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編床
陸寒一開門就愣住了,門外並不是什麼送餐的小哥,而是菀菀。
他探出頭去往四下裡看了看,並沒有別人在。
「菀菀,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金老闆和紈貝勒知道你出來嗎?」
菀菀不說話,沉默地看著他。
突然,他伸出雙手,用力地按在了陸寒的肩膀上,沒有招呼,一上手就是絕殺!
「唔!」
陸寒覺得自己的肩胛都快要被他給捏碎了!他的金身在重壓之下,雙腿竟然踏破了地面,深陷了進去。
「菀菀!你幹什麼?!」
菀菀沒有回答他,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他的身後。
陸寒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緩緩地回過頭去,就看見張庶手上拿著一塊玉石一樣的東西,他的手顫抖得厲害,在最後關頭遲疑了一下。
「快!」
菀菀說。
與此同時,陸寒的金身暴漲了起來,他的皮膚開始發生皸裂,看樣子是想召喚出判官惡相,來擺脫菀菀的控制。
「……!」
張庶眼疾手快,一下子把菀菀的斷指按在了陸寒的身上。
「張庶!」
他沙啞的聲音只來得及喚一聲他的名,聲帶就被石化了,還沒有完全蛻變的判官惡相,石化的部分在他的身上不斷地蔓延著。
「噓。」
張庶抱著陸寒的金身,伸手摩挲著他的頭髮和臉頰。
「我會把蠶豆帶回來,陸寒,等著我。」
他的眼神凝固了起來,神情裡帶著焦慮和疑惑,讓張庶不忍心再看。
「哎呀,來晚了一步。」
就在陸寒完全石化了之後,門口響起了紈貝勒的聲音。
「放我下來。」
他的背上,金文玲不輕不重地敲打了幾下,紈貝勒只好結束了自己豬八戒背媳婦的姿態,把金文玲放了下來。
「張庶,你家的胡同兒夠深的啊,我們家文玲身嬌肉貴走不得遠路,下了車一路讓我背著來的,我家那小崽子呢?」
「菀菀!」
金文玲眼尖,一眼就發現了躲在門後的菀菀,伸手把他揪了出來。
「文玲,疼,要抱。」
菀菀獻寶似的伸出自己被掰斷的傷口,那裡已經凝固了,看上去刀裁斧剁一般的整齊,讓金文玲觸目驚心。
「怎麼回事?!」金文玲抬眼看了張庶一眼,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的眼光沒有了往日的神光內斂,顯現出天子之怒的威嚴。
「哎呀什麼怎麼回事,小崽子還沒學會怎麼把人關起來,只能用自己身上的東西封印住別人唄,沒事兒沒事兒,過幾天都長好了。」
紈貝勒看出張庶的不安,打了一個圓場,伸手捏了捏菀菀的傷口。
「沒事兒啊張庶,你別往心裡去。」
「我……對不起,因為我要去冒險,所以不得不……」
「是啊,你去的話,陸寒一定也會跟去,到時候王見王就麻煩了。」
紈貝勒繞著陸寒的金身兜了一個圈子。
「王見王?」
「嗯,一個人的前世和今生相見的話,兩邊都會魂飛魄散的。」
紈貝勒聳了聳肩,扛起陸寒的金身就往院子裡走。
「哎,你們家有倉庫嗎?這麼個傻大個兒放在門口,小心文物局的找上門兒啊。」
「哦,就在堂屋後面。」
張庶皺了皺眉頭,追了上去。
……
「怎麼樣?準備好了嗎?」
紈貝勒看了看臉色有點兒發白的張庶。
時空旅行這種事,可不是每個普通人在人生當中都會必須經歷的事情,他也明白張庶心裡有多麼緊張。
「要是太勉強的話……」
「不,我可以,只有我最合適,不是嗎?」
張庶堅定地點了點頭。
剛才紈貝勒都跟他解釋過了,因為他的介入而改變了陸寒命中一子的命格,所以也只有他穿過去及時止損,才最有把握挽回蠶豆的命運,造成時空和命運之間的平衡,更何況這本來就是他的家事,他也不可能讓不相干的人去冒這個險。
「張庶,加油。」
菀菀扯了扯他的衣角。
「把蠶豆帶回來。」
「呵,我會的。」
張庶踮起了腳尖,摸了摸菀菀的頭。
「開始吧。」
……
刑部天牢。
天色擦黑、萬籟俱寂。
牢房裡只有幾盞昏黃的煤油燈,好像鬼火一樣,搖曳著詭譎的微光。
吱吱、吱吱。
黑暗的角落裡,傳來齧齒類動物微小的聲音,轉眼就被幾聲高亢的吆喝聲給打破了。
「哎喲,這天兒可真夠冷的,你們這幾個小兔崽子倒會挺屍,支使得老子跟個長隨似的出去買酒。」
「扯你娘的臊,明明是你划拳又輸了,願賭服輸,很不與我們相干。」
幾個青衣大帽的官人兒圍坐在一張小桌子旁邊,桌圍子底下是暖呼呼的炭盆兒,正在一起吃著酒菜,高談闊論。
