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怎麼會是男寵
清晨時的馬車穿行在行人無幾的街道上,向蕭府駛去。
平非卿撩開簾帳,自車中下去,正瞧得幾步開外的蕭府大門外也停著一架車,前一日才見過一面的蕭大少爺正扶著斷顏欲要上車去,轉首望見他時,眸中詫異地止住動作。
平非卿心說好巧,彎唇走近道:「還真是時候,若是晚到幾分,可不是就見不到上官少主了?」
眼前人被這稱謂驚得抬起頭來,神色複雜地凝視他。
平非卿低笑,自然明白此人心中的不解與戒備,畢竟蘇如異那個傻瓜,其實從來都沒發現他這位師兄的真實身份過。
「不必衡量太多,本王無非是稍為打聽了一番。若是與你為敵,便不會站在這裡了。」
斷顏抿唇深思,並未在一瞬之間便信了他的話,不及回應,又被身邊人不著痕跡地護到身後去。
「這一大早的,是何緣故使得平王屈尊大駕?」
平非卿眉梢微動,有那麼點驚異於這個人的膽子,想他昨日在謙竹閣時還將態度拿捏得不失分寸,今日相見,開口這一句便不夠客氣。難不成自己這一番舉動,觸著他最為危險之地了?
若真是如此,倒教他省下不少事來,只要斷顏應了自己的話,便有人不遺餘力助他完成。
平非卿笑意漸深,從懷中取出一支白玉瓷瓶,道:「洗靈丹,蕭少爺知道該如何用。」這東西是御賜之物,得來不易,能克諸多奇毒,然而雖好,他留在身邊幾載時長,卻並沒有用上的時候。此次來見斷顏,想著他前往之地畢竟是江湖毒門,倒不如把這東西給他,至於能否用上,便不需他再關心了。
眼前人望著遞到眼前的瓷瓶,絲毫不拘禮矯情,收下後開門見山問道:「王爺來此,當不止是送此大禮吧?」
平非卿愛與聰明人說話,不會勞心勞力,也不必太過拐彎抹角,不覺輕鬆了些,將目光轉向斷顏道:「本王有一事欲求上官少主答應。當然,少主若是不肯,本王少不了要用更麻煩的方式自行處理......樺州如若徹底沒了上官府,想必你再是無情,也會心生遺憾吧?」
斷顏面色盡量放得平淡,聲音波瀾不驚問道:「王爺想要什麼?」
平非卿眸色一沉,神情卻彷彿在一瞬間變得柔和,道:「本王要蘇如異這個人,從此以後不被人記得。不管你如何做,只要毒門的利害關係,再跟如異牽扯不上分毫,這個要求很簡單吧?」
眼前人似乎有些意料之外,並未猜到他這一番話,一時沉默。平非卿只當他答應了,淺淺笑過不再多言,轉身幾步回馬車旁去,臨上車前忽然聽那聲音道:「這件事情,縱使你不開口,我也會如此做。」
平非卿頓足,側回頭去向他微微頷首。
心下滿意,從此不會再對此人抱有懷疑之心。蘇如異在毒門中時受盡排擠,能有這樣一位師兄,也算是不幸中之萬幸了。
馬車調頭駛回平王府。
華月庭中十分安靜,偶有侍女走動也將腳步放得格外輕緩,得了卉菱的叮囑,分毫不敢驚擾著房裡人。
