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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之重生馭獸師》第121章
第121章 魔神血統

 焰魃的策略成功了。

 哪怕裴翊已經生出的六情根無法完全剔除,也被憎的那把火給壓下去了,完全擁有魔魂的裴翊,比從前更冷漠了幾分。

 換做旁人,可能會被他這幅鬼神不近的模樣嚇到,甦慕歌卻隱隱寬了心。之前在城門看到包括藥魔在內那一行人肉條,才是最令甦慕歌惶恐的時刻,她真的難以想象裴翊親眼目睹時的情景。

 如今她寬心了,畢竟也是修羅煉獄里闖出來的人了,即便遭遇這樣殘酷的沖擊,裴翊的理智仍是在的。如果不在,不會特意停在尸海中等她,更不會強硬決絕的逼迫她離開。因為他們想到一處去了,這一次她沒有被扒皮拆骨掛在城牆上,未必下次不會。

 甦慕歌在原地佇立著,倏忽間思緒飄的有些遙遠,直到識海隱隱作痛,才提醒她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首先她得搞明白一些事情,比如藥魔的身份。

 所以她折返回城門口,直勾勾盯著藥魔那兩顆干涸空洞的眼珠子。

 銀霄醒來之後,暈乎乎的從靈獸袋內探出頭,三魂立刻被嚇去了兩魂半︰“怎麼回事,咱們不是打贏了嗎?”說完才想起之前戰斗並未結束,它們就被七曜給收回來了,“誰出的手?焰魃親自來了?”

 “是藥魔突然襲擊了我。”

 “藥魔?”銀霄歷經詫異過後,簡直快要抓狂了,“我操,咱們拼了命的救他,這老糊涂了分不清楚狀況嗎,為了殺你命都不顧了?”

 “不,他可一點也不糊涂,精明著呢。”甦慕歌摩挲著下巴,平鋪直敘地道,“他如今並不想殺我,重創我識海只是為了救下黑霧,因為他知道唯有重創我的識海,才能將你們打回原形。好笑的是,事後他還醫治了我,否則我現在爬都不爬起來。”

 銀霄有些糊涂了︰“那他圖什麼?不,他救黑霧做什麼?”

 “藥魔曾是魔族三十二將之一,也曾是幽都大長老的部下。”

 向前又邁進了一步,血腥味愈發刺鼻,甦慕歌撫著胸口吁了口氣,才徐徐說道,“這一點,或許從來就沒改變過,這些年,他一直同焰魃保持著聯系。這就可以解釋,之前我受傷,由他來醫治,而我卻在夢中莫名其妙入了焰魃的靈識洞天。”

 銀霄突然興奮起來︰“你的意思是,藥魔當年救走裴翊是受了焰魃的指示?而將裴翊養大、教他一身本事的魔人,所謂的幽都王舊部,保不準全都是大長老的人吶?”

 甦慕歌微微頷首︰“不說全是吧,但裴翊自小最親近熟識的那些,必定是的。“

 銀霄笑了︰“所以說焰魃良心發現?”

 “良心?”甦慕歌听後也忍不住笑了,黝黑的眼眸卻是冰冷的,“他曾指出我破不了他的棋局,是因為我第一子便落錯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總算明白錯在何處,重點不再棋局,而在于一個‘子’字。”

 “什麼意思?”

 “裴翊並非幽都王所出,他是焰魃的親生兒子。”

 “慕歌,我覺著你聯想力未免也太豐富了些。”被她這個揣測驚了一驚,銀霄毛骨悚然地指著城牆上一溜肉粽子,“你來告訴我,他同他兒子究竟多大仇?”

 這一處正是甦慕歌想不通的。

 既然裴翊是他親生兒子,為何當年要將裴翊給扔進焚魔窟里去呢?

