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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千寵》第64章
第64章

 飯後,葉潯和裴奕都沒睡意,倚著床頭,一面看書一面說著話。

 裴奕問起葉世濤和江宜室的事:「聽那意思,是想和離?」

 「嗯。」

 「不管他們是聚是散,你和嫂嫂沒必要鬧僵。」

 葉潯緩緩搖頭,「沒結果之前,我不能去。」

 裴奕側目看她。

 「真不能去。」葉潯道,「哥哥今日專程過來,是為了叮囑我不要把那些事告訴外祖父。他比我更怕外祖父傷心。」

 「可這跟嫂嫂有什麼關係?」

 葉潯反問:「嫂嫂和大舅母都是江家人,你忘了?」

 「哦。」裴奕恍悟,隨即便又蹙眉,「你的意思是,哥哥根本就沒打算讓嫂嫂知情,而且早就打定了和離的主意?」那他這大舅哥的反應也太快了,還有她,「你呢?故意給嫂嫂難堪的?」

 「哥哥應該是如你所言。有時候做個決定,不過是一念之間,他經常如此。至於我,你太看得起我了——」她自嘲地笑,眼睛彎成了月牙狀,「我那時候已經氣瘋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跟祖母說完話,只想快些走。半路上,有那麼一陣子已經失去理智了——看到想到葉家的任何一個人,除了哥哥,都懷疑他們傷害過娘親,都曾做過彭氏的幫兇。」

 裴奕揉了揉她的頭髮。

 「看到嫂嫂,遷怒于她,話就一股腦地說出去了。」葉潯翻了一頁書,並不看,視線投向簾帳,「言語是收不回來的,我只能破罐破摔了,隨她怎樣吧。可是今日哥哥過來,只是為了叮囑我要瞞著外祖父,我大概能夠確定,他是打定主意連嫂嫂一併隱瞞了。也只是猜測,過幾日問問他,看他怎麼說。」

 聽得竹苓的腳步聲趨近門口屏風,裴奕問道:「什麼事?」

 竹苓稟道:「元淮過來了,替大少爺傳兩句話:明日葉浣、葉世浩會被逐出宗族攆出葉府,請夫人記著大少爺上午的叮囑,大少奶奶若是來詢問原由,什麼都不要說。」

 「知道了。」葉潯問道,「葉浣和葉世浩為何被逐出宗族?」

 竹苓透了口氣才答道:「元淮說是——姐弟私通。大爺、大奶奶也被逐出宗族。」

 「那……」葉潯低聲道,「讓元淮告訴**奶一聲,把膝下兒女從速接進京城,便是耽擱一段時日的學業,也要讓他們回家陪伴祖父祖母。」便是到如今,仍是擔心兩位老人家受不住風波,積郁成疾。

 竹苓稱是而去。

 葉潯與裴奕都沉默下去。

 前者解開了一個長久以來的謎團,後者將所有聽聞的事情串聯起來,不難勾畫出大致輪廓。

 **

 同一刻,葉浣蜷縮在冰冷的地上,茫然地看著眼前虛空。

 明日一早,她和弟弟就不再是葉家人了,她會被送到寺裡修行,弟弟則會被逐出京城,自此身份為庶民。

 原本是要算計葉世濤的,甚至打定了玉石俱焚的主意,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哪裡出了錯?

 早就看出來了,葉世濤比任何人都無情,父母是沒可能活著走出莊子了。失了父母的庇護,她和世浩如何還有活路。可世浩年紀還小,葉世濤又命人看的緊,指望不上。一家四個人,能夠設法報複葉世濤的,只剩她了。

 這段日子卑躬屈膝,刻意討好,都只為著將葉世濤毀掉。

 葉世濤這個人,遇事果決,身邊的下人口風又太緊。江宜室呢?從母親那次算計不成反遭難之後,見到她總是冷面相對,下人自然也如此。

 卻依然有可乘之機。葉世濤房裡的四名妾室,是他最大的隱患。

 四名妾室的性情與江宜室相似,單純善良,經不得她幾句好話、幾次訴苦,便不知不覺地幫了她大忙。

 她給彭家的消息,都是借這幾個人的手傳遞出去的。

 鄭姨娘最是愚蠢,因為愚蠢才在她鼓動之下生出貪念,自然,也是無意中幫她最多的。傳信就不需說了,更是私自停了藥。

 江宜室嫁進葉府兩年多了,還無所出,自來心虛得很,這興許也是她跟幾名妾室端不起正室架子的原因之一,平日甚是寬容。

 心狠的是葉世濤。

 妻妾五名女子,都是迷上了他的俊美、笑顏,甘願一世相隨。自心底,葉浣看不起這樣的女子。不過是機緣巧合地多見了一個男子幾次,便生出以身相許的念頭,是太膽大還是太蠢?她也驚豔于裴奕的俊美,卻做不到對他真正生情。