「虧得你們還吃得下去,今兒大人又弄出新花樣兒了,我就在一旁伺候,這會兒吐得我還嗓子疼呢。」
「誰教你非要攀人家的高枝兒,不過你才在大人身邊幾年,等到以後做慣了就好了,沒了那張臭皮囊,還不是跟著豬半子似的。」
「行了行了,你還來勁了,沒見我正吃肘花兒呢嗎?」
「哈哈哈……」
就在幾個人說笑的時候,遠遠的,聽見一絲絲鎖鏈響動的聲音。
「什麼聲音啊?」
其中一個有些警覺,放下了碗筷,仔細傾聽著。
「估摸著就是耗子吧,還能有什麼?」
「我怎麼覺得,是編床那邊發出的響聲?」
「不會吧,除非那些賊配軍不想活了,誰敢在睡編床的時候發出一點兒聲音。」
「若不是編床,別是鬧鬼吧……」
說到這裡,幾個人都沉默了。
他們的手上或多或少總有些人命,積年的老獄卒手上總也有十好幾條了,說不□的慌是騙人的。
「嗨,怕怎的,前兒活刮了那個逆犯,他臨死前還擱下狠話,說什麼做鬼也不放過你,你們猜咱們吳大人怎麼說的?」
「怎麼說?」
幾個牢子紛紛放下手中的酒菜,聚精會神地聽著。
「吳大人說,『做了鬼可長點兒眼,別再落在下官的手裡』!」
「哎喲,說的我這背上直發涼啊。」
「可不是,犯在吳大人手上,自裁那可是最好的法子了。」
「誰說不是呢。」
與此同時。
「呵!」
張庶整個兒人好像剛剛溺水被人救出來一般,猛地睜開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剛喘了兩口,就被周圍這種刺激性很強的味道嗆得咳嗽了兩聲。
他努力地睜大了眼睛,可還是什麼都看不見,他以為自己可能是失明了,想要伸手在眼前晃一晃,忽然之間,覺得手腕一緊,原來自己的雙臂被人反剪著捆綁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後面有什麼,很溫熱的東西。
那是一個人!他的身後有人!
張庶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掙扎了起來。
「別動,別動。」
身後果然有人,但是聲音卻細若蚊蠅。
「睡編床可不敢亂動啊,吳大人要惱的,吳大人惱了,一床的人都要……啊啊啊啊啊!」
身後的聲音原本是睡的迷迷糊糊的,好像說著夢囈,忽然之間,不知道為什麼就挑高了嗓門兒,大聲地慘叫了起來。
「鬼!鬼啊!官爺救命!昨天被拉出去的那個人活了啊!」
張庶在黑暗之中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完全被綁住,動彈不得,不知道身後的人為什麼會這麼害怕,那種蒼涼的慘叫聲讓他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也跟著掙扎了幾下,很快,就聽到遠處傳來了杯盤掉落在地面上的聲音,和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吵什麼,都不想活了,第一天睡編床?」
隨著一個憤怒而不耐煩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了一絲熹微的燭火光亮。
張庶看見了一個古代人。
除了陸寒那個小圈子的人之外,他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曾經生活在這個地球上的古代人,並且清楚地知道,在自己的時空裡,這個人已經死了。
青衣大帽、太平腰刀,跟影視劇裡演的差不多,是個獄卒打扮的人。
隨著燭火的逼近,張庶才徹底看清楚了自己身處的地方,讓原本就有些潔癖的他忍不住一陣噁心,他終於知道他們口中的編床到底是什麼。
張庶稍微向上梗了一下脖子,從上至下的看過去,包括他在內的很多人,就像沙丁魚罐頭一樣,一條一條挨挨擠擠地鎖在一張很小很窄的床上,不大的牢房裡,竟然丫丫叉叉地擠滿了好幾十個成年男子,他們頭腳相對,一個一個碼的很整齊,就好像是一個巨型的肉串。
「嚎什麼喪!眼見著吳大人今天不當班,你們都反了,我可……啊啊啊啊啊!」
聲音由遠及近,獄卒走進了排列著犯人的編床附近,嘴裡還兀自罵罵咧咧的,可是這種囂張跋扈的氣焰在看見張庶的那一刻,蕩然無存,手上的火折子掉落在地上,伴隨著獄卒哭爹喊娘的聲音,房間裡的最後一盞燈火又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