 之後煞費苦心的救了,嘔心瀝血的教了,在背後默默付出了那麼多,卻又不告訴他真相,還自小灌輸裴翊向他復仇的思想。如今更是夸張,直接將那些替他養育兒子的功臣全給剝了皮,逼的裴翊同他之間再也沒有轉圜余地,非得拼個你死我活不可。

 除了神經不正常的腦殘一般人肯定干不出這事兒來。

 甦慕歌斂下心思,反駁銀霄︰“不是我聯想力豐富,這是事實,我估摸著裴翊自個兒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怎麼說?”

 “他來了,屠了玄武滿城,然後走了。”

 “那又如何?”

 “如果城牆上掛的是鳳女它們,你會任由它們繼續被掛在那里麼?”

 *****

 裴翊離開玄武城之後,沒飛出太遠便被急匆匆趕來的姜頌給攔下了。單從外表來看,姜頌倒是不覺得裴翊有什麼反常。

 “殿下……”

 “您不必多費口舌勸我,我如今修為不足,不會傻著前往天機城送死的。”沒有想象中的哀怒,裴翊反而譏誚的勾了勾唇角,也不知是在嘲諷誰,“我不過四處走走,尋個穩妥的地方閉關,待突破元嬰後期之後,再去同叔叔做個了斷不遲。”

 叔叔這兩個字,咬的微微有些重。

 然而不待姜頌反應過來,他又囑咐一句。“姜長老,我以幽都繼任王的身份,命你將甦慕歌送出魔域去,她若堅持不走,直接打暈了扔出去。不過謹慎些,莫要傷了她。”

 言罷,便繞開他飛遠了。

 姜頌先前只顧著緊張,眼下才發現,裴翊竟然已經成功結嬰,且已是中境界初期。之前听說裴翊本命元燈熄滅之後,他還擔心了一陣兒,如今看來這一百多年光景,他的確是融魂進階去了,且還得了什麼大機緣。

 倒是裴翊這態度,教他有些摸不準了。

 之前甦丫頭被關在天機閣時,裴翊可是瘋了一樣的。如今遭了這殘忍似凌遲般的傷害和羞辱,連雙斬那樣直辣的性子,都被震的悚然,他反而愈發沉得住氣了。

 不過姜頌同裴翊接觸的本就不多,自然也不是十分了解他,更不知曉他同藥魔之間的感情是有多深厚。他此刻望著裴翊的背影,心中頗為欣慰,眼中跌宕著激賞。

 身上傳承著魔神之血,冷峻酷戾,沉穩剛毅,同先王是一模一樣的。

 不,比先王更添一分令人心驚的冷冽霸氣!

 怔忪間,姜頌心神凜然。

 “屬下領命!”也不管裴翊是否看得到听得到,他斂衣抱拳行了個臣子禮,才轉身向玄武城去尋甦慕歌。

 裴翊則隨便尋了個逼仄陰暗的山洞。

 丟了件法寶出去,在四周布下結界法陣。

 他有些精疲力竭,並沒有立即開始修煉,而是背靠著山石緩緩坐下。黑暗之中,仰起臉看著頭頂凹凸不平的岩石,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久,他出手解開毒蛇梟嬰的封印。

 這條巨毒之蛇是一直跟著他的,以毒攻毒的為他解火毒之苦,但在昆侖時怕被金光發現,一直都處于封印狀態,只有用到的時候才會喚醒它。

 “梟嬰,他們全死了。”

 “誰?”

 “所有人……”

 裴翊一五一十的講給它听。

 梟嬰震驚過後,沉沉道︰“少主,您預備就這麼閉關了麼?”

 “不然呢。”

 “少主,眼下沒有外人在,您若是想哭,便哭出來吧。”毒蛇忍了又忍,終究還是說道,“屬下能體會您心里的苦……但屬下有一事不明。”

 “你說。”

 “您修的是殺戮之劍,去屠城不是進階的更快,何必來閉關?”

