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海象牙
這話一出,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王澤海嘶了一聲,看了看那野人,道:「這老頭子能有什麼用?」
周玄業道:「還記不記得那尊神像?」
第七十九章 元氣
周玄業語重心長,正兒八經的說完這句話,我只覺得哭笑不得,道:「周哥,你這些話,不會是為了拒絕漲工資說出來忽悠我的吧?」
他聞言正色道:「你看我像是那種人嗎?」
我道:「不像,但你說的話我不明白。」
周玄業坐直了身體,道:「我覺得自己說的很清楚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按照你的說法,如果這世界上所有受苦的人,都是罪有應得,那麼還要警察幹什麼?警察解救被拐賣的孩子,難道反而是在干缺德事?」我將自己的疑惑直接問了出來。
周玄業搖了搖頭,卻是微微一笑,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舉個例子。我們將天道因果比喻為一座監獄,關在監獄裡的犯人,各自有各自的服刑期。服刑期滿,被警察放出來的人,是正當行為;而服刑期未滿,被警察放出來的,那就叫瀆職,如果警察是因為收了錢才在中間做手腳的,那就是瀆職加受賄。明白了嗎?」
他這麼一說,頓時如同醍醐灌頂,我在心中細細一琢磨,便明白了這二者之間的區別。假如顧欣命中有此一劫,就算被人所救,也不該是我們救,也不該提前被救出來。而我們,則相當於收了對方的錢,讓顧欣提前出獄的警察。
這就是因果。
理解了這一點,我頓時沉默了。按照周玄業的說法,如果我命裡合該是個短命鬼,那麼現在活下來了,這個因果又該怎麼算?周玄業三十出頭的年紀,平日裡瀟灑倜儻的,這會兒憔悴不已,年紀似乎瞬間就大了三四歲。如果這是上天對於他的懲罰,那麼我呢?
我這條因為三壇降神術撿回來的命,老天爺還會不會收回去?
這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很不公平。什麼因果,我蘇天顧這輩子還沒幹過一件壞事兒,為什麼我就有這樣的因果?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想起了那具紅毛女屍,想起她當時大聲嘶吼的模樣:天道不公。
深深吸了口氣,我問道:「你損失的元氣,還能補回來嗎?」
周玄業搖了搖頭,道:「先天的東西,沒了就是沒了。不過,用幾年的壽命,搶回你這條命,倒也划算。只是你今後要切記。」他的神色突然嚴肅起來:「不管未來你是榮華富貴還是貧賤卑微,切記積德行善,莫要為非作歹,否則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這個世界上有鬼,那麼有沒有神?至少我沒有見過真正的神,但這一刻,周玄業鄭重的神情感染了我,我於是回道:「周哥,我記住了。我蘇天顧答應的事,一定做到。」
周玄業聞言鬆了口氣,似乎十分疲憊,後背又重新靠在了蕉樹上,一邊兒閉目養神,他一邊兒說道:「這次的活兒虧大了,真不該接啊。」我摸了摸鼻子,心知他說的是大實話,不僅用了唯一的一張降神符,還損耗的先天元氣,害的譚刃也跟著走魂兒。一幫人裡,除了韓梓桐三人外,我們事務所的三人,真的算損傷慘重。
一想起降神符,我便想到了秋凰兮,忙問道:「秋凰兮的屍身呢?」
周玄業道:「埋了。我身上的符咒不夠用,也護不住她的屍身,更遑論『走屍』了,現在看來,她的屍身,也只能留在此處了。」說著,他手指了個方位,將秋凰兮埋葬的地方只給我看。