 鄭姨娘對她說過,在進門之後,葉世濤就對她說過,要恪守妾室的本分,他的妾室註定一世無所出,即便江宜室一生無子,他也不會要庶出的子女。

 也明白葉世濤為何如此——生母不同的子女擠在同一屋簷下,沒有誰會過得安穩。嫡出之人會擔心要承襲的家產、地位被庶出之人搶走,庶出之人要很多年對嫡出之人卑躬屈膝,明明生父相同,卻要活得低人一等。最重要的原因是,葉世濤蔑視父親,也許從心底就沒想過為葉家開枝散葉。甚至於,他恨不得葉家的香火到他這一代就斷掉。

 他要斷子絕孫,不關她的事,但她可以利用這一點做文章。

 他打算得不錯,妻妾各守本分,也能得到一個喜樂融融的局面。但是人都是有貪念的,貪圖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利益,有人能壓制,有人不能。

 除了鄭姨娘,其他三個人如何也不敢違背葉世濤的心意。也算是瞭解他吧,他不說空話,誰不相信,會親眼看到自己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鄭姨娘進門時日最短,也是最不瞭解葉世濤的一個。

 有一個就夠了。

 她就是要看看,葉世濤會不會親手殺掉自己未成形的孩子。

 有些東西,沒出現也就罷了,出現了,總會生出諸多美好的遐想,因為遐想又會生出喜悅、不舍。

 他若狠不下心來,庶出的那個子女就會成為長子長女。高門當中,重視子嗣,卻同樣重視嫡庶之別。若無特殊情況,絕不允許妾室先于正妻生兒育女,哪家破例,就會成為笑柄。

 他有不羈的一面,可以不在乎。江宜室呢?江宜室太善良,哭幾場就忍下了,江家呢?到時候必定要讓他做出個抉擇:去子留母或去母留子。

 想想也知道,局面會亂糟糟,葉世濤會很難過。

 要的就是他難過,他越不好過,她就越高興。任何能夠報復懲罰葉世濤的機會,她都會抓住。

 而鄭姨娘幫她傳遞給彭家的書信,必定會讓那一家人置之死地而後生,也不會放任葉世濤將母親囚禁。

 其實她不喜歡彭家人,是母親的娘家也一樣,想起來就心生輕蔑,甚至因為與那家人是親戚而自覺面上無光。但是能利用的就要利用起來。

 彭家人這一次竟沒讓她失望,居然收買了江宜室身邊的大丫鬟綠雲。綠雲是江宜室的ru娘所生,主僕二人私底下情同手足——看起來是這樣而已,綠雲真把江宜室看的那麼重,又豈會被收買。

 綠雲出入府中的機會多的是,還能打著江宜室的名義去莊子上給父母傳遞消息,而在府中,自然也少不得關照她。她很感謝江宜室在不知情的情形下給自己的這個好處。

 就算是彭家鬧不出大動靜,葉世濤知道妻子房裡的人幫著外人整他,也會氣得跳腳吧?

 在這些事情之後,她知道,自己等待看戲之餘,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取得葉世濤的信任,最起碼,不讓他再如以往那般戒備。

 葉世濤有喜靜的一面,最喜歡下棋,沒人對弈時,自己博弈都能消磨大半晌時間。

 她自然要投其所好。

 自幼,只要葉潯會的,母親就要她學,而且要學的比葉潯還出彩。藥膳、下廚是她沒法子超過葉潯的,只好在別的方面勤能補拙。平日總想與葉潯較量一番,怎奈葉潯從來不肯與她坐在一起,也就分不出高低。但她相信,棋藝還是很精湛的。