 “我本是打算去屠第二城的,就這麼一路屠殺過去,在殺戮中進階,殺去天機城同焰魃決一生死。”裴翊平靜的如一潭死水,“可我忽然想起歿說的話,他說我有可能會引起滅世天罰……”

 裴翊現在想明白了,上一世噬魂劍焚毀魔界並不是什麼滅世天罰。

 而大逆不道也不會引起滅世天罰。

 真正滅世的是他。

 所以他停下了,這一停下,就想起了一些事情,更串聯想通了一些事情。這其中包括甦慕歌同焰魃的一場神交,包括歿所謂的大逆不道。

 “梟嬰。”裴翊話鋒一轉,“你為何稱我為少主?”

 梟嬰被他問的一愣,完全不解其意的模樣。

 “義父、你、還有青鳶白鷺他們,自我幼年便稱呼我為少主,我習以為常,從未曾浮想過。”裴翊仍舊平和的望著洞頂岩石,俊秀的臉龐卻滑過一絲厲色,一字一頓地道,“既然我為少主,那你們主子,又是何方神聖?”

 赫然睜大眼眸,梟嬰急切道︰“您為何有此一問,我們的主子自然是……”

 “我父親離世時,已然做了一百多年幽都王,除了豢養的魔獸之外,誰會稱呼他為主人?”裴翊的神情逐漸冷冽起來,“譬如姜頌、雙斬,都是稱我為殿下的。你們不稱,是因為我根本不是什麼殿下。稱我少主,是因為你們的主子正是大長老焰魃!”

 梟嬰惶然溜下裴翊的肩頭,化為人形在他面前重重一跪︰“少主,您委實是多想了,這怎麼可能!”

 “是啊,這怎麼可能,根本不可能啊。你們躲躲藏藏含辛茹苦的將我養大,不遺余力教導我修行,尤其義父,為補我殘魂勞心勞力,形如朽木。饒是我裴翊有著怎樣的城府,怎樣的閱歷,也斷不會懷疑到你們頭上去。”

 裴翊終于收回視線,轉望向毒蛇,雙瞳內戾氣翻滾,比毒蛇更要毒上三分。

 梟嬰瑟縮了下。

 “你可知我是如何瞧出端倪的麼?”

 裴翊驟然揚手,扣住梟嬰的頭頂,一道肅殺之氣立時將梟嬰籠罩。

 那是足以碎魂的力量,哪怕梟嬰已是元嬰境,也承擔不住。

 但它不抵抗,牙關緊咬一聲不吭。

 “你看,你都痛成這樣還能承受,果然是忠心耿耿的很。而我和義父之間,是下了連脈線的。閉關結嬰之時,正是感受到他牽動連脈線,才慌忙破關而出,前來玄武城尋他。但我怎麼就忘了,義父那麼疼我,從前幾次三番險些遇害,從來也不會牽動連脈線,因著此事,被我呵斥過不知多少次。”

 黑暗中,裴翊笑的好不淒涼,“但如今明知焰魃要逼我現身,逼我瘋魔,他卻極為猛烈的召喚我,擾我靈識,亂我心魄,不就是為了讓我看玄武城牆那一出誅心好戲麼?”

 梟嬰于痛楚之中慚愧的垂下頭,更印證了裴翊的推測。

 “少主,主人他其實……”

 “不要告訴我他的理由,很抱歉我一個字都不想听。”掌下力道越來越重,裴翊並沒有因為梟嬰不抵抗便有所減輕,怒意隱隱,酷戾道,“我既殺他一次,便會殺他第二次!歿口中大逆不道之徒,我裴翊無論前世今生,全都做定了!”

 “轟”的一聲!

 威勢大開,一出手誅了梟嬰的魂魄!

 久久……

 裴翊方才緩緩收回手,復又抬頭望著石頂。一貫幽深的眼眸此刻變得有些空空蕩蕩的,整顆心也像是碎了一大塊兒,碎的拼都拼不回來。

 甦慕歌說她前世一直生活在謊言中,笑話似的。

 裴翊此時此刻終于親身體會到了這種感受。

 而且比她體會的更為透徹。

 因為他裴翊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笑話!