而房中那人其實早已睡得昏天暗地,大概來個人在院裡放上一串鞭炮,他也不會醒來,照樣該夢什麼夢什麼。
平非卿回到房中,解了髮冠衣裳,撩開床簾回到鋪上,本也是一夜未睡,打算同蘇如異一道歇會。
正是夏日,蘇如異裹著錦被卻沒有悶出汗水,反倒很享受這溫暖的模樣,小臉捂得緋紅,累了一整夜,這會兒睡得很是香甜。
平非卿在他身側躺下,連同被子一道把這少年攬到胸前,靜靜看了一會兒,才閉上雙眼同他一般睡去。
待到蘇如異一覺醒來的時候,床鋪中只剩他一人而已。
週身酸軟乏力,稍微動一下便覺得哪處都在疼,疼得他無比難過,昨夜的事情記得非常清楚,滿腦都是平非卿抱著他狠撞的樣子,令他又羞又委屈,埋著腦袋往被子裡躲。
窸窸窣窣的聲響傳到床幃之外,立刻便有腳步聲靠近來。
平非卿掀開簾帳,就看見床上鼓囊囊的一團,裡頭人一點兒沒把自己露出來,禁不住好笑,伸手拍一拍那棉糰子,道:「別悶著了。」
蘇如異現在根本不敢見到他,隔著一床被子,胸膛都疾跳個不停,哪怕覺著悶,也不願妄動半寸,最終還是被平非卿給扯了錦被,強行抱過去的。
白面饅頭一身光溜溜的,身上滿是青青紫紫的痕跡。
蘇如異垂著腦袋不去看他,任由這人取了床頭的衣裳為他穿著打理。
「餓不餓?」
不餓才怪,這可是體力活,更何況睡了一天,誰知道這都什麼時辰了......
蘇如異心中控訴著,面上只敢一聲不吭地點點頭。
「已是晚膳的時辰了,本王命人將膳食送來房裡,嗯?」
蘇如異依舊點頭。
平非卿未動身起來,只坐在床畔喚一聲「來人」。有侍女邁過房門盈盈向內行來,蘇如異羞窘還沒褪去,怕給人瞧見自己一身單衣的模樣,霎時緊張地揪緊平非卿胸前衣物,而那侍女卻在兩重珠簾外便止了步。
平非卿彎唇覆上胸前之手,輕緩揉捏著,吩咐道:「將晚膳送來房中。」
「是,王爺。」
侍女離去,蘇如異這才鬆下一口氣來,察覺到自己的手正被這人握著,莫名紅了臉,聽他問道:「怕什麼?」
蘇如異搖頭,倒不是不願意說話,實在是喉口乾澀,嗓子隱隱有點疼,多半是給哭啞了。這人猜著了緣由,抱著他坐到桌邊去,斟一杯溫茶給他喝。他捧著茶杯慢慢飲著,心裡酸酸澀澀的,有些不太明白的感覺,悄悄地抬眼去看,一面沉默著思考滿腦子疑惑。
無非是在想平非卿為什麼那個了他,又為什麼是他呢?明明自己是王府的醫師,會被留下也只是為了醫好平非靈的癡症。這個人連自己的侍妾都不愛召見,為什麼......
醫師和王爺,怎麼也想不出那樣的關係來,那會不會是自己沒輕沒重的,傻子似的真以為平王那個不行,所以他才生氣,這樣做不過是懲罰自己?
滿腦子都是疑問,但最為苦惱的問題只有一個,便是自己這樣,還算得上是平王府的醫師嗎......如果不是,豈不是就成了......