 事實也證明的確如此。

 葉世濤對多了她這個棋友很高興,初時要她詢問,後來索性直接叫人請她到書房或後花園清雅之處對弈,言辭間也慢慢變得隨和親切。

 如果葉世濤不是那麼殘酷,如果他肯善待父母,如果一直這樣相處下去,她想,自己會不可控制地將他視為手足。

 他有那麼多可恨可憎之處,卻也有太多可取可敬之處。

 可惜,一輩子都要敵對。

 要麼是她憎惡他一輩子,要麼是他憎惡她一輩子。

 有幾日曾動搖過的,她想,不如放棄玉石俱焚的做法,不如從長計議,他給她一條出路即可。

 曾請綠雲委婉地試探過葉世濤,問他有沒有給她尋一門像樣的親事的想法。他是怎麼說的?——阿浣的親事一輩子都不會有著落了。留在府中也有點用處,能陪我消磨時間。

 沒出路了,那就不要出路了。

 她費盡心思,弄到了幾種迷香媚香,下決心要毀掉他。

 被捆綁的手腳發木發僵,葉浣身形動了動,換了個相對於舒服一點的姿勢,回想著一整日的事。

 今日府中有宴請,**奶自然不肯要她露面的,她也習慣了,留在房裡看書打發時間,心裡沒來由地一陣陣發緊,感覺像是出什麼事了。

 辰時,元淮來請她到後花園的聽風閣,說大少爺正等著跟她下棋。

 她欣然應了。

 路上,才聽說昨日葉世濤房裡出了事,江宜室連夜回娘家了,四個妾室都被打發出府了,鄭姨娘更是被他賜了一碗落胎藥。

 果然是心狠至極的人,毫不猶豫地處置了壞了規矩的妾室,孩子只能成為泡影。

 她摘下頭上一枚金簪塞給了一名婆子,詢問昨日還出了什麼事,便又得知,彭家的人被關在了跨院整日,到現在還不知到有沒有放走。

 完了,別的功夫都算是白費了。

 問起綠雲是不是跟著江宜室回娘家了,婆子說沒有,昨日下午到現在都不見蹤影。

 是不是葉世濤已經發現綠雲的事,已將她處置了?再加上鄭姨娘私自停藥的事,責怪江宜室,這才讓她回娘家的?

 她心頭一陣陣發寒,知道葉世濤很快就會查出她暗中做的一切。

 就要走上絕路了,準備最久最要緊的一件事,可以施行了。

 而今日府中有宴請,天都幫她。

 她藉口落了件東西,回到房裡準備一番,這才前去見葉世濤。

 葉世濤眼神略顯陰鬱。

 她就問:「方才聽說大哥房裡的妾室出了些事,是真的麼?」

 葉世濤答非所問:「這個家就要被我毀掉了。你是高興還是難過?」

 她心生恐懼,轉瞬之際,恐懼就變成了對眼前的前所未有的恨,面上卻是巧笑嫣然,「好端端的,大哥怎麼說這種話?是不是愁悶所致?實在愁悶,不如喝兩杯酒排遣一番。你喝點酒,也能少贏我幾局。」

 葉世濤笑道:「行啊。」

 她當然不會只讓他喝兩杯,一面對弈,一面頻頻給他斟酒,又尋了藉口,將留在房裡的葉世濤的小廝丫鬟都打發走了。末了,讓貼身丫鬟往香爐里加些香料。

 看到丫鬟點頭示意帶來的媚香已經放到香爐裡,她建議道:「**奶今日將沛兒拘在房裡,沛兒一定是百無聊賴,她又有心學著下棋,不如將她喚來吧?」

 「好。」葉世濤又進一杯酒,「將世浩也一併喚來。眼下只得我們四兄妹了,閑來是該多聚聚。」

 她心頭一喜,忙吩咐丫鬟快去請人。

 後來……

 沒有後來了,她這輩子都沒有後來了。

 不知道自己怎麼忽然就倦怠不已,眼瞼似有千斤重。

 只恍惚記得葉世濤說了一句:「你要破釜沉舟,結果卻只能是引火焚身。」

 醒過來的時候,對上的是祖父、祖母滿布陰霾的臉,看身旁,是衣衫不整的世浩。葉沛站在**奶身側,滿眼鄙夷地看著她。而身後,是**奶請來的部分女眷。

 她再低頭看自己,跟世浩一樣衣衫不整。

 她要算計的葉世濤並不在場。她要的是葉世濤與葉沛兄妹兩個私通,要讓祖父祖母知道葉世濤放蕩不堪到了什麼地步。如果葉沛不能出現,沒關係,她寧可拼上自己,也要讓他落入圈套為長輩鄙棄,從而落得個逐出家門的淒慘下場。這種事情不可能聲張出去,有外人知道了,**奶也會使出渾身解數讓人們三緘其口。那麼她就只是個被禽獸兄長玷污了名節的可憐人,有長輩的同情,她的處境就會逐步改善。自然,府裡的下人看她的眼神不會再有一絲尊敬,那又如何,下人尊敬還是鄙夷不重要,活路最重要。

 可結果呢?