 哈哈哈,他報了一輩子的仇還嫌不夠,重生還預備再來一次,結果卻發現一切原來都是假的!父親是假的,仇人也是假的,他甚至分不清楚義父對他的愛護又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他活在焰魃不知何故的操縱下,癲癲狂狂滿心仇恨活了一世,若非此番變故,若非他懸崖勒馬,指不定還要渾渾噩噩再來一世!

 裴翊不想追究焰魃如此殘忍待他的原因,因為那都不過是剜他心頭肉的借口。

 他只有一個念頭,哪怕同歸于盡,也要世間再無焰魃此人!

 ****

 姜頌抵達玄武城的時候,甦慕歌早就跑了。

 她不傻,生怕裴翊會派人來抓她,繞了遠路逃走的。

 兜了個大圈子一路奔著天機城而去,眼下她不擔心裴翊的安全問題,按照上一世的結局,焰魃寧願死在裴翊手里都沒有解釋一切,如今肯定也是一樣的。

 不過甦慕歌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棋局堪堪破了一半,她不能在此時離開魔域。她得弄明白焰魃的心思,哪怕不為裴翊,也得為了她自個兒。要不然這事兒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憋的她心里實在難受的慌。

 整整飛了七天才抵達天機城,一落地就被魔衛士給攔下了。

 時隔一百多年,守城魔衛士不知換了幾伐,誰都不認識她,見是個道修,立時便要拿下。

 以甦慕歌今時今日的修為,區區十幾名築基魔衛士想攔她簡直是痴人說夢。反正她今日是來挑釁的,二話不說氣場全開,直接以威勢震的他們目赤欲裂癱倒在地。

 爾後風卷殘雲一路掃蕩進內城。

 天機城內正閑蕩的魔人們連狀況都搞不清,只意識著一股直逼元嬰的強大力量從身畔呼嘯而過,錯愕片刻,才紛紛伏地吐起血來。

 待高階魔將收到消息正準備出府迎敵時,敵人早已殺進天機侯府之內。

 甦慕歌將他們全堵在里面,負手站定,冷眼掃著眾人,竟是一名魔將也不敢上前。

 甦慕歌只有後期頂峰修為,不及大圓滿。這四名魔將一個金丹圓滿,一個金丹後期,兩個金丹中期,單打都不一定輸,更何況群起而攻之。

 但他們心里怵得慌,只因感受到甦慕歌身上逸散出的駭人威勢,絕不止後期頂峰那麼簡單。

 一時間面面相覷,都在暗自揣測這女道士是否已經結嬰,故意隱瞞修為來戲耍他們。

 可一百多年前,這女道士還只有金丹初期,進階的也未免太快了些。

 其實甦慕歌逸散出的威勢,有一半是來自于七曜。如今七曜愈強,力量遮也遮不住,又是取自于她的靈氣修煉而成,同她本身的威勢糅雜在一起,才會有這般強悍、直逼元嬰的威勢力量。

 四魔將還踟躕另一件事,她目前可還頂著大長老未婚妻的名頭。

 見他們遲遲不動手,甦慕歌也沒功夫同他們虛耗,指著其中一個大圓滿修為的道︰“去稟告你們大長老,說他的知音人回來了。”

 甦慕歌話音一落,就听見黑霧的聲音劈頭砸下︰“甦姑娘,如此囂張的殺進城來,對著我們魔將頤指氣使,你還真當自己是我們半個主子了?”

 四魔將見黑霧大人回來,齊齊松了口氣,抱拳問安。

 “是不是你主子我不清楚,不過黑鷹你再敢唧唧歪歪,我一定會讓你比扒皮抽筋死的還要難看千百倍!”冷厲的抬起頭,甦慕歌挑眉睨著半空中的黑色巨鷹,冷笑連連,“這一回,可再沒有一個藥魔出手救你了!”

