳下沙發。

　　睡著了的青年安靜地躺在沙發上。睫毛濃密，薄薄的嘴唇微微張著，胸脯緩緩起伏。柔軟的髮絲壓在沙發上，盛伯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一時間，如魔怔了一般，他微微彎腰，呼吸就拂在彼此的鼻尖。

　　而這個時候，沈鶴突然睜開了眼睛。

　　近距離看去，青年的那雙眼睛清亮得能看到映在裡頭的自己。

　　「盛哥……」

　　「戴著隱形眼鏡睡覺，不會難受？」

　　盛伯雍直起身子，狀若無恙地隨口問道。

　　沈鶴坐起身來，眨了眨眼，有些模糊的視野總算清楚了一些：「偶爾忘了就會戴著睡著。平時都會摘下來的。」

　　「嗯。要注意眼部衛生。」盛伯雍說著替他把被大王拖走的拖戲重新放到沙發前，「鍋底開了，可以來吃了。」

　　在盛伯雍家裡吃的那一頓火鍋成了沈鶴一整個新年裡頭最後一頓。

　　*

　　那天之後，很快就到了初六。在機場，沈鶴遇到了來送行的粉絲。

　　盛伯雍的粉絲。

　　年輕的女孩們從五湖四海趕來，穿著漂亮的衣服，青春靚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那天吃飯的時候，盛伯雍說過，他要出國一兩個月。為了這一兩個月，他在過年前幾乎都是高強度的拍攝，把要花一個月時間拍攝的內容壓縮在半個月拍攝完成。

　　而沈鶴回憶起來，即便是那麼高強度的工作中，這個男人還是時不時地騰出時間來幫襯他。

　　「既然碰到了，你要不要……去道個別？」孟章看了看被粉絲圍攏在中間的盛伯雍，有些猶豫。沈鶴雖然不說，但是孟章還是看得出來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儘管只是一兩個月不見，但是既然碰到了，出於禮貌說個再見也是有必要的。

　　然而沈鶴卻好像沒有注意到那邊一樣，收回目光，拖著行李徑直隨著人流往前走走。

　　孟章愣了愣，追上他的腳步時無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卻發覺盛伯雍竟不知在什麼時候，將目光投向了這邊。

　　*

　　時間到三月，春暖花開，《金戈鐵馬》劇組已經輾轉到另一個基地。剛轉場的這個拍攝基地有著國內目前來說算是最大的一處古戰場拍攝地，劇組正在籌畫把之前沒有拍攝的戰爭戲，在三月份裡趁著天氣還不錯的情況下，早早拍攝完成。

　　但是在開始拍攝之前，鄭輝對戰爭場面的拍攝要求，明顯比之前拍攝其他戲份的時候，更加嚴格。甚至於，在原有的恢弘城門前，他又讓人再搭建了一道甕城。

　　這個拍攝基地比之前那個還要偏遠，鄭輝為了拍攝方便，整個劇組全都住在基地附近的小賓館裡。沈鶴每天清早晨跑的時候會經過一個陡坡，站在坡上往遠處眺望，就可以看到正在緊鑼密鼓搭建的甕城。

　　隨著拍攝時間越來越近，他沒來由地開始期待起這場戰爭戲的拍攝情況。

　　其實戰爭戲並沒有沈鶴什麼事。

　　他所飾演的少年天子衛匡並沒有任何參與戰爭場面的戲份，更多的都是在朝堂之上的內容。

　　相反，衛彥從過年後開始拍攝的戲大部分就都是露天的軍營內容，到現在正式開拍戰爭場面，原本白白淨淨的一個年輕人倒是曬黑了不少。

　　不過，也許是因為拍攝越來越辛苦的關係，不管是沈鶴還是鄭輝，倒是有一陣子輕鬆下來--衛彥難得沒有再作妖，怎麼看都讓人松了口氣。

　　到了拍攝當天，沈鶴從化粧室出來，一抬頭就瞧見不遠處和其他群演站在一起，頗有些鶴立雞群的陳大少--一身灰撲撲的鎧甲，頭上的盔纓耷拉著，風一吹就亂蓬蓬的飄，手上拿著柄劍，像模像樣地在人前揮動兩下，剛正經沒兩分鐘，就傳來二缺的笑聲。

　　看到沈鶴出來，陳大少甩著實際上用塑膠做的劍，嘿嘿笑著湊過來擺了個造型：「沈小鶴，你看我有沒有當將軍的樣子？」

　　「露臉一秒鐘就被打趴下的……將軍？」

　　「……大概可以有兩秒。」

　　陳大少抬手想撓撓頭，結果摸到頭盔，無奈改揉鼻子。

　　拍攝戰爭戲，最需要的就是人手。雖然現代的電腦技術，讓所有影視劇都脫離不了後期製作，那些大場面的戲份更是要依託後期才能製作出弘大的場面，更別說像是打仗這種鏡頭了。

　　但是電腦製作的人海戰術畢竟只是一部分。還有不少畫面依託的是近景拍攝，而這個時候，還是需要大量演員的存在。

　　在沈鶴拍攝期間，陳大少和專門管群演的副導演關係混得不錯。這次要拍攝攻城戲，副導演索性就給他安排了一個能露臉的將軍角色。

　　雖然這位將軍……的確是出場沒幾秒就被人斬落馬下……

　　攻城的這場戲把所有演員都準備妥當後，已經是臨近中午十一點了。幸好現在是三月，天氣剛剛開始轉暖，倒也不會太冷或太熱。

　　飾演敵軍將軍的演員上馬後，鄭輝在監視器後，終於高聲喊開始。

　　衛彥坐在馬背上，隨著鄭輝的話音落下，精神隨之一振，立馬驅動坐騎往前走出幾步。他穿的盔甲要比其他演員的更好一些，就連胯.下的戰馬也看起來更加精神。但也許是因為第一次和飾演敵軍將軍的演員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上的原故，看起來這位霍遠將軍尤其的……嬌小。

　　雖然臺詞和神態動作都按照劇本裡的要求正在進行，但是鄭輝的眉頭漸漸皺起。從旁邊人的角度看，鄭導的臉色不太好，可能……這一幕戲……要重拍了。

　　果不其然，還沒等衛彥把第四句臺詞說完，鄭輝喊了「cut」。

　　這一場戲，就這樣反反復複拍了三遍，眼看時間已經到了十二點多，演員們都開始沒有力氣繼續拍攝，鄭輝這才揮了揮手，讓人放飯。

　　陳大少僵硬地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到沈鶴身邊坐下的時候，臉上都是汗：「演戲真不是人幹的活。」

　　沈鶴斜睨了他一眼，遞上剛擰開的礦泉水。握在手裡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他低頭瞄了一眼螢幕，沒有點開。

　　「盛哥發過來的消息。」陳大少抬手抹嘴，湊過去看了眼，「這是今天第幾條了？你還是不回？」

　　沈鶴把手機翻了個面壓在腿上，扭頭看著陳大少，一本正經道：「知道有的人為什麼長壽麼？」

　　「為啥？」

　　「因為他們不多管閒事。」

　　「……」

　　正巧喝著水從旁邊經過的柳言明聞言，一口水直接噴了出來。坐在旁邊的幾個演員，也被他滿臉正經說冷笑話的樣子給逗得不行。

　　唯有陳大少一抹臉，心底默默流淚：這丫是真的不讓我多管閒事才說這話的啊，你們到底在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