 結果她引火焚身,還賠上了世浩。

 她百般爭辯了,告訴人們,這件事是葉世濤陷害她和世浩。

 沒人相信。

 **奶說葉世濤辰時就離府去了裴府,還沒回來。

 世浩則完全懵了,只會說「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真的不知道,我是冤枉的……」

 更有她和世浩房裡的丫鬟作證,說這種事早就有過,大爺大奶奶知情,卻放任不管。

 隨後,葉世濤回來了,他還帶回了柳文楓、柳文華和幾個狐朋狗友,一行人不管不顧地闖進光霽堂,幾個狐朋狗友問清楚怎麼回事,用言語鄙棄了她和世浩之後,轉身就走,攔都攔不住。

 走出葉府,自然就要散播這消息。

 不出半日,醜事便會傳揚得滿城皆知。

 柳氏兄弟沒走,留下來勸祖父祖母將她和世浩、父母逐出宗族。父母教子無方,過錯比他們還大。

 最後,淮安侯孟宗揚也來湊熱鬧了,幫著柳氏兄弟勸說祖父當機立斷。

 已經沒有懸念了。祖父沒了長子一枝,還有次子,而他們,早就成了雞肋,如今祖父不過是下個決心而已。

 葉世濤為了讓父母生不如死,可謂費盡了心思。與她一樣。到最終,他技高一籌,她滿盤皆輸。

 他可不就是那種人麼,做事就會做絕,不給人絲毫生機。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冷,葉浣看著窗戶縫隙透出的一絲微光,唇角含著嘲弄勾起。

 輸了,認了。有了這結果也好,再不需費盡心思地謀取什麼了。

 **

 葉潯避開了葉府的喧囂,每日拘在房裡繡屏風,兩個屏風都到了收尾的時候。

 過幾日繡完了,她命人裝裱起來,將百福圖送到了柳府,百壽圖卻壓在了手裡。

 就算是還想送給祖父祖母,現在也不是時候。

 忙完這檔子事,她又親手畫了山水圖樣子。是婆婆喜歡的一幅圖,也可以繡成屏風。集齊所需的絲線,開始動手繡。

 偶爾有客登門,便神色如常地應承。

 賓客也曾提起葉府的醜聞,在她面前不避諱的,自然是向著她的。有那樣的生父、繼母,她出嫁前的日子可想而知,不好過。而那些反感她的人,自然是連她一併輕視了,出身於那樣的門第,可不就是沒教養麼?否則怎麼會有如今的悍婦名聲。