 黑霧聞言一顫,化為人形。

 倏的想起熔爐外所遭受的恥辱,牙齒咬的咯吱咯吱作響。

 四魔將垂首恭順立著,原以為甦慕歌是在口出狂言,可未曾听見黑鷹任何辯駁,皆震驚的無以復加。爾後更是暗暗抹了把慶幸的汗,還好他們先前沒出手啊,連元嬰境的黑鷹大人都險些遭了她的毒手,這女道士一定是隱瞞修為了。

 黑霧額頭青筋暴突,忍了幾忍才道︰“隨我上來,主人召見。”

 “不早說。”甦慕歌不屑的睇它一眼,“你主子既在,有你什麼事兒,浪費我時間。”

 黑霧氣的心肺快要爆炸。

 四魔將看向甦慕歌的目光則同時多出幾分敬畏,脊背也弓的更甚一些。

 ……

 甦慕歌展袖向後殿上行的天機閣飛。

 登上天機閣後,看到焰魃正盤膝打坐。

 “前輩。”甦慕歌在閣中站定,鞠了一禮。

 “一別百年,小友真是教本座一通好找。”焰魃微闔著眼眸,略彎了彎唇角,心情不錯的模樣。

 甦慕歌譏諷一笑︰“您想找的並非晚輩,而是裴翊吧。哦不,是您親生兒子吧?”

 焰魃這才睜開一對兒鳳目︰“你去搭救藥魔時,本座便知此事瞞你不住了。”

 “那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本座想不出你必死的理由。”

 “哦?”甦慕歌倒真奇了,“您殺人還需要理由?”

 焰魃不置可否︰“凡事都得有個理由。”

 甦慕歌上前一步,直視他的雙目︰“那不知您不認兒子,逼的他滿心仇恨是出于什麼理由?”

 焰魃卻避而不答,反問一句︰“你覺得天殘侯、炎武侯家的兒子怎樣?”

 甦慕歌蹙眉,實話實說︰“不怎麼樣。”

 還不如兩家的女兒有種。

 “是啊,你瞧如今那些天魔貴族子弟,各個都是些什麼樣子,他們有哪一個比得過我的翊兒!”說話間,焰魃臉上綻出一抹遮擋不住的光彩,甚至陷入痴狂,“你瞧瞧我的翊兒,那麼有魄力,那麼有擔當,沉穩偉岸,智計無雙。所以爭權奪利的算得了什麼,進階飛升又算得了什麼!本座親手塑出這樣一個優秀的孩兒,超越自上古以來魔王族所有嫡傳血脈,才是我焰魃此生最大的成就!”

 听罷他的解釋,甦慕歌足足愣了數息。

 待回神,一股震驚、憤怒夾雜著猛竄心頭,簡直快要氣昏過去。

 她一路上為焰魃找了無數個理由,無數個苦衷,但打破她的腦袋都想不出原因竟是這樣的!

 甦慕歌忍不住指著他痛罵︰“如此耗費心血不遺余力的折磨他,只是為了證明你教養有方?證明你的成就?!焰魃,裴翊他是你的兒子,他是個人,不是你的玩偶啊!”

 “這還不夠麼?”

 焰魃半分也不生氣,眯起鳳目笑的恣意,“凡人界有句俗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每個父親,都有自己教導兒子的方式,本座所做的一切……當然,本座也不否認,因為窮極無聊,想給自己找點兒消遣的樂子。但對于翊兒來說,他也是受益無窮的。”

 “你竟還說他受益無窮?!”

 甦慕歌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同這瘋子繼續說下去了,她從前從來都不覺著裴翊可憐,只是替他嫌累而已,如今……

 她和裴翊還真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連人生都是出奇相似。

 但她卻比裴翊幸運多了,至少她是真遭了歹人難,而裴翊從頭至尾,只是一個供他父親消遣的玩具!