這地方的土質太過鬆軟,其實並不適合埋人,估計要不了多久,屍體就會重新被一些野獸給挖出來。
我心裡挺難受的,沒再多說,而是朝著秋凰兮的埋屍地而去。
轉身時,只聽周玄業輕嘆了一句:「所以,我不喜歡找活人,還是找死人划算一點。」如果以前他對我說這句話,我肯定不理解他的意思,但現在卻是明白了。找活人,稍不留意,就會扯上因果,損己損德,而找死人則沒什麼關係了,一具屍體而已。
埋屍地並不遠,可以沒有堆土,畢竟眾人沒有趁手的工具,從表面上看,只能看到沙土被翻新的痕跡。
連一塊墓碑都沒有。
「福利院啊,那就是孤兒,沒有親人是不是?我是北京本地的,獨生女,有一套價值四百多萬的房子和一輛五十多萬的寶馬,存款到是沒多少,但你不說以後開網店可以賺很多錢嗎,真的不考慮一下?帶著全部嫁妝嫁給你哦,會做飯,會暖床,其實關了燈,不看臉都一樣」
不知怎麼的,我想起了這句話,想起了她當時笑著的模樣,那會兒覺得很恐怖,現在卻只覺得心酸。
「凰兮,對不起……我以為可以救你,但是,很抱歉。」我跪在這個簡單的墓前,緊接著,便在周圍找了些石頭和乾燥的蕉葉壓墳,一來防止屍身被野獸挖出來,二來,壓墳石的葬俗,很多地方都有。
最後,我捧了三把土撒上去,和這個短暫相交的朋友道別。
走回營地時,心情難免低落,正好王澤海已經烤好了蜥蜴肉,正用匕首割分,一邊兒擺放著新鮮的蕉葉,當做乘肉的工具。如果不去想我們這一路的經歷,還真有種戶外活動的感覺。
我雖然對蜥蜴肉沒什麼興趣,但抵不住肚子餓,再加上好多天沒見油葷了,因此看見這烤的黃澄澄、油滋滋的獸肉,還真難以抗拒。反正生蛇肉都吃了,也不在乎再吃兩個蜥蜴了。
我一閉眼,咬了一口,味道沒我想像中的那麼糟,只是肉比較粗,但吃起來還是不錯的,韓梓桐搞地質的,經常在外面跑,認識很多天然得到佐料。她在綠洲裡找了些調味的植物,搗碎了塗在肉上,味道竟然非常不錯。
眾人這幾天都吃的很差,動不動就是壓縮餅乾,這會兒哪裡忍得住,一個個狼吞虎嚥的。
我們正吃著,那個野人醒了。由於蓬鬆的頭髮和鬍子,被韓緒紮成了一條條小辮子,因而之前被擋著的臉反而露了出來。那是一張飽經風霜,佈滿深壑皺紋的臉,很明顯,這個人年紀已經很大了,真的無法想像,他居然還擁有如此強健的體魄。
大約是肉香吸引了他,又大概是被我們綁起來所以感到驚恐,野人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掙紮著。越掙扎,那些打了活動扣的繩索扎的越緊,一道道勒進肉裡。
說實話,對著這樣一張蒼老的,飽經風霜的臉,你是很難硬下心腸的,於是我將自己手裡的肉用匕首分出一半,割成一條條,用蕉葉包著,走到那野人身邊,開始給他喂食。
吃東西的時候他到是很配合,也沒有掙扎,吃的狼吞虎嚥的。吃完後還舔了舔嘴唇,顯得溫馴許多。韓梓桐還是比較心軟的,雖然面色看起來很棒冷酷,但聲音中卻透露著一股不忍,道:「綁的也太緊了,要不給他鬆一鬆?」
王澤海道:「你們女人就是心軟,忘記周老闆是費了多大的勁兒才逮住他的?昨晚半夜才回來呢。」我昨天睡過去了,因此周玄業到底是什麼時候帶回野人的我也不清楚,但聽王澤海這麼一說,肯定是不輕鬆的。
畢竟他用了三壇降神術後元氣大傷,又跟著去追這野人,肯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我原本也覺得把這老野人捆得太緊,聽王澤海這麼一說,便也不打算鬆了,萬一他跑了怎麼辦?可是,這個野人接下來該怎麼安頓他?很明顯,這人應該是個現代人,也不知神智受了什麼刺激,幾乎已經喪失了人性。
如果不管他,他恐怕就要在這綠洲裡老死,可如果管他,又該怎麼管?