 任人議論長短吧。京城最不乏各種是非傳聞,過一陣子,便會有別的事情分散人們的注意力,終有一日,會被淡忘。肯一直記著別人家是非的人,到底是少數。

 **

 這幾日的葉世濤,有條不紊的分別處置了葉鵬程一家四口。

 葉鵬程與彭氏被逐出宗族之後,他依然讓他們留在莊子上,只是不是再囚禁,而是如莊子上的僕婦家丁一樣做苦力。

 被逐出京城的葉世浩,他命手下把人送到了一個寺廟裡,當日剃度出家。

 葉浣亦是大同小異,送到了京城寺規很嚴的寺廟落髮。

 孟宗揚辦事效率很快,打點了官府,彭家男丁全部收監入獄,來日流放西北。彭家女眷,葉世濤沒管,隨她們各尋出路就是。

 是,他騙了彭子春。他如何能讓彭氏的娘家有出頭之日。

 料理完這些,他搬離葉府,住到了自己置辦的宅院,又討了個去外地的差事,十月初離京。

 離京之前,他自然要見一見江宜室。

 事實上,江宜室這幾日都在找他,只是他要善後的事情太多,話也不是一時半刻能說盡的,到這日才騰出半日時間。

 江宜室進門時,見葉世濤懶洋洋地倚著躺椅,正在吩咐四名帳房的管事:「給你們兩日時間,將我手裡的全部資產清算出來。」

 管事稱是退下。

 葉世濤見妻子進門,頷首一笑,指了指近前的椅子,示意她落座。

 江宜室落座後,打量著他。

 不過幾日未見,他卻明顯消瘦了些,眼底多了幾分冷意,讓她陌生的冷意。

 「那些事,你都聽說了吧?」葉世濤問她。

 江宜室木然點頭,困惑地道:「我去府中找你,聽了不少閒話。光霽堂的人都在抱怨你,說是你逼著祖父將四個人逐出宗族丟盡臉面的。」

 葉世濤笑道:「的確如此。」

 「可你為何如此呢?」

 「他們不走至絕境,我就沒辦法安心做任何事。」

 「可是……」江宜室不想說,卻忍不住,「你逼著祖父逐出家門的人,有一個是你的生身父親啊。外面的傳言我可以不聽,可是娘家的人也都在說,你沒將此事壓下,真的是太絕情了。這……這和弑父有何差別?」

 「連累你們了。」葉世濤歉然道,「你、阿潯、沛兒,都會被我這行徑連累。」

 「你是縝密之人,做事之前不會想不到這些,為何還執意如此?」江宜室盯著他,「我後知後覺,是我疏忽大意,我總覺得,你執意如此,連祖父祖母傷心都不管了,必有苦衷。你告訴我行麼?」

 告訴她行麼?當然不行。葉世濤道:「你想多了。不說這些了,我命人請你過來,是要問問你的打算。我這樣無情無義的人,再做出什麼事都不新鮮。你娘家必然對我成見頗深,他們怎麼想的?」

 「我娘家只是不贊成你的行徑,但你是柳閣老的外孫——是否和離,要看我。」江宜室笑了笑,這幾日眼淚流的太多,夠了,「我只要你一句話,你如何也不能容我留在你身邊的話,我走。但是有個前提,告訴我你為何如此,為何連阿潯都那麼反常。」

 葉世濤的關注點只有最後一句:「阿潯怎麼反常了?」

 「她不是輕易與我說重話的人,那天卻將我好一通奚落。就是那天,你們兄妹到底是怎麼了?為何如此?」

 葉世濤看著妻子,目光悵惘,笑容亦是,「你總是那麼善良,偶爾善良得讓人生氣,偶爾善良得讓人自慚形穢。那天我跟祖父祖母起了爭執,阿潯從來是向著我的,哪怕我不占理,她也會幫我。她奚落你,不過是在光霽堂動怒,遷怒到你了。」這件事,他不準備為妹妹開脫,只陳述事實,「她從小就是那個性情,生氣時與人針鋒相對也不覺得解氣,還是會遷怒到別人,我都挨過她好幾次排揎。就如上次她命人掌摑徐曼安的事,本不必做得那麼絕,但是她管不住自己,落得個悍婦的名聲。你不需替她著想原諒她,不需要。原諒她,也不過是繼續來往,不原諒,她不過是破罐破摔,不會跟你道歉。」

 「你這話,不過是要我跟你們兄妹撇清關係。」江宜室不能接受,「你休想。阿潯的話說的再難聽,我也不會放在心裡,之南說我失心瘋我都不計較,何況阿潯幾句奚落了。我只要你告訴我這些事因何而起,你一定有苦衷,祖父、祖母、二嬸對我都是含糊其辭,若是沒有,他們怎麼會是那樣的態度?」

 葉世濤失笑,「哪兒什麼苦衷,你也別為我找藉口了。我就是個無情無義的東西,別這麼看得起我。」

 「你執意不說是不是?」江宜室有些惱了,「那你就休想和離!」

 「沒苦衷你要我說什麼?」葉世濤卻是空前的溫和有耐心,「不和離就不和離,我下個月要去外地巡視,說不準何時能回來,你決意如此的話,就住到這裡,打理我手裡的產業。」

 江宜室立時搖頭,「我哪兒做得來這些?交給我不是敗家麼?」

 「本來就都是留給你的,那些人手都很踏實勤勉,有他們幫襯,你想敗家都難。」葉世濤笑道,「我們終有一日要勞燕分飛,我終究是要辜負你,能留給你的,不過是些錢財。別怪我。」