 甦慕歌深吸一口氣,轉身預備離開。

 焰魃並沒有阻攔她的意思。

 甦慕歌走到高台邊側,準備飛下去時,她想起什麼,頓住了腳步。

 “不對!”甦慕歌倏而轉頭凝視焰魃,目色灼灼,“這根本不是事實,不過是你事先想好的說辭,想要借由我的嘴巴說給裴翊,或是待他尋上門,親自說給他听的說辭。”

 “本座何苦來哉?”焰魃好笑道。

 “前輩,晚輩想邀您再對弈一局。”甦慕歌愈發肯定自己的推測,“而且晚輩有個不情之請,想要再次進入您的靈識洞天,與您一局定輸贏。”

 焰魃終于流露出詫異的表情。

 “您不敢了麼。”甦慕歌折返,逼問道,“我輸給您十年,如今最後一局,您不敢了?”

 “你不必激我。”焰魃淡淡一笑,“本座需要提醒你,在本座靈識洞天之內,棋局不同外界,倘若你破解不了,或許會被棋局拘走魂魄,這個風險,你可願意承擔?”

 “沒甚不敢。”甦慕歌想不也想。

 焰魃鮮少斟酌了片刻,頷首︰“那本座應下你的挑戰。”

 一個揮手間,天機閣景物抽離。

 甦慕歌恍惚著,腳下變為曾在夢中出現的斷崖。

 焰魃仍舊一身翠竹紋繡的長衫,撫袖請她落座。甦慕歌此次毫無疑慮,走去鍛心崖坐下︰“晚輩始終不願承認,有著這般靈識洞天、這般心境之人,竟會是一個瘋子。”

 “那本座許是教小友失望了。”

 長袖在矮幾上一拂,現出一幅碧玉棋盤。見甦慕歌捻起一枚白子準備落下,焰魃攔了一攔,“翊兒他,當真值得你如此拿性命來拼麼?”

 “並非全然為了裴翊,也是為了晚輩自己。”甦慕歌輕輕撥開他的手,落棋無悔,“我輩修道,悟的是眾生之道,最忌不求甚解。”

 “世上無解之事甚多。”

 “然力所能及者必為之。”

 “你性子固執,易生執念。”

 “因畏懼執念而選擇退卻,易生心魔。”

 一面說著話,一面不耽誤她下棋。其實甦慕歌並沒有多高的境界,只是郁結于心的事情就必須傾全力去解決,否則她不爽,就這麼簡單。

 洞天內也不知經年幾何。

 一局過大半,甦慕歌一直未見頹勢,卻也越來越艱難。這並非尋常下棋,棋局內暗藏玄機,越到最後,甦慕歌的心境越是凌亂,甚至險些從鍛心崖跌下去。

 “便落在此處。”甦慕歌沉下心,賭了一把。

 “你確定……”焰魃話說半茬,遠山眉緊緊一蹙,悶聲不語。

 甦慕歌同時覺著,這靈識洞天似乎晃動了下。

 看來焰魃在外正同人斗法。“是裴翊?”

 焰魃並未否認,落下一黑子,吃掉幾顆白子,臉色有些透白︰“繼續。”

 靈識洞天內復又穩定下來,甦慕歌卻有些燥了,她想要出去,但她心里明白,出去也是攔不住裴翊的。

 “前輩,究竟有何難以啟齒的苦衷,非得如此不可呢?”

 “該你了。”

 焰魃不願再多言的闔上眼楮。

 甦慕歌無奈至極,只得再將心思放在棋局上,但願她能早一步破解,但願來得及。但憑她怎麼看,也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走,先前還未落下風,怎地一兩子間,她竟就要輸了?