讓他跟著我們回去?
誰來照顧這個充滿野性的老人?
周玄業慢慢吃著肉,開口道:「這個人有用處。」
我道:「那個蛇摩女神?」
周玄業點了點頭,接著道:「那尊神像很是邪門兒,攝人心魄,我下去接應你的時候,也差點兒著了道。」韓梓桐立刻道:「沒錯,多虧了周先生你提早發現。」
周玄業繼續吃肉,又道:「我發現,那尊神像似乎能攝人心魄,而這野人,想來是長居那個地方,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韓梓桐立刻道:「您的意思是,這個野人會神智異常,和那尊蛇魔女神像有關?」這一路周玄業二人的表現,看來是已經讓韓梓桐等人深深折服了,現在連敬語都用出來了。
周玄業道:「很有可能,只要他不是醫學範圍上的神智失常,那麼我就有很大的幾率,讓他恢復神智,為我所用。」
王澤海砸了砸嘴,道:「我聽出來了,不過,這老頭子對你能有什麼幫助?」
周玄業漆黑的目光忽然看向王澤海,道:「不是對我,而是對你有用。」
「我?」王澤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是個聰明人,很快就反應過來,頓時面露吃驚之色,道:「你的意思是,這野人可能跟我父親有關?」周玄業點了點頭。
王澤海顯然不相信,眼睛微微瞠大,滿面狐疑的打量那野人,旋即又看向周玄業:「你確定?」
周玄業沒有答話,而是從褲兜裡摸出一樣東西,扔給了王澤海。
我順著看去,發現那個是掛墜,像一顆狼牙似的,但比狼牙粗,而且色澤乳白,表面還有很多花紋。
只是那東西有些髒了,顯得油乎乎的,很多細節都瞧不清楚。
王澤海一看見這個掛墜,大驚,道:「這是我父親的。」
我忍不住插話道:「這東西怎麼來的?你怎麼確定是你父親的?」
王澤海深深吸了口氣,道:「你知道這是什麼牙嗎?」不等我回話,他自問自答道:「據說這是『海象牙』,是一對兒的,另一枚在我母親身上。」
海象牙,不是我們現在所說的那種可以在海洋動物園裡看到的海象,而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一種身受,相傳出雙入對,十分恩愛,不過海象的脾氣很暴戾,一但動怒,就攪得大海不得安寧,能生風起浪。而海象牙,則被譽為海上行船的保護符。
據說佩戴這種牙齒,海象就不敢靠近作亂了。
王澤海的父親是個考古學者,為人不壞,但也不是那種特別正派的。考古這東西,只要稍微有些心眼,很輕易的就能私吞下一些古物。這對兒海象牙,就是王澤海的父親再一次古墓的挖掘活動中私吞的,後來當定情信物,和他母親一人一枚。
人們總是痛恨貪污的,不過這世界上,真正完全沒有貪心的實在太少了。王澤海的父親,還算是很嚴謹的一個人,這對兒海象牙,據說是他父親唯一的一次貪污經歷。
沒辦法,因為王澤海的母親,早年前出身是很好的,大家閨秀,溫婉漂亮。王澤海的父親,則是農村出來的,又黑又瘦的小夥子,天天跟黃泥巴、古董還有死屍打交道。要追到這麼一位千金小姐,真是不容易。
別看王愛國黑瘦黑瘦,沉默寡言,平日裡十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但卻是個情痴,為了窈窕淑女,經常輾轉反側,發現這對兒海象牙後,聽說這牙是一對的,能讓人深情相許,便昧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這對兒海象牙真有神效,後來這大小姐,還真就委身下嫁了。
王愛國是個嚴謹的人,不善言辭,貌不其揚,但他的妻子對他卻是死心塌地。用王澤海的話來說,他父親一輩子,沒對母親吼過一嗓子,兩人日子雖然不算闊綽,卻是溫馨美滿。
俗話說家和萬事興,眼瞅著生活越來越好了,王愛國卻就這麼消失了。
王澤海的母親沒有再嫁,如今已經垂垂老矣,住在醫院的病房,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兩腿一蹬,嘴裡念叨著的,始終是自己失蹤的那口子。
這海象牙哪裡來的?