 江宜室聽了心酸不已,雙眼罩上了無形的氤氳,「苦衷不肯說,和離的原由呢?為我好,還是你又有了意中人?」

 葉世濤笑出聲來,「我這些日子為家事忙得腳不沾地,公務上,彈劾我的摺子不知道有多少,我哪兒還有閒情見女子?日後我身邊興許還會有女子相伴,但是餘生不會再娶妻。」他眼中有著真切的歉意,語聲和煦如春風,「宜室,你要我給你的,我一輩子都給不了你。娶妻成家是責任,所以我娶了你;幾名妾室各有所長,能陪我談談琴棋書畫生活瑣事,偶爾做個伴,所以她們進了府。男人一生所求的東西不同,有人要富貴榮華,有人要安逸閒適,有人要聲色犬馬,而我一直不知道最想要什麼,但是兒女情長肯定不是最想要的,權勢也不是,到底是什麼,或許早晚會知道,或許一生渾渾噩噩。這是我的心裡話,我虧欠了你這麼久,難道還要虧欠你一輩子麼?」

 「你不能給,我不要了不就好了麼?我把心思放在別的事情上,我幫你打理好內院,我再也不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了,以前我沒好好兒跟你過日子,沒盡到責任,以至於你身邊出事都懵懂無知……日後不會了,真的不會了。這樣……也不行麼?」江宜室不想這樣說的,可她離不開這男子,她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失了他,她的日子便是漫天陰霾。她不可能找到再讓她心動的男子了,她從十多歲就愛這個男子。她比誰都知道他有多多情有多無情,可這些認知比起想到與他勞燕分飛時的心如刀絞,不算什麼。

 葉世濤給予她一個安撫的笑臉,「我讓祖父祖母傷心失望,日後不能再住在葉府了,免得他們見到我就心生不快。至於你,只是一時不能接受這樣的變故,時間久一些,你會看開,知道我才是你最應該早日離開的人。連阿潯也一樣,她和你是兩種人,不需再關心她,不要再與她來往。或者說,我們兄妹本就是歹毒之人,你從我們身上,學不到一絲與人為善的處世之道,就如我們偶爾不能接受你的善良單純一樣——這些話,阿潯遲早會與你說的,不如我先告訴你,你不同意也沒用,她會對你敬而遠之。就算我們要做一生的夫妻也是一樣,你們姑嫂會背道而馳。說到底,我們不配與你這樣的人朝夕相對。」

 「不配?」江宜室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葉家是個泥沼,最骯髒的泥沼,沒有好人。好人活不下來。」葉世濤語聲苦澀,「如今我們兄妹算是過得最恣意的人,局面終於是我們想要的那樣了,而我們,自然就是葉家最歹毒的人。你何苦沾染這樣的污泥?」

 江宜室滿目茫然地看著他。不知他為何這般輕賤他和葉潯,只是因為有葉鵬程那樣一個父親麼?葉鵬程是不曾善待他們,卻也不該成為他們的恥辱?或者說,他們以身為葉家人為恥辱?

 她的思緒便又回到了原點,「你一定是有苦衷,不想讓我知道的苦衷。我不弄清楚這件事,你休想和離。別說你不打算再娶妻,便是有這念頭,我也不會騰出這妻子的位置!」

 「行,隨你。」葉世濤笑道,「既然如此,你就搬來此處,幫我照管著日常一切。別的事別急著要個定論,斟酌一段時日後再說。你先回家,明日一早我去接你。」

 江宜室還能怎樣,想來想去,他的打算是最妥當的了。

 葉世濤送她上了馬車,看著馬車消失在視野,這才緩步返回。

 他不愛她,但是這麼久的相識、相伴,已有了近乎親人一般的感情。想到和離二字,也不舍,也擔心,可是又能怎樣?她要的,他給不了。她善良如仙子,他狠毒似惡魔,一起過日子,永遠不能達成共識,永遠不能有共鳴、默契。他會一直讓她不解、失望。她會一直讓他無奈、惱火。