 捻著棋子呆了一呆,靈識洞天內倏然再是一震。

 她猛地向前一傾,“啪嗒”一聲,兩指間那顆棋子隨意掉在棋盤一角上。

 甦慕歌嘴角抽搐了下︰“這步不算。”

 話音才將將落下,鍛心崖突然就空了。她連跳回崖上的時間都沒有,直接掉了下去。

 ……

 沒有任何修為,無法操控靈力,任憑風聲呼嘯而過。

 明明只是一處低矮的懸崖,卻好似萬丈深淵,待落地之時,摔的她眼冒金星。

 甦慕歌掙扎著爬起來,放眼一望,有些詫異。這里已經不是焰魃的靈識洞天,至少同她先前看到的不太一樣,倒像是魔域某處山谷叢林。

 怔忪間,一連串爽朗笑聲飄進耳朵里。

 “王兄,今日阿焰是不是威風極了呀,一劍挑了昆侖四名築基劍修!瞧把那拿金劍的給氣的喲,他叫什麼來著,哦對,金光!”

 “今後莫再行如此魯莽之事。”一個有些低沉的聲音斥責道,“阿焰,為何屢次說你總也不听,我不是每次都趕得及去救你的。”

 言談間,兩名天魔人並肩向甦慕歌的方向走來。

 甦慕歌本想要躲,卻下意識的認為他們根本看不到自己。而事實果然如此,這崖下並非現實世界,想來她棋子不經意落錯,誤打誤撞入了焰魃的靈識深處。

 那麼面前這兩名天魔人,應該就是少年時的焰魃,還有他哥哥幽都王赤魃。

 此時焰魃尚不超過雙十年華,青蔥嫩葉一般,笑起來就像初升的太陽︰“王兄每次都這麼說,但每次阿焰有危險,王兄都會趕來搭救我的。”

 赤魃已是金丹初境修為,年歲大些,眉宇間透著滄桑︰“所以你就有峙無恐了?”

 “那是,天塌下來尚有父王給頂著,再不行還有王兄,我怕什麼?”焰魃扮了個鬼臉,嘻嘻哈哈地跑了,“王兄快去向父王告狀吧,我帶回一些人界的玩意兒,先送去給王嫂瞧瞧,稍後再去長老院領罰!”

 而赤魃在後只是頗無奈的笑了笑。

 甦慕歌尋思著,看來這兩兄弟曾經極為要好,也不知日後怎就鬧的你死我活。

 思忖間,場景再是一轉。

 這座巍峨宮殿甦慕歌認得,她之前從焚魔窟前往魔神殿的路上曾途經過,正是荒廢已久的幽都王寢宮。

 寢宮外此時尚有諸多魔將把守,同時殿門以結界封死。

 甦慕歌試探著穿過結界,輕而易舉,並未受到任何阻攔。

 赤魃和焰魃分站在殿內兩側,瞧著焰魃的修為,應是許多年以後了。而殿中主位上,端身坐著一名元嬰圓滿境天魔人,想來是焰魃兩兄弟的父親,上一任幽都王。

 甦慕歌不知他叫什麼,只知他最終止步元嬰圓滿,並未化神便隕落了。

 “父王,究竟是何大事,非得設下重重結界,搞的如此嚴肅?”焰魃如今已是金丹圓滿,不過眼角眉梢間的銳氣仍在,同他哥哥的沉穩截然不同。

 是以他一直開口催促著幽都王有話快說。

 而赤魃挺拔而立,動也不動。

 幽都王似乎醞釀了許久,才無波無瀾地道︰“展眼間你們兩個也快要結嬰了,有件王族隱秘,為父覺著,也是時候告訴你們。”

 赤魃一蹙眉︰“隱秘?”

 幽都王微微頷首︰“咱們王族血統承襲魔神,一代代傳下來,早已不如從前精純。加上魔神血煞氣過重,子嗣便不如其他天魔族繁盛,雖一般孕育的是兒子,但至多不過兩個兒子。”

 “我明白父王的意思了。”焰魃拍拍赤魃的肩膀,笑道,“父王是在逼著王兄快些和王嫂生個兒子,逼著我快些娶妻。”

 赤魃初初也是如此認為,但這樣的事情,至于封鎖整個寢殿麼?