周玄業指了指那個野人。
王澤海傻眼了,嘴唇顫抖,聲音都有些哆嗦:「難道、難道他是我爹?」
說著,他像是被這個認知給刺激到,猛的竄起來,竄到了那野人跟前,兩隻眼睛瞪大,面貼面的打量對方。
王愛國是1971年失蹤的,失蹤的時候32歲,那時候,王澤海才兩歲。王愛國因為工作所以常年在外面跑,算是那時候早婚晚育的代表,在那個年代,還是不多見的。
如果眼前的野人真的是王愛國,那至少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
當初,譚刃推演命盤的時候,就說過,王愛國還活著,只是當時,我們都弄不明白,一個人,是怎麼在沙漠裡生存四十多年的。現在想來,莫非是王愛國被那蛇摩女神攝去了神智,野人似的在這片綠洲生活了四十多年?
這個可能性,讓我覺得匪夷所思,而此刻,那野人看著突然湊近的王澤海,似乎受到了驚嚇,頓時大力的掙紮起來,掙扎間小辮子一甩一甩的,抽到了王澤海臉上。
這一抽,把王澤海給抽醒了,他摸了摸臉,吸了口氣,對周玄業說:「你得跟我說清楚,我老爹都死了四十多年了,你你現在搞出個野人來,說這是我爹?我說周老闆,你這麼辦事兒我可不給錢啊。」
我覺得納悶,道:「找到一個活人,總比找到死人強,不加錢就算了,怎麼還倒扣啊。」
王澤海噎了一下,瞪了我一眼,道:「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我覺得在工資的事情上,自己必須要爭取一下,於是道:「剛才不還跟我稱兄道弟嗎,怎麼一下子就改口了。我說王老闆,你別急著不給錢,先聽聽解釋啊。」說著,我看向周玄業,示意他趕緊開口。這次古爾班通古特之行,我們事務所的三人,也算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要是搞到最後,連錢也沒有,那可太不划算了。
雖說我這次摸了好幾串珠子,看那成色和工藝,即便我不懂古玩,也知道那幾樣東西,價值只怕不低於八位數。現在這麼一比,三百萬還真不算什麼了。不過有句話怎麼說的?蒼蠅……它也是肉嘛。
周玄業接觸到我的眼神,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道:「我不知道。這東西是從他身上掉出來的,不管他是不是王愛國,但他肯定跟王愛國有關。老王,你急什麼?」
王澤海聞言,這才松了口氣,又看了看那野人,嘀咕道:「這肯定不是我爹,肯定不是。」
我心想,據說王愛國又黑又瘦,身材矮小,而我們眼前這個野人,雖然一把年紀了,身上的肌肉卻不是蓋的,仔細一看,六塊腹肌呢!王愛國能有這能耐?
我實在有些無法理解王澤海這種心理,如果這野人真的是王愛國,莫非他還不打算認這個老爹了?
說話間我們吃完了東西,一時也無事可做,我問周玄業接下來幹什麼,他道:「等,等時間一到,招魂。」他一說招魂,我想起了之前譚刃突然醒來的事,便問周玄業是什麼情況。
周玄業聞言,側頭想了想,便跟我講起了其中的門道。
原來,這走魂和民間所說的丟魂,卻不是一個意思。