 等她心智成熟一些,就會知道自己遇人不淑,總能接受離散的現實。

 同一時刻,景國公去了裴府。

 他這幾日煩悶得厲害,在房裡坐不住,起身道:「帶我去園子裡坐坐。」

 葉潯稱是,祖孫兩個去了後花園,期間一路沉默。

 在涼亭,喝了半盞茶,景國公道:「家中四個人的下場,你還滿意麼?」

 「滿意。」葉潯微笑,「哥哥做這種事,從來沒讓我失望過。」沒有哥哥的逼迫,祖父會將這件事一直拖下去。

 「滿意就好。」景國公語聲黯然,「你祖母這幾日清減了不少,得空去看看她。」

 「二叔膝下的子女快到京城了,您與祖母不愁沒有人彩衣娛親。」

 景國公沉默片刻,說起當年事的原因:「你祖母容忍彭氏多年,是你與世濤無從原諒的,原因我就不跟你哥哥說了,說了也沒用,他不會理會。」

 「我洗耳恭聽。」

 「我在西域那麼多年,很多年過得焦頭爛額。敵兵不斷侵擾西域,朝廷派發下來的軍餉總是被**私吞,到了我們手裡,根本不能給將士發放糧餉。這情形上報朝廷,有時能解決,安生幾年,隨後逐漸重蹈覆轍。可西域將領若是打了敗仗,朝廷會即刻降罪。我們只能自己想法子拉關係,給商人好處,他們也能分給我們錢財發放糧餉。彭氏的幾個兄長不成器,她的叔父在世時卻很有手段。彭家曾一度在西域富甲一方,是因他而起。也是那幾年,我和麾下將領,每年能從他手裡拿幾十萬兩錢糧養兵……」

 「明白了。」葉潯打斷了祖父的話,「你是要告訴我,祖母為了你的前程,又拿人的手短,才讓彭氏安安穩穩地留在葉家。」

 景國公頷首,打量著她的神色。

 葉潯神色愈發淡漠,「祖母沒做錯,我能體諒,為了夫君的前程,她就算蔑視彭氏,也要留著她在府中,她若是與彭家訴苦或是鬧和離,你們不但要斷了財路,還要每日提心吊膽地彭家人揭發你們白拿人家的銀兩。」

 都是體諒的話,語氣卻特別冷淡,景國公也就不能將這看做她的原諒。

 「這些我能體諒,可是葉世浩呢?」葉潯一瞬不瞬地盯著祖父,「彭氏那種卑賤的人,讓她留在葉府佔據著名分還不夠麼?怎麼就不能打掉她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能讓她繼續懷胎生子?祖母識大體有決斷還有手段,斷了她生子的路很難麼?是,你們可以說子嗣單薄,可是一個**在先該浸豬籠的貨色也配給葉家生兒育女?」她諷刺的笑了,「你們要臉面就是這麼個要臉的法子?**的女子生的一雙兒女在面前晃了這麼多年,也沒見祖母厭惡過。祖母真是菩薩心腸啊,還要我跟葉浣緩和關係呢。就是因為有葉世浩,彭氏和葉浣才人心不足,上躥下跳地害我哥哥。這些,你們想過沒有?」

 景國公無言以對。

 「葉鵬程是你們的兒子,我和哥哥還沒為人父母,所以不能理解你們如今的心情,卻知道你們肯定在怪我哥哥殘酷絕情。我沒說錯吧?」

 「……」

 「哥哥把事情做絕了,讓你們臉上無光了,你們苦苦維持的家族榮譽沒有了,你們是該怪他,可我不會,我感激他。連我一併責怪好了。」葉潯揚眉淺笑,「自私、冷酷、心計,這些都是葉家給我和哥哥的。我比他多一條,沒涵養,頭上悍婦的帽子是摘不掉了。而如果當初彭氏得逞了,我會變成一生不甘怨憤的毒婦;哥哥呢?葉浣得逞,會被逐出家門背井離鄉——你們可曾這樣反過來想?橫豎你們都不會心安,認了吧。」

 景國公歎息一聲,「你說的對。我們一直虧欠你們,歸根結底,是治家無方所致。」他眼含期望地看著她,「得空回家去,跟你祖母說說話。」

 「家?」葉潯滿目蒼茫,「別人的家是父母雙全,我和哥哥沒有,所以我們把你們當成最親的人。小時候,祖母為我和哥哥撐腰,申斥葉鵬程的時候,我們高興、感激。小時候跟您聚少離多,您總是在外征戰忙碌,可我們依然與您特別親,是因祖母的緣故。說心底話,在我心裡最親的是外祖父外祖母,其次才是你們,但我想,依然比尋常孫女對祖父祖母要親厚很多。不知道那些事的話,我會一如既往。現在……不可能了。」

 「如今回想起來,過往一切就像個笑話。我根本不知道,你們維護我們的時候,是出自真心還是愧疚——摻雜了別的東西的親情,還叫親情麼?我想釋懷,如何釋懷?」她想笑,已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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