蘇如異腦中閃過兩字:男寵。
瞬間驚得臉色都白了,差點把手中的空杯跌到地上去。
平非卿趕緊接住,將茶杯擱到桌上,一轉眼便看見這少年難看的面色,幾乎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又怎麼了?」這人相當無奈,低聲哄一哄。
「王爺我不要......」
「不要什麼?」平非卿戲弄道,「不要吃飯了?」
「要吃飯......」蘇如異可憐兮兮反駁道,「我不要變成那個......」
「哪個?」
蘇如異囫圇著道出兩個字。
平非卿沒聽明白,偏頭將耳朵挪近些,疑問一聲。
蘇如異憋紅著臉湊上前,小聲道:「我不要變成男寵......」
「......」平非卿轉頭,揚眉看著他緊張的神情,終究忍不住扶額大笑,「哈哈哈......你啊......」
足笑了好一陣才稍微平緩下歡快勁兒來,捏一捏眼前軟軟臉頰道:「誰說你是男寵了?」
「可是你......」蘇如異欲言又止。
平非卿莫可奈何地歎口氣,稍微正了正神色問他:「你就沒覺得與本王之間有何不一樣了?」
「當然不一樣......」蘇如異把這話理解偏了,點頭認可道,「你是王爺,我是刁民,本來就不一樣......」
「哈哈哈......」平非卿聽著「刁民」兩字真是對他沒了脾氣,往那額上親一下,道,「你不是『刁民』,本王對你而言,也沒必要是王爺。」
蘇如異覺得難以想像,因而滿眼奇怪地盯著他看,一邊慢慢思考著他說的話,半晌後試探著問道:「為什麼?」
「因為本王喜歡你。」
蘇如異腦中突然有什麼情境一閃而過,隱約記起昨晚哭唧唧的時候,這人好像就對他說過此話。
「王爺......」
平非卿笑著搖搖頭:「叫本王名字試試?」
「我不敢......」
「你昨日在謙竹閣不還挺敢?」豈止是敢,還罵堂堂平王是混蛋了,平非卿低笑,哄道,「別怕。」
蘇如異望著他。
「平......」眼前人頷首,蘇如異一鼓作氣,「平非卿......」
「乖了。」
蘇如異緩緩舒氣。
終於叫出口來,整個人也不再似之前那樣緊張,坐在平非卿腿上的身子放鬆了不少,只是眸中依舊是茫然不解的神色。
平非卿看在眼裡,並不急著要他明白,覺得如此就好,先讓他習慣與自己相處,再慢慢開竅也不遲,於是將人往懷裡抱緊了些,下頷輕輕抵在他頭上,低聲道:「你這樣的傻瓜,等你自己明白不知是到何時去了,本王沒有那樣的耐心,倒不如先把你據為己有。」
蘇如異臉紅,聽懂了「據為己有」四個字,默默把腦袋往下埋。這人揉一揉他後發,接著道:「本王會帶你去懂,讓你知道什麼是喜歡,甚至是愛,終有一日,你會清清楚楚地愛著本王。」
平非卿不再多言,唇邊帶著笑意,抱他在懷中,一下下順撫著後背。
「所以......」蘇如異猶豫了很久,鼓起勇氣抬頭看著他。
「嗯?」
「所以我不是男寵嗎?」
「......」平非卿一聲喟歎,萬分好笑得拍一巴掌到他臀上,說道,「自然不是。那不然做本王的王妃,你就不用擔心自己是男寵了?」
「我不要!」蘇如異瞪眼,委屈地揉揉屁股,「王爺我不要做王妃......」
「叫什麼?」
「平非卿......」
「乖。」
陣陣香氣過廊而入,晚膳已備好了。
侍女托著菜餚候在珠簾外,蘇如異依舊不自在,平非卿便為他披了外衫在身上,才命人把飯菜送來房中。
餓了太久,蘇如異只覺得今日的膳食格外豐盛,嗅著也異常美味,一瞬間便把所有亂糟糟的念頭全給拋開了去,拿起筷子吃得無比幸福。
平非卿將布菜的侍女遣走,房內未留著他人,親手盛了一碗魚肉粥餵給蘇如異吃,蘇如異嘴裡總是滿滿當當,逮著機會才能將粥餵進去一勺,令他失笑不已。
待到入了深夜,平非卿依舊沒放蘇如異回去,彷彿從此往後便要留他在華月庭中住下。
蘇如異起初還有些緊張,只因為身後那地方還隱隱作痛,但見這人只是摟他在懷裡聊天,偶爾在他臉上親一親,便也安下心來不再抗拒,一茬一茬地同他說話。
等到睡意再度來襲,不知不覺地便偎上前,手腳纏著這人沉入夢中。
平非卿藉著柔和月色望他,淺淺笑著在眼旁輕落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