 幽都王眉間閃過一絲郁色︰“你們不曾想過麼,明明上一代可能會有一個叔叔或伯伯,為何至始至終,王族總是一脈單傳下來的?”

 赤魃一愣,他確實沒想過。

 “莫非兩個兒子一個做了王,另一個就不能娶妻生子了?”焰魃听罷反而雀躍起來,“那正好,我本就沒有娶妻的念頭,也省的長老院那些老東西們總是諫言。”

 “為父說話時阿焰你能不能不打岔?”幽都王對這個性格乖張的小兒子頭疼的緊,“沒看到為父正在說一件嚴肅認真的事情,此事關系到你們的未來,更關系到我魔神王族血統延續,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听著?”

 焰魃噤聲,一瞬站定︰“哦,知道了,父王。”

 幽都王這才吁了口氣,繼續說︰“我們體內一直引以為傲的魔神血統,在初時的確能夠給我們帶來強悍的力量,讓我們進階速度快于其他魔族。但今日,父王必須告訴你們一個殘酷的事實,因為血統日漸不純,魔神血的煞氣壓不過天道正氣,因此我們化神基本無望,更不可能飛升。”

 此言一出,才將在場的兩兄弟給震攝住了。

 無法進階化神,那等于終身止步元嬰圓滿,人生豈不是一眼看到了頭,了無希望?

 那他們終日勤勤懇懇的修煉還有什麼意義?

 甦慕歌第一個想到的是裴翊,他上一世只修到元嬰大圓滿,沒有繼續下去,若是繼續下去,是不是終究無法突破化神,無法飛升?

 殿上一時間靜默下來。

 赤魃先開了口︰“但據孩兒所知,曾祖父不是飛升了麼?”

 “是,朝上頭數,還有一兩個飛升的。”幽都王嘆氣,“因為祖上發現一個可以提純我們魔神血統煞氣的法子……”

 “什麼法子?”兄弟倆異口同聲。

 幽都王有些不忍心,但還是說道︰“親手殺死同樣擁有魔神血脈的至親。”

 兄弟兩人如遭五雷轟頂似的愣在當場。

 幽都王悠悠道︰“為父知道一時之間,你們接受不了。當年你們祖父告訴我和你們伯父之時,我們同樣接受不來。但我們歷任王族子孫,都是這樣走過來的。殺的至親修為越高,自身魔血煞氣越重,血統越是純粹,化神飛升的可能性越大……”

 “父王!”焰魃怒而截斷他的話,“孩兒只想知道,您告知我們此事的意義究竟在哪里?是想要看我同王兄如何自相殘殺?”

 “若你們有本事,你們其中一個也可以殺了為父。”幽都王漸漸恢復了平常的淡然,“為父當年轟殺了你們的伯父,但因為下手太早,他並未結嬰,修為不高,因此魔血並未提純太多。無奈之下,設計連你們的祖父也給殺了。”

 如此平靜說出曾經弒父殺兄的經歷,幽都王臉上半分慚色也沒有。

 甦慕歌在一側震驚的不知如何言說。

 同樣的,兄弟倆如同不認識他了一般,連連向後退。

 “為父當年的表情,同你們今時今日是一模一樣的。”幽都王毫不意外,“可後來我就總擔心你們伯父會先下手殺我,憂心忡忡之下,如何進階得了,終是忍不住將他給殺了。”

 “……”

 “阿赤阿焰,我們的先祖們,我們,包括我們的後人,都必須經過這一場血的洗禮,才能最終成為王者……”

 “這樣的王者不當也罷!”焰魃再次冷笑的打斷他,“即便此生當真無法進階化神,無法飛升,我也絕不會出手弒殺我任何一個血脈親人!”

 爾後轉頭看向赤魃,“王兄,你也斷不是那般冷血之人,對不對?!”

 赤魃低垂著眼眸,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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